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骄傲的曙光，他在向我说对不起！他做错了什么要说对不起？如果真有错，那也是我先做错的！可又是因为他我才犯的错！

　　我们究竟是怎么了，就这样在失控的状态下，伤害着对方，也伤害着自己！让对方痛着，也让自己痛着！

　　曙光重新拿起毛巾，擦掉我脸上的眼泪。我看到镜中的男人和女人，纠缠在疯狂和受伤的眼神里……

　　敲门声响起，曙光轻轻地拥着我出去，“应该是开锁公司的人来了。”

　　给人开门之前，他顿了顿：“袁清，你的心也对我锁上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他的话让我心里又生出一些难过！

　　果然是开锁公司的人。专业人员就是专业，不下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卧室的门打开了。那人问是否需要换新的门锁，曙光说今天太晚了，以后再说。

　　他一直站在卧室旁边，等门打开人走以后才拉我一起过去。他用力推了一下，室门大开。我不知道推这样一扇门，怎么值得他动那么大的力气。

　　卧室内黑着，压抑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曙光打开了灯。

　　除了墙上那张婚纱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家的感觉了，我的所有东西早已搬进了客房，房间因为感觉的缺失，显得特别萧条。

　　曙光在室内慢慢地踱着步，看着拉得严实的窗帘。灰尘笼罩的床头。灯罩。床头柜。灰土土的床罩，床上扔着的三把钥匙，还有，早已枯萎的两束花……

　　他拿起花束，默默地看着上面的卡片。有干枯的花瓣掉在地上，他想要捏起的时候，却已经摔碎得捏不起来了。他就那么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花瓣的碎末儿。

　　我想要拉他起来，可他蹲着不动。我再一次弯下腰的时候，看到地板上他的眼泪……

　　“袁清，别走……”他拉着我的手，其实只是拉住我勉强露出来的手指。

　　刚才我是不想说话，可这会儿我是无话可说！我得先让他起来，我不能让他这样蹲着！

　　曙光起来了，和我对着脸：“腊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把缺的都补回来！”

　　可以吗？缺失的东西，真的可以补回来吗？

　　“你怎么还是一句话不说，和我这样生疏吗？”曙光抱住我，把我压在了床上。

　　我就那么清醒地睁着眼睛，任他吻着我的脖子，吻着我的耳垂，吸吮着我的嘴唇……

　　在他解开我的衣服时，我把他掀了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抗拒他的身体，而且，我已经不能接受他的爱抚……

　　“曙光，对不起。”该我说对不起的，我伤害了他作为一个丈夫的尊严，尤其，是在他为捍卫妻子的荣誉孤军奋战疲惫而归之后。

　　我不想伤害他，可是我无法违背自己的感觉！

　　“我们两个，别再互相说什么对不起了。”曙光为我整理着衣服，“别害怕，我不会强迫你的，我能等你……”

　　他为什么还会这样迁就我？！他的忍耐就没有限度吗？！

　　曙光拉开卧室的窗帘，把窗户也拉开来：“太闷了，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凉凉的风立即灌了进来，曙光站在窗前大口呼吸着，转过身来问我：“你觉得好些了吗？”

　　在他转身的同时，老黑家的阳台上有一个人影出现了，瘦削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定格在那里像是一个雕塑，涂孝军！

　　“好，太好了，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我无法继续面对的不仅是曙光，不仅是自己，还有涂孝军！

　　曙光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你不习惯和我一起待在这儿吧……我们还是去客厅吧，坐着说说话就行。”说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我不能再看涂孝军第二眼！我得听曙光的话，因为我已经别无选择！

　　和曙光分开坐在相对而放的沙发上，我等着他开口。

　　“袁清，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些机会。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是没有变的！我们能慢慢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曙光的话，又是一贯的自信和坚定。

　　可是，能吗？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能把那些往事全部当成笑梦一场吗？

　　他忘了他给我讲过的故事了。他说从前有家商店，糖果柜台有两个营业员，两人的服务态度都不错，而在同样的价格下，其中一个总是比别一个要多卖出很多糖果。有人就奇怪，细心观察了一下，原来，她们中间营业额高的那个，总是把糖果一点点地加到秤盘里去，直到加够斤两。而另一个，总是习惯先把糖果放好多到秤盘里，然后再一点点地去掉，一直去到顾客要的斤数。

　　同样重的糖果，一点点加上去，和一点点拿下来，在人的感觉里是截然不同的，尽管那个习惯减掉糖果的营业员并没有少给，可人们还是更喜欢到那个习惯添加糖果的营业员那儿去。

　　曙光给过我太多的爱和情，我已经认定那些都是该属于我的，可是，这三个多月，我心疼地看着那些爱情一点点地减少着……

　　涂孝军给我的，是一点点加上去的，我本来不奢望从他那里要到那么多的，可他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地加码进到我的心里来了……

　　现在，曙光回来了，我的丈夫回来了，他要名正言顺地一点点地把糖果给我加上来了，而涂孝军，似乎要被逼着一点点地把不该给我这个有夫之妇的糖果一点点地去掉了……

　　我不知道，我最终得到的会是谁的糖果，会有多少糖果……

　　我真是昏了头了，还想要什么糖果。糖果是甜的，我以后，还会品尝到那种感觉吗？不！我知道，我能要到的，只会是恶果。苦果。那种苦涩难耐的滋味，其实已经开始伴随我了……

　　“我以为人的本性不会变，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所以我不怕那场赌局……我想他根本没有胜的机会，其实我错了。”曙光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可我不想看他的眼睛。

　　“我只想让你生活得开开心心，不要被外来的压力所左右。我是男人，我愿意替你遮拦。可是，我不该拿感情做赌注的……他只肯给我三次和你通讯联系的机会，但前提是不能透露关于那场赌局的任何枝节……第一次，你在我公司楼下给我电话要和我一起吃饭，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你优雅地打着电话踱来踱去，我说我和客户在一起，要你自己吃，我看到你微微地噘着嘴，你以为我只是暂时一次不能陪你，你不知道，那其实已经是我们分离的开始……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难过，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他有所有黑社会的下三滥手段，我不能有任何把柄在他手里！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我记得那次，那次我约不到曙光只好约了林菲……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能！每天我都拼命让自己忙得不要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我就遏制不住地想你……我一天天地划着记号，每过去一天我都数了又数。后来我觉得我没有办法一天天地这样忍受煎熬，我开始一离开公司就是几天，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多划上几道，我就感觉那是向你多跑了好几步……那是一场耗尽心力的马拉松！我几次都跑得忍无可忍，我觉得自己跑得太远了，回过头来等半天都没有见你跟上来！当然那场比赛，我不能要你做我的助跑，可是，我一个人跑着的感觉，简直太折磨人了！我怕你等在原地看不到我的身影，时间一长就变得漠然了，我不想失去自己在你心中的感觉！我想对你说些什么，可那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当然要说的话几句话也说不清楚的，于是我发了个短信给你，那几个字里，有着我要说的千言万语！那是我用掉的第二次机会……”

　　那个短信，就是：“袁清，我爱你。”

　　“我只有一次机会了，我太珍惜它，我怕那个机会一过，我就会沉在无边的绝望里，于是我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使用……我无数次地拨通你的电话，可又在感觉你要接起的时候挂掉……有那个机会在，好歹是个念想……我在晚上打到家里过，还在白天打到你们办公室，那天我打了很多很多次，一上午都在不停地拨打，因为每次都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接起来的！我都要疯了！我甚至想不必留着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想知道你怎么了，你去了哪儿，你好不好……”

　　我想起来了，那个半夜响起的电话。我原以为是林菲的，可很快证实不是。小姚调到我们办公室后，是遇上过只要是她接起电话就挂断的事，她以为是话机的毛病。原来，那些电话全是曙光打来的，他一直记挂着我！

　　“袁清，我是有些粗枝大叶，可是，这些日子我们的分离，我变得从未有过的敏感。而你一向是个敏感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生日那天我记得，因为那天是我们结婚八周年，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庆祝的。可是，我不能……我看到琳琳送花进了我们的单元，想到是你一个人在庆祝，我的心痛得都要叫出来……我租了一辆车，远远在停在楼下，我跟着你，从小区出发到建安巷。我害怕你用堕落的方式惩罚我，也折磨你自己！我害怕！……我不能驳你的面子，我不能让你羞愧难当，所以我不能跟过去！我只有坐在车里，使劲拧着自己，等你出来……你出来招呼我坐的那辆车，那时候司机都睡着了，可我醒着，我都差点儿叫不醒他出来和你说话……我知道你去过我的公司，去过我的办公室，你发现了那堆照片的碎片，聪明如你，敏感如你，你一定以为是我对你的背叛！可我不能向你解释！我看到你万念俱灰的样子，我告诉他不管我们谁输谁赢，如果你出了事我饶不了他！我不要一个行尸走肉！我要活生生的袁清！他害怕了，他答应会替我注意你的安全……我不敢用我自己的车，你太熟悉有关我的一切，我包了车。那段时间每天半夜都在楼下默默地陪着你，我想让你感知到我的存在，可我发现，你没有！你对我的感觉慢慢退化了……”

　　感觉？我对自己的感觉，也退化了……

　　“我太熟悉你了，袁清，熟悉你就像我熟悉我自己。我知道到现在为止，你的身体还保持着对我的忠诚……我也保持着对你的忠诚！一直都是！不管我出入什么娱乐场合，我连逢场作戏都做不来……可是，你的心却离我越来越远了……如果知道是今天这个局面，我不会和他赌。他是个魔鬼！是我让他发了疯！”

　　不！这不怪曙光的！这不是他的错！

　　“我太累了，我得休息。”曙光站起来，“九十九天了，我都以为自己不会说话了，这些天我说的话几乎可以查过来，除了你，和别的人我什么也不想说！我等着你和我说，可是，你却和我无话可说……”

　　“对不起！”曙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能和我说的，就是对不起。”曙光转过身去，“我能和你说的，也只有对不起……”

　　说完他大步进了卧室，关掉了灯，关上了门，把自己关进了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