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十八章
佟瑶安排了一桌的好酒菜,罗永明却没有吃出什么好味道。 他没有想到曾经救助父亲的大恩人是中国筑路工程局到东海来投标的人。罗永明是个孝子,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一定要报答那两个好心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可能在他回到东海前父亲就辞世而去了。是他们给了自己最后见到父亲的机会,他从心里感激。罗永明清楚刘天民和金峰救他父亲时并不知道老人是交通厅长的儿子。送进医院还垫付五千元抢救费,他们施恩不图报,在这个市场经济的社会里,罗永明所见所闻周围大多数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刘天民和金峰使他象在夜路中见到了一束耀眼的灯光,那种欣喜之情使他激动不已,他想:等找到他们一定要和他们保持长久的联系,做真正的朋友。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想象中的好人却也是俗人。当罗永明还不知道刘天民就是救他父亲的人时,他渴望着迫切地见上一面,他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无私。他同时对给女儿送钱人的做法反感,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送钱呢,无外乎就是看中了巧巧父亲手里的权利,这种做法本身是很恶劣的。 今天晚上,他终于见到了救父亲的人,想见和不想见的是同一个人。这使罗永明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复杂的感情泥潭里,他在那里挣扎着。他失望、沮丧,他想离席逃走。在全省高速公路正紧锣密鼓举行招投标的关口,他这个交通厅长在这里领着家人和一个竞标单位推杯换盏,这不是作茧自缚,惹来麻烦吗? 罗永明不时往餐厅门口张望,先前,赵合久曾在门口一闪,看来他也在这地方用餐,如果他现在再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酒席开始不久,罗永明就起身说:“我方便一下。”走出了餐厅,他问吴经理:“刚才争包间的那个人在哪里用餐?” 吴经理说:“看见您老后,他就匆忙走了,现在不知去了哪里?” “哦,是这样。”罗永明的一颗心渐渐放下来,从洗手间出来,迎头遇着了往这边走来的刘天民。刘天民是见厅长出去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便出来寻找。 罗永明主动打招呼:“小刘。” 刘天民说:“厅长,大伙儿在等您呢。” 罗永明说:“我不胜酒量,让他们先吃。”这时一个服务员从他们身边走过。“服务员,请给我俩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罗永明转头对刘天民说:“我们说一会儿话。” 服务员推开洗手间旁边的一个小包房,这是一个情侣间,里边一张桌两把椅子。此时,没人使用正空着,服务员开了灯,沏了两杯茶,笑着说:“您们请。”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罗永明先坐下,喝了一口茶,望着刘天民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笑了一笑。 刘天民拿起茶杯,又放到桌上。 “小刘,我首先得感谢你,特别是当我父亲出事后,你和金峰把他送到了医院。” 刘天民说:“厅长,这没什么,我想每一个遇到的人都会这么做。” 罗永明摇头说:“要退回去二、三十年,恐怕会有很多人象你们那样做,而现在则正好相反,很多人都不会那么做,那个骑摩托车跑掉的人就是个例子。” 刘天民说:“老人后来故去了,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很悲痛。” “这事儿也怨我,我把他领回乡下,去给母亲祭周年。老家村里一个泼皮把他爹的坟埋在我家坟地里,父亲生气,一股火上来,他就不行了。” 刘天民握紧拳头说:“这个泼皮,可恨!” “这恐怕也是天意吧,就象你我相识、交往。近些日子,遇到的这一切让我难以相信它们的真实性。你和金峰救我父亲,你让我感激,让我敬佩。可是你又做了一件让我失望的事,你一下子送给巧巧那么多钱,什么意思?” “我们说好是借给她,不是送。” “借给她,你为什么不让她给你写一张借条?” “不用了吧,厅长,我认为不用借条。” 罗永明笑了,“不妨我替你说出来,你想通过给我女儿送巨款,利用我这层关系,让我为你们参与投标开绿灯。” 刘天民稳住神,尽量不让自己的精神被罗永明摧毁,他已经被罗永明打败一个回合,如果让他继续进逼,他只会彻底毁灭,最后发展到如果罗永明把钱还给他们,所有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刘天民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不紧不慢地说:“罗厅长,我虽然年轻,没有你的资历深,见识多。但我自信我跟你一样是一个恪守做人原则,具有操守、富有同情和爱心的人。” 罗永明的眉头动了一下。 “我们那一天在街上看见一个老人被车撞了,肇事车辆和司机转眼跑得没影了,我和金峰看到那样的场面别无选择。无论他是您的父亲,还是一个扫大街、拾垃圾的老人,我们都会一视同仁。我们没有想过他有什么身份,我们不是那种做任何事都要斤斤计较看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的市侩小人。我们把他送到了医院,院方让交押金,由于找不到他的亲人,不交押金人家不治,我们交了五千元押金后,又怕老人子女会赖上我们,这种事社会上屡见不鲜,我们悄悄离开了医院。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您的父亲。这时候,我们也曾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认识你。说实在话,我们的企业所从事的是架桥筑路的工程施工,你作为交通厅长,是把工程任务发包给承包商。厅长,我们并没有找上门,说我们救了你父亲,给我们点工程做,如果那样我们就不配成为今天晚上您们全家的座上宾了。我和陈玉英是大学同学,她对您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我和她曾经好过,我们俩差点成为一家人。我从她那里知道你送巧巧出国留学是强您所难,昂贵的学费使您到了无力支付的窘迫境地,我和陈玉英都想帮助巧巧。帮巧巧跟救您父亲一样没有功利目的,它和投标竞争没有直接联系。当然在这次竞标中,如果我们在与别的施工企业实力相当情况下,你能给我们以适当的关照,我们当然感激您。您如果不关照,我们也不会怪您。人嘛,讲的是一种感情,只要相处出了感情,就会将社会上那些令人生厌的东西抛在一边。所以,我不叫您官职,请允许我叫您一声老罗大哥,请求您现在放下厅长的架子,咱们以平等身份来做一个忘年之交的朋友,您看可以吗?” 罗永明站了起来,严肃地点着头,他的一只手放在了刘天民肩上,“小刘,你这一番话让我受益匪浅。过去我总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一个真正的朋友,今晚我终于找到了。今后,你就是我的小老弟,我就是你的老大哥了。不过有一点,你给巧巧的钱,我争取尽快还给你,感情和钱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起。” 门被推开,巧巧探进头,一脸疑惑地问:“爸,你俩在这屋里干什么呢?” “我和你刘叔在这说几句话。” “什么呀,他是我姐夫,您让我叫他叔,不岔辈儿了吗?” 刘天民说:“叫什么都一样。” 罗前进、王雨松都到走廊里来找他们,王雨松批评刘天民,“你把厅长拐哪去了,半天不回来?” “我们在那边说了几句话。” 巧巧说:“我要不是在洗手间门口听旁边屋里有说话声,现在还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王雨松捏了一把刘天民的后背,低声说:“有你小子的。” 刘天民一咧嘴。 就在乱糟糟的时候,佟瑶与金峰低声相互问候着。 “你累坏了吧?”佟瑶问。 “还行,不累!”金峰说。 “什么时候见面,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的。”金峰回答。 罗永明的司机见佟瑶与金峰在悄悄嘀咕什么,问了一句,“佟医生,你们认识啊?” 佟瑶正色道:“怎么会不认识呢,他的阑尾炎手术还是我做的呢,老罗父亲也是他们送到医院的。” 唐小忠向金峰点头,抱歉地笑了笑。 酒桌上,罗前进和王雨松要给罗永明敬酒。 罗前进说:“厅长,你和嫂夫人的盛情,我们永生难忘,厅长对我们的关心爱护我表示诚挚的谢意,我和我的副手王雨松敬厅长和厅长夫人一杯酒。” 罗永明说:“好,我和佟瑶一定喝,今天晚上我太高兴了。喝酒带上刘天民,来,我们几个干一杯。” 刘天民将这杯酒喝下,腰里的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办事处的号码,他来到走廊里接了电话,是吴晓梅打来的, 吴晓梅在电话里问:“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陪客人吃饭。” “陪哪位客人,你是不是陪那个骚女人在酒店干事?” “你他妈有病哪!”刘天民骂了一句将手机震铃调到了静音状态。 回到餐厅,酒席上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酒桌上除了司机唐小忠没有喝酒,其余的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酒席是在夜里十一点半钟散的。罗前进示意金峰到吧台买单,金峰结完账回来,佟瑶不依不饶地说:“哪能让你们买,今晚是我们请客。” 两边还在争执,就见有八分醉的罗永明一挥手,说:“别争啦,谁买不一样,刘天民他们又不是外人。” 一桌人站起来,陆续往外走,金峰还想着找机会和佟瑶说句话。佟瑶又恢复到她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样子,昂着头,挺着胸,迈动着两条修长的腿,走在罗永明身边。餐饮部吴经理一直将她送到车门口。 罗永明一家人离开后,罗前进、王雨松、刘天民和金峰朝他们那辆凌志车走去。 王雨松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到东海,电视台找两个搭救老人的人,原来就是你们俩。你们可给咱们东北人长脸了。” 金峰说:“你当时还讲,那两个人根本不存在,你还骂是两个傻瓜哩。” 罗前进说:“这叫好人有好报,有时候当傻瓜强过做聪明人。” 王雨松问刘天民:“喝酒期间,罗厅长跟你一起出去都说了什么?” 刘天民说:“他主要的是感谢我和金峰救了他父亲,其它就没有说更多的内容。我跟他套近乎,讲感情,谈得比较投机。” 罗前进说:“看得出来,罗厅长今晚挺高兴,他爱人佟医生,对金峰比较有好感。他女儿巧巧对刘天民也较好,今后和领导干部家属子女关系处好,也是一种方向。有了良好的私人交情,我们才能靠领导的关系获准进入市场的门槛。” 几个人上了车,司机左长荣早已坐在驾驶位上等他们。他说:“刘经理,刚才张晓丽把电话打给我,说你不接电话,好象找你有急事。” 刘天民问:“你说是找我?” 罗前进说:“这车上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姓刘的?” 刘天民听左长荣把他叫经理,冷丁听着还不太习惯,这也提醒他,手下还有一大帮人需要为他们找饭碗,这更增添了紧迫感。 刘天民记起吃饭时与吴晓梅通电话后将手机调到静音状态,外面打进来,他当然没有接。掏出手机一看有五个未接来电,同时还发了一个短信,打开收件箱,也是吴晓梅发的,内容是:刘天民,你如果不在半个小时内回来,我就不活了! “臭娘们,妈的!”刘天民骂了一句。 王雨松心情高兴,就幽默了一句“好孩子,怎么学会了说脏话了。” 刘天民说:“气死我了!” 罗前进问:“又怎么回事?” “你们听听,给评评理。今晚上我和几位领导一起出来办大事。她呢,则神经过敏,怀疑我和某位女人在一起胡扯,没边儿的事嘛!刚才吃饭她打来电话,我怕扰乱我们说话,就把手机调到静音状态,这可好,一连打了五个电话,最后发了一条信息,限定我在半小时内回去,要不回去她就不活了!” 金峰插话,“嫂子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 罗前进说:“赶紧给她打电话,告诉他我们马上回去!” 刘天民愤愤地给吴晓梅打电话,吴晓梅的手机关机。 罗前进吩咐左长荣,“快开,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雨松说:“天民,你不该让你媳妇来东海,成天唠叨,让人耳根子不得清静。” 刘天民说:“王副处长,你是冤枉我了。我哪让她来,是她自己哭着喊着要来,我不同意,她自己跑来了,我也没法子。” 车子来到办事处楼下,张晓丽在大门口焦急地张望。 几个人跳下车,罗前进问:“晓丽,出了什么事?” 张晓丽说话都结巴了,说:“刘经理家的大嫂,她一个晚上在哭闹,不吃不喝,一个小时前带着孩子出去了,我怕出事,几个做标书的人都分头出去找了。” 刘天民气得血往头上涌,骂道:“我咋这么倒霉,找了这么个破玩意儿,一辈子都闹心!” 罗前进说:“现在生气也没用,咱们分头去找。老王,你上楼守在家里,标书编制耽搁不得,金峰随我去火车站找找看,她会不会连夜回东北。张晓丽你陪着刘天民上街找,你们曾经一起上过街,对街里比较熟悉。” 两路人马分头行动。 刘天民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今晚喝的酒在胃里翻腾,先喜后气,心里就憋闷,加之冷风一吹,再也忍不住,站在街边的一个垃圾箱处呕吐起来,酒桌上吃的喝的全都倒了出来。 跟在身边的张晓丽为刘天民拍着背,说:“刘经理,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小张,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 “嫂子还没找着呢,我们还是快找去。” “她晚上没说别的?” “你们吃饭走后,嫂子吴晓梅就有点神情恍惚,我听她给你儿子说,‘小虎,你爸不要我们了 ’。她抱着儿子哭,我劝她说,嫂子,没有的事,你可别胡思乱想。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后来她一遍又一遍给你打电话,电话通了你没接。她又哭又闹地说要找你算账,后来就领着孩子跑出来了,我们都当她会在楼下转一会儿就能上楼,当我们出来找她时,就没了人影。” 刘天民吐过之后,头脑变得清醒了。他开始有点后悔今晚在电话里对吴晓梅的态度,如果自己不恶劣地咒骂她,她也可能不会那么伤心。 自从来到东海,他与陈玉英的关系直线向前发展,两个人重燃爱的烈火。他被烧得热血沸腾,无所顾忌,忘乎所以了。刘天民在这场爱的长跑中,只有前面一个目标,就是和陈玉英永远在一起。他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深爱着的儿子。当有的夜晚,他躺在陈玉英的身边从爱河上岸时偶而也想起吴晓梅,但他总是强迫自己将她从头脑中驱走。他恨吴晓梅,吴晓梅让他成为一个被人耻笑的男人,吴晓梅长久地与她的上司勾搭在一起,这让他刘天民觉得耻辱,有时甚至绝望地产生生不如死的想法。离开东北,来到东海,他盼望从那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完全解脱出来,当遇到昔日的恋人陈玉英,他从此觉得自己又获得了新生,自己又找到了做一个真正男人的全部感觉! 吴晓梅领着儿子突然来到东海,使刘天民仿佛从云天重新跌落地面,一整天他都适应不了这个现实。吴晓梅到来后,刘天民没有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态。他将她作为一个陌路人般对待,这让吴晓梅寒心。 刘天民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头,良心受到责备!吴晓梅几千里从东北来,哪怕一个邻居,一个熟人,它乡相遇都应该热情接待,何况夫妻一场的两个人呢?她还带着儿子,在这黑夜里,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城市,能上哪里去? 晓梅,小虎子,你们母子在哪里? 吴晓梅自接到刘天民那个骂她的电话后,她就对自己与丈夫的这段婚姻彻底地绝望了。白天亲眼所见刘天民与陈玉英那亲密得赛过夫妻的热乎劲儿,给了吴晓梅沉重的一击。这个刘天民对老婆、对儿子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当着面可以将老婆孩子撇在一边跟那个女人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看那劲头,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吴晓梅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后悔,她悔不该瞧不起刘天民,母亲总是时常在耳边嘀咕刘天民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嫁男人就要嫁靠山,可是怎么就不想想,刘天民毕竟年轻,把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看得一无是处,是自己在歧途越滑越远的根本原因。 她后悔自己嫁给了刘天民仍然和林为兵保持那种不正常的暧昧关系,自己在刘天民面前做得太张扬,太无耻,才有今天的下场。 她后悔自己人生几十年执迷不悟,在那个肮脏丑恶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还一直在做美梦,林为兵会休了老妻能将她娶回家?这痴人梦想被现实击得粉碎。等她回过头来,想要认认真真、安安心心地与刘天民过日子,做一个好女人时,似乎一切都不是她预料的那样了。刘天民心已经变了,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 吴晓梅自挨了刘天民的痛骂后,仍然不甘心,她一遍又一遍地给刘天民拨电话,刘天民就是不接。她用最后通牒的方式给他发了一条措辞严厉的短信,她想用这样的方法唤回刘天民,可刘天民仍然置之不理。 吴晓梅敏感、多疑、脆弱,她的神经在一瞬间“轰—”的一声彻底碎裂。她的脑子里象有无数的钢针在胡乱地扎,耳朵在嗡嗡地鸣响,手脚冰凉。吴晓梅绝望地心如死灰。 吴晓梅领着儿子小虎离开了和平路17号的办事处。她茫然地走在街上,小虎子往后坠着身子,“妈妈,去哪儿?”“别问!”吴晓梅喝斥儿子。 他们走过了两条大街,夜晚的都市华灯齐明,吴晓梅则看不到光亮。街边一幢幢建筑物上霓虹灯闪烁,来来往往的车辆穿梭般让人眼花缭乱。吴晓梅听到远处邮电大楼的钟声敲响,已经是夜里十点钟,这座城里人们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吴晓梅夹杂在街上的人流里,不辩东西南北毫无目标地往前走。 “妈妈,我累了,妈妈抱。”小虎子实在走不动了,蹲在了地上。 “起来!”吴晓梅抓儿子的手一用力,差点将小虎子拽倒在地。 小虎子哭叽叽地不再站起来,吴晓梅把对丈夫所有的气撒在小虎子头上,她撒开手,气乎乎地说:“你在这儿蹲,我走了!” 交叉路口上,南北马路的红灯亮起来,东西方向行人和车辆正在通行,吴晓梅随着行人往街对面走,到了街心。儿子才慢慢从蹲着的地方站起来,小虎子惊叫着“妈妈,等我!”这时候红绿灯改变了。吴晓梅明白自己丢下儿子是做了她此生最大的蠢事,在东北居住的小城,街上人少车稀,她和儿子上街曾经用同样的手段吓唬过小虎,这种方法屡屡奏效。自己在前面走,儿子会从后边追上来。可她将车水马龙的东海当成了老家的小城了。 “妈妈—”在小虎刚刚跃到马路上的一瞬间,一辆红色桑塔那轿车直奔他而去。轿车司机发现前方跑出一个小孩,等他采取紧急措施时,已经冲出十余米远,小虎子象一片轻轻的树叶,抛向了空中,又坠落在了地上……吴晓梅高声呼叫道,“我的儿子!”交叉路口顿时被堵成车海,层层叠叠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吴晓梅象一个瞎子般在地上跌跌撞撞乱抓乱摸,她抱起了儿子,儿子的头颅被撞了一个洞,殷红的血正“咕咕”地从那洞中涌出,小鼻子和嘴巴也是血水汪汪,那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瞪着妈妈,象在询问母亲什么。 勘查现场交警摸摸孩子,说:“已经没气了。” “不,你胡说,不,我儿子没事的!”吴晓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 到火车站去找吴晓梅扑了空,返回时车被堵住的罗前进下车后,朝人堆里挤去,他看到了跪在交叉路口的吴晓梅,喊了声“坏了!” 市急救中心的救护车赶来,将吴晓梅母子弄上车,罗前进拚命往前挤,被两个抬担架的护士用力推住,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伤亡者家属。” 吴晓梅已经人事不省地软瘫在车上,可怜的小虎血肉模糊地躺在担架里。罗前进不禁悲从中来。他给刘天民拨了个电话,“天民—”刚刚叫了一声,眼泪便流淌下来。 “处长,你找到他们母子了吗?” “找到了,天民,快到市急救中心来,他们母子正往急救中心去……” “去急救中心干什么,他们怎么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 刘天民接了电话,整个人从内到外便彻底垮了,他站立不稳,张晓丽扶住了他,宽慰道:“刘经理,你先别着急,也许没事的。” 刘天民和张晓丽打了一辆的士,赶到了市急救中心。在医院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歪坐着吴晓梅。刘天民刚刚出现,吴晓梅便象一头发疯的狮子向他冲去,“刘天民,你还我儿子!” 张晓丽急忙架住吴晓梅,“嫂子,你冷静一下。” 吴晓梅给了张晓丽一记耳光,刻毒地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烂货!勾引我男人,我儿子有个好歹找你算账!” 张晓丽被吴晓梅给打懵了,刘天民抓住吴晓梅的手喝斥道:“你疯了吗?” 罗前进将他们拽开,咬牙切齿地说:“别喊 ,别闹行不行?” 从抢救室推出了盖着白布的小虎子那小小的尸体。吴晓梅哇地一声哭嚎着扑上去,撕心裂肺地叫道:“我的儿啊!” 刘天民揭开盖着儿子的那块布,心里如同几十把钢刀在搅动,儿子小虎头上蒙着一块白色的沙布,口鼻上的血迹已经擦试干净,一双眼睛半睁半闭,仍象过去调皮的样子,他那张小嘴,嘟嘟着轻轻地往前撮起,象是在和爸爸生气。 刘天民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热泪纵横…… 金峰和左长荣坐车也赶到了急救中心。罗前进吩咐金峰去买十米白布,给小虎子裹尸用。 停尸房在医院后院的一个僻静角落里,夜晚的停尸房外,显得格外阴森和寒冷。停尸间的门外有两株杨树,树上的叶子早已掉光,夜风吹在树枝上,发出“呜呜”地叫声,好似许多人在低声地哭泣。 刘天民坐在停尸间外的泥地上,脑子停止了思维,他坐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灭。 吴晓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医生为她打了安定针,渐渐睡着了。张晓丽尽管挨了一记冤枉耳光,但她仍然尽心尽责地守候在病房里。 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将小虎子用白布一层层裹起来。 从停尸间出来,已是下半夜,阵阵寒气袭人,刘天民打了几个冷颤,罗前进说:“天民,让左长荣送你回办事处,你要节哀。” 刘天民说:“我去看看吴晓梅。” 病房里,吴晓梅已经睡着了,她的眼角还挂着泪,刘天民在床前站了站,便退出了病房。 罗前进说:“明天孩子火化后,你把骨灰和吴晓梅送回东北。” 刘天民说:“这娘们是个十足的丧门星,我恨不得撕碎她!”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再怨她了,小虎子死不能复生,你恨吴晓梅,你儿子也不能再活过来。这次事件对她打击也够大的了,你是男人,这时候更要冷静。” “我没法冷静,这个女人不整治她,真是太便宜她了!” 罗前进说:“你闭嘴!”说着几个人不由分说将他推上了汽车。 刘天民坐进汽车,眼泪再一次流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