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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结婚后,聋哥偶尔也会在周六带着文英到我的宿舍来玩。 有一次聋哥上厕所去了,文英对我说:“你聋哥每天晚上都要拿他那东西搞进我的肚子里去,肚子都被他搞大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文英也哈哈大笑,说:“搞,搞,搞得很舒服,你要不要搞,我给你搞。”说着,就要去脱裤子。 我哭笑不得,连忙退了几步,说:“我不搞我不搞,你还是和聋哥搞吧。”谁知她却真的一把脱了裤子,吓得我赶紧逃出门来。 聋哥听到声音后,提着裤子跑了上来,把她大骂了一顿,她才很委屈地穿上了裤子。 我和聋哥慢慢地喝着小酒,文英在一旁用手抓着花生吃,严云却哼着小调走了进来。 两个月没见了,这小子还真变了样:头发黄黄的,手上戴着护腕,上身穿着黄马甲,下身穿着绿色灯笼裤,脚上穿着尖嘴皮鞋,嘴角还叼着根香烟,半眯着眼,说:“酒喝们你,叫不我都,够不友朋?” 我听不懂,放下酒杯问:“你说什么?” 严云自己拉了张凳子坐过来,说:“这是我们的行话,就是”你们喝酒,都不叫我,够朋友不?“” 我和聋哥哈哈大笑。笑够了,我才给他拿了杯筷,叫他自己倒酒。 一杯酒下肚,严云看着文英,说:“我们那帮弟兄,谁也不想讨老婆,专门只想搞便宜的,被我们看上的女孩,从来没有一个跑脱过。” 见我们都没有附和,严云又说:“有时候把那些打工妹玩厌了,我们就去”花店“”打鸡“,并且身上从不带钱。” 聋哥好奇地问:“不带钱怎么搞?” 严云说:“赊帐啊。” 我和聋哥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云说:“不要笑,有一次我们上街,遇到了几个”小姐“向我们”讨债“,我们说”老板“还没有”关“工资,过几天再说,干脆左赊右赊,再赊一次,”老板“”关“了工资一起付。于是我们便开始讲价,她们要三十元一次,我们只肯出五块钱一次,并说:”你们那是什么金×银×?那么贵!“她们说:”你们当成是猪×狗×?那么便宜!“” 严云还未说完,我和聋哥差点笑倒在地。 我问严云:“在外面混得那么好,怎么想到回家了?” 严云说:“这个穷山沟,谁想回来?我是陪小九员回来”解身上“的。小九员狗日的运气不好,被公安抓住关了一个月,所以要回来”解身上“。” “解身上”也叫“做鬼”,是当地的一种祛邪仪式,原来小九员进了一个月班房,认为是身上有邪气,要回家找道士先生“解身上”。 严云又说:“别以为我是特意到你这里来混酒喝,是小九员”解身上“需要向三十六个姓讨钱买纸烧,周围二十里就你一个人姓曾。” 我问:“一个姓要多少钱?” 严云说:“多少不计,但要是六的倍数,”六六大顺“、”月月红“、”二十四节气“、”三十六天罡“、”一百单八将“,都行。” 我摸出三块六毛钱递给他,说:“拿去把,”三十六天罡“。” 严云说:“对着它呵三口气。” 我照他的吩咐,对着钱呵了三口气,严云才收下钱,估计也有了几分酒意,站起来准备要走,说:“小九员认为是被你说不好了,他才进班房,几次要来搞你,被八幺制止了,不让他来,不然早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聋哥气愤地说:“真没良心,拿曾老师的三块六毛钱去”做鬼“,让他判个三十六年!”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严云也“嘿嘿”笑道:“迷信这东西灵个球,别人信我才不信。老曾你不要担心,我也对小九员说过,如果他要搞你就先搞我。”说完便出门走了。 我没想到严云还有几分义气,心里舒坦了些,聋哥问:“你刚才笑什么?” 我说:“我笑你诅咒小九员判三十六年,我们国家现行法律,二十年以上就是无期了。” 聋哥也笑了笑,说:“其实八幺那个人,你说他坏?他也很讲义气;你说他不坏?他又吃喝嫖赌偷抢骗样样都来,这人哪,有时是菩萨心肠,有时又是魔鬼行为。在我家最困难的那几年,就是因为有他的接济才渡过来的,并且他接济过的在我们村就有很多家。还有,因为他的存在,这些年方圆几十里没有人敢在我们马山村人的头上捣乱。” 我说:“所以你才情愿白挨他一枪也不报案?” 聋哥说:“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在那件事情上,的确是我太窝囊了。” 说下去全是酒话了,再下去我就睡着了,把我吵醒的,是一阵敲门声。 我醒了过来,聋哥早已经带着文英回去了,屋子里杯盘狼藉。 我眯着眼睛起来开门,没想到敲门的竟然是马秀。 我打起精神,将马秀请了进来。 马秀依然风采照人,看了看我满桌狼藉的杯盘,便收拾了起来。 我问:“怎么来了?” 马秀说:“从公司辞职了。” 我又问:“马雯呢?” 马秀说:“我辞职,她顶了上去。” 我说:“这大山里光荡荡的,人人手执穷票,你回来干什么?” 马秀说:“正因为光荡荡的人人手执穷票,我才回来。” 这句话让我感动了。我愣了一下,想起当初马秀说“一个小学教员,她也不会真放在眼里”的话,说:“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的。” 马雯叹了口气,说:“还记得给聋哥接亲的那天吗?” 我说:“记得。谢谢你,给了我美好的回忆。” 马秀笑了一下,然后坐下,说:“那天真喝多了。我真没想到你那么能喝的,简直跟我们家人一样。” 我说:“其实,那天我喝的前三碗都是水。” 马秀笑笑,说:“其实,马雯和我,还有文军,都知道你打了埋伏,不过你能喝那么多,已经很厉害了,已经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笑了笑,问:“那天你们用彝语说了些什么?” 马秀的脸也红了一下,说:“在酒精的作用下,说的那些做的那些都不算数。” 顿了顿,马秀又说:“我随口乱说的,你别介意,可惜你今天也喝多了,不然我倒想陪你喝醉。” 我头有些疼,无精打采,说:“今天聋哥来过,真的喝多了。” 马秀问:“你在这里怎么只交这么一个朋友?” 我说:“人生中只要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就不错了。” 马秀说:“听说现在县委组织部招考后备干部中专班,由县委党校培训,学制两年,毕业后统一分配到村里任支部书记,享受国家正式干部的待遇,你知道吗?” 我说:“知道,不过是有条件的。” 马秀问:“我就是因为这个回来的,也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我们这两个村,是全镇最边远、最高寒、最落后、最闭塞的两个村,被重重大山与外界隔阻。马山村有一半是汉族,还要好得多,我们那个村,全是彝族和苗族,条件更艰苦。” 我知道他们奢嘎村的确比这个村还要闭塞,还要边远和落后,并且我们这个村还是他们那个村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其它三面不是悬崖绝壁就是黑洋大箐。 那里同样有个教学点,同样是四个年级两个班两个老师,不过两个老师一个是老民办教师,月工资五十七元;一个是马山村去的代课教师,月工资二十五元。 我们都属于山外的青林小学,一次学校组织的观摩活动在奢嘎教学点举行,我们三个行政村一校四点(青林村是两千多人的大村,另外还有两个教学点)的三十多个老师全集中在那里听那老民办教师上课。 那是一个姓李的苗族老教师。李老师不会说普通话,并且说汉话还有些“打土音”,把“圆”说成“云”,把“情”说成“钱”,把“爱情”说成“爱钱”,“李寻欢”说成“李寻荒”。 李老师教书别出心裁: “zh——āng——张,小军家公公姓张的”张“。” “wū——乌——乌木老巴斗(烟斗)的”乌“。” 他在上面上课,我们在下面笑得前仰后合。 就那次观摩课,我才见识了生字还有这么教的;也就是那次观摩课,我才去了奢嘎村,才知道就在我的身边,还有生存环境这么恶劣的地方:全村六百多口人,全部居住在一条海拔两千米的光溜溜的大山梁上,一排一排尽是低矮的土墙房,甚至有些连土墙都没有,墙壁都是用高粱杆和包谷草扎成的,整个房子又小又矮,上了四十岁的人,不论是苗族还是彝族,几乎都不会说汉话。 我也真没想到,这么闭塞这么落后的一个少数民族村寨,居然还有她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居然还在全国电信行业中手屈一指的企业里当上了班长,现在居然放弃名企高薪回来了,要知道那个班长的工资收入是我这个山村教师的五倍,是那些老民办教师的三十倍代课教师们的五十倍。 我有些迷茫,于是问:“你是党员吗?” 马秀点点头,说:“是。” 我又问:“什么文化?” 马秀说:“初中。我们村历史以来就我文化最高。” 我说:“党校是党培养干部的学校,一般是由组织部招生,县委党校是要村支部书记以上才有资格去读。我从报纸上看了,在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县委决定在县委党校办个后备干部中专班,培养我县第一批具有中专文化程度享受国家正式干部待遇的村支部书记,分配到全县最贫困的行政村去,带领村民们脱贫致富,然后再将他们逐步充实到乡镇或调到机关。招生条件和程序是这样的:党员、初中或初中以上文化、乡镇党委推荐、组织部考察合格、笔试(考语文、数学、政治)、面试、体检、已婚的还要出示计生证明。” 马秀说:“我是从马雯哪里得到信息才辞职回来的。现在离考试只有半个多月了,不知还能不能报名,也不知能不能考得上,所以才来找你。如果你帮不上忙,我再去地区找文军。” 我想了一下,问:“你的党组织迁转手续办了吗?” 马秀说:“办了,也全带来了。” 我说:“你不用去找文军了,把你的组织材料全部给我,报名的事就交给我去办理吧,你安心复习,准备考试。” 马秀有些感动,连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信封交给我。 我说:“现在是下午三点,去县城还来得及。明天是星期天,后天要上课,我要在明天之内帮你把所有的报名手续全部办好,现在就得动身,否则来不及了。” 于是我赶紧收拾了一下。出了小学校,我们便分手了,马秀回家,我走了十多里山路,终于赶上镇上开往县城的最后一班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