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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杀了地主分他们的女人3
八月份的炎热暑天,三个人都走得汗巴水流的。水英挺着大肚子艰难的移动,走得很吃力。汗水湿透了她薄薄的衬衫。两个汉子在后面推推撞撞很不耐烦。太阳晒得他们头晕眼花闷热难当。走进小茶山林时,两个汉子留后一步在嘀嘀咕咕的商议。一个说:“这牵回去也是杀的,大热天的难和她怏。就在这里搞了算了。” “要得。”另一个赞同。 商议完,两人就快步赶上去。 一个汉子对水英说:“妹崽耶,有些事你就莫怪我们了噢。” “拿我回村去做什么?”水英问。 “回去可能就没得你的好果子了。”一汉子答。 水英的眼泪就滚了出来了。说:“两位伯伯,就算要杀我,能不能等我把小孩生下来后再杀?只有几天了。” “我们也是没法子的,你莫要怪我们。” 说着,一个拿钢钎的汉子在后面就是一钢钎插进了正在赶路的水英的后腰。水英突然一颤,转身回过头来两眼睁睁地瞪着他。可能一时已讲不出话来了。这时拿马刀的家伙就起手一刀划下去,划开了水英那只穿着一件单溥衬衫的肚皮。那高隆的肚子顿时破裂,胎儿一下从肚子里掉落下来。水英本能地用双手去捧。一下没捧着,胎儿掉落在地上。水英的双手只捧得一手血淋淋的肠子。执钢钎的家伙顺手一钢钎将水英打倒在地。胎儿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在黄土地上滚动着。一地的肠子和鲜血慢慢地渗进了那被太阳晒得焦灼的黄土里。水英还在抽缩,手指紧紧地抠进了黄土里,抠进了黄土里。嘴里在呻吟:崽啊,崽啊,崽…… 当马刀再一次扎进她的双乳之间后,她怒目圆睁的眼睛瞪着晴空万里的蓝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茶树林里是那么的燥热,血腥味弥漫在林间道上。两个刽子手坐下来把水英那小包袱里的10个粑粑作两下分了,然后拍拍屁股,轻松地回村去交差去了。 杀人者心里是有目的的,可有的被杀者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杀。 这时步竦翻阅到了又一份全家被残杀的调查材料。惊奇地发现里面有两个熟悉的人名,就是韩正和韩麦香。 材料里说周雨贞她丈夫韩正是公社的小学教师。1965年因为他的父亲是逃跑了台湾的国军军官,因为这他被精简回乡到村里务农。韩正想到在自己老家成份不好难抬起头来。便要求回到了是贫农出身的妻子家乡,静遥县的河湾村。雨贞带着三个孩子随着丈夫来到了自己老家农村,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她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少妇,但风韵犹存。尤其是少妇那种特有的丰润和白晰,很是惹男人眼馋。大队支书蒋国见了,当然就像猫儿闻到了鱼腥。三番五次地来勾引她。但周雨贞夫妻感情好,为人又正派。就委婉地拒绝了他。一次,丈夫不在家,支书又来缠纠,并把她搂到了床上欲行强奸。恰巧儿子放学回来了,支书扫兴而去。 蒋国贪她的色一时没到手,又打起她家的钱的主意来了。蒋国知道韩老师回家国家给了他一笔安家费,有500元。他就去找韩老师借,说是盖房子要钱,等年底交了任务猪后就还。韩老师哪敢得罪支书,只得借了120元钱给他。可两年过去了再不见支书提那还钱的事。懦弱的韩老师也不敢去讨要。日子就这么过着。 就在1967年农历7月初9日这天下午,还没吃晚饭。村里的民兵排长带了二十多人枪来包围了周雨贞的家。抓走了她的丈夫韩正。她问:“为什么要抓走我的男人?我家又不是地富。” 民兵排长说:“你不是地富,可你男人是被公家精简回来的也不是好人。大队要抓的。” 周雨贞一家和来家作客的堂姐麦香在惶恐中吃了晚饭。洗了碗就搂着三个孩子上床睡觉了。三个小孩,大的男孩8岁,叫韩青;第二的是女孩5岁,叫韩春;第三个小孩才3岁,是男孩,叫韩歌。因为周雨贞夫妻俩都爱读《青春之歌》,就给自己的孩子们都取个与当时风弥全国的这本小说相关联的名字。 他们刚吹熄了灯,村里的民兵就又来了。擂开门说:大队里开斗争会,要你也去。就把周雨贞绑了。临走时周雨贞对孩子们说:你们在家看好屋,妈妈去开个会就回来的。还给麦香使了个眼色要她快逃。 在村小学的操坪里已经来了很多的群众。周雨贞被抓来之后关在教室里。只听得屋外面支书在问:“韩正屋里的抓来没有?” 民兵答:“他屋里的女人家抓来了。” “还有三个奶崽们呢?” “没有抓。” “快去,都抓来!” 不一会开会了。周雨贞被押出了教室。这时她的三个小孩也被抓来了,小孩一看到她就跑拢了过来。操场上的汽灯雪亮。对面教室里关的人也被一个个的带了出来。全被反绑了双手站成一排。韩正老师也在那里,他也看到了这边的妻儿四人,就想走过来。这时支书大声喝道:“韩正不老实!给我扎紧点!” 马上就上去两个民兵,拿了铁丝来捆绑韩正。捆得韩正在地上打滚,哇哇直叫哎哟啊。周雨贞在这边搂着三个儿女直掉眼泪。 什么斗争会。只是把这些被抓来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暴打一番。打得他们鬼哭狼嚎遍地乱滚。有的被打得屎尿流了出来。 暴打完后,支书高呼一声:“对这些要算变天账,要搞反革命暴动的地富反坏分子怎么办?” 群众们就附合道:“枪毙!” 支书便煞有介事地宣布道:“根椐我大队贫下中农最高人民法院判决:现判处何歧礼、韩正、周白山、周雨贞……等19人死刑。立即执行!” 群众们轰的散了。有的回家了,还有蛮多的人跟了去看。这时民兵们打着火把、电筒、马灯,把被宣判的人一个个押上后山。后面跟了好多的群众。周雨贞的三个小孩也被押在人群里。 周雨贞被反绑了手,她想拢一下头发也不可能。感到很不舒服。她一路走一路想:夫妻俩今天死定了,没办法了。可三个小孩以后哪个来送他们去亲戚家呢?又有谁来收养他们三个呢? 到了后山,她看了一下这将是最后一眼的天空。月亮已爬上了山岩岭上的树稍,照得山坳里昏惨惨的。山岩脚下上去不远是一个天然的大溶洞。一个个火把、一道道电筒光就如同阴间的鬼火。荷枪执刀的民兵都惨青着脸如同勾魂的厉鬼。支书指挥着他们就如同阎罗鬼头。群众们乱哄哄地叫着嚷着如同赶着来看一场戏。 到了洞口,第一个被杀的是村里的一个老中医。60多岁了。临刑前他要求给口水喝。说:过去县官杀人还给包子吃,我只讨口水喝。一个猛蠢的民兵后生冲上来说了句:要死的人了还喝什么水!手起锄落,拍的一声,中医的脑瓜开了花。医生栽进了天坑里,脑浆却溅了傍人一身。后面的人打脑瓜时可能就轻着点了。第二个被杀的是周雨贞的丈夫。他没说什么,只是回头往这边望。是想寻看妻儿最后一眼吧。周雨贞喊了一声我在这里。可他还没寻见就被一锄头打落坑里去了。周雨贞记得很清楚,她自己是第七个被杀的。推她向坑口时,三个孩子在后面人群里大声哭喊着妈妈!她站在了坑口边缘,回过头来对孩子们大声喊道:“不要哭!不要哭!等下妈妈回来带你们去外婆家……”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脑后刷的一声,一阵紧痛就不知不觉了。 过了好久才痛醒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了。挪动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是被反绑了的。浑身痛得不行,才想起被杀的事来。抬头一看天,只有一个亮口。知道是在洞里了。是在洞里半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仰望洞口她却无法出去,这时听到洞底下有小孩的哭声。是自己的孩子。她就挪动着滚到了洞底去。漆黑的洞里,她发现自己的三个小孩都在里面。满坑都是死人。 三个孩子是“计划外”的。当时杀完19个人之后,有人问:“这三个奶崽怎么搞?” 支书说:“留下队里难负担。一起丢进去算了。” 一句话,三个小孩就被他们一个个地扔进了死人坑里。这在支书心里当然是有预谋的计划内任务。对那一百二十元欠账他放心了。那屋里还有一个美妇就归自己啦。 洞底里垫了许多的死尸,三个孩子都没摔死。他们听到妈妈的声音后就一个个爬到了妈妈的身边来。周雨贞叫韩青帮她解绳子,韩青受伤已没有力气了。就叫韩春来解。韩春人小力气也小,半天也没解开。就哭,哭了又解。最后用嘴吧咬,硬是咬开了。周雨贞的双手松开后就把三个孩子搂在身边。这时孩子们都喊饿,又叫渴。桂珍哄着他们说,乖,等明哪天出去了煮饭给你们吃。后半夜里洞里阴冷难当,母子四人只得紧紧抱着。 过了不知多久。洞里又有两三个人在呻吟。周雨贞听到自己丈夫韩正也在叫着哎哟。她赶紧循声爬过去找到他。想给他解绑,可是他是被铁丝扭紧的,用手怎么也解不开。她也只好哭了,哭了还是解不开。这样过了一天,三个孩子饿得嗷嗷叫,又哭又闹。韩青和韩春两个大一点还懂事,哄一哄就不哭了。只有三岁的韩歌哭着要喝水。只顾声嘶力竭地喊:我口干啊!我口干啊!水!水!怎么也哄不住。哭了两天。实在没法,桂珍将自己屙下的尿用手装着给他喝,他也喝了。还说渴啊渴,口干啊!到后来连尿也没喝的了。第三天以后,孩子们哭的声音越来越细弱了。一个个饿晕了头,哭嘶了喉。半夜里洞里又是阴惨惨的冷。冷得她娘儿们直发抖。周雨贞就团团搂紧了孩子们,安慰他们说:我们会出去的,到外婆家去吃西瓜、吃粽子。韩歌这时也没有力气哭了。 她的丈夫韩正却时不时地讲着糊话:“拿锄头来,种高粱,种高粱。……有了高粱给孩子们煮饭吃。”一会儿又说:“拿棉被来了。拿棉被来了,给孩子们盖上。” 到了第四天,丈夫不叫了,他死了。周雨贞感到最伤心的就是亲眼看到最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死去,她却没能帮他最后解开他身上的绑缚。她只是伤心地哭了又哭。丈夫的死让她感到绝望。 她在这满是死尸黑暗如地狱的洞里,搂着孩子静静地等候着死神的来临。少气无力的小韩歌在她的怀里不作声了。突然,小韩歌说了声:“水”。说有水滴在他的脸上。周雨贞就叫小儿子张了嘴等着那岩上可能滴下来的岩浆水。就这么,小韩歌张着小嘴,在妈妈的怀里一直等呀等呀,等。一直到死,他再没等到第二滴。 抱着慢慢僵硬的孩子,周雨贞几乎要疯了。接下来的两天,在这地狱般的黑洞里韩青、韩春两个孩子也相继离开了这个他们曾无限留恋的人间。离开了他们永远盼望的外婆。两个懂事的孩子至死没再哭一声,没再向妈妈要饭吃要水喝。 桂珍抱着相继死去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但她坚信自己一定要出去,不能这么冤死。总有要说话的那一天。她始终不明白自己夫妻俩与人为善处处都是让着别人的,为什么还有人要杀她的全家?她把这些问题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得个通来。就干脆不想了。 干渴和饥饿使她感觉到自己也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处于奄奄一息的迷糊状态,可于心不甘啊。她要支撑下去。支撑下去的信念是:水很快就会有的。她算了一下日子。自己被打进洞里来已有6、7天了。旱了这么久,在“月半节”前总会有一场雨下的。这是天老爷的规距。只要再坚持一下,支撑到下雨就好了。果然,在第七天的晚上,洞外雷鸣电闪。一声爆雨来了。不久积水从洞外流进了洞内。她扑向这救命的泥浆水啊,大口地吞食。精神马上好了许多。喝完水,她又伤心地哭了。孩子们为什么没能支撑到这一刻?她哭着用手捧了泥浆水喂进孩子张开着的口唇干裂的小嘴里,水又从他的嘴角边流出。他不可能再咽下这妈妈喂给他们的天下的甘泉了。他们是在极度的焦渴和恐惧中离开这个世界的。至死也没再享受一滴这美如甜蜜的泥浆水。她多么希望孩子们能再咽下这一口水呀。她的泪水和泥水一起滴在孩子们冰冷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一个孩子说:妈妈,水好喝。好清凉。 她更想不通的是,就算她夫妻两个成人有什么不可饶恕大罪恶,也不该落在几个天真无知的小孩子们身上来承担啊。想到这她就伤心地哭呀哭。哭久了就昏睡过去。醒来仍是哭,饿了就喝这泥浆水活命。 直到十天后,外面形势发生了变化。在解放军和国家的干预下,血腥的屠杀才停止下来。这时,周雨贞日夜的哭声被几个放牛顽童听到了。他们就惊恐地跑回村里说:岩洞里的死人都变鬼了,在哭哩。村里人听了才去山脚岩洞将俺俺一息的周雨贞从地狱里救了出来。 坚强的信念让她活着看见到了光明。但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一家被杀的原因。直到多年后听人讲支书想吃她的“菜”没有吃到,她想起了支书那双色眼,就心里一阵阵的麻。 她思前想后也弄不明白这支书乍就有这么大的权力,说杀人就能杀人,连什么借口都不要。这国家的法制都哪里去了? 石步竦从这里得到了个意外的线索,就想要尽快找到雨贞问问麦香的情况。 第二天,步竦带了一个同志一起去周雨贞家所在的河湾村找雨贞。在一个破烂低矮的旧屋里他见了这大劫里幸存下来的女人,虽是43、4岁的女看上去已像是5、60岁的老妇了,那一脸的沧桑和麻白的头发饱含了那不尽的悲苦。 步竦见面后讲了是来核实当年的情况的来意后,就直接地问她: “你家当时的客人麦香哩?她是什么时候来你家的,是来干什么?怎么找到你的?后来又哪里去了?” 提起当年的事雨贞已是泪流满面,实在是不愿再重提那不堪回首的恶梦了。当听了步竦的这一连串的询问后。她告诉了步竦说: “当年丈夫的堂姐是来寻找她的亲娘的,先在我伯娘的家乡泉陵县一带找,没有找见。就到我伯伯家静遥县这里来找了。伯伯家里的人就只有我家公是她的叔叔,我家公走了去台湾了,他们家有人晓得我娘家在这里,她就到这里来问讯。我们家你晓得社会关系不好,伯母那边也是成份高历史又复杂,平日里我们哪敢走动的。所以也不清楚伯母的情况,连她在哪里都不晓得,也从不敢向人打听。麦香姐来了也得不到消息,就在我里住了一个礼拜,刚想走,外头就搞武斗了,断了交通停了车走不成就住在这里。哪晓得那天大队就来抓我们全家去杀了。就留下她一个人。后来听人讲,杀了我们全家且当天夜晚支书就摸到我屋里来那个她了,她长得比我好,支书早就有意瞄到了,支书得不到我就搞她,搞了几天,后来听说解放军要来了,支书才喊两个民兵把她赶走了。我被救出来后不敢向他要人,只好向他打听我姐姐哪里去了,支书讲,送走了。喊六崽和烂巴两人送到县里搭车走了,要她回去抓革命促生产。不能流窜在外头。我想肯定还是给他搞死了。你想想,那从为了我一个人就杀死了我全家,我堂姐一个女人家在这里,被他搞了还不灭了口了。 后来我又去找了六崽和烂巴问。他们也是讲送到汽车站搭车走了。以后就再没得音讯了。堂姐来时还同人谈了她同堂姐夫在云南哪个地方的。我还专门记了在本子上面的,我想写信去问问到屋了没有,可是那年给支书连家也抄了,那本子再找不到了,我的脑子也给打坏了,唉!都记不起了,信也没法写的了。我那可怜的堂姐现在也不晓得在哪里啊。她来找什么亲娘罗,是来寻死呀。“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涂满面了胸襟。 “她没讲她是怎样同她的娘走失的?”步竦紧问。 “那她倒是讲过。她寻不到亲娘,夜里同我睡就和我讲了她同娘在一起的时候的事,讲她离开娘走失后的好多事,那才叫造孽哩。” “她是怎么走夫的?走失后又到了哪里?以后又过了些什么日子?还留下崽女没有。”就算麦香不在了,可她是不是还有后人,这一切,步竦都是好想知道的事,便急切地问。 “这个讲起来话就实在长了。” 接着,雨贞就要给步竦讲麦香曾经告诉过她的麦香自己几十年来的经历。 恰在这时区里的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说:“步竦书记,我找了好几个村子了。是这样的,地区领导和县委书记和县处遗工作组‘一大帮子人都来了,要听区里的处遗情总值汇报。黄书记请你赶紧回区里去。” “哦,是这样?好,好。”步竦回头对雨贞说“婶子,过天我再来听你讲麦香的事。我蛮想了解一下的。而且有人也想找到她们。今天有急事我就先走了,隔天来。” 步竦只得告别了雨贞随了通讯员赶回区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