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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城如同死猪般睡的天昏地暗,一觉醒来书桌上已是口水一片汪洋,睡眼朦胧看看表:已经12点了。现实太虚幻像是梦境,而梦太真实又像是现实,梦幻与现实就这样盘根错节的爬满大脑,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人生如梦还是梦如人生。一旁的秦洪波正吃着盒饭,见高城醒了说:“你总算醒了,语文课后你一直睡,也就剩下的历史课和英语课老师好对付没和你计较,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差点没打120。”

  “对了,我今天是演讲来着,是不?”高城问。

  “废话,睡一觉失忆了?”高城听罢才确定这不是做梦,幸福的差点窒息掉。

  每个人心里都有心结,让人本能产生恐惧,它们如同扇扇铁门在心灵的密道上封锁住可能通向奇妙世界的道路,第一次突破显的犹为重要,撞开那门,世界就豁然开朗,高城此时就有这感觉,如同肠羹堵塞的病人一下子排泄的一干二净,心头畅快无比。

  一颗石子被丢进湖里,虽掀不起惊涛骇浪却也会泛起圈圈涟漪。高城这颗“石头”的确不算大,可三年二班这“湖”同样小的可怜,小小的涟漪竟也被放大成了大大的涟漪。高城一下子成了班上的名人,许多人开始主动和他问好。向来只是躲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边看书边啃着凉玉米,过惯了凄凉日子的高城从未受过这等待遇,一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高城也慢慢喜欢上了这感觉,尤其是站在讲台上。高城才领悟:为什么那么多领导变态般的热衷于作报告,而且一讲就讲到海枯石烂。他也清楚自己不会像王维那样去归隐山林,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的社会没有沟通就无法生存,自己也该告别自闭的生活了,就也试着多和别人沟通。总之,高城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像个正常人。

  历史课上,高城精神恍惚介于睡与不睡之间。台上历史老师脸黑黝黝的,长着和白老师极为相似的笑脸,大概脑袋长的太大太重,脖子被挤压的没了空间。他慢条细语讲着,语速极慢,高城想要是和哪个骂街高手对骂,他一个字没崩出来人家早把他祖宗骂了个遍,不过这声音当催眠曲倒正好,讲课如此,要是真唱催眠曲估计全世界都得睡着。讲课慢已经够要命,更要命的是这老师还特别喜欢讲课外的,通常大部分时间在神侃,偶尔也讲讲课。刚刚讲到孔子,他突然对孔子的出身产生了兴趣,觉得一肚子孔子的内幕资料不说出来对不起当代中学生的求知欲,说道:“孔子,这个人,他母亲生他的时候是14,古代讲女人14阴道未开;孔子的父亲生他时74,古代讲男子74阳道已关,一般是生不出来的……”高城被摧残的昏昏欲睡,盘算着与其让历史老师摧残还不如睡觉养精蓄锐,就趴在桌上酝酿良久,终于摆出一个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刚进入梦境却被后面同学叫醒并递过来一张纸条。

  “给谁的?”高城问。

  “那上面不是有你的名字吗!” 后面的同学说。

  高城惊讶的接过纸条,向来习惯帮别人传纸条,接到纸条还是第一次。打开来现出几行娟秀的字。

  “高城,麻烦你了,我这有一组心理测验题,麻烦你做一下,真的麻烦你了……”之后列出三道题目还给出选项。高城怒火中烧简直想骂娘:他一向觉得世间最残忍的是莫过于把正酣睡的人叫醒,更无耻的还是为这么无聊的事情。

  “真他妈神经病,哪来的疯子。谁再阻止我和睡眠发生关系,我就要掏刀子杀人了。”高城心里骂道。但心想毕竟初来乍道还是该和同学搞好关系。一看正好三道题目,也没想认真对待,只想到了单词BAD索性对号入座填上传了回去。想趴下继续睡,可刚才那舒服的姿势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台上历史老师“阴道阳道”想必是要一条道走到黑。高城隐约觉得这纸条似乎有些暧昧——通常高中生上课传纸条总是和男女问题扯上关系。马上又觉得这纸条内容实在和男女问题扯不上关系。几天以后高城的生活一直很平静,也一直没接到纸条,高城想:果然是自作多情,也就渐渐淡忘了。

  夏季的余热在一点点消散,几天工夫这城市已经凉的让人意识到秋的来临。这班级对高城的热情凉的比这城市还要快,他的生活也回复到平静,巨大的反差并没有让他有任何失落,反而觉得这才是属于他的生活。

  这学校依然恪守它的秩序,伴随着太阳东升而繁忙,待太阳西落又万籁俱寂,如同一个精确的时钟周而复始循规蹈矩的运行,一切都似乎未被改变,如果非说有的话,就是教学楼的影子越发的向北延伸,阳光更加苍白无力。

  高城眼里,秋季如同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从中他看到无数个自己,伸手触摸它,又被割的血肉模糊。领略它美丽的同时,也承受着对心灵的摧残。他就这么一个人呆呆的坐着,透过身边的窗子凝望着苍茫的天空。在这中午,贪玩的学生去打电子游戏或者踢足球;用功读书的则大多在教室里午睡,也只有高城毫无目的的呆坐着想些没头没尾的东西。

  除了高城,坐在前面的王晓丽也没有睡。和别人相反,王晓丽对高城的兴趣似乎与日俱增。她有意又似乎无意的回头瞄一眼,之后笑着说:“高城,你干什么呢?”

  高城玩世不恭的答道:“在思考。”

  王晓丽笑了笑问道:“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了?”

  高城答道:“算了吧,说了你也听不懂,像你这样的小学生没有那样的境界。”王晓丽长的很娇小,说她是小学生没人不信,说她是高中生那才让人咋舌。

  王晓丽白了高城一眼说:“成心气我是不?今天早上刚刚受挫,现在又被你打击!”言下之意暗示高城问她是如何受挫的。他转过头突然觉得这女生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和母亲那么相似,举止得体但又有些做作,尤其那狡猾而敏感的眼睛永远在你不经意之间,通过你小小的破绽看出你的内心活动。有一种说法:人们往往对举止相貌和父母相像的人本能的产生好感。但高城却恰恰相反,眼前这个女孩一瞬间的感觉让高城打了个寒噤。

  “怎么受的挫?”高城心软不想她尴尬说。

  “别提了。今天早上姐姐我在车站等车,旁边一个妇女领着一个小孩,看了我半天过来问我是不是北山小学的,她说看我挺大的,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他们家孩子。给我郁闷的。”

  高城被逗笑了说:“你长的是很具有迷惑性。哎!人呀,就是到处被人误会!”

  王晓丽见缝插针地问:“难道你也被误会过?”

  “什么误会过,简直经常被误会。就比如说那天我坐公共汽车回家,和咱班那个女生,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在一辆车上,她身边有位置我就坐了,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说,挺尴尬的。一会她到站了要下车,我看见她抱着书包下面压着一口袋桃,我当时出于好意怕桃子被压坏了说:“哎,你那有桃儿呀?!”那女生憋的满脸通红说:“高城,真不好意思,那是买给我奶奶买的!”高城倒越想越动肝火,继续说:“谁他妈要吃了!”王晓丽咯咯笑着。

  高城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当时狠狠地咽了口苦水,在她看来是一口口水,心想算了不解释了,解释什么,彪悍的人生不用解释。”

  王晓丽笑的仍然很内敛,丝毫没有恣意放纵。“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女生是谁?”她问。

  “就是我演讲前一天,就是那个总穿着黑色衣服的那个…。”

  “张文静!”王晓丽马上断定。高城突然觉得这名字耳熟像在哪见过。这时候,教室墙上的扩音器突然响起:通知下午三点,全体高三学生到“多功能报告厅”开会。

  下午第二节课一结束,学生都去开会,高城躲在教室本来想安静的看书,白老师却如天降神兵般出现,厉声喝道:快去开会。高城无奈只好跑去。报告厅里黑压压的已座无虚席,高城望眼欲穿终于找到一个位置,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

  李光明首先讲话。人说领袖的气质是天生的,其实不然。领袖的气质往往是后天锻炼,是先给你推到这样的位置之后慢慢形成的。眼前这个李光明和高城印象中的那个李光明比起来显然已经脱胎换骨。

  李光明之后教导主任罗秀英讲话。高城视力不好又不戴眼镜所以看的不够真切,只是听见台下学生中间窃窃低语:“方便面登场了!”高城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其中深意。

  如果教导主任可以像诗人那样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那罗主任无疑是后者,而且还是豪放派中的批判主义者。只见她在台上慷慨陈词声嘶力竭,只是那声音实在刺耳,如同勺子挠铁锅的声音,台下学生看上去痛苦不堪,有的还用手捂住耳朵。然而,罗主任带来的也不全是痛苦:批完学校的卫生和学习问题,她又批起了早恋问题,台下立刻都精神抖擞聆听教诲,好像这才是讲话的正题。

  罗主任严峻地说:“有些同学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倒搞起对象。还有些同学,看见这样的同学,不去唾弃谴责,反而是…是什么…羡慕?!”报告厅泛起一片学生的坏笑。坐在高城前面的学生哼了声说:“ⅹ,能他妈不羡慕吗!”

  高城扑哧笑了,但突然觉得这声音这背影都熟悉极了。他头发根根倔强的立着,乌黑但是油油的,好像有日子没洗了;脖子似乎被头发染了色也很黑,而且显然不是肤色的缘故。高城越看越觉得熟悉,但还不太确定,索性试探一下。

  “张发强?”高城叫道。

  “干什么?”那男生本能的回头答道。高城看见了眼镜下一双机灵诡异的眼睛——这次千真万确了,那一对贼眉鼠眼世上找不出第二对。张发强先是一愣,之后目瞪口呆甚至略带惶恐地说:“你…你是高城?你还…还…还没死啊?”

  那话把高城噎个半死,刚想问他怎么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又觉得这太便宜他了,就表情严肃,声音低沉的说:“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在下面呆的没意思,上来走走看看你们。要不,你也下去玩玩?”

  高城没想到这回玩笑开大了,张发强还像过去那么胆小,此时他眼睛瞪的溜圆像是要冒出来似的,张着大嘴僵坐着一动不动,看上去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高城赶快打住,费劲唇舌解释自己是人,张发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台上罗主任的讲话看来是没完没了,高城说请他吃饭,两人偷跑出会议室。

  高城和张发强走出校门时,天已是一片漆黑。华灯初上,这城市燃烧在一片光与影中。一切仿佛置身梦境,虽然他曾去过很多大都市,可似乎都比不上这城市的灯光那么眩目。高城说请客,无非也就是去学校附近的大排挡。如今这城市已是面目全非,唯独这大排挡还在。

  “喂,你刚才说以为我已经死了,什么意思?”高城边走边问。

  张发强惊魂未定的说:“你小子连个屁也不放就…就…就…人间蒸发了,后来听说在河边淹死一个人,由同学就传说是你淹死了,我去问…问…问…老师,她也说不明白,我就以为你去“享福”了。

  “哈,你的结巴还没好!我没死,只是去了南方,我爸在那当兵。”

  “哦,我还以为你因为那事想不开去…”

  大排挡里处处蒸腾着水气和油烟,两人找到位置坐下。两人的馄饨刚上来,张发强突然捅了捅高城说:“你看,你不是孙咏梅吗?当年咱们班的。”

  透过腾腾蒸汽高城也看见迎面走来的孙咏梅,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略微矮些的女生。孙咏梅见到高城同样惊讶,不过显然胆子比张发强大很多,没有太激动,高城不得不把和张发强说的再重复一遍,想:还好这学校只有两个同学,不然还真得写份大字报,开个新发布会什么的。

  只有高城和张发强对面还有空位,她们就在对面坐下。张发强问孙咏梅罗主任后来又说了什么,孙咏梅说:学校决定下次模拟考试文科班年级前40名组成个新班级;还有要各班班主任会后检查人数,没来的要重罚。高城吃到嘴里的馄饨差点没喷出去,想到白老师那笑容,高城就不寒而栗。高城有些窘迫的抬起头,却看见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孙咏梅身边女生的美丽让高城更加窘迫。

  张发强和高城吃完就先走了。路上高城问那女生是谁,张发强说他也不知道,突然又调皮一笑说:“莫非高城你对人家有意思?”

  高城冷笑道:“算了吧,地球五十亿人,二十五亿女人,你喜欢一个人的概率可能是25%,和一个人在一起的概率却是二十五亿分之一。”高城确信自己此时不会有爱情,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

  灯光看上去更加明亮,因为夜更加漆黑了。就好像长时间的厄运纠缠也让高城学会珍惜和放大短暂的幸福——他的生活好久没有如此顺心了,不过这也同样让他忐忑不安——通常好运气不会长时间眷顾他。果然,就在全心准备模拟考试的时候,高城的“后院”却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