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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人就总能理解人……而且,这样无声的交谈是第一次。人,总有对付环境的制约方法;环境是死的,人是能动的……出去散散步,这里太闷,闷得心发热,不想透透室外的空气?还有月光的爽快?

  “太晚了,我想休息了。”

  “下逐客令?”

  “不知道。你有点反常,不像讲台上的你。”

  “人的感觉是对的,只要心静。今天我从魔宫里走出来了,解放了,全在扩散……但没有一个分享我的欢乐的人,也同没有人分享我的痛苦一样。只是我不厌弃我,我突然相信你,那次你来座谈时,我对你谈了过去的隐私,你怎样看待?”

  “很好笑,可称喜剧人物。”

  “人生是悲剧的,特别是在我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喜剧。讲台上的形象、生动、进取、乐观、似乎那是给予的快活。其实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是身不由已,滔滔不绝。”

  “你该去当相声演员,说别字,口音不标准,把”孕“读成了闰;一只鸡说成一条鸡——引人发笑,像个孩子,成人做孩子们的事,不觉得别扭吗?”

  “如果意识到别人怎么想,许多乐事都只得禁锢成心事,灭杀在心灵里,使心灵里积垫污垢。这里太缺生机了,也许我将走去,再去海南,你呢?有何看法?”

  “有缘千里再相会。”

  “真有缘吗?时空距离是不可调和,人世间不可能有第二个许广平……”

  “你逗人!我不懂,也从未去想,不愿去想。”

  “你的直觉太敏感,又带着男子气使,听同龄人说”我爱你“的话太多了,触及到”爱“意就讨厌,神经过敏,精神紧张,心跳加快……这是直觉。当一个人在静心的时候,真正的思念及自己心中所喜悦的那个人,那个人的心中也有着……就有直觉通感。它招引人走来。这也许就是人与动物不同的关键。我称它为相思共振。共振与共鸣。是同步和声……”

  “捉摸不透,我对物理现象不感兴趣,别犯呆傻了,先生!不是你觉得的就能成为别人觉得到了的,是你的自身和特权,只别引人讨厌才好。”

  “对了,你称我是”老顽童“的那个黄昏回来后,我真像复活了童贞,诗兴末泯,为你写了两首长诗,现在看来,那太直抒胸臆了 .你怎么认识我?”

  “全面认识。”

  “你自己要什么?比如怎样的一生?”

  “要自己喜欢的我,在人上。”

  “要做人上的人,与自己过不去,太苦的。”

  “虽苦也值,谁叫一切为自己。”

  “仅为自己活着,多差劲儿,人,有时还总得为别人着想的,因为谁也不甘寂寞,特别是正处幻想的年龄时期,活人不易,常常需要人的帮助,并为他人着想,或者在一个人还没有爱人的时候,学会体贴人”。

  “他人是该体贴,我也会体贴,但总不能超过我本身的。我没有意识能力。”

  “不相信一个人时,就不会意识到许多作为人的情意,不相信,我是一个会忠实于你的友人么?”

  “不敢信,不等于不信。”

  “长时间的相处,学与问的交流,观察,以及感受,感受到一点,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聪明,一旦挚着,你是不在乎一切的,也当有独特的人生历经,而且多难又多曲折……”

  “是多曲折,但这是自找的,自找到的必自认,我也在乎别人,但更在乎自己的心愿,我只想按自己的做,先试试……反正,反正我不知道,也说不清,我总为自己着想。”

  “自爱,是本能;爱他人,才是需要。”

  “我不聪明,也不怎么觉得,甚至现实还不需要你说的那种爱……”

  “不,你是完美的,而且,在空白上的作为,一切都是开始,也都是创新,很有意义的……只是我没有,大约总是在犯过错误之后才有了明智,并发现因为错误而失去了顶关重要的,也惭愧地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所以,即使有爱美之心,自己又巧妙地遇着了。甚至相互尖锐的看着,也不敢去正视,更别说这样无声地用笔来谈, 写这不平静的心中的沉静话,也许你是体验不到的……”

  “不,我不想体验到你心中的一切,你那么复杂,不,不!我说不清的,特别这么即时,即使写了,也只是即时的,并不当什么的,心情一时的说法,过后又改变了;人是不可想信的,包括你,你那么深刻有着层出不穷的思想,对生活中的万事万物,都有你独特的看法,与众不同,全是新的,怎么会低人一等呢?真可笑,自己认为错,又要坚持,是更可笑的人!一个新的人,我 既不相信完美,又何必相信错误?没开头就错了,就后悔,还有什么真诚可言?

  “我是自作多情。”

  “不,大约弄错了对像……尤其不是时候……”

  “你写的那几个书信的文章,那么直抒胸臆的抒情。那么纯粹与坦然,你写道:”虽然它现已变得枯黄,但它的所失正是我的所得,我爱它,爱它的奉献,爱它的默默的身影。我多么希望再让大自然给它一点生机,倘若我能够紧紧地抓住它。是因为我不能没有它,它好像已占有了我整个视野。叫我如何去面对那失去的一瞬间;叫我如何去等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不知它是否要离我而去了。蕴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堵也堵不住,擦干了又有,越擦就越有,像个堵不住的源口;你马上就要走了,似乎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但你说不出,只把满腔里的一切,含在眼睛里;你,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照着你的所愿去做……我却深深地依恋着离别的你,我似曾在寻找以前的你……一年的情感,是你给了我绿色的梦,让我树立了绿色的理想,让我觉得生活充满了生机、活力—— 绿是我所爱,是我生命的所有,而这正是你在我生命里,心灵里的建树!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把你判别,让我再着你一眼,让我再爱你一次;啊!我记忆中的秋叶。 ——读了你的《秋叶》中的抒情,我想了许多,如少女怀春,男儿多情,以及你第一次到办公桌前,那么朴素的衣裳,沉静地笑着,把手伸给我,挚着地要我看看手里的命运。变人一世的乾坤。我想了很多……特别当你用脉脉如流水的眼睛看住我。许久也不眨动一下的直视我的两眼,对我是那么心紧、发闷。也谎了阵脚……当你说:“是因为你的讲课,我才去读文科班的……”总之,这一些些的情景,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是静潭中投入了一块石头的要起涟清。人,不会不实践人生一次的认真思考的诺言。而且,一个喜剧人物心中,是有悲剧的终结的,在感情上,决不因为预感到是有个悲剧的结局。就不去开始,我没弄错……“

  “就算能吧,我有什么诺言?为什么第一次看手,你就想到那么多问题?既感觉到,也看清了我的缺点,以及人身的欠失,为什么要虚伪地称我是什么完美?我恨你的带有油滑味儿的潇洒,也讨厌你的过分的深沉,又总不相信人,审慎盯视人,像要把人家灵魂里的污物也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的你那眼神,但我不怕你,你要怎样?你是老师,我?书信体的文章给你看,是因为你是老师,虽然你名为秋。可凡含带秋的一切,也因你一个名而全指你,并与你的人生、生命、身体相一统?你没能读懂我的文章,我想你一定会很快读懂的……因为你想偏了,偏了向。自然离本心就远,愈想愈远……也可能是创作,你写小说的头脑。用于现实生活,把本来生活中所没有的,都想当然的创造出来了……与你相面对,以后要慎之又慎了,凭你的神经过敏钻了我的神经质的空子,给你可乘之机,自讨麻烦!难得你好记心,好像也是,姑娘家一时冲动,大约也是有的吧!我就算说了,我自己也不会就动心,说说罢了,写写而已。你不是教我们虚构、联想,又想象么?不过,你既因虚情假意的话就激动了,我倒是一种快活,为我的语言的力量……有意思,用你教给我的来回敬你,你吃不住劲儿了,你还是自私的,因此为你自己平时讲的一切所冲动。也受你的拓影所感染,正像你讲课时,当你的自我又站在你的讲台旁听着你,超我的你讲课时把你的自我给感动了,眼里飞出神美的灵光。这时,你多叫人紧张,怕你,一个高深莫测而又难把握的你!也许这些话都会是随便说说罢了。不相联系,只是答问式回答,对不起,主观方面起决定作用的,不能说说而已,请原谅我的坦白。”

  “能坦白,自然无私。我不会对你说我心中所无与不愿的话。在你面前。我没有想象,只有现实。面对现实,不想将来怎么样。将来如何,只归于将来,将要来的尽管来,我不推辞。能拥有的尽情的拥有;不能拥有的,何必强求?你既否认,我得走开,不得要领的追求。虽然超脱,但时间不允许,生命的时间不属于我个人的,或者说: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而且也近于无聊!”

  “不!你又误解了,《秋叶》、《扇子》、《情与缘》……是为你写的,写的都是信,又没可看的对象,就叫”寄不出去的信“了。要是是另一个人像你这样想就好了,讲台上的你,多么可笑,假如我是个作家。早把你写出来打。你不可能把我研究透。因为你进入了误区;我的俄文,全是书信,但不是只为你写的,又是寄给一个人的,一个本来就没有的人。今天是也许以后也还是的,你看了,你把你自己当成了这个人,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寄给他,他看了,产生你的感觉,并对我写的发生了你似的理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但你不是,你是突然冒出来的你,太吓人了,太可怕了,我不是生来就上高三的,确实。完全看到的只你一个人,你是你,我想相信一个人,所以就全给你看了,没想到你想漏了,有的也给其他人看,他们看了也只说好,但好个屁。即便是屁,也还有个香与臭,可他们全是一个好字完了。别的也说不出,说好讨好,说不好又指不出,不像你,感其神,悟其魂。还批阅出内在的思维、思路、结构,谈得分明,优缺明晰,让人高兴中又深知不足你的理解。要是换个人,是另一个能这样就好了。”

  “我应该知足,就这么做个知心的朋友……”

  “好!”

  “但有许多人接近你,同你要好,你怎么看?”

  “他们?自己都还养不活自己哩!没想过,我知道,也没去想过,没必要。但又都是同学,同他们在一起,总是不会这么单独面对的,谈的也只是些平常的话,差劲儿,又乏味儿,没什么收获。”

  “你是有所考虑的了。”

  “不可能不考虑,高中毕业了,十八岁了,长大了,说不想是哄人的,怎么不想呢?再过两年就二十岁了,妈妈二十岁结婚了……你别笑。生活的真正课题还没开始。”

  “你的思路,在意思层递之间,有时含接不严,忽东忽西,你想的他将是怎样的人?”

  “他要以我为中心,我乐意他按我的意思办,比我太高深了,得要他来提携我……也许不一定,时刻不早了,你请回,我想睡了,对不起!”

  ——我看到这未三个字时,见她的手抖颤了一下,同着我的心也抖了一下,我的手就握住了她的伸过来的手……

  “放开!”她果断地说。

  我吃了一惊,仿佛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有她的温暖的女儿手,软绵绵的……一抖,松开了,她趁势抽了出去。

  我站起来,深深地看她一眼说:

  “对不起,我又向你伸手了,它是热的……”

  我还记得,她的手腕上的那动脉,沉含的隐着,不易摸捉得手地到它的跳动……但跳得很有力,而且很急促。好像一下紧似一下的向前冲,有着强烈的冲动感。

  “除了这一点不同外,她还有什么?”——我不明白这是谁在问我。我的心中为什么要凭白无故地把她的与我的记忆中一切进行对比?这仅是无可如何时的烦闷的,也是聊以自慰的想法,一种无安慰的安慰?

  “不,她是她,而别人是别人。而且,大凡人之间,只要你仔细地看进去。在相似的外表下,也在相类同的语言形成里,却暗含着各个人之间的独自的不同……”

  “前人所能的她是没有,这一个她所有的,以前的那一个人是不会有的,比如那一个的手是冷的,始终也握不暖,而且还有一个不可补赏的罪过,只有两个姑姑儿式的乳房,小小的,小小的磨菇还有子实体的硬实,那是一样存在的质感,而那乳房只是一撮儿丝瓜老枯了的瓤子,如果说是干干的,却像风干了的腊肉么?那风干的腊肉在水,温热的水是浸泡之后,至少还有点油腻的滑动感,老丝瓜瓤子始终是泡不水滋的,仿佛一团朽了的破棉纱网而已,撮三根手指在上面,它就凉了手指上可感的意思。叫人心灰意冷!女人的乳房,就如女人脸啦!没有乳房就没有了胸围,也失去了风采,那里像个真正的女人,又那里有活的生机!因此。也更冷漠,也更有凉心,身心凉着,手也是握不暖的……”

  “而这一个她却不同,她的胸脯圆凸凸的。翠绿色的短袖衫儿下,尖尖的乳峰,在均匀的上下起伏着,沉缓的,而且是伏动柔跃的曲线与她脸上安静沉睡中的美,含带微带的脸晕,凝在一个上下和谐的甜梦里。

  “这是多么多么下着的比较?”

  “另一个声音又高叫着:选择本身不意味着比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