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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走出死亡谷(3)
中篇小说《古龙镇》的素材已经备齐,书中人物在他脑子里活跃起来,都和他交了知心朋友,挥挥手便前来调侃玩耍。灵感既来临,激情就再也不能抑制,故事、情节、人物出场的顺序……挠得他吃饭不香,坐卧不宁。 他翻出稿纸,拿起笔,人物就涌到笔尖,都争着出场了,他借笔尖儿对他们说:不要乱不要涌,排好队,我自有安排,我会挨次照顾到每位新老朋友的。故事情节也从脑海里的四面八方来到笔尖儿,都愿给他捧捧场。他也客气而礼貌的招待它们,把它们领进笔记里小憩! 灵感来了,激情喷发,豪情万丈,如滔滔山洪,一泻千里! 小说就以家乡古龙镇为背景,以两条线索两个典型环境来展开描写。前半部以家乡为根据地,写家乡的风土人情;后半部以城市为主,描写一位女学者对爱情的寻觅和追踪,居然为爱情而放弃舒适的城市生活一路追寻来到古龙镇…… 古龙镇的山水滋养了他,古龙镇的父老培育了他,赐与他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他利用早晚和上茅厕的空隙时间,赶紧扑到写字台上奋笔疾书。有时为了能把紧要章节写完免不了挨父亲一顿臭骂。因白天繁重的农活,晚上寒窗下静坐拼命的写作,后又酣醉在爱妻那能产生无穷遐想的小舟上,这一次,他真病倒了。 食量急剧减少,浑身更比以前冰凉麻木,头更重脚更轻,四肢更无力,时常头晕眼花。哪怕是上厕所这样的运动,也会大汗淋淋,衣服外面也能看到湿漉漉的躯体。自己微深呼吸,总能嗅到酸酸的汗水味儿。用手抹去,肌肉更是麻木了,汗水就从巴掌里倾泻下来,粘粘稠稠的拉出长长的丝。 只要端上饭碗,他脸上的汗水滚豆子般的往下掉!衣裤发梢都是透湿的,就象从河里捞上岸来的狗。 他捏捏每一片肌肉都是麻木的,抚摸日渐消瘦的脸庞,仿佛摸着的是别人的身体。他惊恐,他害怕……记得他上高一时,星期六中午顶着烈日回家,太阳晒透衬衫,皮肤火辣辣地生疼。这时,路边躺着一条菜花蛇,他用树棍压住三寸,抓住准备带回家煨来吃,那蛇缠在他手臂上冰冰凉凉的,全身都感觉凉爽。顶着烈日,不觉中就回到家。那时,他就想,要是人的肌体也这般凉冰冰的,那多好!不用摇蒲扇,不用惧烈日……这一次,他尝到了滋味。他惶恐了,直想哭。 分明是自己的肌体,却为何麻麻木木无知无觉,难道真不是自己的?冰冰凉凉,象摸到的僵尸。有时也能感觉到:浑身微微有些发痒,手一触摸,又是别处。他用手搓着象冰袭的部位,搓着搓着,手掌里就有汪粘糊糊的水。 孔梅用自己暖烘烘的身子紧贴着他,再加一床被子,企图烘暖这具石身。躯体凉得出奇,却造出一股难挨的热气。他的内脏燃烧着熊熊烈火,烧得他口干舌燥。身躯始终没能暖和过来,被子和床单却浇湿一片,也浇透了她紧贴他的部位。 又去看了医师,仍没诊断出病症,只好在家里静养。 感谢上苍,感谢病魔,送他一个运动不行,坐起来挺好的病。脑子里装着的好朋友,不要生气了,这下子可让你们尽快登场亮相了。只要能按预定目标写出来,他想:病死了,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他又骂自己:小子,你可不能死,爸爸妈妈、妻子妹妹、还有春妮等等,你能抛下他们? 写啊写,写到动情处自己难免撒泪相伴。一天天的写下去,越写越满意,竟写成了一个六部长篇。写倦了,也到房子周围溜达,大热的天也穿着冬衣,戴着帽子……活脱脱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他的病,父亲刘文举老是怀疑,总认为他听了儿媳妇的主意,是在闹情绪想分家。他当着老伴吐露过几次,都被一顿臭骂顶了回去。可他觉得自己都五十岁了还要干活,让一个本该替自己的二十正当年的儿子在家当“老太爷”,心里犹如打开了振动过的啤酒——好一股气泡往外冲。“我说,这家……这家干脆分了算。”公爹气冲冲对儿媳:“孔梅,你和刘彬商量商量,给我一个答复。” 儿媳妇的心直往下沉……泪珠一个劲儿往外涌,往外涌……终于象开了闸门的堤水。她猛跪在父亲膝下:“爸,你真以为你的儿是在装病吗?你错了,爸。你难道非要你的儿子用死来澄清你对他的误解?我守寡倒没啥,你们刘家……”万分的伤心使她说不下去了,停了会,又听她抽泣着说:“你的儿子如果真是装病,让我不得好死,让我产后……” “你住嘴!”刘母进屋来看到了这幕情景,扑上前堵住了儿媳妇的嘴。婆媳俩搂着哭得昏天黑地,引来了周邻的乡亲,总管大叔把刘父拖出去一顿好骂:“刘文举呀,你不是漂亮人呢,你混帐。要是贤侄和媳妇有个三长两短,你狗屁不值呢。有句话叫前三十年看父,后三十年看子。看你无非就这个样,比我好不了哪里去。你看着,刘彬将来比你漂亮十倍百倍都不止呢,你会因养了这么个儿风光的呢!” 刘彬在河岸柳树边听到家里的哭闹声,走进屋,从嘈杂的议论声中知道了真相,刚才在脑子里活灵活现的小说人物顷刻间跑得无踪无影。眼泪顺腮帮簌簌落下,从不掉泪的春妮也掩饰不住自己,同情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 乡亲们劝说了会就各自离去了。古龙镇屁股大点地方,刘家的这一闹腾很快就全镇皆知。有的人不觉中就想起了孔梅嫁人那天喜烛奇怪的燃势和烛油伤人事件。好心人就惋惜起刘彬来,这么标标致致清清秀秀的一位小伙,真是可惜啊!好象他已经得了不治之症,真已经快死了似的,慈心人竟撒出了泪。年轻小伙也惋惜他枉有这么漂亮这么销魂的媳妇喽,只要两腿一伸,还有啥是你的?醉人的女人就醉别人去了。古天志却想,死你妈的毬吧,别不拉屎占了茅坑。死了后老子离婚,把那可心人儿娶进屋,那撩死人的狐骚精呀!他眯着色迷迷的眼,仿佛已经把孔梅搂在怀中,贪婪的嘴吻着她动情的唇,胸脯轻轻揉着她隆而挺的乳房,他不规矩的手在她滑溜溜的被他比成“天堂”的地方探寻戏耍…… 春妮拉了孔梅出来劝道:“妹子,刘大爸那人脾气就是个直,不要计较他。你可要将息调养好刘彬兄弟,我们卖猪的还有些钱,我过会儿拿过来你先用着,我知道大爸是拿钱出来就心痛的人。” 刘彬进到屋里,躺倒在床,他没命的抽打那张麻木的脸:青了、紫了、肿了。有一拳打在了有轮有廓的鼻端上,高而挺的鼻头虽是没屈服下跪,一股热的液体却往外喷泻。他根本不理会,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虫虫蚂蚁都惧怕的字眼。 当两位最心疼刘彬的女人手挽手走进屋来,孔梅拉亮壁灯:“天––––啦––––”扑在他胸脯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春妮使出她牛一样的力气,一把拉起刘彬,没管滚在边上的孔梅忙撩起下衣襟为他擦满脸血污,“刘彬乖,你咋了?你咋了?你混账不是人呢!你这样对得起关心你的人吗?” 他依旧麻木着…… 母亲哀嚎着进屋来,凤妹子回家来正好赶上,哭得泪人儿般。乡邻们再次涌来,以为刘家已经翻天覆地了。二哥天峰打来一盆水,春妮就帮刘彬擦洗了血污。凤妹子按着嫂子的人中穴卡住合谷穴把她叫醒,孔梅醒过来后,把满是血污的被子抱走,换了一床崭新洁净的。 好心的乡亲们比山比海的劝说了一会儿就都到前院里出起主意来,孔梅春妮凤妹子仍守在床边。从他怪怪的眼神里,孔梅看出了他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又想起了结婚那天的一个个凶兆,死神似乎已经开始在她手里抢她的刘彬了。不能让它夺走他,他还年轻,他有前途,有理想…… 她一抱抱紧他:“你舍得我?舍得妈?舍得妹子二嫂们?”她松开手拉过他的手在自己微腆的肚子上抚摸,“你难道舍得你的骨肉?我断定他一定是男孩,长大了也象你一样能写文章。” “哥,你还写文章呢!”凤妹子说:“一点小病就吓成了这样?现在的医学水平这么高,疑难杂症都医得好!明天我们上医院!”凤妹子说着抹了把泪。 “你那么刻苦的学习,你学那些不冤枉了?”孔梅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跳动的胸口上:“你的文章写完了?谁能帮你写完呢?你不想留点啥给后人?” 他凝固的心溶化了,血液开始流动了沸腾了,那个可怕的念头躲藏起来了。他热爱理想,热爱生活,热爱家人,热爱乡邻,热爱所有帮助过关心过他的人。他还热爱古龙镇的山山水水……他不能死,他不会死,他要继续和脑海里那些人做好朋友! 乡邻们陆陆续续都离去了,刘文举才穿天倒地的回来,刚坐下就被赶来的古支书也抢白了几句。古支书硬留下一百元钱给孔梅,并叫她明天一定带刘彬到县医院仔细检查,实在不行到市医院去。 支书临走时还说:“小子,你可不能有啥!古龙镇这条沉睡的龙还指望你摇铃吵醒它!你要甩手不管,去哪大伯都不饶你!” 刘彬紧紧握住古支书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