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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姐妹花
美兰和坤兰,原来却是两朵姐妹花。 世上的女人,哪怕长到一百岁了,倘有母亲在,大概也会在母亲面前流露出小女儿态的;尤其那大嘴美人儿,养父养母去世后,心里一直就像缺了点什么,虽则公婆惜怜,丈夫知心,总也难消心中块垒,这会儿可算小孩儿见了娘,妈长妈短的,围绕左右,令申晓盟好不开心。 这日申晓盟说:“妈要去妈祖庙拜山礼佛,谢谢老天保佑我们母女团圆,你们也一起去吧。” 美兰、坤兰当然要凑这趟热闹,母女三人轻车简从,到山脚下,慢慢地迤逦而来。 妈祖庙坐落在海沿上的妈祖峰上,山青岱翠、曲径通幽、古刹森严、雕梁画栋、游人不绝、香火鼎盛。 沿着山路,有许多卖红绳的老乡,在游人中兜揽生意。求子者买了红绳,往山上的桃树李树苹果树等树枝上一系,就栓住了娃娃,回家就准备生儿育女吧。还有卖小葫芦的,葫芦用红漆漆得晶亮,上面刻着“福”、“禄”、“寿”、“喜”等吉祥的字儿,有的还刻着山水,是真正的民间工艺,还有什么“老虎鞋”等等,一趟山转下来,保你余兴未尽、满载而归,之后是回味无穷。所以民间又形成一种风俗:说上山就上山,连着上山上三年。 申晓盟母女三人来到山顶,走过整块天然大青石研琢而成的山路,来到妈祖娘娘庙中,虔诚而拜。 申晓盟心中是真的感激,三柱高香烧过,深深叩拜在妈祖娘娘的脚下,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些感激的话和一些祈福的请求。 礼毕,申晓盟掏出十万美金,恭恭敬敬放上香案。 她的礼数太大了,引得众人围看,惊动了住持,口念“阿弥陀佛”,深深行礼,诚心诚意地道:“施主,请静室雅茶,留下姓名,也好刻碑铭芳。” 申晓盟深深还礼,道:“不必了。燕子镇于我情深恩重。一点香火钱,为众生祈福。” 住持双手合什,再念阿弥陀佛。 申晓盟母女三人转到能测天气阴晴的石洞前,燕坤兰将手伸进石洞,但觉幽凉浸手,深不可测,不仅啧舌,说:“妈妈,姐姐,据说这石洞能测天气阴晴,天阴之前,能喷出雾气来预报呢。” 大嘴美人挤过去,说:“真的?让我看看。” 申晓盟心下感慨,大自然的阴晴圆缺好测,人间的阴晴圆缺怎么测得透!自己纵使再待上几日,早晚有个离去的时候,不带走女儿们吧,心中实难割舍得下;带走吧,她们各自又都有各自难以割舍下的亲人。 母女三人在山上凉亭坐下,山风徐徐,温柔地飘散在她们的头发。 坤兰挽着母亲问:“妈妈,我爸爸长得什么样子?” “看你姐姐,一张漂亮的大嘴巴。”申晓盟笑答。从言语表情就可以看出,她对心上人充满了爱恋,怀念。 “给我们讲讲爸爸,好吗?”美兰依偎着母亲。 申晓盟沉吟片刻,缓缓讲了起来。 美兰、坤兰的父亲,名叫凯朴乐,是申晓盟所上小中专的一个教师。说他是教师,其实学校早已停课,全校师生正忙着搞串联,搞文斗,搞武斗,他也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罪名,被揪了出来,在学校就地劳动改造。说起来,他是高等院校毕业的学生,学天文的,二十多岁,青年才俊,正该是英姿勃发,学业有成的大好时候,可因为“改造”的需要,除了给几个班代几节简单的课,就是天一明起床,打扫整个教学楼的卫生。 凯朴乐个子很高,腰身挺拔而瘦削,扫楼梯的时候,深深地躬着腰,不时地托一下眼镜,笨笨拙拙,衣衫不整,甚是不堪,令申晓盟等女生,不忍猝睹。扫过了楼梯,他开始扫院子。时值深秋,院中的几棵大梧桐树已开始落叶。但见遍地金叶,一晨好霞,凯朴乐极认真的一下一下扫着,叫楼上正在窗口梳头的、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申晓盟一下就爱上了他。 申晓盟的爱带着怜惜和一种说不清的向往,疯狂而缠绵,她寻找一切机会,偷偷的与凯朴乐接近。 凯朴乐虽身在难中,却执着地爱着他的天文事业。他每天半夜,悄悄地穿过校园,穿过校园中的那片小苹果树林,站在石头砌成的南墙头上,举着一支破望远镜,殷殷地望着星空。 申晓盟发现了这个秘密,成了凯朴乐的跟踪者、守侯者。没过多久,警惕性极高的凯朴乐就发现了她,绷着脸,极严厉地把她教训了一顿,叫她保持距离,跟自己离的远点,并毫不客气地低声劝斥:“你是个好学生,是个女学生,应该懂得自爱自重,学会矜持。” 但爱情到底是每个人都难以抵抗、难以抗拒的心魔。凯朴乐越是拒绝,申晓盟越是热烈,她百折不挠,百般向凯朴乐传递着最诚挚的少女的关怀和钦慕。爱情,在星空之下发生了。是啊,那样的寒冷之中,谁能不叫温暖的爱情发生。 “来,来看这颗星星。你看,它多亮。”凯朴乐终于向申晓盟伸出了他凉凉的、温柔的手。 申晓盟凑近望远镜,他们的手相触了,他们的身子相偎了。 少女的申晓盟是羞涩的。 苦难中的凯朴乐也是羞涩的。 申晓盟还无比清晰地记得凯朴乐的初吻,当他那温热漂亮的大嘴巴无限爱怜地裹严了她的小嘴时,她不禁忍无可忍地掉下两行情泪,撒娇地深唤几声,把两只手插进了他的上衣,慌乱地抚摸着他又滑又湿的脊梁,醉倒在他的怀里。 申晓盟疼爱地牵起凯朴乐被深秋的风冻凉的手,放在贴身衣服里,暖着。凯朴乐的手热了,火一样地燃烧起来。申晓盟深深地闭着眼,享受着那温暖的、热烈的、彬彬有礼的抚摸。 …… 直到有一天,申晓盟发现她怀了身孕。 申晓盟把怀孕的事告诉了凯朴乐。凯朴乐没有太多的惊慌,反而是十分的惊喜,惊喜过后是忧愁。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正你在这里也是生不如死,咱们跑吧,跑到深山老林里,谁也抓不着我们的地方,天天晚上,依偎在一起看星星。”申晓盟浪漫又坚决地说。 “不行,我不能这样不清不楚地消失。我们搞天文的,讲的就是认真,来不得半点马虎。这个校园有几幢楼?多少树?你每天往教室去经过多少台阶?有多少米路?你知道吗?我都清楚。” 简直迂腐的可爱。申晓盟咬咬牙,说:“那这样,不管我出什么事,多大的事,你记得,千万不要吱声,千万不要露面。” “为什么?我打算承担后果。” “你现在的处境反而会加重我的苦难的,你想过没有?听我的劝吧,我会自己处理的。” 凯朴乐深深地拥着申晓盟,极温柔极温柔地抚摸着申晓盟,抚摸着这孕育着他们爱情与新的小生命的温床。 就这样,申晓盟独自咬牙硬挺着,遭千人白眼,受万般辛苦,生下了和凯朴乐的双胞胎女儿。 凯朴乐并没有安生,有人怀疑到他,怎奈申晓盟死不认帐,很快又失了踪。无奈之下,校方一些人就把他扔进石料场去劳动改造了。 申晓盟九死一生,在燕子镇生下一双女儿,不敢再做久留,孩子托与生死之交的姐妹胡绿萍与何芳,只身投奔上海的父母而去。她到上海没几天,即被“上山下乡”的洪流裹挟到了东北的一个小村庄。村里看申晓盟识文断字,颇有文化,又说得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就抽她到小学校当了代课老师。一晃几年过去,1978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申晓盟抓住机会,一举考回了上海。 申晓盟开始慢慢的寻找初恋的情人、心中的爱侣凯朴乐。经多方周折打探,终于得到了他的消息,原来,他此时在附近的一所城市教大学。 终于相见了。 相见不如不见,此时的凯朴乐已经成了家并且正在办理东渡日本留学的手续。 两人若有十分欢喜,便有千般感慨无限忧愁。凯朴乐当然问到他们的孩子,申晓盟默默无语。 申晓盟决定再次为了爱情、为了心上人牺牲自己。凯朴乐直到出国,也没能见上她一面。 但爱又怎么能够轻易忘却?爱的力量是巨大的。申晓盟凭借对爱情的信念,千方百计、千辛万苦,终于在五年后东渡日本,寄希望能够与心上人再次相聚。此时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申晓盟在日本的一所大学落脚后,重又开始寻找凯朴乐,打探关于他的消息。重点当然还是放在一些大学及一些学术机构。然而她这次却错了,凯朴乐早已弃教从商,并准备移居美国。居住多年,他厌烦透了,另外,还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是他想都不愿去想的一个原因。 凯朴乐望着似乎是从天而降的申晓盟,再次为她如此执着坚贞的爱情深深打动。他主动与妻子提出离婚,妻子很乐意,她正和一个日本男人热恋着。——这,就是凯朴乐想要离开日本的最重要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