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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无意害人性命
当初,水逸韵对坤兰是很有些倾慕的,可是还未展开攻势,她却意外地嫁给许大来了。这让他大为遗憾。他也知道许大来出了事情,可没想到会这样和坤兰相遇。 水逸韵是学界相当有修养的文化人,轻易不会令人难堪,当面套人家的话儿、盘人家的底儿,或墙倒众人推、作壁上观、看笑话。他只是简单地寒喧了几句,也不多问,二人便开始工作。 燕坤兰令水逸韵非常满意,这样完美的模特儿真是太难找了。 水逸韵的眼光越来越温和,越来越严肃,还透着些许的慈爱。 工作了几日,他通过书画苑请问燕坤兰可否做他的人体模特,他可出高酬。在他心里,他以为燕坤兰出来做这个事情,一定是落魄了,而且相当落魄,他这样请求,一来是要照顾燕坤兰的收入,二来确实被燕坤兰的美质所慑服。 燕坤兰不是寻常的忸怩女子,也知水逸韵是风流而不下流的颇有人品的一流书画家,更看他创作时完全投入的严谨态度,便点头答应了。 水逸韵既感叹又感激,既佩服又心服。他为此精神大振,下决心倾其全力,要为自己也为书画界留下一副传世之作。 燕坤兰斜搭了一袭似雾似岚的轻纱,端坐在那里,配合水逸韵的工作。 水逸韵的神情是庄重的,工作是认真的,创作状况恰如井喷,挥洒之间简直是超常发挥,下笔如神。十来日,画稿便完成的差不多了。 从事艺术的人,大都是些激情饱满之人,他们比普通人,富有千百倍的同情心和悲悯心,他们索取,他们更愿意不顾一切地付出。水逸韵疯了,水逸韵狂了,他爱上了燕坤兰,他不能自制了。也难怪,画家对于美,是有特别感受、特别钟情的特质的。燕坤兰愿意做水逸韵的人体模特儿,更坚定了水逸韵所认为的她肯定是落魄的不得了啦的意识。他愿意拯救燕坤兰,他愿意拯救美。 色彩一道道地涂上去,画正日臻完美。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水逸韵的眼前模糊了,对面,那袭轻纱变成了充溢着水汽的“在水一方”;“体迅飞凫,飘忽若神”,燕坤兰已幻化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曹植诗中的精灵洛神。 水逸韵拜倒在那美的精灵的膝下,他激情饱满、热情澎湃、痛苦万分地握住了坤兰的手,渴求道:“啊,坤兰,我的美神,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不幸,告诉我吧,让我来为你承担吧,让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吧,让我来护卫这份美吧……” 燕坤兰呆了半晌,转身进入更衣室,默默穿好衣服,噙着泪花,打开门,轻轻地离开了。 阒寂了。水雾散了,洛神去了。 水逸韵厚厚的嘴唇哆嗦着,眼角淌出一滴热泪,他喃喃着:“我亵渎了你吗?我的美神,我亵渎了你了……” 燕坤兰再也不去兰亭书画苑了,而是胡乱地找了一个在啤酒厂洗酒瓶的工作,拼命干活儿,以平抚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 洗啤酒瓶是个季节活儿,应招的大都是些下岗职工和一些啤酒厂的职工家属,还有些勤工俭学的学生。这些五花八门的人儿凑在一起,大到国家政策,小到街巷陋闻,无不聊得热热闹闹。 紧挨着燕坤兰的是两个艺术院校的学生。其中一个边干着活儿边大声说:“听到了没?著名书画家水逸韵昨天自杀了。” “听说了。可惜了这样有才华的一个人。我去年听过他的讲课,挺风趣的一个人。真没想到。” 燕坤兰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停止了跳动,血液也凝滞了。 听说水逸韵还在医院里,坤兰打听到他所住的医院,悄悄地接近病房,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水逸韵。这时,水逸韵的几个学生说着话走过来。坤兰连忙转身跑了。 燕坤兰拖着一身沉重回到家,母亲告诉她,有人给她送了一件东西来,在客厅放着。 燕坤兰走过去,看到一个包得极严密的巨大的画框。画框用薄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糊得严严实实,无声地斜靠在墙上,等着燕坤兰亲手揭临。 燕坤兰打开了那副画,画中的自己全裸在一片若有似无的雾里,正安静地凝视着什么。画旁加印盖章留款,还手书着几个漂亮流畅的字:爱人坤兰永存。 母亲不懂画,也被这副画的美震呆了。 坤兰再不忍看,轻轻说:“妈,明天买块好金丝绒,做个画罩,把画收起来吧。” 母亲点了点头,见女儿如此黯然神伤,也不好再问什么。 燕坤兰自此哪儿也不去了。只在家盘坐床上,对着窗儿发呆。 不一日,昝律师来访,他告诉燕坤兰,经他这一段的忙活,又找了一些旁证。此案已进入法律程序,法院不久将会开庭审理。 “我与皮革厂也多次接触过了。吴元走后,连换了几届厂领导,厂子实际早已掏空,只剩个架子在那儿硬撑着。现任厂长说,案子判下来,如果他们输,叫他们给你四百八十万,他们的厂就要宣布倒闭。如果你要楼,只能给你最上面五层。如果你愿意出钱买下他们的工厂和另一半产权,你就至少要出几个四百万。——他们说,现在这块地皮和楼价早翻番了。” 燕坤兰听昝通律师说完,精神状态极差地道:“你看着处理吧。” 昝通见燕坤兰如此状况,关切地叮嘱了几句,告辞了。 不多日,案子开庭审理,燕坤兰败诉。 这案子主要输在物证不足。邵诸葛作为许大来曾经的特别助理,证言不足为凭。因为有许大来傻了这个空子好钻,皮革厂说从来没收到过许大来打来的四百八十万,吴元又死不认账。 半月之内,若不上诉,案子便成为终审,产生法律效力。 昝通非常恼火,气得肝火大动,一再催促燕坤兰,抓紧时间,找出强有力的证据。 燕坤兰实在累了,心说罢了罢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平凡女儿,虽心强能干,有心在商界有所建树、做一番事业,可命运多舛,天真、莽撞,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又加感情冲击、婚姻突变,她实在是没力气了、不想动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风。燕坤兰心劲一放,一病不起。 燕坤兰病得昏昏沉沉。父亲燕仕廷开了中药,为她调理,她也咽不下去。 母亲知道坤兰是心神俱伤,耐心劝慰,悉心照料,父兄嫂侄都在身边,更兼女儿纯纯日日唤着妈妈。转眼间半月已过,坤兰的病,还是不见什么起色。 这日坤兰在恍惚间,听到断断续续、悠扬清脆的钢琴声,琴声令她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她如梦似真地睁开眼睛,原来是纯纯坐在燕仕廷的腿上,在弹她的钢琴。 这钢琴已经好久没人弹了。 坤兰叫:“爸。” 纯纯问:“妈妈,你醒了。”跑过来,亲热地爬在了她的身上。 燕仕廷也走过来,爱抚着坤兰的头发,说:“坤兰啊,人活着,不容易;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管你有多绝望,你都得有足够的、超越绝望的坚强。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呐,你还记得小时候爸爸教你念过的诗吗?——行到水尽处,坐看云起时。人的一生啊,往往就是这样啊,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况且,你的路还宽着呢,你还有我和你妈、你哥哥你嫂子,还有你侄子,还有纯纯,亲人们不都在你身边吗?” 坤兰哭了。 母亲端着汤药过来了,坐在床边,殷殷劝道:“坤兰,人活一世不容易,往往是十劫九难,甚至是九死一生。你要坚强些,挺过来。你就算不想我和你爸都老了,需要你来尽奉天年、养老送终,你也要想想纯纯,她才几岁的小闺女儿呀,怎么可以没有妈妈……” 母亲声泪俱下,坤兰何等心痛!是啊,纯纯已等于没了父亲的荫庇,若再失去母亲,这孩子就太不幸了。 坤兰咬咬牙,提起心劲儿,挺也要挺过去,闯也要闯过去。 这天夜里,坤兰出了一身透汗,醒来极目窗外,一天星汉,灯火辉煌。她暗暗舒了口长气,顿觉身子虽极轻极弱,但是大魔已去。 燕坤兰心想,自己和女儿,总不能一直吃爹娘的,也该想个法子,经营些什么度日。于是打起精神,拿出那白金镶钻的戒指和项链,来到大街,想要寻一家典当行,把这些东西换些钱,从头再来。 典当行的老板,将那戒指、项链一再看过,摇头道:“假的,不值什么钱。” 燕坤兰如雷轰顶,呆在那里。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取回那两件首饰。典当行老板道:“你即然来典当,一定是急等钱用。不如便宜点,典了吧。” 燕坤兰默默地摇了摇头。 “要么,给你加俩钱儿?”典当店老板心怀叵测地试探道。 燕坤兰从典当店老板手中夺也似的拿过首饰,悲愤交加,疾步而去。 “天绝我坤兰。” 燕坤兰绝望填胸,恍恍惚惚回转家中,也不理母亲的发问,径直扑在卧室床上,真觉得是哭天无泪,唤地无声,无助到了极点。 女儿纯纯极懂事地坐在妈妈身边,用小手摩挲着妈妈的脸,轻轻说:“妈妈,别难过了。” 燕坤兰望望女儿,心中好不悲伤。自己原本要给女儿留下的东西,用一颗真心想要留下的那点财富,原却是假的! 许大赖呀许大赖! 她随手抓起那两件首饰,狠狠地甩向墙角。 纯纯跑去拣起了,戴在自己手上,天真地说:“妈妈,这么好看,你干嘛要扔呀?你不要,就给纯纯吧。” “拿去玩吧。” “这是谁给你的呀?” “许大来。” “我爸爸呀。怪不得这么好看呢。” “假的。” “才不是呢。爸爸给你的,就是给我的,才不会是假的呢。” 燕坤兰心中一动。 她躺了一会儿,平静了一下,又拿出另外几件首饰,哄纯纯说:“纯纯,把你这两件儿也给妈妈,让妈妈去找个人看看,到底是真的假的。好不好?” “好。”纯纯很乖地把两样首饰递给了燕坤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