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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安葬好人

  雨刚停,人们便组织打墓坑,准备安葬银娃。

  庙院里,有些灶上功夫的在盘火架案;姑娘、媳妇包了内活儿;会推刨拉据的木匠上了戏台忙着打棺;打墓坑的全是一些能搬掉山的强壮劳力;照例由村里出烟出酒老远请来了阴阳先生,在坟地里量了方位,按罗盘所指的天干地支,一寸也不敢差。

  钱串出钱并亲自到邻村买了头肥猪吆了回来。玩惯屠刀的人接过猪绳,操起擦了许多遍的尖刀,不容那畜牲叫第二声,鲜红的血水便顺着刀流下来,早有人端只盆子接住。接下来是煺毛,剖腹,剔肉,十分干净利落。周围聚着一群目不斜视的崽娃子和几只吐着红舌头在仰视的狗儿。五座墩子炉已垒了起来,干柴烈火烧得乌亮的煤块比剥乱响。银娃为村里立了功,村委会决定集体安葬,并暂发给吕家五百元救济款,待请示了乡政府后,再补给。可钱没人领。因为春花早哭得死去活来,吕小康丧子失家,疯了。

  公安局的小车被水堵在河那边,几个年轻的干警轮流把钱旺背过了发洪的小河。他们带来了一只警犬。村里人吃惊地直咂舌,甚至担心那长相凶恶的狼狗咬错了人。钱串趁空儿折回家去,把事儿全部告诉了弟弟钱旺。他决心做一件正直的事,救一救黑洞中的何彩蝶。人们亲眼看见那只警犬嗅过现场后,引着带枪的警察直奔黄家而去,直怨那警犬疯了。当公安人员提着一只黑皮包,把大喊大叫的黄永禄铐起来押出村口时,全村人愣怔了,糊涂了,压根儿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事。“支书怎么会是个贼呢?”“会不会抓错人了?”“听说,那警犬嗅过煤油之后,就闻不准了!”钱串冷笑了一声,他心里最清楚,同时也感到痛快。

  最吃惊的是何彩蝶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使她瞠目结舌。她作梦也没想到睡到自己身边的支书是贼,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狼。她恨自己,感到站在人们的面前,简直是一种羞耻。悔恨交加,“哇!”的一声,她哭叫着一头撞进残留着耻辱的代销点里……如石落水中,荡起无数涟漪后又恢复了平静,人们又去忙碌眼前的事。以往婚丧大事,助忙的总是有说有笑,大吃海喝,行拳猜令,无所顾忌。今天却一反常态,人们匆匆吃饭,匆匆干活。酒鬼们滴酒不沾,乐天派无一发笑。银娃死得可惜,死得揪人心疼。人非草木,认不了几个斗大字的庄稼汉子也有天生的人性和人情。即使集体办事,即使那一道道端上席的溢香诱人的“便宜菜”,还有那白似雪团的馍馍,最讨男人喜欢的烟酒,也引不起人们的食欲。他们在担忧,甚至牵肠挂肚:吕家往后的光景可怎么个过?

  锣鼓声哀。有力气的汉子轮流抬棺,杠夫的脚步恁般急,早把春花拉得远远地。她身着素衣,痛哭流涕,由于过度悲哀,面色苍白,腿软得挪不动。竹竹死死地扶着她。两个女人哭成一团。路上飘落着纸质银钱金钱。满面灰尘,光着上身的吕小康玩童般地追逐着送殡人群,嘻嘻哈哈地抢拾着纸钱,嘴里还不断地嚷嚷:“金钱,银钱,玉皇救命钱!”人们目不忍睹。慈善的老爷老奶更是老泪纵横……

  新坟。一丘黄土。坟上插着许多柳枝,挂满纸做的花环。风动花环,沙沙作响。坟前,香烟飘散。一撮黄香下供着祭品。泪痕满面的春花颤抖着一双苍白无血的手在为夫奠酒。哭诉声深沉悲哀:“孩子他爹,孩子生下来,你还没有看上一眼就……走了!你睁开眼睛看看俺母女俩,看看呀……”竹竹的婆婆远远地将孩子递给竹竹,抱怨说:“这丫头哭起来真要命,活象刘备!”只扔下一句话便走了。婴儿和女人的泣哭声在山坳里回荡,应和着远去的鼓声。直至月亮从云层里露出脸来,向人间遍洒惨白的清辉的时候,两个女人抱着孩子才从那湿漉漉的草洼里走出来,回到灯光闪烁的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