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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小姑娘遇见小土匪4
头三天是入队教育,工区的支书给知青们讲:“我们这场原是军垦农场,前几年时划归省里管了,谙——,是国营大农场。我们都是全民职工,谙,国家全民职工!”一声一个谙。很有一些自豪的。知青们却在下面嘀咕:嘻,还不是农民,叫农工是自以为好听些罢了。来时在车是带队干部就给大家说了,现在农场是归地区管。 那支书还在上面讲着:“别看我们这里十来里地宽,谙,可这只还是一个工区,谙,是场里十个工区的一个。我们的农场方园几十里,人口上万,谙,还有几十万亩没有开垦的女人地(大概是说处女地),谙,和数不尽的荒山大岭深山老林,谙,这是一个广阔的天地,谙,是大有作为底!。这是伟大领袖讲的。谙,是最高指示!你们在这里要好好地,谙,虚心地,谙,老老实实地,谙,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这广阔的天地里炼好红心!谙。” “我们的场长是老红军,谙,十三级干部,谙,他没有专车是骑马的,谙,但这只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们这些知识青年来了,谙,这很好,你们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但不能翘尾巴,没什么了不起的,谙,老知青比你们还多,有一千多人哩,谙,他们在这里已搞了十几年了,改造得差不多了,但还很不够,谙,但你们也还要向他们学习,谙……” 接着又是让老职工讲当年的艰苦创业史,工区主任再讲未来的发展蓝图。他在上面讲些什么步竦也没听进去多少,脑瓜里却在想着刚来那天帮他提行李的那个红衣短辫的小女孩,那么的洋气呵。 入场教育的第二个节目是“阶级斗争教育课”。场院里捉了一个人来斗。他的罪行是破坏革命生产,行为是不出工,睡懒觉,还打死队里鸡一个。斗完后牵去游村。目的是杀鸡给猴看,震慑一下知青们。 被斗的人姓朱,以前也曾是知青带队干部哩,还是公安特派员,腰里别过手枪的。因为他同一个村姑睡了觉,哈哈,干部当不成了。这次把他捆了让他拿一面锅盖一边走一边敲还要一边自报罪状。他就边走边敲边说: “不要学我的样呵——!” 当,当,当 “我打鸡打狗打干部呵——!” 当,当,当。 知青们听了哈哈大笑。那个极像地道战里汤司令的治保主任邓必谷紧闭着那凸着牙的嘴,却是一脸的茫然。第一天在会上看到这个治保主任时知青们都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在下面低声地相互说“高,高,实在是高!” 这次下到红思队来的知青共102人,其中男青年52女青年50.马上就有人说,我们一人配一个做老婆还剩两个打单身。个个表示同意,剩下哪两个?扯阄!剩下的就需要“资本输出”了。 第二天就对知青进行了编制:工区为营;生产队是连;连下辖六个排。老队三个排,知青点三个排,即一、二、三排。步竦在三排一班当班长,管11个人。一个星期后升他为三排长。 原因很简单:在三天教育时吃大锅饭,大家围在操坪里十人一圈。一盆菜一箩饭。吃完了石步竦就嚎叫一声,把碗砸了!个个都马上把公家的碗摔了,把菜盆扔了,饭箩踢到了屋顶上。步竦似乎成了个坏头儿。三天后单个开餐,两个男崽排队打饭时调戏一个姑娘还抢她的饭碗。步竦上去给了一个小流氓一记反手掌,打得他鼻血直流。另一个家伙和起哄的人们都被镇住了。晚上青年们吃饱了无聊又在聚众滋事了,当然是中午挨了打的那家伙在掇弄。二排两个牛粗马壮的恶班长和一个排长带了两班人来到一班,说是来领领教,磋切一下。步竦正坐在一条长凳上聊天,见他们来者不善,步竦立时站起来一脚踹倒凳子抄在手上说:来,过过招,教你们一套板凳拳。年轻时跟伯父学了两把散手的步竦拉开门户一发势。叭!牛腿粗的凳脚被他掰断了。个个大惊失色从此拱手称臣。哪里是石步竦力大气猛呵,其实那破旧的粗凳貌似粗黑里面或许有些朽了,自家断的。它让步竦不战而胜。 带队干部想了想就让步竦当了排长。 102个知青,小的不满16岁;大的24岁。有小半是应届学生有一大半是多年的社会流子。石步竦想到自己反正已到了社会的最下层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马老先生讲的: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谁还能开除我锄头把不成? 插队第三天步竦就到老村剃头匠那里剃了一个光头,腰间的宽皮带上插着一把短刀。这短刀是他在工程公司打工时费了一个新砂轮将一把旧板锉磨制而成的,他一直把它带在身。他有着在社会上杀了两年“野马副业”的经历,加上性格不羁做事果断,很快就成了伙伴们拥戴的对像。知青们爱叫他的小名“敢当兄”或“敢兄”的。 知青来后,聚集的人多,年轻人精力充沛。苦了累了无处发泄,就拿老百姓的鸡鸭出气,扑鸡打狗踢小孩。糟塌物件偷东西。偷东西不能叫“偷”,只能叫拿。村里谁来告状,如果说某知青偷了他家的柴了,请步竦管一下。步竦就会先给他嘴巴上来个反手掌,打出他的牙齿血来后再教导他:什么偷不偷的,只是拿了你一点东西是不是? 不到半年,当地的老百姓就不喜欢这些新来的知青了。他们管这帮知青叫“土匪”。恨得牙根痒痒。他们说长沙老知青好,602队的知青更好。就是现在这一帮知青坏。 确实也是他们坏。一是他们人多。虽然场里有长沙老知青800多人,可是分得散,加上十多年的磨砺,早已是锐气全无。602队的不到二十来人,他们成不了气候,被当群众管得服服帖帖;二是正因为看到老知青来了十三年了,儿女都有两三个了,毫无出头之日,给了他们一个绝望下场的前景。所以知青们的脾气都变坏了。场里为了控制局势,不久又让步竦当了连队长,即副队长专管这帮“土匪”知青。场里的用心很明了,那就是以恶治恶。步竦还算是坏人中较好的一个。 上百号子的青年在这里,每天随着太阳起伴着月儿归。出门是三千六百亩大茶园和莽莽的荒原深山。此外还有上千亩的旱地果园和一百多亩水田,农工和知青们成年做骡子般的苦累也忙不过来。生活的单调就莫讲了,夜里收工回来了,也只是一碗没油水的青菜饭喂了脑袋就再没有了什么文化生活。除了自制些乐器玩,唱唱知青歌外,生活就像冷水煮成白开水一样,寡味的,不过也别当心,有这么多的少男少女加上年轻萌动的心,狂燥的心,还能没有生活?还能没有故事? 大锤,是队里这批年纪最老的知青。二十三、四岁了,已是社会上多年的溜子,插队前是在街道建筑队当师傅哩。他胖胖大大的个子,一头大分发,大鼻子宽嘴巴。一根烟总是刁在嘴上大模大样的。连工区支书他都直呼其姓地叫他老射老射。从来不叫什么射支书。那射支书也只得眼睛翻翻白奈何他不得。队长和干部们也不敢管他。他人豪爽水话笑话也多,他总是大力宣杨男人要不结婚,不谈爱。要讲的是喝酒打架江湖义气。 可是不出半年他最先出戏。他同林家塘村的一个村姑谈上了。姑娘叫莫叶秀,人也还长得苗条清秀。她是来找女知青玩时看上大锤的。大锤人较成熟,以前做工挣了点钱也舍得花钱。二十二岁的叶秀也不小了,她想找一个托付终身的人。知青总比纯农工来得有味。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首开谈爱先河。先是暗中往来,后是半公开走动。 有一晚,工区放电影《沙家浜》。大家看电影去了大锤就踅进了莫叶秀家里。两人坐在房里谈恋爱。这时工区射支书大概也早就在觊觎着叶秀了。他也不去看电影而去村里“巡查”。一下就巡到了叶秀家的窗下。本想看叶秀是否在家好进去玩,却一听听到了一个男人在里面同她说话。 叶秀说:“我好想你了。都有些忍不住了。我们能不能……” 男的说:“忍耐忍耐再忍耐。忍耐几个月等我们搬到城里去住时,我们就可以结合了。” 射支书一听肺都气炸了。谁敢吃我的头碗菜,还得了。本想一脚就踹门进去把那狗男人逮出来,但一想还是停住了举起了的后爪。先爬上窗缝看看。好险!里面是知青郑大锤。只得愤愤的走了,心如猫咬。噎不下这口气,他就走到放影场去也不顾电影还在放映当中。拿起话筒讲话了。电影只得停下听他说: “现在,啊,有的知青在大谈恋爱。说什么忍耐忍耐再忍耐……这是不行的。没有我们贫下中家的戳戳同你戳一下,你是出不去的。你们知青要看清形势,不要迷失了改造。要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可不要与贫下中农的女崽乱结合啊——。再乱搞影响不好就要抓起来,啊——!” 第二天,大锤知道了这事,眼睛一横说:老射敢在大众面前臭我。老子剁了他。讲完就真摸了把明晃晃的砍柴刀找到工区去了。当然也有人飞跑去工区报了信。那老射早吓得像兔子一样两脚一抹油跑得无影无踪了。从此大锤与叶秀两人的关系干脆公开了。出双入对好不快活。他也不要什么前程了。干部们眼中出火又奈他不何。说他是溜子。只是叫大家别学他的样。知青们却把大锤当成了英雄。 莫叶秀也不赖,在与大锤相识前她是有个对像的,是农场一个脱产干部的儿子,叫罗金。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跟爹妈住在场部算是农工吧。他听到风声后晓得未婚老婆跟了别人了,那天便捆扎停当找到了红思队来要与情敌大锤理论。 问大锤:“莫叶秀是你哄么人?你敢和她在一起?你晓得我是她哄么人吗?” “我是甚么人你晓得,莫叶秀也晓得!你来闹甚么!”大锤说。 “好笑哩,我来闹哄么?莫叶秀她是我的老婆!你敢抢我的老婆?得了——!” “你们打了结婚证了?这女人是哪个的还不晓得哩。” “是我的,就是我的!你是哄么东西!你再敢挨她我今天就搞了你!” “你先去问问她,你是她甚么人?人家根本就不要你了,还呗是把味道。” “你,你,你——!” “你甚么你!我俩到坪里去过一招!哪个赢了她就是哪个的!” 罗金虽然是蛮横,但瞟一眼大锤比自家粗壮多了,心里就有了胆怯,但为了男人的面子,硬着头皮也要上。 两人正要过招时,莫叶秀不晓得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她上前一步冲到两个男人中间,对着罗金大声地嚷道:“大锤是我的男人,是我的丈夫!你还有什么好讲的呀?你还有什么资格来争呀?” 一句话问得罗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好!你一个变心的坏女人。你们一路货,我不要你了!你个烂货!” 那罗金找了个台阶恨恨地骂了几句悻悻而退了。 大家对莫叶秀胆敢真言还没订婚的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倒是蛮钦佩的。这女人火辣,敢作敢为。 过年后,大锤不干了仍回城里去“打溜”。莫叶秀随他而去,半年后为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但他们一家三口都成了“黑人”。 大锤是知青点上最早回城的,回得不光彩也还洒脱。 知青们做梦都盼着回城,可不是大锤这种不体面的回城。但他们更不想在这里扎根(结婚)前面有榜样,长沙老知青喻百恕就是因为62年下放来时在火车上与同车姑娘16岁的乐定筠恋爱上了。两年后结了婚,如今已有了三个小崽仔。还有长沙老知青单之城好聪明的人,因为身单力溥难熬繁重的体力活就入赘到一个健壮的村姑家里做女胥,也有两个孩子了。因为他们结了婚,因为他们有了小崽仔,因为他们的老婆是农村的。所以以后有了些许招工进城的机会他们也只好干瞪眼。老知青的穷蹇无路贫困生活使后来的知青们心理绝望。 转眼春节到了,这是知青们插队来第一个春节。工区里说大家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不回城里的小家去,这是考验大家革命意志的时候。于是大家都留了下来,除了个别小姑娘想家哭了脸外,好像男知青们都还是蛮开心的。或者是装作蛮开心的。队里放了几天假,还每人给他们分了10斤木炭。一只鸭子半斤肉。 步竦的房间里四个伙伴,40斤木炭就作一下放在房中间烧了烤。还没到大年夜那鸭子和肉也就作一锅熬了吃了,当然还陪进了十几斤金钢刺酒。那劣质酒只叫人喝了头晕脑痛。 过完春节还有几天假,石步竦和几个知青就去其他公社里找早两年下来的老知青玩,想看看他们单个或者小集体式地下到大队里的知青日子是怎么过的。 步竦去了两江大队河边村,这里有五个潇湘城来的知青,也是两个他们同市的知青。村子就在河边。村外沙滩河洲,水挡堤崖,十二月里偶有南风吹动那无叶的杨柳,阳光和熙暖得那村头的桃树竟有些含苞了,村尾吊竹,风光很好。今年立春早,田里的紫云英油菜花微露一点点红和一滴滴黄,从河水面上吹来的东南风习习醉人。可俗语讲的十二月南风如扑雪,暖了还会更冷,但人们顾不了那么多,生产队一时还没工出,人们都还闲着,过年虽没什么肉可吃日子有些清苦,但春节的喜气洋洋总还是要挂在脸上的。 刚过了春节的知青们都回村了,大家来到大队部排练节目。公社大队里的文娱活动好像比农场的搞得活多了。每个村都有什么“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这宣传队里都是女青年多,一个个都长得水灵漂亮又洋气。她们的插队到来就像飞来了一群欢快的百灵。村里面都有了清新的生气。当然也让村民尤其是村干部大开了眼界,也大流着涎水。其中一个叫邬玉玲的知青姑娘是那样的活泼聪明,是那样的漂亮,甚至有些风骚。她很快就成了村民们议论的中心,尤其是男性村民目光聚焦的中心。她在宣传队的戏演到哪个村,男青年们就跟到哪个村。青年们私下叫她“票头”。 步竦问:票头是什么意思?有人告诉他:票头,就是那五块钱一张的新票子。你说,诱人不诱人?漂亮不漂亮? 农民的观念很直接,比喻也很实在。那年月五元钱的面值在人们的心目中要比现在的百元大钞更激动人心得多。 不过农民也是有情感的呵。农民中的头面人物,支书、营长就更是富有“情感”的了。他们觊觎女知青的美色。并自认为自已更有权力得到她们。尽管他们都是狠抓阶级斗争的铁面好手。但到了这小邬妹崽娇娃面前便都一个个像被剔了骨一样,软踏踏的了。总是满面春风笑容可掬。那平时凶神恶煞的民兵营长,带了几个女青年在河堤上走,十二月的东南风拂得那女娃的短发长辫轻舞飞扬,一个个面若桃花,那粗黑恶煞的营长早已是屁颠屁颠的笑得似个笑面菩萨了,还把了自已那象征无产阶级专政工具的汤姆式冲锋枪给小邬妹崽背了。 可这小邬的出身其实也并不低啊,父亲是国民党军的少校医官,小邬最低也该算是个“阶级异己份子”,好多的正宗贫下中农的子女都没有摸一摸那神圣的枪带子的机会,小邬却背了它春风得意的走在大河堤上,有人有异议了。那黑粗营长眼一鼓说:“最高指示,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你们连这起码的政策都不懂。干什么吃的?”把那有说道的人噎得个眼翻白。 步竦看到他们这些大队干部的日子过得好爽神。 听说以前有个叫小向的女知青不管排不排节目,她都会经常到两江村来。因为支书是在大队部的,大队部又是设在两江村的。 小向妹崽白天来,有时晚上也来。有时早晨还从支书的家里出来,当然走的是耳门。 再以后,不久小向就招工进城了。小向是第一批招工走的。走之前她还把经验点化给了自已的好友夏林美。说这是“献身赎身,曲线自救”。 夏林美也依样地学,可是没学好,给支书搞大了肚子。支书慌了神,为了掩盖女知青大肚子的根源,他便要小夏嫁给自己的儿子。这其中更有他的深算,那就是可以继续占股份,而且还是头股。可小夏是不愿意的,这不是她的初衷,谁愿意为了留在农村而向你支书献身啊?不愿嫁给支书儿子又不能得罪了支书。小夏好难哟,枕头哭湿了两个。把小向骂了一千遍还多。你这个害人的精。什么曲线自救?是鸡飞蛋打打!可怜小夏捡了小向的法子却没小向的命。哭了三天后,一横心跳进了村前的潇水河。幸好堤上有人看见才给捞了上来,一看肚子都三个月了。要出人命了,公社也急了。支书也急了,通过上面协调最后以病退让小夏回了城。 开始步竦总有些想不通,那么水灵灵的姑娘,在那又老又黑又粗又糙的农伯二流子面前怎能解得开自己的衣扣。也很难想像她们怎么能容忍那粗黑肮脏的爪子抓在她那雪白的酥胸上贪婪地揉捏。等到他自己也在农村受了几年磨难后,才渐渐明白了个中原因。心想,只是好了那些村干部,甚至生产队长。 当然也有坚守着自己底线的姑娘,但结果大队干部们就会大力宣扬说她们是不愿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这样的人我们贫下中农是不喜欢的。得不到喜欢的人当然也招不了工的。 女人的美丽,本身是资本也是祸根。用它,就是资本;用错了或不用,它就只能惹祸。步竦在想,与自己同去插队的那么多的女青年她们的命运将又会是如何呢?会不会是也步这农村知青的老路?心里有些茫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