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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散了吧
此时合同期满,皮革厂来接人家的物业了。 南极光内部早被淘空,追债的堵上门来,卖面粉的,卖油的,卖烟酒的,卖干鲜调料的……,搬的搬,夺的夺,南极光里面,一派萧条,纸片都没留下几张。豪华轿车当然也被索回顶了欠贷。 大债主还在后面。许大赖当初起家玩过不止一次“空手道”,干过不少捣空卖空的勾当,许多建材都是赊来的,如今还欠着许多陈年旧帐未还。 谁的钱不是沾着血带着汗得之不易?如今许大来所有的债主们,玩命似的,把个许德孝追得四处躲藏,就像见不得天日的老鼠一般。 贵云慌作一团,再也不复当日威风,提着东西,领着两个儿子,硬着头皮,到监狱去求邵师爷帮忙想个办法。 邵师爷叹了一声,知他许家大势已去,想了一刻,缓缓地说:“我毕竟是局外人,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不好做。如今之计,你只有去求燕坤兰了,也许她能念在女儿纯纯和你这两个孩子同是一个父亲的份上,看这点骨肉亲情,伸手帮你一把。” “这就是你给我出的好主意?燕坤兰?她能吗?” 邵祖阁说:“她能。她要是不答应你,你就说她自私;你可以说,是我说的,她自私。” 女人无奈,回家哭了一场,再三再四地犹豫几番,终于还是下了决心,求到燕坤兰跟前。 自许大来出了事后,又被许家前妻带着族人闹上门来,多少前尘往事,是是非非,爱恨情仇,就像飘忽着的、混乱着的梦一样,接二连三地向燕坤兰冲击而来,挥之不去,赶之不走。燕坤兰不得不像兜满了风的帆一样,张开胸怀,任由它们在心中鼓荡。她不得不包容,她不得不迎接,她不得不把它们按在胸口,悄悄地自我消化。 消化这些是困难的,就像亘古岁月把一个看似已逝的遥不可及的世纪消化成一堆化石。化石是往事的一种记录形式,化石不是泥土,从来都不是;它存在过,故它依然存在,与天地,与生命。 太阳升了又落了,月亮落了又升了。 如此寂寞的晨昏,如此寂寞的美人。 在空荡的大房子里,燕坤兰和她纯净的如一朵刚从朝露中睡醒的小女儿一起,似乎完全隔离了岁月,似乎完全隔离了尘世。 仿佛千年已过。 就在她再次放松下来,平静下来,开始慢慢地想她的未来、她的一切的时候,许家前妻又找上了门来。只是今日不同往时,女人已威风不再。 坤兰有点意外,两个人对面而坐,一时无话。 坤兰问:“大来……还好吧?” 贵云说:“嗯,我们娘儿仨,把他照顾的很好,你放心。” 坤兰说:“哦。你累了,就把他送过来。” 贵云说:“公司乱成一团了,你得出马……” 坤兰说:“不不不,我决不参与南极光的事情。” 贵云说:“你自私。” 坤兰怔了。 贵云说:“我去找过邵诸葛了,他说让我来找你、来请你,如果你不答应,就让我说你自私。” 坤兰不说话。 贵云说:“上一次,是我太鲁莽、太自私了,是我错。可是,我都认错了,你要是还不答应,那就是你的错。” 坤兰无言。 “纯纯的妈,你愿打愿骂,我一人承担了。毕竟咱俩是先来后到的姐妹,咱三个孩子是一个爹生的,你可不能眼看着不管。德孝、二子,那也是你的孩子呀;何况,大来还在呢,你也不能不管他吧?……”女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到难时,其语也哀。燕坤兰看着他们,感慨自身,心中不由酸楚悲悯。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想方设法聚敛了,无德行守不住,还不免四散了开去。 燕坤兰由着女人任着性子哭了一会儿,待女人终于平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她时,她沉吟良久,才慢慢地说:“好了,你不要再哭了。现在只有找一家好点的企业事务委托所,清查一下,咱欠人家多少,人家欠咱多少,该还的还,还不了的,用房产抵吧。把我现在住的这一处算上,许家村那两套,能保就保,至少留下一套,你跟两个孩子安身。” 女人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哽咽着说:“你没了房,回家住去,带着纯纯,咱们全家人在一起,德孝、二小都长起来了,胡乱干些什么都能活命。再说,我也早提防着有今日,手里还攥着俩私房钱。” 燕坤兰说:“不用了,我带着纯纯,回她姥姥家。” 两个女人,都不再说话。再说什么,已经是多余了。 太阳慢慢地薄在西山,光线暗了下来。 燕坤兰打听了一家资深的企业事务委托所,交了一笔委托费,写下了委托书,理顺着南极光遗留的各种事情。 现在,她身处的这幢小别墅,明天也许就不再属于她了。 燕坤兰收拾着东西,从衣柜里拣出几件喜爱的衣服,从书房里找出几本喜爱的书籍,从保险柜里取出那套白金镶钻的首饰,这是她准备留给纯纯的,女儿这一辈子还长得很,她不能不防急时所需。 纯纯看着母亲,她小小的心里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好久都不能见到父亲了?父亲为什么会被那个女人带走?纯纯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 “妈妈,我们再也不回这里了吗?”纯纯天真地问。 “可能再也不回了。” “可这是我们的家呀。” “不,这不是。我们的家在姥姥家里。” “那……我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纯纯跑来跑去,摸摸这摸摸那,什么也不舍得留下。 纯纯跑进书房,摸着写字台前的一堆书,说:“妈妈,我得把这些给爸爸送去,爸爸老是看这些书。”说着想把书抱起来,却力不从心地散撒了一地。 从书中间,飘飘忽忽掉出一张信笺。纯纯瞪大眼睛,说:“妈妈,书里有爸爸的信。” 燕坤兰恐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走过去弯腰拣起,展开来看,却是一份《关于许大来与市皮革厂联合开发南极光娱乐城的补充协议》。 燕坤兰头嗡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 协议主要内容大致有四条。 一、市皮革厂委托许大来承建其位于开发区的建筑物房地产权属皮革厂,整体作价八百万元人民币。 二、由于皮革厂无力支付许大来垫资承建的建筑费用,建筑物由许大来无偿经营七年做抵。 三、在许大来经营的七年中,若给清皮革厂四百万的房产款,八十万元的地产款,合计人民币四百八十万元,建筑物房地产权归两家共同拥有。 四、七年期满,许大来对建筑物有优先租贷购买权,价格再议。 合同上竟然还有当地一位挺有名的见证律师的签名及印章。 那么,这七年间,许大来是否向皮革厂支付过四百八十万呢? 燕坤兰也不清楚,许大来根本从未与她谈及过与此合同有关的任何事情。他倒不是不信任燕坤兰,他只是始料未及自己会成为一个半傻子。 燕坤兰稳了稳神,想着,当务之急是必须赶快查清许大来是否在这七年内给过皮革厂四百八十万元。 而燕坤兰自身无查帐的权力,找到那位律师的事务所,才知人家因为接了一宗案子,已动身去了东北。 就在这一耽搁间,南极光已被皮革厂拆拆卸卸的,弄得面目全非了。 燕坤兰拿着那份补充合同,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悲,纷纷乱乱,难以说清。怎么人生会有如此多的意外,太意外了。你不想有事,事偏来找你。原以为过去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终于遥远了、淡去了,谁知上天纠住她不放,重又做了如此的安排。 她并不是个惟利是图的人,如今更是把一个“钱”字看得透透的,不然,她也不会准备撇下一切,只身带着纯纯回到娘家去的。 许家已经凋落成这个样子,上天已经让许大来把自己的是非对错做了一次初步的清算和了结,他可以半傻在那里,不用管事了。现在,也只有燕坤兰可以出面为两处三个孩子两个女人,把此事弄个明白了。 在开发区建设之初,市政府为了加快建设速度,对所有有意在开发区落户的企业,尤其是国营企业,都是鼓励的、扶持的,政策相当优惠、倾斜,免去了许多杂七杂八的收费,皮革厂占了地处市政大道与轻工业区之间的通衢大道的黄金角,地理位置相当优越,购地价格十分优惠,偌大十亩见方,只象征性地收了八十来万元的征地费。市里也低息贷了一些筹建启动款给他们,可惜被挪做他用。占地不建,市里便要收滞建金,本意还是在促使开发区快速发展。这才有了许大来与皮革厂的合作。仔细一算,许大来还是很占便宜的,当时几百万元起的框架,如今价格翻了一番都不止了。内装修是皮革厂拿不出承建款,许大来不交工,两家签了无偿使用的合同后,许大来用自己的工程队按最低造价整得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华丽,其实内藏许多诸如锯末板之类的劣质建材。如今,这些装修已经被已接手的皮革厂拆得一塌糊涂,扔到了垃圾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