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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突如其来的变动
一直以来,不管别人怎么敞亮地称呼自己“叶主任”,叶暮秋都总是把自己当作齐威的助手、办公室的新人。 毕竟人家早来了一年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比自己熟悉,工作中也有一股子闯劲,加之男性搭档一般都特别自尊,他一个背井离乡、独自到北京闯荡天下的年轻人,心里必定是更加在乎别人的认同,更加需要别人的尊重,既然同事一场,这就是缘分,何苦不多给他一些自信和鼓舞呢? 相处了这一段时间,通过彼此不断的磨合、沟通,也使叶暮秋把尊重、信任、辅佐齐威,当作了一种本分,一种保持和谐的基调,一种同事兼搭档的最合适的角色分配。 可偏偏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有那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却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不把一碗水端平,不一视同仁,这让从来都不把身份当一回事的叶暮秋感到尴尬和别扭。 譬如让自己列席集团总裁办公会议这件事,叶暮秋就觉得这种安排不尽合理,而且还有可能会造成她与齐威之间的某种误会,但自己对此又无能为力,只得面对,只得漠视。 不过有一点她叶暮秋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一定要提前把这个安排告诉齐威。 叶暮秋专门挑了一个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屋里只剩下她和齐威,她便小声对他讲了,语调故意大大咧咧、随随便便的,就好像那根本不是去参加什么决策层的办公会议,而是去胡同口的那家小超市买包方便面而已。 齐威坐在那听着,沉着脸,没有一句话,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右手上一只黑色签字笔颠来倒去的在拇指、食指和中指间不停地旋转着。 叶暮秋以前曾看到过有人非常灵巧地嵌了一只笔在三个手指间翻云覆雨,透着杂耍一般的灵敏洒脱。现在头一次看到齐威将一只笔灵巧地玩耍于掌中,便盯着那只上下翻飞的笔一时呆住了。 “啪”的一声,那笔突然掉到了地上! 叶暮秋稍一抬头,齐威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直视着她,脸上却是一片漠然。 她琢磨着,齐威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会这么安排,于是信口解释起来:“大概就是领导认为你工作太忙,操心的事情太多,顾不过来了,所以才……”叶暮秋一边心下想着,一边嘴上说着,与其说是在向齐威解释,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 “你不用解释!我心里全明白,领导这是在关心我呐!”齐威突然打断了她。 屋子里只沉默了一瞬,齐威就“腾”地站起身,淡淡甩下一句“你歇会儿吧!我去吃饭了”,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的刮出了门。 叶暮秋无声地叹口气,探身过去捡起地上的笔,笔杆已经摔裂了。 她旋开笔,想取出笔芯看看能否继续用,不想那笔芯也已经山穷水尽了。 她顺手将笔杆笔芯统统丢进字纸篓,犹豫片刻,便从自己提包里摸出了一只银色派克牌签字笔,放到了齐威桌上。 下午上班后好一会儿功夫,齐威才返回来,脸上早已是风平浪静,当他坐下来看到面前那只银色派克笔时,愣了一瞬,才“忽”地想了起来,立刻蹲下身去摸中午掉在地上的笔。 叶暮秋丢过来一句:“早就粉身碎骨啦!”说着又向门边的字纸篓努了努嘴。 齐威探过头去看看,叹了口气,拿起那只银色派克摆弄起来,嘴边噙了一丝笑:“谢啦!” 叶暮秋浅浅的回了一笑。 过了一会儿,齐威把笔顺手插进了上衣口袋,坦然地笑道:“其实这样更好!我这人就最怵开会!一坐下来就爱犯困,这下子也省得我碍着面子活受罪啦!” 叶暮秋嘴角挂了笑:“其实让我参加会,主要就是为了做会议记录,这倒也方便了,以后每次会后我就把会议记录都给你传阅,你不也就等于参加会议了!” 叶暮秋突然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心里竟立刻豁然开朗了。 “费那事儿干嘛!” 齐威的嗓门却蓦地升高了:“我是没事干呀还是怎么了?既然不让参会,就没那个必要知道会议内容!有那闲功夫,我歇会儿好不好啊?!”生猛的语调里掺杂了强烈的怨愤。 “人家主动当秘书,你还端什么架子呀?”叶暮秋想冲淡一下开始显得紧张的空气,假装嗔怪道。 “你可别介!要是一不留神泄露了如家集团的高层机密,我齐威还担待不起呢!”齐威依旧不管不顾的,竟带了一股子火药味。 “不管怎么说,你是主任,集团全局性的工作情况你有权了解!谁要是嚼舌头,有我顶着呢!”叶暮秋小声嘟囔了一句,便闭了嘴,准备偃旗息鼓,不再和他掰扯了,她突然感觉这事儿越抹越黑,越解释越没劲。 齐威却被触动了,抬起头迅速瞥了她一眼,但见叶暮秋已经一脸专注地浏览电脑屏幕,于是张开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又无声的闭上了。 从那以后,每当列席集团的办公会议,叶暮秋都认真做记录,并在她认为重要的内容上用红笔勾出横线,当天晚上下班时再将笔记本交给齐威,嘱咐他一定要抽时间看看。 齐威接了笔记本,不说什么,第二天早上再一声不响的放回到叶暮秋的抽屉里。 叶暮秋翻开笔记本,看见所有画了红线的地方都紧挨着加了一条黑线,变成了混色双线,知道他已看过了,便安心合上本子收好。 就这样,齐威通过这种“列席的列席”,对集团所有重要的工作部署和人事变动都一直能在第一时间知晓和了解。 也是从这时起,始终异常关注此类事情的齐威,开始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对集团高层某些战略决策的评判或者推断,以及对集团高层某些重大人事调动的看法以及推测,甚至是一些有关集团高层的内幕变故、逸闻趣事,都一一说给叶暮秋听。 两人开始无话不讲。 对于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情,叶暮秋出于尊重,只是听,从不置一词。她对这类政治际遇、仕途哲学、人际关系从来都不感兴趣,甚至在心底还有些鄙视和排斥,但当她看到这些东西都是齐威的兴趣所在和兴奋点,也就缄默三口,从不去点破。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无论你谋事、谋人,也无论你栽花、插柳,往往都会应验了曹雪芹点评王熙凤的那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对于有心建功立业的齐威,以及只是友情出演的叶暮秋,等待他们的,往往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 有一件关乎齐威“仕途”的事情即将发生了,齐威却浑然不觉、始料不及,最终还是叶暮秋向他透露了事情的端倪,这让齐威陷入了强烈的挫败感,感到十二分的沮丧。 这一天,集团办公会有一项议程是商厦办公区的调整工作,会议决定:为了尽量将商厦所有可以经营的区域用于经营,以增加效益,准备将目前在商厦首层办公的各部门全部迁到地下一层新开辟的办公区。 新办公区是地下原有设备间的一些附属用房,集团决定立即安排装修公司将其中一部分空置的附属房间连通起来,简单装修后作为办公用房,并要求商厦在装修完工后尽快迁入,以便腾出原来一层的办公区进行商装改造,早日用于安排经营。 集团总裁还决定:商厦管理机构的相应调整以及办公区的具体安排,均由商厦据实自行决定。 集团办公会后,地下新办公区的装修改造立即实施,与此同时,副总裁开始亲自策划商厦机构调整以及各部门在新办公区的安置方案。 叶暮秋、齐威得知此事后,两人便认定了副总裁一定会立即找齐威商议此事,因为齐威不仅是办公室主任,他还主抓行政后勤事务,对商厦各部门的结构、编制、人员情况,特别是商厦地下一层整个区域的结构情况了如指掌,可以说协助筹划商厦管理层的调整与动迁工作,非他莫属。 然而两天过去了,副总裁却一直一个人独坐在里间闷着头写写画画,空气中开始弥漫了一种迫人的压抑。 齐威心下里已经事先对整体机构调整及搬迁方案打出了一个腹稿,可眼瞧着副总裁对自己只字不提,惶惶然中疑虑顿起。 叶暮秋这两日恰好正在忙各项规章制度的建立健全工作,对此反应较为迟钝。 这天上午,副总裁突然将叶暮秋唤来,递给她一张图纸,笑着说:“今天咱们俩先务务虚!这是新办公区的平面图,我已经根据商厦管理机构的调整情况,作了大致的搬家安排,你先看一看,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再研究一下。” 叶暮秋心起疑惑,话就随之溜出了口:“您看要不要请齐主任,还有人力资源部崔经理一起来商量一下?” “不用了!你也是总办主任嘛!就可以了!”副总裁一脸的严肃,似乎还含了一丁点儿的不愉快。 叶暮秋只好低下头去仔细看图纸。 新办公区设在地下一层南侧,这是一个东西走向长条形的封闭区域,办公区的东西两端各设有一个门,进了东门,即为一条两米宽五十余米长的通道,一直通到办公区另一端的西门,沿北侧为一排10个开间进深相同但宽窄不一的房间,从东到西依次被标上了“客服部”、“业务部”、“行政部”、“企划部”、“会计室”、“财务部”、“人力资源部”、“办公室”、“副总裁办公室”、“档案室”,除办公室和档案室,每个房间还都按照新的人员编制标上了人数。 新办公区东门外50米远,依次是洗手间、开水间和车队司机休息室,西门外不足百米处,即是电梯间、行政后勤的两间库房和员工餐厅。东西两门附近都有一条通往各层的步行梯。 看到新办公区布局合理,商厦内现有管理部门一个不拉的全都安排了,叶暮秋沉吟片刻点头道:“安排得挺周到的,我没什么意见。” 副总裁收起图纸,微笑着对叶暮秋说:“今天晚上新办公区的装修就全部完工了,明天上午你和我一起到现场按照机构调整方案再仔细勘查一下,把每个部门、每个房间的办公布局、照明线路、通讯线路和宽带网线的大体安排都确定下来,下午就开始让电工、网管布线、开通,后天是星期五,早上一上班就开始组织各部门同时搬家,最多用一天的时间,完成办公区的搬迁工作!” 叶暮秋轻声应着。 副总裁又补充道:“星期五我要到市里开一天的会,搬家工作就由你和齐主任一起负责现场指挥,组织实施吧!” 听到这儿,叶暮秋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不让齐威一起来务虚呢?机构的调整、人员的衔接、搬迁现场的调度,齐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啊!况且这些工作本来就属于齐威的权责范围,他本人也乐此不疲,而且他又是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和权威,为什么还要闪过他呢?这让我怎么向他解释呢? 联想到这些,叶暮秋不觉皱紧了眉头。 “怎么,暮秋,你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吗?可以告诉我么?”副总裁的声音突然放轻了。 叶暮秋一震,抬眼看到副总裁关切的目光,想了想,又摇摇头:“也没什么。”便退了出来。 叶暮秋感到,领导自有领导的安排,自己只是一名执行者,应该知趣一点儿。副总裁如此信任自己,万不可造次。再说了,到什么时候,也论不到你叶暮秋去指挥人家副总裁呀! 快到中午时,叶暮秋抓个空当儿赶紧把这事告诉了齐威,齐威脸上立时风云突变,严肃得吓人。 叶暮秋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担心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放心么?” 齐威紧紧眉头,咬了咬牙,又摇摇头,一句话没有。 叶暮秋不知齐威在想什么,停了一会儿,便试图安慰他:“你别担心,我会把咱们办公室安排妥当的。哦!对啦,忘了问一句:齐主任有什么具体的指示么?”叶暮秋故意逗他,极力想让他松弛下来。 齐威却突然冷笑了一声:“哼!恐怕没有叶主任想象的那么简单吧!”说完就突然转身匆匆出去了,把叶暮秋晾在了那儿。 齐威这一走,就没了人影。 直到快下班了,张和平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冲着叶暮秋悄悄招了招手,又伸出一个手指,指指里间,然后摆摆手。 叶暮秋看着他的哑语,猜他一定是不愿惊动里间的副总裁,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笑着小声打趣道:“和平,这么神秘兮兮的,什么时候变成哑巴了?就要下班了,有话快说吧!” “是嘞!有屁就放!”张和平笑着回应道,伸手将叶暮秋扯到一边,凑近身小声问道:“叶主任,您知道齐主任遇到什么事了吗?” “齐主任怎么了?他人在哪儿!?”叶暮秋有些焦急起来,她突然意识到齐威临走撂下的那句刺耳的话,一定是有所指的。 “齐主任头中午突然跟我说要出去办点儿事,结果一走就没回来,午饭也没吃,整个一下午就没照面儿!给他打电话,总是不接!刚才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今天不回来了,让我安排好晚上的班车,再替他值班!叶主任您说,好好的上着半截儿班,怎么就突然失踪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叶暮秋脸上的焦虑越来越浓,心里已经慌乱起来,可嘴上还假装镇静:“和平!也许齐主任是临时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吧!他平时总是全天候的盯在商厦,说不定临时遇到点儿急事需要处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叶暮秋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齐威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但她不想惊动更多的人。 张和平依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我从电话里听着齐主任好像喝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呢!” 张和平还有半截儿话没敢说出来,齐威平日酒量很小,喝一点儿就会高,喝高了就爱骂人,严重时甚至会寻衅打架!刚才在电话里齐威就一直骂骂咧咧的,整个一个失态了!可无论张和平怎么乞求、追问,齐威就是不说他在哪儿!也不解释为什么会在上班的时候突然跑出去喝酒! 叶暮秋一听完全怔住了!心里非常担心齐威,生怕他醉酒之后会发生什么闪失,但当时也毫无办法。她知道喝了闷酒的人,神志极有可能不清醒,即便是立马找到了人,跟他说什么,他也可能不明白,也都是徒劳。 情急之下,叶暮秋只得嘱咐张和平:先按照齐主任的吩咐一一落实就是了。她立刻设法找到齐主任! 张和平深看了叶暮秋一眼,跑出去准备安排班车,刚跑出几步又一头扎回来,丢给叶暮秋一个小本本:“叶主任,这本子上有齐主任三个朋友的电话,要不您再打电话试试看!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跑了。 叶暮秋坐下来,开始一刻不停地给齐威拨电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齐威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三个朋友的电话倒是马上接通了,但他们都说今天并没有见到齐威,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两个小时过去了,齐威依然毫无音讯。 叶暮秋对张和平说:“和平!你去值班室休息吧!我再坚持一会儿!” 看着天色已晚,张和平劝她:“叶主任!太晚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到了值班室再想办法和齐主任联系,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一有消息我立马就通知您!” 叶暮秋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满脸焦急。 张和平心下不忍,继续安慰她:“其实可能也没什么事情,喝高了正好睡觉!别看咱们在这儿瞎着急,说不定人家齐主任已经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哪个朋友家里睡大觉了呢!” “是那个嚼舌头的在背后咒我呐!”随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齐威红头涨脸的出现在门口! 张和平抢上前一把拦住他劈头就嚷嚷起来:“齐主任!您上哪儿去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 “我上哪儿去,还要向你这臭小子汇报吗!?你他妈的着的是哪门子急呐!咱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丢了不成!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少见多怪!” 齐威一边死死盯着张和平凶狠地骂着,一边用胳膊粗鲁地推开张和平,拔腿就往屋里走,一抬头却看见叶暮秋就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一言不发的慢慢站起了身,手里握着手机,眼睛幽幽的盯着他。 齐威愣怔了:“咦!你怎么还没走?” 叶暮秋不说话,两只眼睛里闪过荧荧的光亮。 三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倏地,叶暮秋大步走到自己桌前,取出大衣穿上,拎起提包转身就要出门。 “叶主任,天晚了,让和平送你回家吧!”齐威两步抢上前,酒意早已醒了八分。刚才他完全是想借酒撒疯,不料却被叶暮秋撞了个正着,满眼里藏了愧疚,小脸都紫了。 叶暮秋不理他,只轻声叮嘱张和平:“和平!辛苦你了!好好值班,坚守岗位!”说完转身走了。 路上的车辆已经很稀少了,叶暮秋上了一辆女司机的出租车,舒服地靠在座位上,才猛的感到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肚子开始咕咕叫,她报上自家的地址,便疲乏的闭上了眼睛打起盹来。 突然,提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齐威打来的。 叶暮秋皱皱眉,收起了电话。 手机却固执的响个不停,几分钟过去了,女司机忍不住转过头瞥了一眼。 叶暮秋有点儿窘,气呼呼的掏出电话接听,但却不说话。 “暮秋姐,齐威让你着急了!”电话那边齐威的声音低低的,已经没有一丝酒意了。 叶暮秋一声不吭。 “暮秋姐,答应齐威不生气了,好吗?”齐威有些慌了。 叶暮秋咬着嘴唇仍然不语。 齐威的声音忽地沉了下去:“暮秋姐,你要是不原谅齐威,齐威心里就更难受了!” 叶暮秋眼里潮湿了,她轻叹一声:“齐威,姐不生气了!” 齐威顿时松了口气,轻声道:“谢谢姐姐!”就挂断了电话。 叶暮秋却怔在那儿忘了挂电话:见鬼!我怎么会直呼他的名字呢?怎么会和他姐弟相称了呢? “大姐,您到了!”女司机大声说了一句,把车稳稳的停住了。 叶暮秋吓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