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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女人的名字叫弱者。当她们走在情感的十字路口迷茫时,总想有个人来指点迷津。侯兴的突然出现,宛如一块石子投入了湖面,在方润芝的心里掀起了层层波澜。她显得六神无主,心绪不宁,烦躁不安。 李英莲和何霞只好时不时地陪她聊天。 “八年了,他真不容易呀。要不是那天你们在场,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方润芝羞红着脸说。 何霞听后笑道:“哈哈,一个有夫之妇,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害臊!小心胡成万收拾你。” 方润芝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交锋过了。” “你们什么时候交锋了? 成万没给你动粗吧。”李英莲问。 “唉,还不是何霞走露了风声。那天他回家后,破口大骂,说我给他戴了一顶比大雁塔还要高的绿帽子。” “哦,这说明他爱你,否则醋劲咋会那么大?”李英莲说。 “他爱我?爱我就不会把酒店和歌厅当家,整天与那些肮脏小姐在一起鬼混。爱我就不会跟外边跟那些脏女人鬼混完后,又回家欺负我,故意把避孕套放在我的梳妆台上来刺激我。他已经烂得拾不起来了。” “啊?他好歹也是国家干部,怎么变得这样混呀?”李英莲感到很惊讶,她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县级领导会下流到这样的地步。 “无耻,真的连脸都不要了。哦,润芝,那你打算怎么办?”何霞气愤地责备道。 “哎,我能怎么办?我现在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任凭他去折腾,我懒得理,最后,大不了离婚。” “离婚?离婚后你怎么办?是要跟侯兴和好吗?”李英莲问。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吧。”方润芝看起来很无奈。 何霞站了起来,在房间踱了几步,转过头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竟瞎折腾。口口声声宣传爱情有多神圣,多伟大,动不动就海誓山盟,可到了节骨眼上,思想总是抛锚,景仰婚姻,跟小孩玩游戏、过家家一样,进天爱得要死,明天恨得要命。你看我跟世豪,尽管我们是粗人,尽管我们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尽管我们婚后小的吵闹不断,但吵完后彼此都不给心里去,反倒越吵越团结,越吵越恩爱了。谁像你们,平时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可各人的内心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遇到不顺心的事不发泄,而是把气积攒在心里,时间长了,气越攒越多,心里盛不下了,就要发生爆炸,到时候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就说你润芝吧,你是怎么做媳妇的呀,因为侯兴,你对胡成万冷淡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对他在外边胡来放任不管呀,放在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非给他点颜色不可。” 听着何霞的话,李英莲的心里很不舒服:“你有本事呀。现在就事说事,扯那么远干啥?你先说说润芝眼下到底该怎么办好?” 何霞直来直去,侃侃而谈:“怎么办?随他的便吧。人常说见婚说合。可对润芝来说,我认为或许离了好。你看胡成万那德行,平时油嘴滑舌,趾高气扬,就很令人讨厌。现在,侯兴回来了,人家两个过去本来就是相好,双方见见面是人之常情,这并不过分呀?可他倒好,逮了好还卖乖,不仅从中插了一杠子,夺走了人家的幸福,还竟然在外边粘花惹草,故意欺辱妻子,不分青红皂白要找润芝的麻烦,让我说他是把好日子过腻了。就凭这德行,我认为润芝跟他离了算了。天底下四条腿的王八难找,可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依我看侯兴就可以,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可论个人综合素质和事业,人家并不比成万差。再说,人家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在哪找不下个媳妇,可为你润芝却活活守了八年寡,这很难得呀。单凭这一点,我就敢斗胆断定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以后绝对能靠得住。” 方润芝伤心地流出了眼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李英莲递给方润芝一条毛巾:“别伤心了,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我看,你还是以静制动吧,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振作起来,不要没上战场自己就打垮自己。这个星期天我们出去转转,散散心。” 方润芝听到此话,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睛里放射出希望的光芒,她点了点头,连忙问:“去哪里?” 何霞说:“要是出去转,我看还是去紫云观吧。听说那里有山有水有竹林,还有个老道是神卜,算卦算得很准呀。” “去紫云观可以,可这算卦?”李英莲听后有些迟疑。 “英莲,我们就去紫云观吧。让那个老道好好给自己算算命。”方润芝扯着李英莲的胳膊恳求道。 “亏你还是个搞医疗的知识分子,怎么这么迷信?我看,你应该相信科学,不要有病乱投医。”李英莲看见方润芝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惆怅。 何霞听到李英莲话,心里不平,她毫不客气地提出了异议。“你就对那西方的奇谈怪论感兴趣,根本不把咱中国的传统文化当回事。谁说算卦不是科学?那叫科学预测。就说易经吧,据说它分卦象和卦理两个部分,其中的卦象与你崇尚的占星形式虽然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易经是算卦学的经书,周文王和孔子是卦学的祖宗。现在世界上多少人都在研究易经,你能说那是伪科学?再说,润芝现在有为难事,让高人指点一下迷津,也没有什么不好。” “哦,看来你何霞水平不低呀。这些是在哪偷学的?拿在这热蒸现卖。好,既然你俩执意要去,我们星期天就去吧。”在方润芝、何霞两个人的坚持下,李英莲只好点头同意。 天不做巧。星期五晚上的一场大雨打落了满树的杏花,整个秦阳沉浸在茫茫雨雾之中。由于天雨,第二天上午,几个女人正准备取消去紫云观的行程。谁知上苍却嫣然一笑。正午过后,雨停住了急行的脚步。天晴了,太阳出来了。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个人,又一次拾起了险些将要放弃的计划。 周日早晨,当旭日冲破云雾,东边的天空露出鱼肚般的朝霞时,方润芝与李英莲、何霞已赶到了秦阳汽车站,坐上了开往紫云观的第一趟班车。 车子背着朝阳,在广袤的秦川大地上飞驰。两行白杨树端端地站在路旁,那翠绿的树叶如同鸟儿的翅膀,在微风的吹拂下相互碰撞,发出鼓掌般的声音,迎送着雨后出行的人。几个女人面对春雨过后清新的空气,面对天光云影下青如黛色的秦岭山脉,面对万紫千红的田园风光,情不自禁地指指点点,又说又笑。 经过几天的开导,方润芝的眼里少了许多忧郁,表情也不再那么凝滞。那宛如月牙的眉梢,随着与大家的交流不时飞起,脸上也多了几丝笑容。她一边欣赏着景色,一边与同伴们聊着天,心灵如同鸟儿,随着飞奔的车轮,在一望无尽的原野放飞。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到秦岭北麓,停在一个宽敞的停车坪上。 “各位游客,紫云观到了。请带好自己的行李,按顺序下车。”司机礼貌地提示着。三个人随着人流一一下了车。 “英莲,给你行李,我去买票。”没等李英莲应承,方润芝就把行包递在李英莲的手上,然后快步朝“售票处”走去。 一群小商贩抖落着各式各色的小商品,跑到她们跟前轮番推销。 李英莲与何霞慌忙地应付着。 不大一会,方润芝买票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这男人看起来三十开外,身高在175公分左右,体型偏胖,头发呈自来卷,皮肤白嫩,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好一副学者气派。 方润芝对随行的这个人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李英莲,在秦阳师范学院外语系当老师。这是何霞,废丘兴达建筑公司程世豪老板的太太。现在,也住在秦阳。” “你好。” “你好。” 来人主动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李英莲和何霞被动地应付着。 “我叫史沫德,与李老师一样,也在秦阳师范学院工作。不过,我在文学系。”没等方润芝开口,来人便做了自我介绍。 “哦,史沫德?我原来以为史沫德先生是外国人,没想到竟是你。”李英莲很是惊讶。 “史老师笔名墨砚,现在是秦阳师范学院文学系的副教授、创作教研室主任,主攻西方文学。去年,他出了一部长篇小说,很有影响力。” “别听方医生鼓吹了,其实,那只不过是自己在茶余饭后玩的一部拙作,谈不上有影响力。” “玩的?很有意思。能玩个作品说明实力雄厚。敢问史教授,你的那部著作叫什么名字?”李英莲问。 方润芝瞅了史沫德一眼,说:“史老师,是叫《云想衣裳》吧。” 史沫德点了点头。 “哦。我听说这本书了,《秦阳日报》和秦阳电视台专门作过专题报道,只可惜我没有见过这部作品,也没见过它的作家。不过,今天在这里见到你我很荣幸,也很高兴。”李英莲说。 “我也很荣幸在这远离秦阳的地方见到诸位。”史沫德客气地说。 “可以送一本拜读吗?”李英莲问。 “当然可以。承蒙厚爱,回头我送你们一人一本就是了。” 站在一旁的何霞说:“那就谢谢了。别只管站在这里说话了,咱们还是快去游览吧。” 几个人一齐朝山门走去。 “你们是第一次来这?”史沫德边走边问。 “是的。”方润芝说。“你常来吗?” “我经常来这里采风。这不,今天来正好碰上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做向导。” “好呀。真是乡党见了乡党亲呀。你就义务服务吧。”何霞高兴地说道。 几个人结伴来到了山门。 “这紫云观又叫草楼观,其得名于西周。相传西周时有个大夫名叫尹喜,官为函谷关令,在此结草为楼。一天,他夜观天象,见紫气从东而来,便猜想有真人从此经过。果然后来老子西游入关,尹喜便恭恭敬敬地把他迎进草楼。这老子何许人也,他姓李,名耳,谥曰聃,字伯阳,楚国苦县(今鹿邑县)人。大约生活于公元前571年至公元前471年之 间,曾在周朝为官,是中国道教的创始人。老子在这里写成传世之作《道德经》八十一章,凡五千言,开创了我国古代哲学思想的先河。所以此地被历代尊为道教的祖庭胜地,有“天下第一福地”之誉。”史沫德一边走,一边绘声绘色地给同行的三个女人讲解道。 经过山门,朝南有个土台。 “这就是老子过去授经的地方,叫说经台,是紫云观最著名的景点。相传老子来到草楼后,除了著书立说外,还在楼南筑起了这个土台讲经授法,教化民众。据说这里的卦很灵验,你们要不要试试?如果想算,我帮你们去找倪道长,他跟我很熟。”史沫德征求着同行者的意见。 “好呀,你就请他给我们每人算上一卦。”何霞兴奋地说。 史沫德从口袋里掏出10元钱,一边往“功德箱”里放,一边问正在敲钵的道士:“尊道,请问倪道长今天在吗?” 道士挣开闭着的眼睛,停止了诵经和敲钵,惊喜地说:“史老师,您来了。道长昨天才从唐都回来,贫道这就领你去见他。”说罢,这位道士把手中的道器交给站在宫门旁的另一位年轻的同行,领着史沫德出了宗圣宫。 方润芝与何霞一一跪在老子塑像前,向这位中国道教的开山鼻祖叩首致敬。李英莲直愣愣地站在一旁。 不大一会儿,史沫德随倪道长来到宫中。这倪道长年约七十,只见他身材修长,道袍加身,银发高束,脸面清瘦,眉毛如剑,须如银丝,目光熠熠,走起路来飘然如风。 倪道长先向老子塑像敬了一炷香,然后引着他们在侧旁的仙桌上一一坐定。 “史先生,请问,让贫道先给哪位卜卦?”倪道长问史沫德。 史沫德转过头来问:“方医生,你们那位先来?” 方润芝转过脸看着李英莲和何霞。 李英莲对方润芝说:“还是你先来吧。” 何霞点头同意。 倪道长瞅了方润芝一眼,再看了下她的右手,然后,取出三枚铜钱交给她,示意她向桌面抛放三次。 方润芝遵照倪道长的吩咐,虔诚地抛洒着铜钱。 “恕贫道斗胆断言,次前你被情魔所困。” 方润芝听罢点着头。 “看来,在你三十二岁秋月,将有一次婚变,这个婚变缘于你原来的一段旧情。” “是的。尊道,那您看我该怎么办?” “往日求谋运不通,此时不与旧时同。一朝顿起桃花浪,人似神仙马似龙。” “哦?尊道,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请明示。”方润芝乞道。 “你现在情形犹如旱莲逢河,好运天降。只要抓住机会,便会苦尽甘来。” 方润芝点着头。 “好了,下一位。” 李英莲示意何霞先算。 何霞按照道长的要求,跟方润芝一样,抛洒着铜钱。 倪道长用笔在纸上记着每次三个铜钱的正反面。最后说:“好卦,好卦。这真是,碧玉池中开白莲,庄严色相自天然。生来骨骼超凡俗,正是人间第一仙。” “?”何霞感到很惊讶,她没有听明白倪道长的意思。 “来,让我再看看你的手。” 何霞伸出右手。 倪道长看完手后,继续说:“讼决胜,名易成,病即愈,财即盈,婚姻合,贵子生,家道成,白事亨。你有大福大贵之命。很会持家,也很精干,你的家产很殷实,一生不愁吃,不愁穿,不愁用,有儿又有女,赛过活神仙。” “师傅真是神仙下凡,算得很准呀。”何霞听后兴高采烈。 “我还没有说完,你的家庭很美满,十年之内只会更好。只是……” 倪道长说着停顿了一下,何霞着急地问:“只是什么?” “恕我直言,你的一个女性长辈,今年命里恐有一劫,若躲过阴历六月就好,若是躲不过去,就……” “就怎么?”李英莲焦急地问 “不要问了。让她最好不要外出,特别是北方。”倪道长提示道。 “哦,明白了。” 何霞把50圆钱放在桌上。 “这铜钱真的能预测命运吗?”李英莲本不相信这些。尽管她从形式上没有加入任何宗教组织,但可能是经常读《圣经》的缘故,她在心里只相信上帝。现在,当何霞把那三枚被磨得铮亮的铜钱放在了她的手中时,李英莲先在心里给上帝祈祷。“神明的主呀,我不是诚心违背你的。请你明鉴。”此时此刻,她感觉手中的这三枚铜钱很重很重,它压着她的心脏怦怦地跳动。 铛囔,铛囔,铛囔。那三枚铜钱一次又一次从她手中滑下,它们在桌上打着旋儿,然后,静静地平躺在桌面上。 李英莲静静地坐在凳子上,聆听着倪道长的解析。 倪道长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轻捻了一下自己的银白长须,说道:“狡龙直透千层浪,玉兔明时万里光。谋望向君快下手,天从人愿喜外常。你已经走过风雨,即将见到彩虹。” “走过风雨,即将见到彩虹?”李英莲不解地问。 “是呀。此前你的生活有好多挫折,这些挫折都是因为一个情字。现在好了,时来运转,上苍助你远离烦恼,迎接光明。” “我还是不明白。” “好,我就捅破这张纸。告诉你,你的婚姻不稳定。可能在你三十四岁时有一次婚变。” 何霞插嘴说:“哦?不会吧。她与丈夫的关系很好,感情很深,是经过多次考验过的。” 倪道长不慌不忙地说:“爱情不是婚姻,婚姻也不等于爱情。月止圆则缺,情过密则疏。记住,你的吉祥号是7与8,3和4对你不利,平时不要穿红色的衣服,若有条件,买个白金戒指或项链戴戴。” 史沫德在一旁插话道:“纪伯伦曾说,‘请在你们彼此的世界留下一些空间,好让空中的风在你们之间舞蹈。彼此相爱,但不要让爱成为约束,让爱成为奔流于你们灵魂海岸间的大海。就像琴上的弦,虽为同一旋律而振动,但琴与弦是彼此分开的。廊柱分开才能撑起庙宇,橡树和松柏也不能在彼此的阴影里生长。’” “是的。过于亲密的情感是没有免疫力的,因为期望值很高,往往经不起打击。再者,有的人婚前爱情像井水一样,常取常新,婚后的情感却如桶水,开始用得多,最后便没水用。哦,我的话严重了,请见谅。” “哦,那你看看我的前辈,如何?”李英莲说。 “你这是在考贫道。看来,你对本道还有疑义。好,我说给你听。”倪道长接着说:“你的前辈女的多,男的少。可能是三女一男。到了你这辈,只有你一个。你本有一个男孩的命,却夭折了。此后,也只有女孩命了。不管国家是否计划生育,你的后人只能是女儿。” 说罢,倪道长站起身来,点头道别。出门时,他与史沫德耳语了几句,然后飘然而去。 倪道长最后几句话千真万确,让李英莲心服口服。 对呀,自己的父辈就是姊妹四个,三个姑姑,只有父亲一个男性。她是父母的独生女儿。再者,自己原来宫外孕做掉的一个,或许那个就是倪道长所说的那个男孩,后来生的甜甜果真是个女孩,看来他算得就是准。 这通卦算得大家都不轻省,好在史沫德不时开着玩笑,几个人才继续游了炼丹炉、八卦井、老子墓等景点,在幽静的沟壑、清澈的泉水、葱郁的林木中稀释自己的沉重不乐之情。 这天下午,他们坐着史沫德驾驶的桑塔纳轿车,离开了紫云观,在沉沉暮霭中回到了秦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