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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二天戴志豪又给我加了四节课,这样觉得课已经够多的,又担心谢再给我加课,这样就会耽误我的学习,占去我宝贵的学习时间,我才不会因小失大。不过对戴志豪还是很感激的,他倒是真的为我着想。 新加的课是在戏校的新校区上的,它的新校区刚好在朗州师专的后面,走过去很方便,从校门出来十分钟就够了。那天我怀着新鲜探索的心情早早过来,找到了教室后再下来到处走走看看。平时黄昏之际都会在晚饭后独一人到这边散步,每每经过这个忽然冒出的新学校心生几分羡慕和好奇,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来上课,做这些学生的英语老师。 这四节课就一个上午就上完了,两个班,每个班两节课。第一个班是美术班,我就给她们上学校给的教材。教室里全新的,明窗静几,我说英语的洪亮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在她们新奇的眼光注视下,我越发精神抖擞,白沫横飞,多日来积聚的英语知识似乎找到了喷泻口,一发不可收拾。课间休息时,看到坐在我前面的一对男女生在打闹着,男生一直抓着女生的赤露的胳膊不放,女生却毫不介意,彼此在说笑着,我一会儿看看男生,一会儿看看女生,微笑着。忽然我的目光竟然会几秒钟停顿在那个女生嫩嫩的臂膀上,如饥似渴地盯着看,在幻觉之中觉得它多么象一条白藕。当我陡然之间清醒过来,赶忙移开自己充满歪念的目光,又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失态没有,很担心学生背后说我这个老师很色。好在大家各忙各的,没有谁在意我的目光停落在谁的身上,倒是我过虑了。我顺便把目光转移到下一个学生脸上,没想到也是一个女生,白净的大脸盘,象中秋之夜皎洁的月亮,她正在画一幅水粉画,是不是趁着课间休息的时间赶作业?我走过去,悄悄地站在她的旁边,欣赏她的画,原来画的是一片绿色的大荷叶,旁边长着一个含苞欲放的红色荷花。我一会儿看那已经画好的绿荷叶红荷花,一会儿看她的脸蛋,幻觉中觉得她多么象一支婷婷玉立的纯洁荷花,出污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上完第二节课后我就到了我上课的那个音乐班教室,我把包放在讲台上后,主动和坐在前面的女生攀谈起来,我说我是她们班新来的英语老师,她们竟然欢呼起来,让我好感动,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欢迎我的到来,在意我的存在。女生很快就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我来,有问我是哪里调来,有问我是哪里毕业的,还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我都一一回答。稍稍了解之后她们就告诉我她们这个班等了好几周才终于请来我这个英语老师,原先的那个老师不但课讲得不好,还经常迟到,我们联合签名,一起到教务处投诉他,坚决不要他这期给我们上课了,我一听暗地里冷汗直流,这帮学生真厉害,该不会也把我炒掉吧?我倒不担心炒掉后上的课少了,少了少拿钱就是了,主要是害怕说出去多丢人,多没面子,我还在考研呢,别人会说我水平这么低,连个中专班的英语都教不好,还考什么研究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有自知之明。 我越想越紧张,脸上也很不自然,眼光也不敢再与她们对视,又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担忧,一味地微笑着,却又明显感到笑得很勉强,没有真正的那种愉悦放松感。 这时一个女生说道:“老师,这节课教我们唱一首英文歌,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竟然不假思索地一口气答应了下来,天啦!我哪里会唱什么英文歌,唱中文歌都五音不全,开腔就跑调,不把她们吓跑才怪。再说我即使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敢在教室里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唱歌,(虽然平时洗澡时鬼哭狼嚎过,但那毕竟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自我娱乐自我开心自我放纵。)而且现在是教唱,教唱的对象还是专业音乐班的学生。真要是斗胆扯开了嗓子,赶鸭子上架,那枯涩的声音一定颤抖得厉害。说穿了我之所以应承下来是害怕学生不满意我的第一堂课,没有给她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没过几天就集体起诉我炒我鱿鱼,所以一点点也不敢得罪她们,一概来个有求必应。态度第一水平第二嘛。 “老师,那今天你教我们什么歌呢?” “啊?!哦!那……那……”我假装在思考着准备给她们教一首最好听的歌。 我还真在想该教她们什么英文歌,要不就教我在中学教初中一年级时的那些英文歌,又简单又好唱,我过去教过好多次,记得我连续三年带了三个初一班,我还清清楚楚记得那调子“Good morning to you, good morning to you, good morning to you, my dear teacher。” 我竟然在脑海里操练起来,得意洋洋而又抑扬顿挫地双手飞舞,指挥着学生随我一起雄声高歌。正在我沉浸陶醉在我的成功之中时,我猛然看见面前这些女生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我,我就象一个醉汉酒醒时分猛地刹车一样马上醒悟过来,my god, 我在做白日梦。我的哥老天,我该如何应对如此景况。要是跟她们说就教你们一首叫做“早上好”的英文歌,她们会立即异口同声地对我说:“拜托呀老师,我们不是三岁的小孩,别哄人。不会唱就别骗人家,浪费我们的感情。真老土,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开口叫我们唱那样的歌。” 突然灵光一闪,刚好自己的包里放着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Twelfth Night, 后面附有几首英文歌,其中一首歌词很有意思,里面有一句是where are going, my dear? 我平时就很好奇,心想要是谁能唱给我听那该多好,听听看是什么味道,看跟莎士比亚的这个喜剧有什么关联?其实现在我可以要一个乐理好的学生先教曲子,等全班都学会后,我再教她们如何念英文歌词,然后配进去,这样不就得了吗?只可惜曲子是五线谱,不知学生能不能换成简谱?于是问道:“有谁会视五线谱?让她先把五线谱换成简谱,抄在黑板上。” “她会,她会。”大家一致推选我们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文静小女生,我看着她,微笑着。 “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视谱她最强了。” “好的,那我给你书,麻烦你先把这段五线谱换成简谱,抄到黑板上去,英文部分也一同抄上去。” 等那个女生抄完后,我又走过去,对她说:“那麻烦你再教大家唱一下吧,英文部分我再教你们。” 她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开始有板有眼地教唱起来,没想到所有学生都聚精会神地齐色唱起来,是学生们真的是音乐班的,都天生喜欢唱歌,还是这首歌的确有其独到之处,深深地吸引住所有学生?反正我是完完全全为歌声所吸引,我的思绪像缭缭青烟,在教室里盘旋着,稍做停留后便拐了个弯,一溜儿地飘往窗外的世界。我忘记我的所在,忘记了时间的运转,时间在此时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停止了,融入到这惑心迷魂的美妙歌声之中了。多么幽幽的歌声,里面充满忧郁与对某种情感的渴望,又多么像周末教堂里唱的赞美诗,勾动起人的心灵去追寻,去找寻那久已失去的一份情感。忽然之间,它唤起了过去我和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们之间说过的话,我们一同到过的地方,我们的快乐,我们的争吵,我们的和好如初,特别是那次夜晚的逃命,都如同一片连着一片的幻灯影像,那么清晰,如同在明镜中一样。夏,这么久你都不来找我,你还好吗?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断了?可是我明明心里不愿你再来找我,我都几乎忘记了你。唉,我只是说几乎,每当我看书时,总会时时分神,就会想起你,可是我都会很快勒令自己回到书本上来,考试越来越临近,我又怎可以分心?今天的音乐重新唤起我对你的思恋,不知此时你在做什么呢?多么希望你能了解我此刻的心情!或者干脆就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唉,只是痴心妄想而已,毕竟你是别人的妻子,毕竟你有你的家庭,你的儿子,你的固定工作,又怎会真正和我永远在一起呢?我目前一无所有,一贫如洗,吃饭都难得解决,哪里谈得上什么社会地位之类的东西。其实我要真的感激你,在我孤独寂寞的暑假带给我无边的快乐与幸福。当我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时,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我连忙别过脸去,不愿学生看见我的异样。我却发现学生们仍是情绪高昂而又投入地唱着,根本没有觉察到我异样的表情,更不可能猜想到此时此刻我的内心感受。 下课后我情绪低落地离开了教室,很快地走向朗州师专的食堂去吃中饭,在校园里碰到中山外校的同事黄老师,我本想躲避开,因为我此刻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没想到她早看见了我,“喂,林老师,有人打电话找你,刘主任刚才问我看见了你没有,我说很少见到你,想不到又碰到你了,早知如此,我就不会这样说了。不过说真的,平时很少见你,你住在哪里?” “哦,我住在外面。是谁找我?” “不知道,这个要问刘主任,你现在就去找刘主任吧。” 于是我匆匆去刘主任的办公室,中山外校就在朗州师专校园内,那个张校长租借朗州师专校内的闲置房屋作办公室和教室,当然他还在附近的电大租有教室,反正他社会活动能力很强,租办公室、教室和率领学生群南下找工作是他的强项,关于管理学生和聘任老师则留给他聘来的离退休老师来做。整个中山外校经营多年,一直办得很红火,有人说他是吹泡泡,有人说他是实干家,有才能有闯劲。不管怎样,我是很感激他的,要不是他的学校,我如今在哪里找饭吃呢? 我刚出现在刘主任的办公室门口,他就似乎知道我会来一样,立即大声喊道:“林老师!好!好!你终于来了。这几天有位夏老师一直在打电话找你呢?” “啊!”我陡然一惊,毫无防备,心突突跳得厉害,接着是一阵激越狂喜,仿佛是久久苦干燥热的身上突然被一桶泉水从头至脚淋透了,真所谓醍醐灌顶、欣喜若狂。 “那……那她还会不会打过来?” “会!会!她这几天都一直在找你,刚才还打过一次,还不到十分钟,我还问过黄老师,问她见过你没有,还有其它老师,都说平时很少见到你。打电话找你的那个夏老师问我你下午有课没有,我说有,她说下午一点半打过来,说完就挂了。” “哦!谢谢!谢谢!那我一点半过来接。” “行,行,下午我们两点才上班,不过没关系,到时你通过窗户伸手进来接就行了,反正窗户我会开着,你伸手拿就行了。电话是锁在盒子里的,只可以接进来不可以打出去。” “那太好了,真的很感谢。” “没事,记得到时赶来就是了。” “好的,好的,谢谢!”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刘主任的办公室的,一路上整个心房里骤然之间为喜悦所充塞,渐而溢漫,就像喷泉一样不断地向外喷涌,我的全身轻飘飘的,两脚似乎踏走在云朵之间,在腾云驾雾,一个人悠悠荡荡着。又好像在梦中,恍恍惚惚的,又似乎是喝醉了酒,兴奋的活性物质在体内骚动着,极力寻求着出口。我胡乱地吃了点饭,只是要心理安慰一下自己吃了东西而已,一半都没吃完就倒掉了,其实早已没有了胃口,胃里已经装满了激动与急切期待,就像小时侯要随从妈妈去远方外婆家,哪里会听从母亲的唠叨,“多吃点东西,不然会在路上饿的。”而是很不耐烦,不停地催促着:“妈!快点走啊!”心里一直责怪着妈行动慢如蜗牛,收拾这收拾那,总是不出门。 我没有象往常一样去贾老师的宿舍,去占用他的床铺,而是去了图书馆,在自修室里找了一个座位趴在那里闭目养神,此时不愿碰到任何相识的人,更不愿意开口说话,唯有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夏的电话。当我假寐在桌子上时,我因为兴奋点的渐渐消退,终于睡过去了,可是在睡梦之中,我猛地发现因为自己睡过了头,错过了接听电话的时间,甚至我还看见了夏生气的眼神,愤怒地责问我为什么一直躲避她,指责我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委屈万分,不停地申辩自己明明只是稍作休息,而且还切实记得还特意用电子手表定好了闹钟,自己竟然太困了,连闹钟的声音都无法唤醒我。我越说越急,急得满头大汗,终于从梦中急醒来了,睁开双眼,才明白只是一场白日梦而已,眼前朗朗乾坤,太阳高照,又看看手表,离下午一点半还有半个多小时之久。我再也无法假寐,收拾自己的东西,慢慢散步在校园,等待着这一分一秒的流失和最终期待的时刻的到来。 时间在此时如同是千弯百拐的溪流那么缓慢地流淌,总是流不到近在眼前的关口。真想变成一个巨人,伸出自己的巨大手掌,推波助澜,让时光水流加速潜行。而当我和夏过去沉浸在两人世界时,时间又多么象树林中刮过的一阵风,嗖的一声就过去了,又到了两人分开、分手的时刻了。如果时间就象一台轰轰隆隆以均匀速度往前滚动、永不停息、永不回头的巨大车轮,那我情愿折断手臂也要在和夏见面后死死扯住轮毂,就算被它碾得粉碎或被它活活拖死也在所不惜。 围着校园绕了一大圈,终于等到了戴在手上的电子手表显示时间为13点25分,便加快步伐,走到办公室前,守侯在窗前,盯着那台红色的电话机,觉得它那么可亲可爱,于是专心静等着电话里面发出期望已久的铃声。 过了好长时间,仍然听不到电话铃响,是不是我真的来晚了,错过了约定时间?我又抬手看了看时间,哎!我自己太心急了,只不过14:03,再等等,也许她一时打不通或刚好碰到有事,略略推迟几分钟而已。 是不是电话话筒没有放好,她打不进来,那她比我还焦急万分,我真想伸手去把话筒拿起来,然后再稳稳放下,这样心里才踏实,我老是担心话筒没有放好,所以到了时间听不到铃响。可是一伸手去拿话筒吧,又害怕刚好此刻她拨进来。就在进退两难、心急如焚、忐忑不安之际,突然想起一阵清脆响亮的铃声,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听纶音,如沉亡之际抓到救命稻草,我急不可待地一把抓起话筒,语无伦次地喊道:“喂!喂!是夏老师吗?我是林风!” 想不到对方过了好长时间才做出反映,我还以为是别人此时打进来找另外的人,要是这样,我也太冒失了,真是闹了个笑话。“怎么在电话里听起来不像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别人开我玩笑。哈!哈!……你下午有课吗?” “有课。” “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我真的不再开口说话了。 双方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夏说:“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 夏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说道:“我星期五下午上完课后过去看你,好吗?” “好啊!好啊!我在师专校门口等你。” “我可能会晚一点到,你不要等得太早。” “没关系,到了周末也没有心情看书了,又没有什么事干,在那里等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又来找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 “那好,我就不在电话里和你多说,你还要去上课。记得多买点水果吃,在食堂打饭也要多买点有营养的菜吃。” “嗯!” “那我挂了。” “嗯!” 我听到话筒那边哐的一声挂断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我们俩各自站在一条长长隧道的两端,在黑暗中一边向对方的方向走一边共用着一条可以传播话音的长线说着话,刚开了个头她却返身出洞,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心神久久游荡在悠远的声道之中,一时三刻难以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