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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王雨松给处机关投标中心打了电话。第二天,十余名投标人员就乘飞机赶到东海开始了紧张的工作。罗前进要求处机关派那台最好的车赶到东海,至今车还在东北没出发,罗前进火冒三丈,在电话里将处办主任臭骂了一通,让立即把车派来,否则一切后果将由处办主任董书呈承担。 处办主任董书呈,是个三十岁刚过的年轻人,中等个子,长相不出众,比起金峰来,董书呈显得干巴瘦小。当初罗前进选择处办主任时,在董书呈和金峰之间反复比较权衡过,金峰机敏,做起事来爱感情用事。董书呈稳重,遇事好思前想后,他比金峰大几岁,到处机关时间比金峰早几年。后来征求书记姜同顺意见,终于拍板让董书呈当了处办主任,金峰任秘书。金峰离开机关之后,董书呈事情更多了,过去金峰干的一摊子事都丢给了董书呈,但董书呈也能应付过来。罗前进在机关,董书呈就毫无疑问围着处长身边转,上请下达与机关各科室沟通,传达处长的指示。处长要出差了,他又围在书记身边,最令董书呈头痛的问题是,两个主官明显地有矛盾,让他这个处办主任不好处理这种棘手的关系。离处长近了,书记有想法,离书记近了,处长又有想法,他吸取金峰和刘天民的教训,他要走一条中间路线,两边都不得罪。 罗前进这两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叫处办把机关小车队那台凌志轿车派到东海去。凌志轿车在他们这个处一级单位使用算是超标车,中国筑路工程局汽车运输处下过一份文件,对于超标汽车局里一律没收。但二处这台车是别人顶帐给他们的,前年基层三公司在河北一个县里干县城公路拓宽改造工程,工程完工结算时,县政府拿不出全部工程款,就将他们县委书记购的凌志车给顶了工程款。车开回东北,在二处住的这座小城里,当时还算是数量稀少的名贵车。车上了街,过交通岗时,交通警察还莫明其妙地敬礼。 这台车在机关归处长坐,书记也坐。更多的时候,罗前进出差在外,这车也就成了姜同顺的专车。 要把这台车调走,领导只能坐已跑了几万公里的那辆旧桑塔那了。姜同顺书记肯定会有想法,但处长发了话,董书呈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去把这个情况向姜书记汇报。 姜同顺见董书呈一脸凄苦地站在他面前,“小董,有事吗?” “书记,处长来电话叫将那辆凌志车派到东海刘天民那里投标用。” 姜同顺仔细地打量着董书呈,象在研究他面门上的五官有无毛病,这一通看,搞得董书呈心里直发毛,“书记,……”董书呈心虚。 “你说要把我坐的那辆车调给刘天民投标用?” “是罗处长指示的。” 姜同顺上下嘴皮一碰,蹦出两个字“不行!”书记微微闭目,用一根手指挠了挠鼻子头儿,然后象寻找什么在桌子上扫了一遍,目光空洞地望着一个地方。愤愤不平数落开来,“投标、投标,天天听他们在喊投标,光听猪叫没见吃猪肉,一年到头投来投去,钱没少花,功夫没有少费,中了几个标都有数的。把我的车弄走,往后有事出门,是让我步行还是挤公交车,这事你别管,我找罗处长。” 姜同顺抓起电话,想想又放下了。然后对董书呈说:“先等一等再说。” 姜同顺可以等一等再说,董书呈则没法等,等一天他会受罗前进无数次骂,他又不敢说书记不放车,说了,姜同顺不给他小鞋穿才怪,两个主官互不通气,将他处办主任放在中间受夹板气,董书呈在心里骂:这个狗屁主任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 挨了罗处长的骂,还得去找姜书记磨,你不放车给处长打个电话总可以吧,不打电话又不放车,是把我放在中间煎咸鱼吗? 董书呈要敲书记办公室的门,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他举起的手又放下了,犹豫着该不该进去。董书呈最后还是下决心进屋找书记,他不能在门边站久了,站在这儿不进屋就有偷听的嫌疑。机关各科室弄不清谁是书记的耳目,过后给添油加醋说点闲话,他董书呈日子更不好过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敲了两声门,还没等里边说“请进”,他就把门推开了。 书记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那女的埋着个脸用手绢擦眼睛。董书呈还以为这女人是书记的相好,机关有人背地里说姜同顺有一个小姘,董书呈没有见到过。他认为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书记的谣。在刚才他推门的一刹那,曾产生过一闪的好奇心,他那么着急地推门进屋是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特别情况。 董书呈一看那女人的水蛇腰就马上认出了这是刘天民的老婆吴晓梅,吴晓梅哭诉道:“他出门在外这么久了,连个电话都不往家打,心里没有我不说,连孩子也没有,书记你给评评理,他这么做对不对?” 董书呈早就知道吴晓梅和刘天民感情不太好,怎么个不好法,旁人无从知晓。他想向书记说调凌志车的事,吴晓梅哭诉着他又插不上话。 姜同顺说:“小吴,你不用哭,婚姻的事情,只有靠你们夫妻去经营,过去还有组织出面这一说,现在时代变了,结婚、离婚都自由了,夫妻感情方面问题,党组织就更不好干涉了。你说要去东海看刘天民,我没意见,回去准备一下,机关最好的一台车明天去东海,你顺路搭便车去吧。” “谢谢书记。” 姜同顺不仅解决了吴晓梅的哭诉,还答复了董书呈的问题,董书呈说:“书记,那我就通知司机准备起程了。” 姜同顺搭拉着眼皮,心有不甘地回答:“好,好……”董书呈从书记办公室退出来,吴晓梅在门外走廊里等他,“董主任,麻烦你给司机说一声,我坐他这趟车去。” 董书呈说:“吴晓梅,你去东海坐火车或飞机多方便,汽车一跑好几天,坐里边憋屈着也不舒服。” 董书呈是不愿意让吴晓梅随汽车走,司机几千里带个年轻的娘们儿,孤男寡女路上再闹出点绯闻,他董书呈不好给刘天民交待,在罗前进那里挨批也是少不了的。 吴晓梅逮着董书呈软磨硬泡,非要坐汽车去,弄得董主任难以招架,便说:“你回去准备吧,车要走时我电话通知你。” 吴晓梅从处机关出来,天空已飘起了雪花,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在纷飞的雪花中穿梭,有几辆出租车在吴晓梅身边减速,吴晓梅没有上车的意思,出租车又从她身边开走了。吴晓梅走在雪地上,她的心绪很乱,她都弄不清自己想不想去东海见刘天民,只是昨天那场打击对她实在太大了。 在市地税局没有人不知道她与局长的特殊关系,人们背地里叫她局长夫人。吴晓梅不怕别人在背后怎么谈论她,她就是要将自己与局长的暧昧关系让全局上下的人都知道,有了局长这棵大树罩着,她可以在地税局内呼风唤雨,她可以一手遮天地给市木器家俱厂减免税收。当监察科找她谈话,指出她的这种做法违犯规定,是超越权限减税,有违税法,要她限期纠正时,她则不屑一顾地说,市木器家俱厂是民政扶持的残疾人福利企业,局长批准给予减税。 监察科的人找到局长林为兵核实这件事,四十五岁的林为兵总是对吴晓梅所做的一切护着短。吴晓梅前后跟了他十年,从她当姑娘时来到地税局在一次出差时,他就甜言蜜语地俘虏了还是一个黄毛丫头的吴晓梅。吴晓梅一直苦苦地等待着林为兵兑现承诺,他要与妻子离婚,她要娶吴晓梅做妻子,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一年又一年的落空。在她二十七岁那一年,她经人介绍认识了刘天民。由于心里装着林为兵,便再难容下另一个男人,可是年龄已经不小了,再不嫁人不行了,她在母亲的安排下嫁给了刘天民。 吴晓梅嫁给刘天民为妻,要的只是一个名份而已,新婚蜜月,她与林为兵在一起过性爱生活的次数远远多于丈夫刘天民。当她每一次和刘天民过夫妻性生活时,她总是闭上眼睛把身上的男人想象成林为兵。可是一睁开眼,心情就极端地沮丧,后悔为什么草率地嫁人,为什么不能再等林为兵。刘天民摸不清妻子在想什么,唯一感觉到的是自己在那个家里是多余的人。 新婚蜜月的第三天,林为兵打电话让她到单位取一份锁在她抽屉的税务文件,当她到机关办公室才想起这是一个星期天,除了门卫传达室的师傅,整座大楼只剩局长林为兵在加班。吴晓梅把那份文件找到后,送到林为兵的办公室里。林为兵急不可耐地将她按倒在沙发上,两个人如醉如痴地做爱,他们象久别的夫妻,一次又一次地从对方那里拚命地索取,他象充满愤怒拚命冲撞,要把体内的什么东西全部倒尽,当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穿上衣服,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象被林为兵给卸掉了。耻骨火烧火燎地疼痛,她真担心被林为兵给弄骨折了。回到家,她全身瘫软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刘天民下班后问她“生病了吗?去医院不?” 吴晓梅不耐烦地回答:“你别来烦我,你让我清净就行了!” 她一直沉醉在两个人疯狂时的回忆中,从林为兵的举动看,尽管他近似粗鲁甚至野蛮,但这说明他仍然在深爱着她。一阵阵的甜蜜感充盈着她的心。 吴晓梅与刘天民结婚半年后,她怀孕了,确切地讲,怀孕的那一个月正好是刘天民出差在外,林为兵在她的身体里播下了种子。在这一点上,她多少有些同情刘天民,如果小虎是他的儿子,他承担做父亲的责任义务理所当然,可孩子是林为兵的,他刘天民不是在为别人受累吗? 也顾不了那么多,谁让他遇见我吴晓梅,该他倒霉吧! 跨过三十岁的门槛那一年,吴晓梅也曾经产生过收心好好过日子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很短暂。她像个吸食鸦片的烟鬼,毒素已经浸蚀到骨头里戒不掉毒瘾了。她把林为兵当做自己的男人,而将刘天民作为一个碍手碍脚的多余人。吴晓梅体会不到刘天民作为一个男人的痛苦。 刘天民到东海后,吴晓梅高兴了一阵,可是高兴的心情被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给搅散了,那天下班后,吴晓梅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后,偷偷往局长办公室溜。局长办公室是从里面锁上的,外面打不开,她知道他在里面,办公楼内静悄悄,只听局长屋里传出象老鼠啃咬什么的声音,似乎很有节奏,夹杂着嘴巴吃东西时的吧嗒声。吴晓梅对这种曾经和局长多次制造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她的根根毛发都直立了起来,怒火中烧,恨不得一脚踹开林为兵办公室的门,但她最终还是克制了。她躲在不远处的厕所内窥视那边,大约在一顿饭功夫后,吴晓梅看见了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是新招聘来局里不久的年轻女大学生小汪,小汪头发紊乱地低着头,匆匆下楼走了。 吴晓梅破门而入,只见林为兵还正在拉裤门上的链子。 “林为兵,你这样做不道德,你不能对不起我,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啊。” 林为兵说:“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这样有什么不道德,两情相悦,男欢女爱,很正常嘛。” “你无耻下流!” “臭娘们,我警告你,今后不允许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我是局长,堂堂的一局之长搞个把女人算个什么事,你看看我们市、局以上干部,谁没有几个小姘,有是正常的,没有的反而是没档次没面子!我还算保守派,就你和小汪。今后你睁只眼,闭只眼,别管我和小汪之间的事。你还以为你是当年没有出嫁的吴晓梅,你已是他人妻,他人母!” 吴晓梅哭了起来,说:“我求求你,不要再和别人来往,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什么时候来,只要你通知一声,我……”。 “够了,别说了!你想让我对你从一而终吗,男人都有喜新厌旧的毛病。我这个人不赌不喝,就是对女人感兴趣。当领导成天操心费神,精神紧张,和女人在一起释放后就轻松了,更有利地投入到工作中。当兵走路,长官骑马,领导玩个把女人也是工作需要。是对单位建设有好处的事,你不懂就别乱干预!” “你胡诌,真不要脸!” “说了半天,总是不进油盐,跟你这种没品味的女人再没什么好说的,今后,你要继续在地税局干,我的事就不许干涉,不然就别怪我不讲情义。” “你想怎么样?” “我们单位也涉及改革人事用工制度,人员能上能下,能进能出,这地方你呆着难受可以到不难受的地方去。” 吴晓梅哭着离开林为兵的办公室。 吴晓梅大病了一场,在床上一连躺了三天,粒米未进。三天后起床,她突然明白了应该珍惜自己的婚姻,她要去找刘天民,她要亲手修补破损的婚姻,刘天民自去了东海之后一个电话没打过,现在她真怕失去他。她想,如果失去刘天民,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吴晓梅冒雪走到家,头发、衣服被融化的雪弄湿了。屋里烟雾腾腾,母亲前几天到庙里进香,请了一尊观世间菩萨塑像,庙里和尚为其开过光,母亲将菩萨供着,见天三柱香,那线香原料可能不正宗,飘出的烟雾辣眼睛,弄得一家三口成天总是泪汪汪的。 吴晓梅刚开门,小虎便从屋里跑出来,“妈妈—”一下子抱住了吴晓梅的腿。 吴晓梅都不敢看儿子那张小脸,她深感自己罪孽深重。她心惊胆颤地把儿子抱在怀里,仔细端详,那一对肉乎乎的大耳朵和林为兵的耳朵如出一辙,小小的翘鼻头,谁也不象,倒是那张小嘴巴,上嘴唇薄象刘天民,下嘴唇厚又象林为兵。儿子身上象林为兵的多,而象刘天民的地方又有些牵强。 儿子不解地问:“妈妈你在小虎脸上找什么?” “妈妈在找你爸的影子。” “爸爸的影子在哪儿啦?” 吴晓梅按了一下儿子的小嘴唇,说:“在这儿!” 母亲又往神龛下的小香炉里插了三柱香,吴晓梅说:“妈,这一屋烟呛眼睛,打开窗子换换空气,你看小虎这眼睛熏得通红。” “别胡说八道,得罪了神仙要受惩罚。” 吴晓梅将儿子抱到阳台上透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小虎看了外面的雪,欢呼雀跃,要妈妈带他出去堆雪人,孩子姥姥阻止道:“外面多冷,出去还不冻感冒。” 吴晓梅母亲是个心宽体胖的老年女人,年轻时当过几年街道居民委主任,爱管个闲事,老头子活着时,老太太仗着老头儿大小是个官,在左邻右舍得罪了不少人。在家里也把老头子管得服贴贴,老太太自我为中心的毛病被女儿吴晓梅学了不少,这对她为人处事和婚姻生活带来不少麻烦。吴晓梅到三十多岁才逐步认识到自身存在的缺点,可是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已经无声无息地从身边溜走了。 “妈,我想到东海看看天民去。” “看他?刘天民那个窝囊废,没有一个地方让我瞧上眼,真后悔当初把你嫁给了他!” “妈,好歹他是你姑爷,刘天民有哪地方得罪了你,回想这些年,刘天民对你对我做得够好了,可是我们却对不起他,让他活得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你少在我面前替刘天民说话,你缺心少肺,你就真打算一辈子守着刘天民,过那没滋没味的日子?” “我不守着刘天民,还能去守谁?” 老太太眼睛亮了一亮,低声问,“地税局的林为兵对你有情有义,妈从旁边多少看出些眉目,你们俩就不能往近了再走一步,组成一个家庭?” “妈,请你以后别再提他,林为兵有老婆孩子,我也有丈夫和孩子,你是想拆散两个家吗,你都请了菩萨,信佛的人要积德行善,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你个小不要脸的东西在妈面前假装什么正经,你要上东海,下南海我都不管,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吴晓梅被母亲骂得一阵心酸,不禁抹起了眼泪。 “妈,人家林为兵又有新相好了,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毕业生,刚到我们局里不久,就被林为兵弄上了手。” “这个该挨千刀的淫棍,老天有眼,什么时候把他那玩意烂掉!” “妈,别说得难听。” 老太太失望得脸上满是凄苦和无助,“孩子,要是你爸爸还活在世,那姓林的也不敢欺侮我们。你命里注定要做刘天民那小子的老婆,你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风光日子剩不下多少了,等到四十岁就成了一堆豆腐渣,扔在道边也不会有人要了。疯也疯了,野也野了,也到了该收心的时候了,去吧,妈不再阻拦你了。” “妈,谢谢你。” “妈自请神仙来家,就知道遇事顺其自然,万事莫强求,求是求不来的。我也学得比过去多了一份善心。想好了,就做!刘天民不给我们打电话,你主动给他打。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感情迟早总会建立起来。” 吴晓梅往处办主任董书呈家打电话问刘天民在东海的手机号码。董书呈说:“你老公电话号码不知道,还用问我?” 吴晓梅撒了谎,“天民刚换过号,我记在一张纸上,那纸弄丢了,麻烦董主任告诉我一下。” 董书呈把刘天民的号码告诉了她,接着又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小吴,你准备跟汽车走,原计划明天上午出发,处长在那边催得紧,司机左长荣今天下班前就开车走了,后天要赶到,等不了你,你就坐另外的车去吧。” 吴晓梅失望地说:“汽车走了,我坐火车去。” 晚上十点钟,小虎睡觉后,吴晓梅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拨通了丈夫刘天民的手机。 “天民吗,是我晓梅。”吴晓梅的嗓子哽咽得说不出话。 刘天民第一次听妻子说话如此温柔,很不习惯,过去恶声恶气的口吻听习惯了,分别这么一些时间,她好象变了一个人。 “你有什么事吗?”刘天民在电话里问。 “天冷了,我想给你送衣服去,小虎在家总念叨着想爸爸……” 刘天民拿电话的手抖了一下。 “你……先别……,我挺忙的,你不用来。” “我去不耽误你,让小虎看看爸爸,我们就回来。” 刘天民不好再说什么,这么些天没见着儿子,他的确有些想,儿子说话奶声奶气,招人喜欢,刘天民与吴晓梅夫妻关系很大程度上是靠儿子小虎在中间维系着。 吴晓梅打来电话时,刘天民正在安排编标书的十多个人食宿问题,办事处几间房里都安了折叠床,一间房住两三个人,客厅里几台电脑支着,满地是打印的表格纸张,进屋都要绕道走,吴晓梅要领着小虎来,往哪儿住?罗前进见刘天民打起电话来没完没了,他猜可能又是这套房子的女主人陈玉英在和刘天民联系。 罗前进碰碰刘天民,“长话短说,谁的电话打起来没完。” 刘天民说:“吴晓梅的电话。” “是小吴的电话,你们夫妻悄悄话,不打听,你们继续说。”罗前进往一边走。 屋里人来人往,一片吵杂,刘天民干脆走到屋外,乘电梯到了院子里,他倚在一棵掉光叶子的皂角树上,耐着性子和吴晓梅说话。 吴晓梅已在电话里“喂喂”了好一阵,下楼时,刘天民有一句没一句地“嗯啊”着拖延时间。 “天民,你在什么地方,好象乱轰轰的,你嗯啊什么呀,说话呀。” “刚才在办事处租的房子里,几间屋住着从东北处机关来编标书的十几个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要来了没地方住。我看你先别来了,等这次投标结束了再说吧。” “那好吧,我就过些日子再去你那里。” 刘天民打电话时,就见有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院内路灯光照得影影绰绰,他没能分辨得清是谁。电话刚一结束,那个黑影就走过来,说:“我一进大院就听到是你的声音。” “玉英,是你,黑灯瞎火你干啥来了?” “我今晚在超市里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吃什么,我请你。”刘天民慷慨大方地说。 陈玉英上前扶住了刘天民的胳膊,两个人就往住宅楼外的大街上走。陈玉英的身子与刘天民靠得很紧,刘天民担心机关来投标的人万一有谁下楼到街上看见了他胳膊挂个女的会怎么说。他刘天民的潇洒风流会即刻传遍东北的大本营。他象个贼似的怕遇见熟人,几次要将陈玉英挟紧的胳膊抽出来,但他每抽一次,陈玉英抱得就更紧。 “玉英,你别在大街上挂胳膊,我不太习惯。” “不习惯会慢慢适应,适应了,也就习惯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陈玉英不时将脸在刘天民腮边幸福地蹭一下,弄得他怪痒痒的。刘天民轻轻地拍拍她的脸颊,说:“小馋猫,想做什么?” 陈玉英软软地说:“我饿了。” “饿了就吃去。”街对面有家阳春面馆,刘天民说:“吃阳春面行不?” 陈玉英皱了一下眉头说:“好吧。天民,自从你们处长、副处长来东海后,你就和我没多少联系了,你可别种了花忘了浇水,时间一长会枯萎哟。” 刘天民说:“正忙着投标,领导来了,我不能天天往外跑,再说也忙得脚后跟直打后脑勺,过了这一阵子再浇吧。” 陈玉英的左眼眨了一下,说:“我想请你帮忙筹划计算一下,交通厅准备将海坪和沿海大通道两条高速公路大宗建筑材料由我负责统一供料,这么大的投资规模,我不知道该怎样具体实施。” 刘天民第一次听陈玉英提供给他这个消息,未免有些惊讶,他不大相信这事的真实程度,“你是不是做梦,由你为两条高速公路供料,这不太现实,你也没有这个能力呀!” “你说不现实,这件事交通厅已经正式例会研究了,我的公司挂靠在交通厅,交通厅从中抽取管理费。至于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另当别论,正因为我心里吃不准,才向你讨教。” “高速公路投资中百分之六十是工程材料消耗,完成投资一个亿,就有六千万用于材料款,大宗建材无非是钢材、水泥这两大类,至于砂石料,基本就地取材,由施工单位自行采购,你掌控不了。单就海坪公路一百多亿的投资,消耗钢材、水泥都在几十亿元,这是一个天文数字。怎么能够做到保证质量,不误工期,及时供货,这可不是你陈玉英所能做到的。” “天民,你是不是有点故弄玄虚,左一个我干不了,右一个我不行。你都弄得我失掉一大半的信心了,那你说,我不行,谁行,你告诉我。” “谁行?谁都行,谁也不行!” “你这等于是一句空话!” “玉英,你开一个建材超市,进货出货,赚差价好办,可是涉及几十亿的工程材料就不比你办超市那么简单了,干这种大事要依靠很多人的力量。你要制定出一套实施方案,这套方案一要科学,二要好用,你要招募一批忠诚于你的人,组成一个团队,发挥大家的积极性。我建议:这次交通厅搞投标企业踏勘现场,你不妨去做一个调查,把材料大库的选址问题确定下来,选好材料库址,一要交通便利,二要有利于施工企业领料方便,三要安全。” “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要和全国重点钢铁企业建立必要的联系,打通关节,开辟畅通的供货渠道。” 陈玉英摇晃着脑子,“你把我都说迷糊了,我在想,这么大的工程得要多少钢材呀,多少水泥呀,我又怎么把这些东西从四面八方运来呀,真让人头疼。” “需要钢材、水泥数量,你可以在各单位中标的同时以交通厅名义下发文件,让各单位上报整个材料计划,再报每年、每季和每月所消耗计划,你可以按年、季、月向厂家提出发货申请。厂家给你货后,社会上有一种企业叫储运公司,他们就专门负责把你的货送上门,放到你指定的地方。施工企业在你这里按计划领货,你每月可以在建设指挥部拨付给各单位的工程款里直接把材料款划到你的账户上。” “你看你又说得如此的简单,好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大功告成。” “任何事没干过,不会干就难,当你会干了,并干得得心应手了,也就没有什么难了。” “亲爱的,你真行,大学毕业这几年我还一直认为我成功了,比起你来,我差远了。站在你面前我都有一种仰望高山的感觉。” “别戴高帽了,下一步你就成了大老板,就不用着我再给花浇水了。” 陈玉英轻轻地在他胸膛上擂了一拳,“瞎说什么,你不浇水难道让花枯萎凋谢吗?” 刘天民搂过她的肩膀,在她后背拍一拍说:“进去吃阳春面,我也饿了。” 两个人进了面馆,刚刚落座,服务生上前问:“二位吃点什么?” 刘天民说:“两碗阳春面,两个小菜。” 两个人边吃边谈,陈玉英对刘天民刚才的指点很感兴趣,经刘天民一点拨,她对做两条高速公路物资供应有了取胜的信心,下一步她还要和杨社、赵建设进一步接触,寻求他们的支持。当然,好处也有他们的。 刘天民吃了半碗面,将筷子放在碗上,打量陈玉英。他象要看出什么别的,陈玉英“唏溜溜”地将一根面条吸进嘴里,说:“你不吃,看什么哩,不认识呀?” “别说,我真对你有点陌生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你的公司干这个供料差事,谁在帮你。” 陈玉英肯定不会把郭副省长那一层关系说给刘天民,有些话对再亲密的人也不能说。她故意打哑谜,说:“交通厅是政府部门不能办实体,要找一个公司,正好选上我的公司,要说谁帮我,不是你刚才为我出了那么多主意么。你在帮我。” 刘天民摇头,说:“你不告诉我,可能有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我也不再追问你,快吃吧,吃完我送你。” “好。”她用餐巾纸擦了嘴,叫服务员过来买单。 “为啥不吃了?”刘天民问。 “因为有更好吃的在等着我,干啥还傻坐在这儿吃阳春面呢?” 两个人相视一笑,起身离开了面馆。陈玉英和刘天民往她泊车的地方走去…… 两个人缠绵地相互依偎在一起。陈玉英的车就停在前面不远的街边。她掏出汽车遥控开关,轻轻地摁了一下按纽,车内扬声器悠长尖细地“嗯—”了一声,车门锁打开了。 他俩正要上车,有人在身后大叫一声,“嗨—,你们是什么关系!” 一声断喝,两个人吓得赶紧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