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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四节
数年来转卖二手摩托的生意让梁家发了一笔小财。梁淮平有口皆碑的生意风尚和灵活运转的头脑让他在城市滚滚向前的洪流中稳稳的立住了脚。不过三四年,他的利润翻了又翻。那幢两层小楼被重新装潢,添置了数套新家具,歌讯和维以的房间铺就了光可鉴人的木地板,还在门前辟了一个可以种植花草的场院,栽种下歌讯长久以来心仪的凤尾花。家中的气象焕然一新,淮平进出之间觉得呼吸都骤然清新了良多。至于儿子的前程,他点着手中的纸币,心中便自然的亮堂了起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准则放在经济社会的浪潮里有时亦会有不同凡响的效果。 于是维以便忐忑不安的踏进了这所中学很有特色的“H”形大门。还是乳臭未干的年纪,对于自己的未来并无甚打算。即使有隐约意向,也奈何不了自己的父亲。 几乎所有的重点中学都是以理科作为教学重点,说得直白点就是重理轻文,这所H中自然也不例外。在高手如林且以理科为王道的初中,维以是压抑的。文科上的才华得不到重视,理科成绩亦不过中等,在这里,他终于悲凉的发现,自己不过可有可无的角色。 初二时,学校里举办过一个主题作文竞赛,维以在那次征文里拿了一等奖,奖品是校长颁发的荣誉证书外加一张两百元的新华书店购书券。奖品都是不足挂齿的,值得一提的是有些一夜成名的那种感觉。老师,同学,仿佛突然察觉了这个班上还有一个叫做梁维以的男生存在,都不禁注意起他来。语文老师时常在课上念他的作文,班主任极力邀他出年级黑板报。维以的面上渐有喜色。 一次上数学课,维以一时兴起,在草稿纸上随手涂写起了诗——他倏忽而至的灵感。写到沉迷处,没有听到数学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在同学们有些静待好戏的目光里,老师走至他的书桌前,猛地抽出那张纸,不顾维以的惊愕一把撕成两片,漫不经心的扯出一句:在这个学校,会写文章有什么用?谁不知道,学好数理化才是唯一。以后还是好好听课吧!说着,只见他手中的东西被揉成一团,飞进了墙角的纸篓。周围响起窃窃的笑声。 维以红了脸,慢慢的垂下头去。他知道,他的世界又将重新陷入寂灭。不,其实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寂灭的,连一丝微光都没有。那些,假象罢了。 被人瞧不起了。受到忽略了。遭到厌弃了。就是这些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悲剧,刺痛每一根神经末梢,在脑海中种下了刻骨铭心的种子,永志不忘。关于成绩和强烈自尊心所遭受的抵触是梁维以年少时最深切的悲伤。对轻视与鄙薄的憎恶,他从未向人诉说,却身临其中。 初三的维以埋头苦读,即使有写字的欲望,也硬是给逼了回去。他是那么骄傲而倔强的孩子。经年后坐在高考考场上的维以想起那时的一鼓作气,心头是难言的发酸。 中考,维以的成绩不俗。文科原本就相当出色,理科经过整整一年的拼命,发挥正常,成绩均衡。那年,他拿了全城第三。与第一不过五分之遥。 当成长以后回忆起数以万计的被我们喻为灾难的大大小小的测验,才发现那些不过是一次次构不成感冒的喷嚏,无关痛痒渺茫虚空,我们的人生远有比它们更重要更宝贵的历程。可就是这些考试,成就了我们在师长眼中的印象,成就了我们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的衡量标准,成就了我们求学的日子是否欢欣鼓舞。 何处有学生,何处就有关于成绩的明争暗斗,明察暗访。H中曾有一名容颜如画获过省舞蹈比赛金奖的女生,凭借一技之长作为特招生被招进H中,各科成绩亦名列年级榜首。某个平常午后,突发性脑溢血使她昏倒在地,周围的女生竟无一伸出援助之手。末了,三两个起了怜香惜玉心的男生看不过,扶起她去了医务室。只是已错过了拯救的最佳时辰,最终,她成了植物人,退学在家生不如死。 四中曾有一名袁姓理科教师,由于诸多学生考试成绩的不理想对他们进行辱骂体罚,招致了清城教育局的领导前来调查取证。事情水落石出之后,这位教师被调离四中,降到低一层次的学校。后又因劣迹斑斑终被取消教师资格,待业在家。 是否所有的传道授业解惑者都为人师表?是否所有人烟阜盛风气尚算清明的校园都表里如一?有没有和法律打着擦边球的罪孽疯长于我们的身旁?道德底线的一再崩塌是否会引起法律准绳的提升?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却又自有它的合理之处。社会是一架构造精密的仪器,任一细小部件的损毁都会使之偏离正确的走向,任一不良行为的鞭笞也会引起群众的拍手庆贺交口称赞。 填写高中志愿表的时候,维以不顾老师的劝阻和同学的诧异,所有的志愿都填了“清城四中”——次于H中的最好中学,引人注目的偏执。只是他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以胜利者的姿态,出于对某一幕有着晦暗底色记忆的难以释怀。 维以如愿以偿进了四中,带着父亲的两记耳光。淮平那一阵子恰恰忙于生意上一个稍大些的手笔,无暇顾及维以。一念之差酿成了心底他最深的失望,醒悟时已成定局,亦或败笔。 顶着高分的光环,四中的生活较之H中而言是相当如意的。老师们皆是笑脸相迎,百般扶持。而维以并未让人泄气,段考,联考,区考,各种考试皆稳居前五,整整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