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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冯唐持节郡守获赦薄昭弄权谒者被杀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有一首词,叫做《密州出猎》,其中有这样几句,“……持节云中,何日谴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苏东坡说的这位冯唐就是汉朝刘恒时期的人。 前元十四年(公元前一百六十六年)。一天,刘恒乘车出宫巡行,路过郎中署,见一老者前来迎驾,刘恒遂下车与他攀谈了起来。 这位银须白发的老者显然岁数已经不小了,但他的身体看上去却非常的硬朗,面对这红光满面,精神烁健,身材高大的老人,刘恒肃然起敬,他用非常尊敬的口吻问道,“老丈高寿?贵姓大名?现居何职?” 老者回答道,“回皇上,臣今年整整七十岁,姓冯名唐,现任郎中署长职。” 郎中署属郎中令管辖,他们的职责主要就是负责皇宫安全,郎中署长只是其中的一名小吏。 听到冯唐的口音颇为耳熟,刘恒微笑着问道,“冯老爱卿可是代地人?” “皇上好耳力,臣祖籍本是赵人,不过至臣父时就已迁居代地,因而臣便是满口的代地方言。”冯唐也微笑着回答道。 “朕在代国时,有一尚食监(尚食监,主管君王膳食的官员)叫高祛,他也是你们赵国人,他总是喜欢给朕讲你们赵国大将李齐的故事,使得朕现在吃饭的时候还常常想起这个李齐,冯老爱卿知道李齐这个人吗?”刘恒问道。 “知道,李齐和家父是好朋友,此人骁勇善战,确实是一位将才。不过他比不了廉颇和李牧。”冯唐说道。 刘恒立即问道,“何以见得?” “李齐之勇,勇在只能冲锋陷阵。而廉颇、李牧之勇,勇在即能冲锋陷阵,而且也能运筹帷幄,也能镇守一方。”冯唐说道。 廉颇和李牧都是战国时期的赵国大将,以勇气闻名于诸侯。冯唐的祖父曾经和廉颇、李牧同朝为官,且是知己好友。 “冯老爱卿言之有理,朕也素知廉颇、李牧之能。只可惜他们早生了几十年,若是他们生在本朝,朕就委任他们为大将,有他们在,区区匈奴,何足道哉。”刘恒叹息道。 “皇上就是得到了廉颇、李牧,也未必能重用他们。”冯唐突然说道。 刘恒被冯唐说得愣了一下,继而脸色难看了起来。不过看在冯唐一把年纪的份上,刘恒还是忍住了火气,他一拂袖,摆驾回宫去了。 回到宫里以后,刘恒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心想,这位冯唐看起来象是一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既然敢如此说,或许他心中另有一番道理也未可知,且听听他是如何个说法? 刘恒命人把冯唐宣进了宫里。冯唐进宫之后慌忙跪下请罪,声称自己言语无状,冒犯了皇上的神威,请求皇上发落。刘恒一摆手,说道,“此事暂且休提。朕且问你,你说朕即便是得到了廉颇、李牧之人,也不会重用。为何如此说?你有何根据?” 冯唐此时仍然跪在地上,只听他朗声说道,“皇上,臣秉性愚顽,不知避讳。皇上若是想听,那臣就说说臣的根据。” “请站起来说吧。”刘恒的口气柔和了一些。 冯唐站起来后平静地说道,“臣听说古时候那些贤明君王派遣大将之时,君王亲自推车送大将出城门,并说,‘城郭以内寡人治之,城郭以外将军治之。军功授赏,任凭将军做主,归而奏之即可。’想必此事皇上定然知晓。” 刘恒点了点头。 冯唐继续说道,“臣的祖父和李牧是好友,关于他的英雄事迹臣也略知一二。” 听到冯唐的这句话,刘恒顿时来了兴趣,“请冯老爱卿说与朕听之。” “臣的祖父说李牧为赵国镇守边疆之时,边关市场上的租税全部都归他使用,他用这些收入来奖赏有功将士,并且奖赏谁,提拔谁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赵王从不过问。由于李牧的权力极大,且处事公道,赏罚分明,故而他很得人心,将士们都愿意为他效命。赵国有李牧在,匈奴、东胡不敢犯边,强秦、韩魏不敢窥赵,当时赵国几乎称霸。后来,赵王偃晏驾,赵王迁即位,迁听信谗言,李牧被诛,赵国顷刻间就为强秦所灭。”冯唐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 “给冯老爱卿看座。”刘恒已有所触动,“请冯老爱卿接着往下说。” 冯唐坐下以后继续说道,“今云中郡守魏尚,所收租税,尽给士卒。并且魏尚还常常拿出自家的钱,置酒宰牛,犒赏士兵,军中将士无不愿为其效命。数月前,匈奴寇边,魏尚率部截击,边关将士勇猛无比,斩杀匈奴无数,魏尚之英勇由此可见一斑。其所作所为与李牧何其相似乃尔,然则皇上对他的信任却远远不及赵王偃对李牧的信任。” “愿闻其详。”刘恒诚恳地说道。 “此战结束,上报战果之时,所报斩首数目与实际数目仅仅相差区区六个首级。那些呆板苛刻的文吏们便据此大做文章,说魏尚慌报军情,虚假邀功,欺蒙圣上。可怜的魏尚便被他们削官撸爵,罚做苦工。臣以为,这是皇上的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所致,因而臣便据此说皇上就是得到了李牧也不会重用。”冯唐终于说完了,但他的心情并不敢有所放松,他十分忐忑地等着刘恒对此事的裁决。 良久,刘恒长叹了一声,然后微笑道,“冯老爱卿不愧为英雄之后,见识极高,所言极是。若非冯老爱卿一番高论,朕险些失去了当今之廉颇、李牧。冯老爱卿听旨。” “臣在。”冯唐站了起来。 刘恒庄严地说道,“朕现在任命你为车骑都尉,你即刻持着朝廷的符节,拿上朕的手谕,速速前往云中赦免魏尚,朕请他继续担任云中郡守一职,望他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云中,汉朝时期的一个郡,当时居民人口约二十万,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西南托克托县一带,还包括山西省西北右玉、左云一部分地区。 “谢皇上隆恩。”冯唐大声说道。 冯唐当天就离开了京城,星夜赶往云中,不日魏尚就官复原职了。 十年后,景帝刘启即位,冯唐被拜为楚国丞相。武帝刘彻即位之后,冯唐又被朝臣们举荐为贤良方正之士,可惜此时冯唐年岁太大,已逾九旬高龄,刘彻便令冯唐之子冯遂代父为国效力,冯遂便去了他父亲最初工作过的地方,也在郎中署任郎中。未几,冯唐无疾而终。据说,冯遂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士。 就在魏尚官复原职这段时间,冒顿单于之子老上单于率匈奴铁骑十四万大军,翻过贺兰山,越过长城,一路朝萧关、朝那郡(在今宁夏固原东南)方向杀来。匈奴没有继续攻打云中,也许是惧怕魏尚,也许他们早先攻打云中是用了声东击西的战略麻痹汉军,这次他们攻打的地方距云中有数千里之遥。从朝那郡开始,他们一直攻打到了北地郡(今甘肃庆阳西北),北地郡都尉孙卯战死。 北地郡距长安城仅数百里地,京城的安全受到了直接的威胁,情况已是万分的危急。 北地郡的奏章到达京城已是傍晚时分,刘恒正在用膳。北宫伯子拿着奏章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正在犹豫。 刘恒看到后问,“奏章所奏可是紧急之事?” “回皇上,十万火急。”北宫伯子急切地说道。 “快给朕看!”刘恒立刻放下箸子,接过奏章。只看了数眼,他就大声对北宫伯子说道,“告诉郎中令张武,让他尽快通知下去,朕要召开紧急朝会。” 未央宫的大殿里,灯火通明,朝会已经开始。刘恒首先让张武念了一遍北地郡的奏章,然后说道,“北地郡乃京城屏障,刻不容缓,朝廷应派大军前去救援,然则,众位爱卿还有其他建议否?” 隆虑侯周灶立刻奏道,“臣以为在往北地郡增兵的同时,应该再给上郡(今陕西榆林)和陇西郡(今甘肃临洮)增派一定的兵力。这样,上郡、北地和陇西三郡就构成了一个倒三角的阵势,北地郡在这个三角的底部,上郡和陇西郡则在这个倒三角的上方位置。上郡的部队往西迂回,陇西的部队往东迂回,就可形成合围之势,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关门打狗的阵势。如此,则有望全歼来犯之敌。” 刘恒立刻采纳了这条建议,并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宁侯魏漱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灶为陇西将军,命他三人火速带兵前往上述地区。 刘恒又下令,朝廷的十万大军,千辆战车作为主力开往北地郡,先从正面迎击匈奴,以防敌人逼近长安。 东阳侯张相如被拜为这一路人马的大将军,另拜成侯董赤为长史(主管军中的后勤、文秘等日常性的行政事物),栾布为前将军,三人即刻出宫连夜调兵谴将去了。 第二天一早,大军集结之地旌旗蔽日,战马嘶鸣,威武雄壮的士兵们整装待发。这时,有人看到了皇上的御辇,原来是刘恒亲自前来检阅部队来了。 刘恒走上了检阅台,他亲自给站在台上的大小将官们每人端了一樽壮行酒,然后大声说道,“社稷的安危,百姓的性命就托付给各位了,请!” 大将军张相如端着酒樽大声说道,“圣上重托,臣等万死不辞,不打败犬戎,臣等誓不回朝!请!”说完便一口喝干了樽中的酒。 “不打败犬戎,臣等誓不回朝!”有些将官几乎吼叫了起来,众将官纷纷喝干了自己手中的酒。 “张爱卿,祝你们马到成功,朕等着你们凯旋归来。出发吧。”刘恒庄严地说道。 张相如对台上的将官们下令道:“出发!” 士兵们开始一队队的从检阅台前通过,十万大军,整整一个时辰,刘恒始终站在检阅台上,神情专注地对这些精神抖擞的将士们行着注目礼。 大军终于全部开拔了,望着大军渐渐远去的背影,刘恒对站在身边的丞相张苍说道,“丞相,朕已决定跟随大军前往北地,京城之事朕已托付给了轵侯,朝中之事就托付给爱卿你了。” 张苍闻听此言大吃一惊,“皇上要御驾亲征?为何昨日朝会之上不见皇上提及此事?” “昨日朝会那是研究军情,提及此事,岂不分神?再者,朕也恐怕列位爱卿反对难以成行,故而,朕在昨日不想提及此事。”刘恒微笑道。 “皇上即便是此时提起,老臣也是坚决反对。”张苍态度坚决地说道。 “朕意已决,张爱卿不必多言。”刘恒严肃地说道。 听到刘恒如此说,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廷尉张释之等一班文臣纷纷跪了下来,“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 “君王御驾亲征,从古至今乃常有之事,有何不可?”刘恒不解地问着跪在眼前的这些老臣们。 “皇上,请不要忘了您还有老母在世,太后她老人家还在等着您侍奉呢。”情急之中张苍不得不把薄太后搬了出来,“如果太后同意皇上亲征,臣等也就无话可说了。” 刘恒此次打算随军亲征确实没和太后商量,听到张苍的这句话,他一时进退两难了。刘恒只好召唤过来一个谒者(听差),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他一番,然后令他速速进宫请示太后。 阅兵场距京城有四五十里的路,一时之间也难以有消息传来,君臣侍卫上千人便在阅兵场里耐心地等了起来。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还不见这位谒者回来,刘恒有些生气地对张苍说道,“朕的这位谒者平时办事十分干练,怎得今日如此拖沓?” “皇上切莫着急,再等等看。”张苍劝道。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远处一匹快马急弛而来,等到这匹马奔跑到近前时,刘恒发现这位骑在马上的人却是太后身边的一位太监。 这位太监跳下马后几步跑到刘恒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呈上了一张丝绢,“皇上请看太后手谕。” 刘恒拿过来这份手谕,只见太后措辞婉转地说道,“大军出征,将士们需要集中精力去作战,若是皇帝在军中,将士们还要额外保护皇帝。如此,岂不让将士们分心?切莫再做此打算,请速速回宫。” 既然太后有此旨意,刘恒哪敢违背?他的这次御驾亲征也只好如此作罢了。于是,君臣各位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一行人缓缓而行,日近黄昏,他们才回到了京城。 等刘恒回到宫里以后,有人告诉了他一件事,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刘恒派回京城的那位谒者被轵侯薄昭杀了。 刘恒准备御驾亲征之时,把京城托付了薄昭。薄昭便要求四处城门的司值严加盘查入城者以防匈奴奸细混入,不仅如此,他还亲自骑着马四处巡视。 当刘恒派回来的那位谒者从北门入城时,正巧薄昭也巡视到了此处。 由于事情紧急,谒者骑着马从阅兵场一路狂奔,直至跑到城门之时他仍不减速,只见他一手举着符节,一手抓着马缰,一边口中大喊,“我是钦差!”一边往城门里面直冲而去。 守门士卒由于有了上司强硬的指令,对过往行人一律采取了严加盘查的手段。此时别说是钦差,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敢上去盘查一番。这位谒者如此横冲直闯,自然惹怒了他们,只听一位士卒对第二道守门关卡的士卒们大声喊道,“截住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第二道关卡上的士卒们相当迅速及时地把那根拦马杠推到了路中央,谒者和他的坐骑猝不及防,被拦马杠猛然一绊,连人带马被重重地摔了出去。 好在谒者身手矫健,不曾受得重伤。但这一摔也把他的怒火给摔了出来,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就指着这些守门士卒破口大骂。 这一切,站在不远处的薄昭看得清清楚楚。他认识这位谒者,不仅认识,这位谒者还是他的一个仇人。薄昭心中冷笑,你也太不走运了,今日犯到我的手里,我定然叫你吃些苦头才是。他回头对站在身边的守门司值说道,“你们把他给我带到内史府去。” 当时的内史(内史,主管京城中的日常行政事物)是成侯董赤,由于董赤被拜为征讨大军的长史,薄昭临时兼任内史一职。 谒者被守门士卒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内史府,他一路不停地大声抗议并漫骂,进门之后抗议之声仍然不绝于耳,“你等明知我有符节在手,却抓我来此,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大事,小心你等的性命。” “你休要拿着朝廷的符节吓唬人,我告诉你,皇上已把京城托付与我,你有何事,尽可告知我便是。”薄昭冷冷地说道。 “事关军事机密,不便告知于你,皇上让我直接请示太后。你快把我放了,事情紧急,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负不起这个责任。”谒者理直气壮地说道。 薄昭心想,自己是皇上的舅舅,太后的弟弟,你拿皇上吓唬我这倒罢了,现在又把太后搬出来,真是可笑。即便是皇上真有什么事请示太后,我这个当舅舅的过问一下也未尝不可,于是乎,薄昭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你就把皇上的手谕拿来我看。” “我只有皇上的口谕,没有手谕。”谒者回答道。 “既然只有口谕没有手谕,说明事情并不十分重要。你为何一再吓唬本官?你可知道你擅闯城门该当何罪?”薄昭冷笑道。 “你知道你擅扣钦差该当何罪?”谒者反唇相讥道。 “混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来人,掌嘴。”薄昭喊叫了起来。 顷刻间,谒者便被打得满嘴满脸都是血。 这位谒者真是一位硬汉子,到此时,他不仅不肯服软反而更加地强硬了,“你……你公报私仇,你……你个老混蛋,你……不得好死!……” 薄昭已被谒者骂的失去了理智,只听他大吼道,“我不得好死?我要让你先死!你们立刻给我把他拖出去斩了!” 可怜这位谒者,真的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掉了性命。 谒者已死,薄太后怎得知晓了刘恒要御驾亲征之事?原来是丞相张苍趁着刘恒不注意,偷偷的写了一封亲笔密信,派专人送到了太后的手里。 刘恒听说了薄昭斩杀谒者之事以后,非常震惊,他立刻传来了廷尉张释之,令他迅速查清此事。 张释之便开始连夜审理起了此案。 第二天散朝以后,张释之给刘恒汇报了他的调查结果。等到张释之说完,刘恒痛心地问道,“按律法他该当何罪?” “擅杀有使命在身的朝廷使者,无疑于造反作乱,论律他该处以弃市、诛族。”张释之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刘恒说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刘恒去了长乐宫,给母亲薄太后请完了安之后,刘恒遂把薄昭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太后。 太后初始惊诧不已,继而落泪不止,直至刘恒说完,她除了落泪之外始终一言不发。 刘恒见太后如此,便双膝跪在了太后面前,跪下之后,他也是一言不发。于是,母子二人一个只管哭,一个只管跪,谁也不说一句话。 过了很久,薄太后才缓缓地说了一句,“此事该如何办,你自己斟酌,你现在就退下吧。” 刘恒给太后磕了一个头之后就退了出来,他回到宣德殿后感觉心里头异常的难受,便神情恍惚地和衣躺在了御榻上。 太后的心情刘恒何尝不理解,刘恒心想,此时别说是他们的姐弟之情了,就是自己和舅舅的甥舅之情那也非同一般,几乎可以说就和父子之情差不了许多。去代国的时候自己还很小,从那时起,和舅舅在一起的机会就很多了,他想起了小时侯舅舅同他一起玩耍的那些情景。 恍恍惚惚中,刘恒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侍者往他身上盖被子的时候他竟然也毫无知晓。过了一会儿,只听有人在轻轻地呼唤他,睁眼一看,原来是皇后窦漪坐在了御榻前。 “皇上不要紧吧?”窦漪关切地问道。 “朕身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你们都退下吧,朕此时只想自己呆一会儿。你们再告诉尚食监一声,就说晚饭不要送了,朕没有胃口。”刘恒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他又继续回忆小时侯在代国的那些事情。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恒睡着了,并开始做梦了。他梦见了舅舅藏在假山之中,故意露出衣襟来让他发现,他也故意装做没看见,惹得母亲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刘恒自己在梦中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把自己笑醒了。 醒了之后,他定了定神,想起舅舅此时已犯了死罪,他又懊恼了起来。这个舅舅啊,京城托付给他还不到一天,他就闯下如此大祸。他是皇亲国戚,天下人此时都在眼睁睁地看着朕,这个问题到底叫朕如何处置才是呢? 他迷茫了,他头晕得厉害。于是,他索性到户外去透透气,他从御榻上下来后就径直走出了寝室。刚一走到外间房屋,便看到皇后、慎妃以及宫女内侍一群人全都默默地坐在外间屋里,刘恒问道,“你们都坐在这里干什么?” 皇后说道,“皇上心情沉重,臣妾等人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好坐在此处相陪。” “你们不用担心朕,都回去吧。”刘恒十分勉强地笑了笑。 等众人都走了以后,刘恒突然有所感悟,自己些许有点小小的不舒服,就引起了家人的如此牵挂。将心比心,那个谒者的家人他们此时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二天散朝以后,刘恒又把张释之留了下来。 “虽然轵侯所犯罪行是无法赦免的,但朕还是要给他留一点面子,劳烦廷尉去一趟轵侯府,劝他自行了断吧。”说到这里刘恒又补充了几句,“另外,你再告诉他,他的轵侯爵位朕会令他的儿子承袭的,并且他的家人朕也会替他照顾的,让他放心地走吧。” 张释之看到刘恒的眼眶已经湿润,他赶紧低下了头,“尊旨。” 当天下午,张释之来给刘恒汇报,“臣愚钝无能,未能完成皇上交给的重任,请皇上惩罚。” “他不肯自行了断?”刘恒问道。 “正是。无论臣如何规劝,他始终都是不肯。”张释之无奈地说道。 刘恒沉默了良久,然后果断地对张释之说道,“你叫上张苍,冯敬等人,你们都穿上孝服,去他家大门口哭上几个时辰再说。” “尊旨。”张释之轻声说道。 当这些人在薄昭家大门前放声大哭的时候,薄昭知道了刘恒的心意已决,明白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含恨服毒自尽了事。 薄昭一生小心谨慎,辅佐刘恒颇有功劳,一时不慎铸成大错,朝野为之惋惜,为之痛心。 薄昭之事,警示作用极大。自此,朝廷大小官员们办起事来自然是更加的小心了,也更加的自律了。 几天以后,从前方传来了消息,匈奴首领老上单于发现汉军有包围他们的意图之时,他害怕腹背受敌导致全军覆没,已率领着他的军队撤到关外去了。 刘恒得到消息后,便命令张相如班师回朝。同时,刘恒下诏要求边塞各处加强警戒,以防匈奴突然袭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