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三十二章官司
二人找了一家很干净的小饭店,正在南极光对面。 南极光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车泊几排、流光溢彩、人来客往的风光。 如今这幢楼胡乱挂了一个皮革厂的招牌,而皮革厂同许多国营企业一样,产品滞销,资金周转不灵,许多职工下岗,外忧内患,处于半瘫痪状态。 二人坐定,服务员过来递上菜单,道:“请点菜。” “您请。”燕坤兰把菜单递给昝通。 “客随主便。”昝通又推了过去。 “鱼,可以吗?可以?好的。一条糖醋鱼,要上海风味的,一盘炸鲜奶,再来一荤一素两小碟凉菜。” 服务员又在一旁问:“二位喝点什么?” “喝点什么?你。”燕坤兰问昝通。 “你呢?” “一杯枣子露。” “我也是。” 燕坤兰笑了。在燕城,枣子露一向被认为是女士饮品,若哪个男人在酒桌上点了枣露,免不了要被善意地调笑一番。 这么良好的气氛,一下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二人都放松下来。 “如果你能争取到一半的产权,成为这幢楼的新主人之一,你准备怎样经营它呢?”昝通律师笑问。 “这个……我还没有仔细想过。”坤兰忽然的有些扭怩不安起来,红着脸,“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争取这一半的产权,有时我想……,反正都不妥。” 昝通诚恳地笑道:“听说你与许老板有许多说不清的恩怨,但你们是法律上的夫妻,许老板已经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你还是不要再去胡思乱想的好;这一半的产权,你不来争,让谁来争?对于你,这是个借机发展的机会。你这么年轻,熬也是过,混也是过,干也是过,干嘛不拼一拼?因此上,你不要把争取这一半的产权看成什么太复杂的事,不要把那些旧恩怨纠扯进来,公司可以借壳上市,人可以借助机遇发展,你就简单地把它当成一次机遇好了。”昝通律师扬眉一笑,“我相信您这颗埋藏了许多年的商界白金钻,会再次闪闪发光的。” 燕坤兰也微微一笑,不知怎么的,心里扑扑通通地跳了几下。 菜上来了。鱼做的很好,尺把长,浇着鲜亮浓厚的糖醋番茄汁。 “燕女士是上海人啊?” “什么意思?” “这是地道的上海风味。我对象,上海人。” 燕城人不习惯说什么“爱人”、“太太”,亲切的说法就是“我对象”。 “哦?”燕坤兰笑了,看着昝通。 “她很漂亮。”昝通笑看坤兰,“你们很像。” “哦?”坤兰来了兴致,“改天我定登门拜访。” “你去吧。她很好客,是个爽朗的人。” 坤兰默然了。是啊,像她这样年龄的女人,就该是儿女绕膝,老公在侧,三口之家,亲亲热热,过着平凡又快乐的日子的,可自己呢? 燕坤兰闲居娘家,一边帮母亲料理杂事,一边静静地等候昝通律师带来佳音。 日子过的忙碌而平凡。 燕坤兰闲来无事,反倒增添心事,也许是触景生情吧,在小厨房,在露台上……越发的思念普春晖。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把春晖忘了。 说来也怪,怎么说普春晖也算有负于她,纵然有千般理由,也算是辜负了她的爱情。可她就是爱他,就是对他不能忘情,就是思念他。她也劝自己,骂自己,找出种种理由,阻止过自己,可普春晖仿佛溶入了她的灵魂她的生命一般,她遏止不了对他的思念。后来,还是纯纯占了她的心,她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燕坤兰常常一个人坐在阁楼上的露台上看星星,反反复复地想着她和普春晖相爱的每一个细节……,如今,她只能默默地为他祈祷平安、祝他幸福了。 燕坤兰有时不免暗暗惊讶,惊讶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敏感、脆弱、胆怯、无助,甚至对未来充满了不可知的恐惧。都说人的性格都具有双面性、多重性,在不同的环境中和不同的心态下,会有不同的暴露和展现,有时强悍,有时懦弱,有时不堪一击,有时超常发挥,自己也是吧。 在燕坤兰惴惴不安,日复一日度日如年的时候,德孝送来了纯纯。 纯纯见了妈妈和姥姥,欢喜的不得了,扑将过来,搂着燕坤兰的脖子,母女两个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德孝说:“纯纯交给你了,俺妈说,么时你们想回去,就回去。” “谢谢你妈。你爸这几日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许德孝颇拘谨极不自在地拿捏着茶杯,并不喝茶,半晌才说:“我要走了,听俺妈的说劝,到北京去念大学。家里的事,——我是说俺妈那边,你多操操心。” 许德孝二十岁了,从来也没感觉过自己是个大人,一旦要离家远行,就忽地一下成大人了。 燕坤兰点点头道:“去吧,我会的。” 许德孝起身告辞。燕坤兰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德孝……”,本想叫住他,把在争取皮革厂大楼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心说还是算了吧,说出来,令他心生旁骛,不能专心致于学业,反倒不好。再说,那产权争不争得来,还在两可。 “你还有什么事?”许德孝回头问。 “学习要用心。别的没什么了。” “那我走了。” “走吧。” 燕坤兰站在门口,看许德孝走远了,消失在人流之中。 燕坤兰心中无限感慨,命运啊命运,你是怎么把一个风华正茂、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一眨眼间变成了一个阅尽沧桑的女人、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小伙子的后母的啊。 天不作美,尘缘多劫,几番捉弄,燕坤兰觉得自己好累,累的直想躺下,睡上他千年万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燕坤兰眼下是那么无助,无助到那么美丽动人,而她对自己又是那么的信任、亲切、友好,昝通律师焉能不被深深触动,迅速着手开始研究处理受燕坤兰所委托的许大来与皮革厂产权纠纷一案。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当事人即合同签订人——原皮革厂厂长吴元。 昝通与吴元打过交道,正如他所说,那时他还是一个小律师所的小律师。昝通轻车熟路就摸到了吴元的家。吴元不在,家里只住着吴家的小儿子三口。吴家小儿子告诉昝通,父亲早已于几年前提前退休,携了老伴,现在海南二姐家居住,颐养天年。 昝通从吴家回来,即电话与燕坤兰联系,决定亲往海南取证。燕坤兰再三道谢。案子如此麻烦,即在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昝通律师稍做准备,即于第二日乘飞机飞赴海南。 椰树曳绿,椰风扑面,天涯海角的美丽与多情参合着润润的洁净的大海的气息,让昝通忘却疲惫,身心为之一爽。他顾不得游玩观光,直扑目的地。 昝通按照吴元家小儿子提供的线索,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吴元家。 吴元住着一幢小楼,单门独院。女儿与女婿在一家科研机构工作,平时家里只有吴元老夫妇领着一个小外孙过着清净安闲的生活。 昝通律师的来访,让吴元内心深感大大的震惊与意外。他猜疑地、极不热情地接待了昝通,淡淡地说:“什么事,你说吧。” 昝通道:“是这样,原南极光娱乐城的老板许大来的夫人燕坤兰,委托我把您当时在皮革厂厂长之任上与许大来签订过的那份补充合同,核实一下。另外,许大来是否给皮革厂打过四百八十万元的合同款,这个,我也想向您求证一下。” 吴元用诧异又怀疑的目光看了昝通一眼,问:“你们为什么不问许大来?” “哦,实不相瞒,情况是这样的,许老板脑部受了点伤,记不太清了。” 吴元一下轻松了许多,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般,极不易察觉地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但他马上又极不易察觉地收敛了,极好地掩饰着,淡淡地说:“事隔几年,我也记不清了。” “不应该吧?吴厂长,四百八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昝通尽力克制着,客气道。 “别再叫我吴厂长。”吴元颇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这些国营企业家,辛辛苦苦为党和人民工作一辈子,创造出大量的国家财富,在任上时,有车有权,说不上能调动千兵万马,叱咤风云,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到退休了,也就落下每月千、八百的生活费,别说办一些大事情,连逢年过节招待几个老朋友吃顿饭都不够。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我这才提前退了休,带了老伴,住在孩子这里。一辈子了,就落下这么一点清闲,跟个退休锅炉工差不多。” 昝通笑笑,说:“您这个意见,我也听过不少。听说您年轻时干的不错,有一年超额完成任务,按照上面精神,还得过一万元奖金呢。” “得是得过。可我哪里敢要?一半奖了领导班子,一般奖了全厂职工。” “如此的高风亮节,至今还有不少人提起,我听了也深深为之感动。麻烦您再好好想一想,当时许大来是否给皮革厂打过四百八十万元的款。” 吴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恢复了原来的神情,淡淡地含有微怒地道:“不记得了。你去问许大来吧。”说着扯起小外孙,唤了老伴,要一起出门游玩去。他心里恨恨地骂着小儿子,心想老子跑这么远,不就为了躲着吗?晚上便把电话打过去,把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儿子骂了个狗血临头,恨恨道:“再胡说,饶不了你。去给我小心打听打听,那许大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给我回个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