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高城感觉自己好象刚刚做了个噩梦，一个最好永远也别记起来的噩梦。耳边萦绕着玻璃器皿碰撞和痛苦的呻吟。高城睁开双眼，可充斥视野的只有苍白而耀眼的白光，这白光吞噬一切，吞噬时间和记忆。

　　“你醒了。”旁边穿白大褂衣服的护士说，手里在给注射器注射药品。

　　“我在哪？我这是怎么了？”高城说。

　　“你昨天中刀了，好在不是要害。”小护士说。

　　“我怎么会中刀？”高城头疼的快炸开了，在这痛苦的迷宫中搜寻着线索，记忆一点点变的清晰。

　　他记起来了，自己在失去知觉之前好象看到了一道寒光，而自己在大街上被三四个小流氓围住，疯了似的把砖头砸向他们；自己怎么会和他们打起来？哦，对了，先前自己喝的烂醉，然后遥遥晃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听到他说：眼瞎啊？！可自己怎么喝了那么多？哦，先前和林阳通过电话；电话里说什么？说过什么……说过…。。分手！

　　“不！”高城痛苦的扭动下身子，小护士忙说：“别动，伤口刚缝合，前胸和后背都伤，别动。”

　　“我……我……怎么……”高城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虚弱的气管迸发出疯癫的声音：“把电话给我，快把我的电话给我，快……”他要马上给林阳打电话，要证明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飞快的按下号码，这号码实在太熟悉甚至根本不用大脑思考而完全是本能。可电话那边只有嘟嘟的占线声，和充斥的白色一样苍白，一样无情。高城就这样不停的打，直到手机没电。

　　有些事我们极力逃避，可以疯狂的工作，可以讲笑话，可以频繁换性伴侣，就像高城现在拼命打着这永远也无法再接通的电话想证明自己不过是做个梦，不过当闲下来，记忆就又重新侵袭我们的大脑。

　　林阳最后对他说的话：“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在你说出分手的一刹那，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

　　电话变的越来越沉重，终于高城的手已经抬不住耷拉在床边。他想哭，可哭不出来，也许这才是最痛苦的。奶奶说过：人，这辈子，眼泪都一样多，不是流到外面，就是流到肚子里。可他什么也作不了，只能躺着一动不动，他也不想动，也不能动。只能像活死人一样，就这么被白色一点点吞没。窗外传来渺茫的火车汽笛声，高城想：大概是他的那趟南下的火车吧？可是他赶不上了，他注定没逃出这城，他就在这了，被这白色凝固住了。

　　时间一秒秒，一分分，一刻刻过去。

　　高城躺在病床上，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雪白的天棚。隔段时间护士会来换药，把他前胸和后备的纱布拿开换上新药再包上，每次都痛的要命，可高城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痛苦的表情，麻木的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天棚。

　　“我在做梦吧？！这不应该是真的。昨天，一切还都很好，只是有一点小问题。林阳说会回来看我，如果她实在回不来，我去看她也成，就算耽误开学一两天也没关系的，就在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其实我说分手只是一时气话，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真的只是想吓吓她，像所有闹别扭的情侣一样。我以为只要我再说对不起，林阳就会原谅我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白色一口一口吞噬着时间，开始一秒一秒的，后来变的贪婪一天一天的吞咽。终于有一个时候，护士过来揭开他身上的纱布，然后邹着眉头说：你可以出院了，去办出院手续吧。你伤口愈合的很不好，但是我们能做的只能这样了，你是典型的疤痕型体质，以后可能会痛和痒，但是现在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记得不要抓伤口，那样会恶化。

　　高城直挺挺躺着，手伸进衣服，摸到前胸一道明显突出肌肤的疤痕，又感觉一阵钻心的痛痒。

　　高城收拾完走出医院，温暖的阳光照在脸颊上，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高城走不动了，在路边的花坛边坐下不动了，也许是腿上没力气也许没了心力，高城只是感觉很疲倦。他看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好象太阳风的吹拂下凋谢的花朵也都开了，世界在朝他微笑。而这笑容被一点点蒸发掉，路上的行人竟然消失了，竟然蒸发了。就在他眼皮底下不见了，而只留给他一座空城。

　　高城想到以前看过的科幻片就是外星人把整个城市的人全都抓走了，是不是这城市也如此，自己是漏网之鱼？可能自己现在正在做梦就像植物人，而自己活在自己的虚拟世界中永远也出不去；高城甚至有更荒诞的想法：世界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一切无非是幻觉，自己可能是犯了过错的神，而被惩罚在这幻境中寻找或明白什么。

　　可我在找什么？对，我在找林阳，我把她给丢了，就在这城市里，她一定在某个角落里。高城抬起头，分明看见躲在刺眼阳光中的一个白白胖胖的长着翅膀的小孩在朝她微笑，像他先前看见的无数张笑脸一样灿烂。

　　高城抬头问：“你是天使吗？”

　　“是啊！”小天使在空中笑着说。

　　“你在干什么？”高城问。

　　“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找个人！”

　　“我陪你一起找吧。”

　　“你会帮我吗？”高城问。

　　“不会。”天使笑眯眯说，“但我会陪你找。”

　　秋天总是有各种颜色的油漆桶，把世界刷啊刷啊刷个没完，总是那么贪玩儿。高城开始在这城寻找了，生怕这浸满颜料的大刷子刷到自己身上。他不讨厌它，只是怕被涂抹的五颜六色林阳该不认识他了，而且他们说好了在秋天一起散步的，去山上和公园，所有他们去过的地方，他们说好了一起分享这喜悦，不禁心疼祈祷：秋啊，你省点颜料，我的林阳还没回来呢，她就快回来了，她会是这五彩中最艳丽的一抹亮色。

　　城里的人都蒸发了，真的蒸发了。

　　高城想林阳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