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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怅然若失的道别
一旦去意已决,叶暮秋反倒异常冷静下来了。 她决定利用周末两天时间,按照轻重缓急,依据建全制度、设立档案、清理手稿三个部分,分步骤做好办公室全部文案的交接准备。 首先,利用周六一天的时间,建立健全规章制度,将商厦的《制度大全》整理完毕。有两个职能部门至今尚未交稿的内容,先由自己依据同类范本拟出,以保证其完整性。 其次,从周日开始,着手建立办公室电子档案、清理未完手稿: 第一步,将两个月来自己经手的所有文件、资料,建成规范、系统、完整的电子文档,并相应列出全部的目录清单,以备交接。 第二步,将目前自己手里即将接手的几份文字材料提前草成。叶暮秋考虑到,周一下午总裁办公会的议题正是商厦的开业庆典方案,周一时间紧迫,自己要先一步草拟出庆典的总体方案以及庆典仪式上总裁的贺词和副总裁的讲话稿,待周一办公会结束后,再依据会议精神进行精准调整。 一切规划完毕后,她便连夜将自己的上述决定告诉了老母亲,又给远在南方的丈夫打了电话。当然了,她向家人解释的辞职理由只有一个:如家商厦离家太远,上下班不方便,而德翔集团离家只有四站地,仅为如家路程的五分之一。 叶暮秋心里自然十分明白,路途遥远并不是自己离开如家的主要理由,但她知道,只有这个理由,才能成其为理由。 一如叶暮秋所预测的那样,身旁的母亲和千里之外的丈夫都无一例外的和从前一样,既表示完全理解,也完全尊重她的选择。 事不宜迟。时不我待。叶暮秋立即行动起来。 周六一大清早,她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办公室,一头沉浸在了自己的加班计划之中。 这个周末假日,齐威又像往常一样,仍然准备全天候的在商厦值守。他对那些朋友聚会派对或结伴远足郊游一直都是兴趣索然。 从周五晚上到周六上午,齐威始终呆在值班室里,看书看报看电视,时间倒是转瞬即逝。 午饭后,齐威信步来到商厦大门外的广场上,由于商厦尚未开业,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一字儿停放着商厦那十来辆明黄色的班车。 齐威站在广场中央,抬头放眼望向了遥远的天际,一时心里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 冬末的阳光懒懒散散的倾洒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全身溢出了一阵强似一阵的暖洋洋的躁动,整个人沉浸在了一股新鲜的太阳的味道之中,额头上竟晶晶莹莹的渗出一层微汗。 他转身沿着商厦大楼做起了圆周式散步,顺着楼角、楼边慢慢踱步,不知走了多少圈后,一转身推开商厦的大门进了楼,顺阶而下,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并没有回值班室,而是来到了新办公区,走到了办公室门口,走到了她的门外,他不禁停住了脚步。 一天前,行政部已经给齐威配置了一台新电脑,他现在已经不用再和叶暮秋共用一台电脑了。但就在这空寂沉静、百无聊赖的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进办公室去看一看她的电脑,体会一下她在身边的感觉,看一看她的电脑里那些自己曾经看过许多次的图片,听过许多次的音乐,找回一丝他曾经有过的那种特殊的感觉。 于是,齐威摸出了几天前她亲手交给他的那把钥匙。 刚要插入钥匙孔,身上的手机骤然响起,竟是张和平!而且还是从行政部打来的!他怎么来了?齐威边想着,边转身快步奔进了行政部。 “嗨!大周末的,你小子怎么又来了?”齐威一进门,扑面就是一股强烈刺鼻的酒气,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只见张和平迤逦歪斜在一张椅子里,脸上已是十分的醉意:“今儿个中午咱刚刚帮着一个哥们忙完了婚宴,闹腾了大半天了,心里直慌,就弯过来静静心,歇歇气,顺便也陪陪咱们孤独的齐大部长,怎么着,不欢迎吗?”张和平摇晃着红辣椒一样的脑袋,咧开薄薄的嘴唇,哈哈笑着望向齐威,眼里飘过一种诡异的神情。 “我都这么大了,还用得着你陪,笑话!”齐威心里一动,却淡淡笑骂了一句,眼睛空泛泛的瞥了一眼张和平,手里“哗哗哗”地开始乱翻着桌上的报纸。 少顷,张和平突然坐直了身子,死死地盯着齐威,有几分神秘地说道:“吔!齐部长,听说今天叶主任来加班了,您知道吗?看见她了吗?” 齐威手里嗤拉作响的报纸倏地一顿,继而又“哗哗哗”地继续作响,但频率却显然慢了下来,他只微微的摇了摇头,不吱声,眼睛并不看张和平,脸上似乎也是一泓平静的湖水。 咦!她加班,又与我何干? 不过,她可从来没有在周末休息日里加过班呐!齐威眼前滑过每天下班时叶暮秋归心似箭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亮色,瞬间又黯淡下来。 张和平翻了翻胭脂一般的眼皮子,又不淡不咸的说道:“听值班的保安说,叶主任今儿个可是来的特别的早呐,当时值夜班的刚刚交班!” 话音落了半晌,却见齐威仍然低着头翻报纸,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便有些酒劲儿不支地闭上了眼睛打起盹儿来。 张和平打起了盹儿,齐威却掀起了一阵头脑风暴。 一般讲每天早上6点钟保安交接班,那就是说她应该是一清早6点钟就到了! 怎么会来那么早?怪不得自己六点半起床时没发现呢! 她加班干什么?又是赶材料吗? 刚才在办公室门外怎么没有听到里面有动静呢? 她是一个人加班吗?还是和副总裁,或者和总裁一起加班呢? 她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加班呢,还是在他或者他的办公室里加班呢? 只一瞬间,在他的眼前,那一页页的报纸突然变得模糊一片了,在他的心里,那似乎平静的湖面早已是涟漪串串,一池萍碎了。 沉吟片刻,齐威走过来用力推醒了瞌睡不止的张和平,让他先到值班室里去休息,接着说自己想留下来上上网,发发邮件,查些资料。 张和平勉强撑开发涩的红眼皮,望了望齐威,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黑色的亮光一闪而过,一时似有所悟,便笑了笑说道:“反正值班室里有床、有电视,我可是用不着齐大部长陪着,您就踏踏实实在这儿忙您的吧!”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瞥了齐威一眼,歪歪斜斜的转身出去,一反手把门带上了。 齐威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立刻去办公室看她,转念一想:不妥!万一他或者他也在场,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没有一个合乎情理的闯入理由,不可以轻举妄动。 可到底她究竟是一个人加班,还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一起加班呢?老板的车一般都要停在车库……齐威“腾”地起身,冲出行政部,直奔地下车库。 车库值班员的答复令齐威一喜一忧: 副总裁今天没有来。 总裁的车是在中午到的。 那就是说她现在可能和他在一起加班,地点有可能在办公室,也有可能在三层总裁办。 无论在哪儿,她的提包、外衣终究是会放在办公室里的。 齐威悄没声儿的潜回到行政部,把门虚掩上,留出一条缝隙,打开了电脑,一边随意浏览着新闻,一边开始了静静的守候。 他不敢贸然去办公室找她或给她打电话,便一直竖着耳朵,留意外边通道里的动静,一旦她走出办公室或是从外边回办公室,他应该能听得到。 然而通道里一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晚上7点钟了,张和平发来了短信,说是已经为他打好了晚饭,最后一句却是“齐部长什么时候回来吃都行”。 他却根本没有食欲。 他没有开灯,就静静地坐在一片昏暗里,他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他一直在这里,一直在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他的耐心被一分分的腐蚀掉,焦虑却在一寸寸的增长。 不知什么时候,他俯在桌上睡着了。 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划破了沉寂,他猛地惊醒过来,匆忙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然晚上9点半了! 齐威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摒住呼吸侧耳倾听,通道那边传来了锁门的声音,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匆匆响过去,外边便又沉入了一片寂静。 齐威愣怔了片刻,猛然间醒悟过来,迅速拉开门,奔了出去,疾步跑到一层,却寻不见她的影子,赶忙又奔到大门口向四下里梭寻,急迫之中他甚至想喊一嗓子……,突然间他远远的看见她正站在路边,迎向一辆疾驰而来的出租车,伸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车子便很快调转过头向南驶去。 他一时呆呆地愣在了原地,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走来了保安部的副主管韩雪峰,大声的招呼他:“齐部长,今天您值班啊?” 齐威转头瞧了他一眼,停了几秒,兀自问了句:“看见总裁了吗?” “啊?总裁?哦!总裁中午来过,只呆了一会儿就又走了。”韩雪峰随口答道,脸上却是一副不得要领的憨笑。 齐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她是独自一个人加的班!就在离自己不远的那间办公室里,一个人从早到晚足足忙了15个小时,可能什么也没吃,一直空着肚子。 可她怎么会那么忙呢?她究竟都在忙些什么呢?又在为谁而忙呢?不过,反正不会是为了他齐威,或许跟他齐威就没有任何的关系,否则怎么会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呢? 一想到这儿,齐威不免又有些愤愤不平了,于是他收回茫然四顾的眼光,毅然掉转头,大步回了值班室。 第二天周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一清早,无所事事又百无聊赖的齐威,叮嘱了韩雪峰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商厦。 昨天半夜里,齐威在京城临时居住地的房主--大学时期他的上铺,毕业后由身为军区副政委的父亲安排到军区一个科研所做行政管理的宋红旗,约齐威一起去西郊探险,攀爬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 齐威想都不想,一口应了下来。 他想把自己扔到大山里去,暂时忘掉令人烦恼的一切。 经过奋力的攀爬,中午时分,他和宋红旗终于登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头,齐威站在铺满了金色阳光的山顶,抬眼望向西边几乎近在咫尺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一时感慨万端,有道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郁闷多日的心胸竟一时洞开。 身后的宋红旗揶揄道:“看!那就是灵山!什么时候咱们再来一趟啊?” 齐威揩揩额头上的汗水,回望了一眼宋红旗,笑道:“可以啊!红旗!一切听你的安排!” 尽管汗流浃背,腰酸腿疼,但齐威感到心里很痛快,很舒服。呵呵!没想到,何以解忧,除了杜康,竟还有爬山! 下山后天色已暗,坐上回城的中巴,宋红旗笑着邀请齐威一起去吃麻辣火锅,齐威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响如鼓,便欣然应允,一心巴望着要趁热打铁,甩开腮帮子,饱抡一顿,大快朵颐。 齐威随手给韩雪峰挂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晚就直接回家休息了,明天一早返回商厦上班。 韩雪峰在电话里听到齐威好像很是开心,又是爬野山,又是吃火锅的,自然也是一连声的报平安,恳请齐部长尽管放宽心,晚上有他韩雪峰在,商厦就会平安无事! “哈哈!你小子就会来事!”电话里的齐威,竟难得一见的开怀大笑。 韩雪峰跟在齐威手下干了快一年了,非常在意这位大哥一样的老领导。但近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总见齐部长有些郁郁寡欢的,却不知问题的症结何在,很是心疼他。今天突然间齐部长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爽快与乐观,韩雪峰一时竟有些激动的不知所措了。 临挂电话时,仍然处于兴奋状态的韩雪峰突然莫名其妙的补上这么一句:“齐部长,你说巧不巧,今天咱们这儿共发生了两件怪事,一个是副总裁居然一整天没照面!另一个是叶主任居然整整加了一天班!而且一直就坐在办公室里打材料,到现在她人还没走呢!” 往常的周末,副总裁无论如何是一定会来加班的,至少也要到商厦转上一转,而叶暮秋却是从未在周末休息日里加过班,韩雪峰的奇怪倒也合情合理,其实他说这话的目的,只是想趁机调侃一下,让齐部长放松放松。 韩雪峰调侃完了就想着该挂断电话了,没承想齐威那边却没有放松。 “叶主任现在还没走吗?”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顿,齐威便接着韩雪峰的话音立刻追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了齐威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了一个脑筋急转弯。 那边韩雪峰已经要收线了,听到齐威猛不丁追问了这么一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懵懵懂懂地答道:“没,没有。我刚回行政部来,路过办公室时门开着,还看见里边亮着灯呢!” 齐威不假思索的立即开始安排:“雪峰,你现在赶紧去买包方便面,要碗装的,最好是康师傅的红烧牛肉面,再买一袋面包,一定要新出炉的,买完后立刻给叶主任送过去。再给张和平挂个电话,让他立刻过来,在值班室候着,到时候送叶主任回家。我这就立刻返回商厦。” 齐威发布完一系列的命令,并不等韩雪峰答话,立刻挂断了,心里头却开始臭骂自己:真他妈的见了鬼了!半辈子了都不待见山,怎么会单单挑了今天来爬它!? 宋红旗侧过头来仔细的看了看齐威,心里纳闷儿他怎么突然间改了主意?但嘴上并不说什么。 齐威回到商厦时已是晚上8点半了,他飞步直奔地下新办公区,心里边也顾不得叶暮秋已加了两天班有多辛苦,只盼望着她还没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猛一推门,门却锁着,一颗心立刻沉了下来。 他不死心,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静极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特有的那种茉莉花的清香味,桌子上放着一碗未打开的方便面和一袋面包。 她的确来过!可是自己却又错过了!齐威懊悔得青了肠子,也青了脸。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雪峰出现在门口,望着一脸铁青的齐威,忐忑不安地说道:“叶主任是8点钟走的,她没有吃东西,也没有让和平送,是自己打车走的。” 齐威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走到韩雪峰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相跟着走了出去。 周一一清早,齐威便死死守在打卡机旁,两天来与叶暮秋一而再、再而三的擦肩而过,使他再也不想撑着面子和她搞什么冷战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和她说些什么,问问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让她知道他还是非常的在乎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 叶暮秋随着一股人流走进行政部,当她的目光罩住他时,显得非常平静,脸上迅即浮现出了他十分熟悉的那种温和而明净的笑容。 她的平和宁静令他心头一阵温暖,他立即回了她一个真诚的笑容。 就在他凝视着她的刷卡动作,心里一时踌躇是否上前和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抬眼含笑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脚步却似乎有些匆匆。 他立刻想到,星期一应该是她最忙的一天,她要参加总裁的办公会。 没关系的,还会有机会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便兀自微笑了,轻松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旁的张和平将这一幕全看到了眼里,静默无声。 这一天的确是叶暮秋最为忙碌的一天,她几乎是马不停蹄,交叉作业: 先是将自己草拟的两个职能部门的规章制度送交该部门经理,请他们午饭前务必提出修订意见,反馈回来;然后按照预先安排,9点至11点钟参加副总裁召开的有关商厦开业期间举办各项促销活动的务虚会,会后,她用了30分钟完成了会议纪要;再用90分钟修订那两个职能部门的规章制度,并与已经修订好的其他部分合龙,终于完成了《制度大全》的总体初稿;下午1点钟,列席参加总裁主持的办公会,一边听会做记录,一边修订前一天草拟的商厦开业典礼总体方案;3点钟办公会结束,她用了30分钟写完了会议纪要,又用60分钟修订完成了商厦开业典礼总体方案的初稿,再用30分钟完成了总裁致词和副总裁讲话稿的最后修订。 当这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争分夺秒的完成之后,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 叶暮秋终于直起了身子,取出事先已经拟好的辞职书和全部准备交接的文案资料,刚要朝里间走去,办公室的房门被推开了,总裁大步走了进来。 他在门口略微停顿了一下,转脸向叶暮秋微微颌首,淡淡一笑,然后转身走向了里间。 叶暮秋现在已经开始适应总裁的这种突然闯入了,她微笑着回应他以后,慢慢坐了下来,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进去辞职,显然不合时宜,再等一等吧。 她只想和副总裁道别。 叶暮秋以为要等很久,幸运的是总裁只逗留了十来分钟,便快步走出来,副总裁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上仍小声谈着什么。 叶暮秋微笑着目送他们到了门口,总裁临出门时又转过脸看了叶暮秋一眼,正好迎上她的含笑目送,便回应地微笑一下,才跨步出门。 叶暮秋不免有些纳闷儿,总裁今天倒是难得的好心情呢!但她没有深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错,一切都按照既定方针实现了,肩头似乎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脸上自然溢满了欣慰的笑。 转瞬间副总裁转了回来,一边走进里间,一边转过头对叶暮秋微笑道:“叶主任,你来一下。” 叶暮秋想到现在正是时机,应该赶紧和副总裁辞职、道别,便准备起身奔向里间,可她刚起身,财务部的姜经理就风风火火地闯将进来,一路上还高声叫道:“副总裁,中国银行北京分行北环支行的钱行长来了,要和咱们谈谈合作项目!” 副总裁在里间也高声应道:“钱行长到哪儿了?” “已经到了!就在我们财务部坐着呢!”姜经理说着话一步就跨进了里间。 “你等一下!”副总裁立即给总裁挂了电话,告知钱行长已经到了。 总裁与副总裁很快就敲定了,半小时后和钱行长在三层总裁办见面,晚上总裁在城市俱乐部安排一顿便宴款待钱行长,副总裁、姜经理作陪。 副总裁立即吩咐姜经理赶紧把钱行长请过来,他们三个人需要先就有关合作意向聊一聊,好摸摸底数。 于是旋风一样的姜经理又脚下生风的奔出了里间,刮出了办公室。 一阵纷乱之后,里间总算暂时消停了下来,叶暮秋却第二次收起了辞职书,因为副总裁又在接听总裁打过来的电话。 待副总裁挂了电话,姜经理已经引着钱行长进了里间。 那位钱行长竟然也是个爽爽朗朗的大嗓门,一阵寒暄后,三个人热烈地交谈了20多分钟,大约快5点半时,三人开始从里间鱼贯而出,姜经理在前,引着一直在热烈交谈的副总裁和钱行长直奔三层总裁办。 叶暮秋知道自己恐怕只剩下这一次机会了,便拿好全部资料,默默地跟在副总裁身后走出了办公室。她准备在去总裁办的路上找机会向副总裁把自己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刚走出通道,一路上一直与钱行长说个不停的副总裁突然瞥见了身后默不做声的叶暮秋,他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轻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暮秋怔怔地站在那儿,望着副总裁十分关切的目光,犹豫不决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副总裁见此,顿了顿,转过头对姜经理和钱行长笑道:“姜经理,你陪着钱行长前面先走,我和叶主任说点儿事,马上就来。” 那两人点了点头,互相谦让着,顺前面走了。 副总裁向叶暮秋走近了一步,带笑轻声道:“暮秋,我刚才正要告诉你,下周要安排你出趟差,去深圳和香港,总裁带队。” 叶暮秋愕然失色。 副总裁见此,以为她是怵总裁,便又柔声道:“三五天就回来了,我也去。” 叶暮秋依旧愕然。 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有些愧对总裁,他给了她很多的机会,但她却一直在拒绝,现在也已经不需要了。 “你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副总裁望着怅然若失的叶暮秋,更加关切地追问道。 叶暮秋深深提了一口气,望着副总裁轻声说道:“副总裁,我想辞职了,这是辞职书,如果您同意,我准备明天就不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慢,眼睛一直望向副总裁,里面涌上了越来越浓的愧疚与不安。 副总裁闻声浑身一震,脸上倏地变了颜色,转瞬,竟有些气愤地瞪着她,冷冷的问道:“已经找到新的单位啦?”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冷酷。 叶暮秋心头一抖,面色苍白,低声答道:“是的。” “哪个公司?”副总裁把目光转开了,冷冰冰的语调刺人心骨。 “德翔集团。”叶暮秋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甚至有些后悔了,她没想到副总裁的反应竟会这么强烈,她感到是自己辜负了他。 “为什么?”停了片刻,他抬头望向她,缓缓问道,语调依然沉重,却夹杂了明显的伤感。 “主要是因为住家太远,早晚两头跑,有些吃不消。”她努力把这句解释说得非常真诚,非常真实,脸上却泛起一片红晕,她为自己的托词感到羞愧,他对她一直那么真诚,她却在欺骗他。 副总裁垂下眼睛沉默了。 叶暮秋看到了自己手里抱着的一大摞文案资料,便赶紧补充到:“有关办公室全部文案的交接工作,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是商厦的制度大全初稿,这是全部电子文档目录,这是开业庆典总体方案草稿,这是总裁的贺辞和您的讲话稿,还有,我的辞职书……” 她一边惶惶地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文件资料一一示意给他看,心想,自己已经在努力地减少辞职给工作带来的影响,希望这会让他感到不再那么生气了。 副总裁已经冷静下来了,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已然过去,剩下的只有说不清的伤感。 他又朝她走近了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捧着资料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非常乱。 她没有动,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她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不禁一阵茫然失措。 他想告诉她,他不愿意她离开,他需要她,舍不得她,但他觉得这么说不但不合适,还有可能会促使她更快的离开。 她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 而他,既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阻拦她,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挽留她,更无法给她一个承诺。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这样的无用,面对不愿失去的东西,却无能为力。 而总裁就在楼上,客人就在前面,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开她,接过那沉重的资料,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最后看看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过身,匆匆地走了。 叶暮秋望着副总裁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免一阵恍惚,才知道什么叫做“相见时难别亦难”。 猛然间,她想到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要和卢秘书做交接,还要和齐威道别,她的心更抽紧了,赶紧快步奔回了办公室。 与卢秘书的交接工作倒是非常顺利,两分钟便搞掂,只是卢秘书因为有些舍不得叶主任走,结果搞得气氛也十分的压抑和沉闷。 这时已经过了5点半。 叶暮秋不无安慰地拍了拍卢秘书的肩膀,便转身奔出办公室,一路上小跑着冲进了行政部,一眼就看到张和平、陈勇、韩雪峰还有新来的办事员赵春亮都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唯独只有齐威一个人却依然贴在打卡机旁站立着。 “咦!早上就见他站在那儿,怎么现在他还在那儿啊? 难道他长在打卡机上了不成?”脑子里灵光一现,叶暮秋的脸上竟滑过一丝有些调侃意味的坏笑。 看见她没头没脑的闯将进来,继而又朝着自己坏笑,齐威脸上不由泛起一片温柔的笑,那种过去她经常可以看到的真实而亲切的笑。 叶暮秋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齐主任,能出来一下和你说个事吗?” 叶暮秋不打算将自己的辞职广而告之,她一直十分惧怕那种痛哭流涕惜惜相别的局面,既然自己就是悄悄的来的,那么还是悄悄的去吧。 实际上,叶暮秋今天只准备分别与副总裁、卢秘书、齐威三个人道别,前两者自然是囿于上下级关系,程序上不可以省略,纯属不得已而为之,而只有齐威一人,是她决定要亲口向他辞行,说声再见的。 齐威咧嘴笑笑,打趣道:“当然可以啦!事情要多的话,咱们一起加会儿班、晚点儿走,也没问题呀!”他跟在叶暮秋身后走出了行政部,把张和平他们的唧唧咕咕“砰”然关在了门后。 走到门外,叶暮秋慢慢转过身子,望着齐威微笑的眼睛,郑重的轻声说道:“我要离开了,辞职书副总裁已经批了,明天就不来上班了,临走前想和你道个别。” 她紧紧盯着他看,好像很多天了,自从那天他把饭盒交给她,扶着她的肩头送她出门以后,她就再没有这么近的看着他,和他说话了。 齐威的身子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都僵在了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脸上一片茫然,好像一时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叶暮秋正想着是不是再重复一遍,这当口通道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齐威猛的一震,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径直朝旁边的一间办公室走过去,推门而进。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的,她只是茫然的跟从,进门后四下里望望,才知道这是财务室,屋子里侧坐着两个女学生模样的小会计,都低着头在记账。 齐威进了财务室后,拉着她的那只手并不放开,眼睛依旧直直的瞪着她的脸,并不说话。 叶暮秋轻嘘一声,我又没讲英语,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于是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威听完后,依然默不做声,只是将眼睛死死地瞪向她,脸色虽然发白,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叶暮秋一只手被他紧攥着,觉着别扭,心想这事对他来说可能是太突然了一点儿,便想缓和一下,就故意换了一种比较轻松的口气和他打趣:“喂!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儿么?”说着还伸出另一只手,在齐威眼前夸张的晃了晃。 不想齐威猛的伸手,一把抓住叶暮秋那只晃动的手,然后用力握住,脸色渐渐黯淡下来,眼睛里慢慢溢出深不可测的黑色光芒。 叶暮秋感觉到那边的小会计似乎有了动响,便扭头瞥了一眼,想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齐威无动于衷,竟紧了紧手,握的更牢了。 叶暮秋感到双手被他紧紧握着简直有些疼了,开始惊慌失措,他生气了? 这时房门突然一响,被人猛地一下推开了。齐威一惊,松了手,两人同时看向门口,张和平、卢秘书一先一后的进来了。 卢秘书板着俊俏的小面孔,呆呆的望向叶暮秋,手里提着叶暮秋的提包和她的羊绒外套。 张和平更是一脸的沉痛,两只细细的眼睛瞪得老大,忧愁不安的望着他们俩,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其实齐威早已经听明白了,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放她走! 现在看见张和平、卢秘书进来,他轻咳了一下,低声道:“叶主任,你跟我到这边来!我要和你谈点儿事儿。”又转身对站在门口的张和平喊了句:“张和平!你去通知班车等一会儿发车!我和叶主任要谈点儿事情!” 卢秘书快步走上前把外套递给叶暮秋,说了句:“提包我帮您拿着,我在车上等您”,便转身出去了。 张和平望着一脸惨白的齐威,又看看怅然若失的叶暮秋,犹豫片刻,低头转身出去了。 齐威看着叶暮秋,虚抬了一下手,她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他并没有去抓她的手,只是引着她出了财务室,走过通道,拾阶来到了一层业务洽谈大厅。 这里已经过二次装修,显得更加宽敞明亮、富丽堂皇了。 齐威先一步向北面落地窗的一端走去,叶暮秋迟迟疑疑的跟了去,看他默默坐下,也恍惚地坐了下来。 因为身边就是巨幅的落地玻璃窗,加之天色已暗,楼里一片灯火辉煌,从楼外的广场看过来,这窗户竟然就像是一个正在上演哑剧的彩色屏幕,而他们两个人就如同正在上演的这部哑剧中的男女主人公。 他不想放她走,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心潮起伏,激情难按,不由得狠狠地瞪着她看。 你说副总裁批准了?可我不同意!我不能放你走! 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分钟你才告诉我!? 原来你是有预谋的!周末两天你从早到晚的加班,可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啊!?难道就是想跟我说声再见!?就是想扔下我一个人!?就是想让我独自难过!?就是想在我心里扎上一刀么!? 为什么你老是对我微笑?你要是和我吵上一架,也能让我恼你恨你怨你,不再想你,那我兴许还会好受一些,为什么女人要用温柔的微笑谋杀人呐? 你好狠心,拍拍屁股就一下子远走高飞了,我怎么办?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那还不如杀了我! 你既然来了,既然让我认识了你,又记住了你,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一切都是虚幻的理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压根儿就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齐威爱恨交织,越想越生气,一时恨从心头起,怒火中烧,脸上竟带出了一股怨煞之气。 叶暮秋有些焦虑不安起来,既担心班车里的人着急回家,也担心他嘴里突然说出些什么让两个人都窘迫的话,更担心他突然做出个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那这哑剧可就成了一出闹剧了! 她越想越紧张,一心想着赶快逃掉,就急急地掩饰道:“齐主任,如果没什么事情要交接了,那我就走啦。你看大家都在班车上等着呢!”她说着,回身用手指了指窗外夜色里隐隐约约的几辆班车,那车上一定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他们,她急于想让齐威知道他们两个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呀! 他却有些愤愤地劈头打断她:“让他们等着去!”他完全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就是压不住心头的愤怒和震惊。 她只好等待。 可他又闭上嘴不再出声,只狠命地瞅着她。他在极端的愤怒中感到十分伤心,十分孤独,十分无奈。 她又捱了一小会,如坐针毡一样,耳朵里似乎都已经听到了班车里传来的埋怨,于是横一横心,小声问他:“齐主任,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吗?”她心里明白,其实他们之间已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交接事宜,她只是想等待他平静下来,好放手让自己平静的离去。 他仍一声不响,目不转睛地狠狠盯着她。 她这才意识到:他真的因为她生气了,他一定是有些舍不得她离开!于是她竟有点儿高兴起来,但马上又想到,事到如今也只能躲开了,否则将无法收场,于是她委婉地劝他:“齐主任,你让我走吧!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需要的话,我也可以过来处理。今天太晚了,总不好意思让大家都等着呀!还是让我走吧!”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班车,越发地恼怒了,咬牙切齿道:“着急?他们敢!?” 她知道自己必须逃开了,不然的话,愤怒中的他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来,说不定会伸手拦住她,或者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来,那这哑剧的结尾可就不是闹剧而是悲剧了!反正自己去心已定,倒也罢了,可他明天还要在这里上班,还要继续当那个行政部长呢!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先把他稳住,消消气,于是她又劝道: “齐主任,今天先让我和大家走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找我,好不好?”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全身绷得越来越紧,开始不停口地央求他:“让我走吧!求你啦!” “再等一下!”他应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她下决心不能再拖延了,就最后驳他一次面子吧,不然的话,恐怕是真走不了了!她慢慢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外套,他望着她也站了起来,依然紧盯住她的眼睛,精神上有些要崩溃了。 她突然有点儿撒娇般的小声叫道:“齐威!求求你啦!就放我走吧!不然大家都该埋怨我了!” 他脸上一怔,嘴唇微微张开了,眼神里流露出一缕温柔。 她果决地侧身迈开一只脚,微笑着回望他,又一次柔声道:“齐威!那我真走啦!” 他心里一颤,嘴角扯动了一下,努力想要绽出一丝笑。 呵!他总算答应让自己走了!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一下子露出了一脸灿烂的微笑。 望着她的笑,他的心立刻软了下来,终于点了一下头。 她甜蜜地对他微笑了,说了一声:“好弟弟,再见啦!多多保重!”便迅速地转过身去,几乎是奔跑着到了门口,一把拉开门,急步跨出楼外,轻盈地跑下台阶,跳到班车前。 车门自动打开了,她微笑着抬脚蹬了上去:“对不起!对不起啦!耽误大家回家了!” 在如家集团的60天总算是顺利地画上了一个句号,叶暮秋此时心里的滋味却难以形容,几分欣慰,几分酸楚,几分惆怅。 毕竟是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刚刚熟悉,却又从此天各一方,没想到竟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分手了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心里竟然还有着一席之地,这让她多少有些诧异,甚至是窃喜。 人终归是愿意被别人惦记的。 尤其是女人。 叶暮秋没有注意到,就在她离去的那个夜晚,一辆黑色宝马轿车一直静悄悄地停靠在她乘坐的那辆班车旁,有个人就坐在车的后座上。当他们的班车匆匆离开后,大约过了10分钟,黑宝马才突然亮起大灯,无声无息地疾驰而去,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叶暮秋也不会知道,就在她离去的那个夜晚,在城市俱乐部顶层的旋转餐厅里,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唱起了那首《牵挂你的人是我》,几近失态,第二天早上竟然睡过了头,那是他工作几十年来头一次上班迟到。 叶暮秋更没有料到,就在她离去的那个夜晚,有个人独自一人围着那座空荡荡的大楼幽灵一般地走了一圈又一圈,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但那个人的心,却灰了,冷了,沉了,最后,“砰”然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