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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在平乐纸市的蔡家水码头上,李继武派的纸工正扛纸装船,陶家的管家忽然带上一、二十个家丁来了,他们个个手提马刀和棍棒,像要和谁拼命似的。管家神气地喊:“李氏纸坊装船的人听着,从今天起,你们不准再在我家码头上装船了,你们的船也不得再停靠在这个码头上。识相的快点滚!” 船夫和装卸工们问:“你家哪来的码头,还不是狗仗人势!” 管家说:“你不管我哪来的码头,我是传我家老爷的话,其他的我就不晓得了。” 装卸工们冷笑道:“哼,你家老爷!难道你们就忘了那年的事了吗?” 陶绍成多年来没有出成恶气,也没有争回这水码头,一直对蔡承宗耿耿于怀。虽然管家曾对蔡、李二人使过多种花招,搞过几次小动作,但不解恨,心中气闷得很。他多次想报大仇,但想蔡承宗同知州大人有些交往,还是轻易不敢惹他。 前几天管家忽然告诉绍成:“老爷,你晓得吗?在您外出这段时间,蔡承宗已经死了。” 绍成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他是咋死的?”他抓住管家的肩膀问。 管家说:“听说他为救一个纸工,被山上垮下的一个大石砸死的。” 陶绍成顿时跳了起来:“活该!我嫌他死迟了。” 他想:真是天助我也!你姓蔡的再厉害现在也不能说话了,李继武就没有了靠山,你一个外地人,在平乐没有什么根基,我不相信你还能掀起什么浪子。现在不是你来欺负我,而是该我收拾你的时机到了。至于刘先文这个滑头,他虽不支持自己,量他也不敢支持李继武。他给管家作了交待,要他做得狠点。 管家说:“老爷,如果这事被二叔父晓得了,他要干涉咋办?” 绍成给他鼓着气:“你不要管他说啥!他要骂你有我给你撑腰,你就按我给你说的办。你还不晓得吗?我只是表面上听他的,这些事他管不了。” 管家愤怒地对装卸人员说:“少废话!你们哪个敢再扛一捆纸上船,我就不客气了。” 装卸工们不闻不睬,继续扛纸装船。 管家右手一挥,指使家丁们上去阻挡装船的人,这些人扛着纸捆坚持往码头上走,家丁只好伸手去推,他们仍然不理,继续往前走。 管家高吼着家丁:“你们为啥还不动手?专门打那不听话的,看他们有几个不怕打?” 家丁们便举棍打装卸工,装卸工们立即丢了肩上的纸捆,动手还家丁们打,双方打成一团。 管家招呼所有家丁一拥而上,用棍棒朝装卸工辟头盖脸的打来。这几个装卸工哪里是十多个家丁的对手,有三人被打成重伤,躺在地上;两个伤轻一点的和船夫一起把这三人背到医院。 码头上只剩下陶家的人,管家又指挥家丁们把码头上的纸捆抱来甩到白沫江中;又令人用马刀把船板砍烂,还把停船的桅杆抽起来,并割断拴船的缆绳,让大船边漏水边在河中漂。他和家丁们看着满河的纸捆大笑着取乐。 当天下午,继武在卢沟得知这一消息后,他想陶绍成肯定以为蔡东家死了,欺我没有靠山,便明目张胆地向我挑战了。这次既不能和他打,也没有和他可谈的了,只有请官府处理。他直接去找平乐镇的里长解决,在台子街遇见刘先文,大家谈起此事,刘先文说:“你找啥里长啊?他早就被姓陶的用铜板熏黄了,咋能为你主持公道嘛?” 李继武无奈地说:“他再被熏黄我也只有找他解决嘛,他虽不是一级衙门,但他还是镇上的头,总得要先经过他,看他咋处理再说。” 刘先文说:“继武兄,看着陶绍成这杂种欺你,我也非常痛心。我作为一个大户,不能拔刀相助,感到非常惭愧。不过我刘某也有难处,还请谅解!” 继武心里直骂“你个怕死鬼”!却面带微笑说:“刘老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帮我。我想总有主持公道的衙门,那么多被陶绍成欺侮过的百姓总有一天会觉醒的!” 刘先文嘱咐他:“你一定要小心啊!” 继武说:“多谢关心了。” 继武到镇上找到里长,要他处理陶绍成打人、毁纸和砸船的事。他却半闭着眼睛吸着烟说:“这事我管不了。” 继武气愤地问:“你一个里长都管不了,哪个还管得了呢?” 里长半躺在椅子里,一双脚翘到面前的桌子上,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为争夺码头的地盘打架,我咋管呢?” 继武据理力争:“里长,不是我和他争夺地盘,那码头是当年蔡东家修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说那地盘是他的,现在陶绍成凭什么突然说是他家的地盘呢?对他这样横行霸道的人,我们只好请你这当里长的来主持公道了。” 里长不耐烦地说:“我哪点没有主持公道?陶绍成找过我多次,说蔡承宗当年修码头的地盘本来是陶家的。我也搞不清楚,有啥话只有你们自己去说。” “我们能说好还要你干啥?你这里长身为一方父母官,应当为百姓作主,对不清楚的事应当去查问嘛。” “当然可以去查,可我这里公事很忙,没有那份闲工夫去查。” “此话差矣,你一个里长,本应为我们百姓处理纠葛,咋叫没有闲工夫呢?再说他陶绍成有什么话应该和我说,凭啥要指使家丁打我的装卸工、砸我的船呢?难道他这样做对吗?”继武生气地说。 里长发火了:“陶绍成做得对不对我不管,我没有时间和你斗嘴!” “你说话要负责啊!既然你不管,就给我写张条子,我也好去找县衙处理。” 里长用烟杆敲着桌子说:“我说话肯定负责,你爱找哪个就找去!我不会给你写条子。” 李继武从里长那里出来,到医院安抚好伤者后,带上两个弟兄,骑着马直到邛崃县衙,向知县反映了情况,要求解决此案。知县为难地说:“李兄台,这事最好请知州大人出面处理。” 继武不解地问:“这么点事还要找知州吗?” 知县告诉他:“是这样的,平乐的里长和我的一个师爷是亲戚,这师爷和县丞平时关系不错。州府处理这桩案件自然就避开他们了,还请兄台见谅。” 继武刚出邛州衙门,就被一群提着棒棒的人拦住。他下马来问咋回事,陶绍成大摇大摆地从这伙人中走出来,大声说:“听说来人改名叫李继武了吗?” 继武也大声回答:“我正是李继武!” 绍成摇头晃脑地说:“真是冤家路窄啊!想不到你改名换姓后,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在这里想遇了。今天没有那些山野蛮助威了吧?” 继武见这阵势,知道绍成是来者不善,用手肘碰了一下同来的弟兄,这个弟兄会意地立即从人群中混走了。他问:“不知陶东家要干什么?” 绍成装腔作势地说:“不干什么。李兄既然要到衙门告我,我这草民还有什么敢干?” 继武抱拳说:“既然如此,那就请陶东家为继武让条路。” 陶绍成把长袍的前摆拉起来叉开双腿,指着裤裆说:“这里就是你的路,李兄就从这里钻过去吧!” 李继武气得脸色发青:“想不到在堂堂县衙门外,还有恶狗挡道”!他不紧不慢地说:“陶东家未免欺人太甚,莫非有官府给你撑腰吗?” “先不管有谁给我撑腰,你只要从这里钻过去就行了。我们过去的事就算了结”。绍成趾高气扬地说道。 “我奉劝陶东家一句,陶东家作为平乐的一个大名鼎鼎的大户,也是川西坝子名声很大的大户,作这样的事也太有失体面了吧”。继武不卑不亢地说。 绍成说:“你这个想成为大户的人早就在陶府挣够了面子,而我这个大户的体面在多年前就被你扫光了。你今天别无选择,只能从这里钻过去了。” 继武说:“古人韩信虽受胯下之辱,后来还拜大将呢!要我钻过去不难,总该说出个子午卯酉嘛。”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家丁们用木棒敲打着街面吼着:“这个人不吃敬酒就让他吃罚酒嘛,老爷还给他啰嗦什么?他不钻就让我们按着他钻嘛”。说着就有人朝李继武走来。 李继武生气地说:“慢!陶绍成,你一个大户又有什么不得了?我虽然贫寒,但也有自己的尊严!朝廷的王法都要保护人的尊严不受欺侮,你这样做就违反了大清律。” 陶绍成得意地说:“什么大清律?当年在陶府你咋不给我尊严呢,今天倒给我要起你的尊严来了”。他高声喝叫:“家丁们咋还不动手?” 一帮家丁正要去拉李继武时,突然,一声大喝止住了他们:“谁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这么放肆!让人从他胯下钻过啊”?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知县大人带了县丞和衙役们来到这里。 陶绍成一见知县大人来此,顿时就像条宠狗一样摇尾摆巴地说:“大人,小民不敢,只是找姓李的说件事。” 县丞大声吼道:“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陶绍成及众家丁一溜烟跑了。 原来是里长见李继武执意要到县衙告状,赶快告诉陶绍成到衙门打点。绍成认为“李继武啊李继武,你给我的旧仇未报,而今又添新恨,我们不共戴天”。便带十几个家丁前去拦截,因继武的马提前跑到县衙,他想你到县衙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但你既然告了我,我也要在县衙外拦住羞辱你。 知县亲自把李继武送到州衙,继武便将陶绍成平时欺压百姓,为非作恶,称霸一方的种种丑行和里长如何庇护他的话向知州大人说了一遍。 知州听得七窍生烟,在桌上一拍:“这还了得!他一个陶绍成竟敢私养家丁,打人砸船,无恶不作,岂不成了地头蛇?这里长为何不敢公断,自己管不了,还不往上报。莫非他们真有什么私交?看来他是不想当这里长了”!他当即派遣州衙的典房师爷会同邛崃知县马上到平乐镇查办此案。 这刑典师爷还真是铁面包公,他和知县大人带了一大批人在平乐河两岸进行一丝不苟的查问,有不怕姓陶的敢于说话,揭露了陶绍成这么多年来横行乡里,和里长勾结鱼肉百姓的罪行。 也有人认为这典房再清正也要走,他们说这些人好比钦差,钦差是水,水总要流走的;而姓陶的和里长却是石头,石头却永远都在这里。再说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哪个敢惹他,就是自招横祸,所以啥也不敢说。 这典房师爷确是查案老手,这么点事经他三下五去二,只用两天时间就查得水落石出。他和知县派人将案件文书呈送知州大人审阅,经知州批准,当天就给陶绍成戴上枷锁,解送到州衙关押,里长也被带到邛州,暂住馆驿候审。 第二天,知州大人升堂审理此案,知县也参加陪审。大堂上挤满了很多揭露陶绍成的证人,连一些怕陶绍成的百姓见官府当天拿了人,也敢来大堂作证。 陶绍成见这么多平日受他欺侮,敢怒而不敢言的民众来揭露他的罪行,早已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着向众人赔罪。 半天时间,知州将案情审得水清鲤白。他以那铿锵的声音宣判道:“陶绍成为非作恶,欺压百姓一案,经本州审理查明:陶绍成在平乐为富不仁,私养家丁,恃强凌弱,争田夺地,多次伤及无辜,损毁民财。勾结里长,鱼肉乡里,称霸一方。依照《大清律集解附例》,本应对陶绍成处以极刑,但鉴于他有悔罪表现,暂且宽大处理。现本州判决如下:一、当堂杖责陶绍成二十大棍。二、责令陶绍成退出所有侵占他人的土地田产以及白沫江上的所有码头。三、对所有打伤的人全部医治痊愈,已成残疾的负担全部生活费用。四、赔偿损坏李继武的船只。五、处罚一千两白银的罚款。六、解散所有家丁。本判决限于三日内执行完毕。” 陶绍成在惊魂未定中听知州大人这一宣判,如获重生,当即表示服判。 知州命衙役当堂对陶绍成责打二十大棍,这土豪劣绅已年近半百,何时吃过这种苦,今天当着众乡亲的面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堂上喊爹叫娘,狼狈不堪。 知州大人又当堂宣告:“平乐里长目无国法,多次收受人犯陶绍成贿赂,纵容其侵害百姓,扰乱地方治安。本州与邛崃知县会商,对该里长予以撤职处理,由当地乡坤和民众推举公道正派的人报县衙批准后担任里长,让当地百姓能安居乐业。另处罚原里长五百两白银的罚款,以对其他为官之人予以警示。” 知州大人这一宣判和宣告,堂下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拍手称快,大呼“知州大人为千古清官。” 不到一个时辰,州衙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李继武领着百姓们抬着一道红绸包着的匾牌,放在州衙大堂,揭开红绸,匾上的四个金色大字“爱民清官”闪闪发光。 这桩公案以百姓们的胜利,陶绍成的失败而了结。 陶绍成被官府惩罚后,身败名裂,家业已垮,家丁已作鸟兽散,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脸也不知往哪里搁。连街都不敢上,只好在家赋闲。十个盐铺已盘出了九个,靠管家把剩下的一个盐铺经营起过日子。 这绍成从一个威风八面的大户突然变成今天的贫家小户,他想我多年来和人家斗来斗去,到头来却是“机关算尽”一场空,成天郁郁寡欢。不久,便抑郁而死。几个儿子靠经营一个盐铺和几亩薄田过着清淡的日子。 管家卷走陶家的一些钱财,带着三姨太到别处去了。 时人有诗叹曰:祖辈创家多艰难,子孙败业一瞬间。贪心过大非好事,子散妻离命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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