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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胡成万给侯兴捎去请柬后,也没忘记给方知春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星期六晚上,在“羊蝎子火锅城”聚会。 胡成万的语气看起来很平静,态度也很诚恳,但方知春还是感觉他要演一出“鸿门宴”来。面对这个曾经有恩于自己的同学,他本想借机劝上几句,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顺从于他的安排。 黄昏时分,方知春与程世豪、侯兴一道,按约定的时间,赶到了位于市区中央的“羊羯子火锅城”。 这是胡成万挖空心思所筹划的一次请客宴。 他是个在官场上驰骋了多年的政客。从他步入市委大门的那一天起,他的一切活动,基本上是围绕着自己这个圆心的。他平时喜欢看《鬼谷子》、《三国演义》,从中吮吸了好多人与人斗争的智慧。当然,他最喜欢钻研的还是《政治经济学》。在他看来,政治和经济是孪生姐妹,搞政治必须要以经济来支撑,而要获得经济利益,必须要靠政治来保证。为此,他喜欢结交经济界的成功人士,并利用自己的权力给他们排忧解难,跟他们做哥们。 按理说,此时在整个秦阳,侯兴也算是个经济界的名人。这个人不仅是秦阳房地产这个朝阳产业的龙头老大,有着很强的经济实力,而且被市上领导视为座上客,在经济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况且,侯兴又是他胡成万中学时的同窗好友。如果他们强强联手,或许会在秦阳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可胡成万却一反常态,放弃了使自己如虎添翼、飞黄腾达的机遇,拒绝、排斥与他合作,谁让他是自己的情敌呢? 胡成万是个外表张扬、内心自私狭隘的人,他把自己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从来不容忍任何人对自己的利益有一丝丝的损害。一旦发现有危害自己的情形出现,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用各种办法把这个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即使这次对待自己过去的哥们侯兴也不例外。 他仔细猜度着侯兴的生活习性和自己的强项,寻觅着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套住对方,继而,乘虚而入,先发制人,征服对方。 他在众多的餐馆中,选择了“羊羯子”;在精彩纷呈的众多菜系中,选择了川味火锅;在琳琅满目的饮品中,选择了高度白酒。他知道,侯兴原本就不喝白酒,也不爱吃辣椒,即使他去了广东也不可能接触到多少浓度像“西凤”酒这样高的白酒,更不用说是多食诸如辣椒一类刺激性很强的食物了。而这些恰恰是自己多年练就的长项。这几年做副县长,整天穿梭在县城里的各大宾馆饭店,胃肠简直就泡在酒精里,一顿不喝一斤白酒就觉得肠胃难受。所以,在这关键的时候,要得克敌制胜,他必须扬己之长,首先用高浓度酒精把侯兴的气势打倒,让他知难而退,无功而返。 当被邀请者还没有从家里起身时,胡成万已经提前来到了餐馆,在二楼的一个靠近窗户的地方占好了座位。 薄暮时分的秦阳华灯闪烁,街道上行人如梭,车水马龙。 当方知春他们刚走进餐馆大门时,侯兴就站起身来,在二楼楼梯口迎接。 一见到侯兴,胡成万便迎上前去,伸出双臂,很亲热地与侯兴拥抱在一起。“哥们,你可回来了!”他热情地用手拍着侯兴的肩背,努力掩饰着心里的不悦,不过,却没有阻止眼角微微抽动的皱纹。 “哦,你可好!”侯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懵了,他原以为胡成万见面后会给自己难堪,没想到对方却给予他如此亲热地接待。 “简直就是一个官油子。”方知春和程世豪用眼神交换着看法。 “来,都坐下,我们今天吃点火锅,就算给我们的侯大经理接风。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胡成万看起来很动情,两滴眼泪在他眼皮的来回舒缩中终于被抵出了眼眶。他取出手帕,擦了擦眼。 侯兴平静地说:“八年了,不提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胡成万对壶兴说:“好,不提这了。你多年在外,吃腻了山珍海味,今天让你品尝咱地道的秦阳美食。羊脊椎骨是这里的特色菜,很有营养,对于你们这些废寝忘食干事业的人来说,可是很好补品,我点了两份,其他的菜由你来点吧。” “谢谢。我不懂这些,还是你来点吧。”侯兴谦逊地推辞着。 “是的,你胡大县长眼界宽,见识广,像耗子一样,整天驰骋于美味佳肴之中,还是自己点吧,我们跟着你沾光就是了。”程世豪和着腔。 “好吧,那我就点几个。”胡成万叫来了服务员。 胡成万又点了一盘肥牛、一盘肥羊、一盘毛肚、一盘黄喉、一盘鸭掌、一盘宽粉、一盘香菇、一盘生菜和一盘豆腐。 “哥们,你看还需要点什么?”胡成万递上菜谱,征求侯兴意见。 “蛮丰富的,我看不需要了。你们呢?”侯兴看了其他两个人一眼。 “够了,都是自己人,别浪费。”方知春和程世豪和着。 “喝什么酒?老板。”服务员问。 侯兴摆着手,说:“我不能喝酒,喝点茶水或饮料就行。” “不行!好久没见了,咱哥们不喝那洋玩意儿,还是喝点咱家乡的酒,来瓶‘醇古大曲’尝尝怎么样?”胡成万问道,尽管语言入情入理,但语气中充满着不容讨价还价的霸气。 侯兴本想再做辩解,但看到他这种气势,只好欲言又止。 “喝‘醇古大曲’吧。侯兴,咱哥们不是原来喝过‘西凤’酒吗?‘醇古大曲’与‘西凤’口味一样,咱就喝这。”程世豪见胡成万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便插了句话。 “咱们喝过?”侯兴不解地看着程世豪,他想不出什么时候自己与他喝过这东西。 程世豪送给侯兴一个眼神,意在提醒他,这本来就是个鸿门宴,你既来之,则安之,要有勇气,不要怯场。 服务员端来了锅,上齐了菜和酒水。 胡成万对服务员指示道:“女子,来!给这些你叔上酒。” 服务员打开酒瓶,取来四个酒杯。 侯兴对服务员说:“小姐,请少倒点。” 服务员点了下头,谁知胡成万却大声地对着服务员,说:“都倒满。” 服务员用询问的眼神,先看看胡成万,再看看侯兴。 方知春瞅了胡成万一眼,说:“成万,酒是咱拿钱买的,慢慢喝。” 胡成万没理这个茬,他反驳道:“有道是,茶七饭八酒十一。”然后,对服务员命令道:“女子,听叔的。都给倒满。” 程世豪一看胡成万来劲了,便脱了上衣外套,说道:“倒满,倒满。” 服务员只好给每个杯子倒满了酒。 “来,我们先为老同学衣锦还乡干杯!”胡成万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侯兴站起身来,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他艰难地喝了半杯。 方知春和程世豪也跟着响应。他们喝干了自己酒杯的酒。 胡成万看侯兴酒杯里的酒还没有喝完,便说道:“哥们,喝完呀。” 侯兴解释说:“成万,我真的不会喝酒。” “怎么?哥们,看不起我也,你跟世豪都喝‘西凤’酒,跟我就不喝了?是不是嫌酒不好?要不换‘西凤’?” 侯兴急忙说:“就喝‘醇古大曲’,就喝‘醇古大曲’,这酒味道好着,只是——” 没等侯兴说完,胡成万就抢过话来。“只是什么?哥们,别怕,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品就是人品,咱们秦人喝酒讲究的就是个豪爽。倒酒要成汽车灯,举杯要能望星空,喝酒要有鸟叫声,喝罢酒杯倒挂钟。” “哦?汽车灯,望星空,鸟叫声,倒挂钟。这名堂还不少呢。呵呵。看来,找你说的豪爽下去,我虽保住了所谓的酒品,可到最后我就稀拉松了。”侯兴感到有些无奈。 方知春一看胡成万没有饶过侯兴的意思,便对侯兴说:“侯经理,你也是走南闯北的汉子,喝干它。” 胡成完说:“知春说得对,喝干它。剩一点罚三杯。 侯兴一看自己没有回旋余地,便决心豁出去了,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把自己的酒杯倒起来。 “好!”程世豪深情地看着侯兴,率先鼓掌。 待侯兴喝干自己的杯中酒后,胡成万对大家说:“带上塑料手套吧,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吧。”说罢,很利索地把手套戴在手上。他也没有礼让,顺手从锅里抓起一根骨头啃了起来。看见别人还在发愣,便说:“快吃呀。”说罢,又低头去吃,嘴里不时发出“滋滋”的吮吸声。 大家只好仿照他的样子也吃了起来。 “为我们的友谊干了这第二杯酒。”胡成万又一次高举酒杯站了起来。 在酒杯的碰撞中,大家又一次喝干了酒。 “这第三杯酒,祝愿咱们的侯大经理在秦阳的事业如同这火锅一样,热热火火。”胡成万再一次提议。 “谢谢,谢谢。”侯兴在感谢中喝下了这第三杯酒。 没想到三杯酒刚过,侯兴已经是面红耳赤,俨然一个红面将军。 胡成万不屈不挠地给侯兴添着酒。看起来,他真的是有备而来,任凭侯兴怎么谢绝,他也绝不答应。 看到侯兴已经难以招架,方知春和程世豪几次站起来要给侯兴代酒,都遭到胡成万义正言辞的拒绝。 一会儿,锅里的两份羊骨头被洗劫一空。 “女子,过来,添些汤,先把菜放进去,再下五根面。”胡成万吆喝着。 服务员走了过来,给锅里加了汤,然后打开了火。 火苗热吻着锅底,锅里冒着热气,汤料在锅中沸腾着。 负责白案的厨师拿来几根面,他要在客人面前表演扯面技艺。只见那厨师双手拽起面的两端,向两边扯了几下,然后上下晃动起双手,面条被越拉越长,宛如一条玉带,在他的手中上下飘舞着,最后,被抛在沸腾的锅里。 侯兴费劲地支撑着,然而他酒力有限,却没有坚持到最后。这个漂泊在外八年的游子,没有亲口吃到家乡的一根面条,肚子里便像是刮起了台风,倒海翻江,下肚的食物在酒气的推动下,冲出胃肠,眼看就要越过咽喉,奔向口唇。他急忙用餐巾纸堵住口,被程世豪搀扶着进了卫生间。 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程世豪恨恨地瞪了胡成万一眼,心里暗暗地骂着他。 “我还有点事,知春、世豪,你们帮着把侯老板送回住处吧。”胡成万借机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他背着手,扬着头,迈着八字步,摆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离开了火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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