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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五节
最好的爱情发生在彼此最好的时光。N城懒散闲适的特性随着时日渐渐侵入姜喜然的血液内里,张均良待她始终如初见,她的生活看不到隐忧。白日里去尚岛坐坐,去百货商厦刷卡,或者和朋友去做美容——她的朋友总是不缺的,一天的光阴流失得不着痕迹;夜幕降临的时候便回到处于N城市郊的别墅里,等待张均良的归来。 均良,那段双手抱膝坐于沙发一角看着无聊肥皂剧等待丈夫回家的时段里,喜然总是会轻声的念叨这个名字。均良——这个生于清城的成功人士亦是一个好丈夫,每晚必是归家的,难得不归,也会事先打个电话让她早睡,语气极尽温柔。这样的家,理所当然是幸福的典范。只是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露出来竟是陌生的,陌生得让喜然心慌。 她想她对他真的不算熟悉,甚至也没有想过要为更加了解他作出一些努力。她躺在他温存的臂弯里,她沉眠于他分寸得当的亲吻和抚摸下,她在凄清的月光里轻柔的逢迎,她便知道他们之间最为默契最为完美的领域仅止于此,仅止于此了。即使她依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言谈温雅交际有方,她也深刻的知道,她只能做一个表面上的好妻子,或者说情人更为中听。 二十五岁,年轻到令人心悸的年龄,真的不是千帆过尽的年龄,她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有过毫厘的后悔。除却一声叹息,一声午夜梦回时浅浅的叹息。不止这个时刻,其实还有更多的时刻,她会看见高一的那个少年清俊的面目,她的耳畔会响起那个隔世的声音。她会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走过了人生大半。 ……野花是一夜喜筵的酒杯/野花是一夜喜筵的新娘/野花是我包容新娘的彩色屋顶/白雪抱你远去/全凭风声默默流逝/春天啊/春天是我的品质……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可是不乏一种沉郁的动听。喜然的耳膜微微振颤,向来不谙文字的她在多年后依然能字句不差的背出这支海子的《春天》。 是的,那个春天。某个春天。梁维以独独看上了她。可是那个声音再不会出现在她的耳边。 年少衣衫薄的日子,还是高一的十二月份,初见时,他应是不记得她的,是她先记得他的。她坐在大礼堂的后座,听他在艺术节上朗诵诗歌,便是这首《春天》,字正腔圆,余音绕梁。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她远远的看着,记住了那张沉静的俊秀的脸,记住了那个声音,也记住了从他嘴里吐出的那支诗歌。 ……曾经饱经忧患/在整个节日里/你为什么更加惆怅……,一两百字的短诗,在她听来却是别样的漫长。掌声响起的时候,她才从身边同学的口中得知,他就是梁维以,那个中考全市第三进来的男生。 她第一次知道了心动的感觉,不同于以往的恋爱。艺术节结束后一个星期,很多的照片贴在宣传走廊的橱窗里。没人的中午,她编个理由摆脱同班小男友的追问,然后跑到维以的那几张照片前,冬日的寒风吹皱了她的心池,她直仰得脖颈发酸才恋恋的离去。如果换作男生,只怕会有砸碎玻璃取走照片这样的举动了。而喜然,只是选择了凝望,被动的凝望。一如之前所有或许根本算不上爱情的爱情,她只待那些流转的目光挑明心思,随后择良木而栖。而这次,她只怕他的目光流转不到她的身上。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便是这样了。 然后是次年四月的清明节。学校组织去烈士陵园扫墓。目的地在清城郊区的乌龙塔,集体步行去的。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喜然牵着高中第二任男友的手,不断的左顾右盼,终于在隔壁班的队伍里发现了梁维以。而这次的梁维以,亦发现了她。四月的阳光下,面容熠熠,青春大好,隔着人流的四目交汇,前尘后世都了明于心了,就连云朵都知道他们的心事。 到了目的地,按部就班的完成各种仪式后有半小时的休息,在规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她和男友坐在山脚下,听见有木块敲击碰撞的笃实声响,是卖绿豆冰的可爱的小老头推着一辆自行车过来了,车后座一个高高的方木箱,算作最老式最天然的冰箱,只卖一种口味的冰棒。老头儿用黑板擦大的木块有节奏的敲着箱子,作为吆喝。喜然他们不常见到,也觉是个新鲜。 男友站起身,意欲掏钱买两支来解渴。一个笑容甜甜的女生跑过来,将一支绿豆冰送到喜然手里,然后手指一指某个方向,道:我们班的那位买的,快吃,别化了啊。说完便跑了。 男友诧异的回过身来:隔壁班你认识谁吗?喜然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棒,笑道:我认识的人可多着呢!男友最后只买了一支,三两口吞完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有些酸。 周末去快餐店打工,喜然便觉得身子后面拖着一束长长的目光,她不回头,她愿意被这样湿润的目光裹挟着,有些隐匿的自私的幸福。好像又回到小学时收第一封情书的日子了,走在路上,心上开满了一小朵一小朵的指甲花,快乐都溢在脸上。快餐店开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居民区里,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本来买了二楼的一套商品房,后又觉地理位置不错,于是顺带盘下了一楼的门面,开了间小餐馆,男主人骑一辆摩托,兼营送餐的生意。夫妇俩眼见着人手不够,便招了两个短工。喜然总是走着去的,把坐公交的钱都省下了。 后来,她收到了他的情书,终于收到了他的情书。工于文字的他平生写的第一封情书却是用词简洁,黑色水笔,力透纸背:我喜欢你,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空一行便是他的署名。再没多余的了。完全显示不出他的文学才气。 喜然看着那大半张A4纸的空白,揣摩起他下笔时的踟蹰,靠在快餐店的椅子上,笑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