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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吴晓梅终于永远地和儿子在一起了,在小虎墓地旁边就是她的安息地。母子俩相依相偎地在异乡的高山上没日没夜地注视着远处这座陌生的城市。 办理完妻子吴晓梅的后事,刘天民走出公墓,他觉得把自己埋葬在了这座山上,走出墓地的他只剩下一个空壳,他感到自己这具躯壳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一种多余。转眼之间,两个活蹦乱跳的人便一命归西了,这一切是多么的残酷,刘天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刘天民痛悔当初为什么要与吴晓梅斤斤计较,她活着时的所作所为与她和儿子的死相比,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为什么当初就拐不过这个弯来呢?刘天民几年来一直在那个拐弯的地方挣扎,现在一切在他面前变得清澈明净。死亡是生命的缩影,刘天民变得大彻大悟。其实人生完全没有必要泾渭分明,短暂的生命一闪即逝,当生命已经不存在时,那些曾经的烦恼不都成为过眼云烟了吗? 刘天民回望那一山密密麻麻的墓碑,他发现生存和死亡只有一步之遥,活着要奔波劳碌,眼睛一闭便化成一股烟,一把灰,在这个世界彻底地消失掉了。 刘天民惋惜吴晓梅,她还太年轻,她不该死,走过的错路可以重新走,她完全可以在人生的另外几十年里过一种完全与过去不同的日子。刘天民痛悔自己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其实多么需要他伸出一双救援的手。可是自己却拒绝了,这种拒绝是如此的冷酷和绝情,刘天民的心中有一千个不能原谅自己的理由。因为对妻子的冷漠导致小虎命丧车轮,这更是自己的罪过。儿子小虎是一个多么可爱的男孩。记得在机关工作时,下班回家,刘天民更多地是在儿子那里得到无穷的欢乐。每天傍晚把他从实验幼儿园接出来,儿子坐在自行车前梁上,不时仰起脸来和父亲探讨一些幼稚而又新奇的问题。 “爸爸,汽车为什么不到房顶上跑呀?” “儿子,因为房顶上没有路,它只能在公路跑。” “那,为什么人的嘴长在鼻子下面,不长到头顶上呢?” “儿子,人嘴要长在头顶上,下雨天里面就会接水,会呛着的。” “那,为什么……?” 儿子总有无休止的为什么,只要他提出来,刘天民就会满足他的好奇心。刘天民每天接送儿子,早上起来为小虎煮牛奶,准备早点,晚上陪他睡觉,星期天带他到公共浴池洗澡。儿子对他的依恋胜过对他母亲和姥姥。 刘天民离开东北,来到东海想得最多的是小虎,为什么老天如此狠心,要夺去小虎的生命!他是一个才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呢?夺走一个幼儿的生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刘天民在想:如果能让自己死十次,换回小虎的生命他也情愿。 陈玉英的车停在公墓管理处大门外,她让左长荣的车拉着参加葬礼的人先走,她在这里等刘天民最后出来。 刘天民走出大门,远远地看见了陈玉英和她的车,陈玉英朝他走来。刘天民皱了皱眉头,眯了一会儿眼睛,脑袋象要裂开般地疼痛起来,他没想到陈玉英会在这里等他,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当妻子从江水中打捞上来后,刘天民便对陈玉英产生了一种怨恨心理,他认为是陈玉英和他刘天民联手害死了吴晓梅,他和陈玉英都是不可饶恕的凶手,昨晚他就向陈玉英发过火,骂过她,叫她“滚一边去!” 今天送葬,陈玉英也来了,刘天民自始至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本以为她已经走了,可这个陈玉英一点也不识趣,象块黏糕,粘上就取不下来了。 刘天民想要逃避,陈玉英就是不给他机会,来到他跟前,“天民,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受,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计较,我唯一的希望你能尽快从悲痛中解脱出来,你必须振作,要不然你们前面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你和金峰来东海的目的不是要挤进这一块市场吗?我觉得命运似乎并不青睐你们,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又面临着更大的难处。你说说,怎么办?据我所知,别的竞标单位已经先后考察了他们选中的标段,你们准备投标的八标段,赵合久他们集团跟你们竞争,今天赵合久领了十几名技术人员实地勘踏现场,他们的标书编制已经快到最后收尾阶段。而你们中国筑路工程局二处,到现在现场没看,标书编制进度缓慢。你如果再不振作起来,恐怕只有输的这一条路可走了。” 刘天民说:“输就输吧,大不了我不干这一行回东北去算了。” “刘天民,亏你还是个男人呢,说出这种话,我都为你气短。输就输吧,你怎么能这么容易认输呢,我真的不相信这句话是出自你刘天民之口,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还能怎么样啊,吴晓梅和小虎都死了,你还能叫我怎么样?”刘天民带着几分哭腔质问陈玉英。 “我再重复一遍,你必须振作起来,时间不等人。你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慢慢咀嚼痛苦,赶紧把这些放在一边,做你必须马上去做的事情。” “我想,我应该做的是离开这座城市……” 陈玉英上前猛地一脚踢在刘天民小腿上,刘天民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你混蛋!” 陈玉英转身往自己的汽车走去,她打开车门,发动了汽车往城里方向开去。车子驶出几十米,她从反光镜里看见刘天民坐在刚才她踢倒的地方哭泣着。那哭声沙哑,悲伤得痛彻肺腑。陈玉英又将车子倒退着回到刘天民坐着的地方。 陈玉英下了车,蹲在他的跟前,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她象一个母亲般抚弄着他的头发,声音里透着慈爱。说:“天民,你不能离开这座城市,撇开一切都不说,你要知道这座公墓里有你妻子和儿子,你如果离开这座城市,每年清明节谁来为他们母子扫墓?你让他们在异乡安息,你却一走了之,难道你还要让他们成为异乡孤魂野鬼吗?为了两个死去的人,你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在这里站稳脚跟!” 刘天民趴在陈玉英肩头痛哭流涕。公墓管理处的几个工作人员见公路上一男一女相拥着哭泣,纷纷跑过来看热闹。陈玉英为刘天民擦干净眼泪和鼻涕,说:“大男人,坐在地上撒泼哭嚎,让别人看了笑话,快起来!”陈玉英连抱带拖将刘天民弄进车内。 刘天民坐进车里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望着陈玉英。陈玉英专心驾车,车子在公路上疾驶,离城市越来越近。郊区大田里菜农们种的白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远处一片田地里,农人们正在翻地,为即将到来的春季播种做着准备。 刘天民说:“谢谢你,玉英。” “少来这一套!昨天和今天,你都把我当成了出气筒,好象你遇到不幸都是我造成的。”陈玉英眼眶有点发红。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只能是一般的朋友,你是你,我是我。” “为什么,我现在一无所有,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我们俩都要冷静下来,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应该朝着某一个方向继续发展下去。”陈玉英要重新调整她与刘天民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感情这东西有时是很奇怪的,刘天民初到东海,陈玉英就忘情地投入他的怀抱里,两个人山盟海誓,如胶似漆。那时候的他们大有要冲破一切阻挠,生死相依到永远的决心。刘天民妻儿去世之后,一切阻力不复存在,陈玉英对刘天民的那份感情之火变得暗然无光,只剩下一点最后的余烬冒着一缕似有若无的轻烟。 刘天民经历过了吴晓梅与小虎子的死,他对一些东西失去了原来的执着。与陈玉英的那份爱,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狂热,能是什么样的结果,只能让它顺其自然的发展。 “天民,今天早上我见到了罗永明厅长,他让我给你捎口信,说他对你不幸深表同情,他并且让我转告你,让你最好今天晚上去他家一趟,他要和你谈些事情。” 刘天民说:“我晚上和他联系。” 汽车停在和平路17号陈玉英超市门口,杨社小舅子张宏宝快步上前打开车门。陈玉英和刘天民下了车,张宏宝从后备箱中拿出一捆棉纱,精心地擦拭车身上的泥点,他专注和细心的样子比陈玉英自己还要爱惜这台车。 对于张宏宝的到来,陈玉英从内心不欢迎到完全接受。通过几天的观察,张宏宝人挺勤快,店里无论搬料还是上货,大小轻重活儿都抢着干,过去从火车站行李房取从外地发来的配件商品,总是要在车站旁边雇人力车花上个十元二十元的将货送到商店。而张宏宝来了后,有几次取货,张宏宝借辆手推车就到车站把货取回来,一分钱不花。郊区一个包工队曾在陈玉英的店里赊了五十吨水泥,货拉走快一年了,货款迟迟不给。那包工头耍赖,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遇到这样的主儿,陈玉英愁得一点办法没有。张宏宝来的第四天,就把水泥款如数要了回来。 陈玉英问他想什么法子要回来的?张宏宝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法,他走哪儿就跟哪儿,就连他上厕所和到外面找小姐都跟在他后边。他啥也做不了,没办法便把水泥钱给付了。” 陈玉英便认准这个人可用,她很感激杨社给她派来这么得力的一个助手。为高速公路供料,利润肯定肥厚,除去向交通厅上缴管理费外,剩余的利润也会是以千万元计算,这么多钱陈玉英一人当然不能全得,所有帮过她的人都会有份,杨社这一份和他小舅子张宏宝的捆在一起合并计算。 “宏宝,明天跟我到海坪高速公路沿线走一趟,确定一下材料库位置。” 张宏宝说:“好哇!” 刘天民瞅了两眼张宏宝,问陈玉英,“这个人是谁呀?” 陈玉英说:“是刚到我公司上班的一个办事人员,叫张宏宝。” 陈玉英没有说张宏宝与杨社之间亲属关系这一层,这种事属于保密范畴。 刘天民告别了陈玉英绕到大楼另一面的院子里,他一眼看见了院子内那两株落光叶子的皂角树。他想起前两天吴晓梅还在那两棵树上扯绳子,晾过被褥,那两棵树还在,晾被子的人已经没有了。刘天民不敢看那两棵树,低着头上了楼。 办事处内静悄悄的,屋里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十多个做标书的人呢,他们突然跑到哪去了,罗处长、王副处长他们去了哪里? 屋子收拾干净了,一切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刘天民望着这熟悉的一切,这儿曾经出现过吴晓梅母子俩的身影,可如今已是人去屋空。刘天民在房里寻找,他在自己住的那间屋里的窗台上看见有半瓶喝剩的橘子汁,他记得是儿子他们来的那天,他给儿子买的,儿子喝了一半就放在了窗台上。他从窗台上拿过半瓶橘子汁,忍不住一阵心酸,泪水又滚落下来。 门被打开了,张晓丽走进屋来,刘天民无声地蹲在一个角落里。张晓丽还以为屋里没有人,吴晓梅刚刚死去,这屋子便显得有点阴森森的。当刘天民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出现在张晓丽跟前时,张晓丽“呀”地一声就要往外跑。 “小张,干嘛呀?” 张晓丽捂着胸口,说:“你咋一点动静也没有,真吓死我了。” 刘天民问:“这屋里的人呢,怎么这样冷清?” “从公墓回来的人都去吃饭了。” “那些做标书的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见了?” “王副处长考虑这边事情多,嫂子和小虎刚出事,怕人多乱轰轰的,会惹你心情不好,标书已经编得只剩填总投资数额和装订,大部分编标人员回东北处机关,留的几个人为了让他们静下心来完成最后任务,避免干扰,两位处领导让他们搬到宾馆住去了。” 刘天民害怕这样的安静,安静下来他会觉得没抓没挠儿的,他需要有个人和他说话,他更需要现在就有事情做。 “小张,这几天让你受累,你照顾你大嫂,还挨了一次冤枉打,真对不起你。” “经理,这没有什么,大嫂是在神经错乱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应该怪她。” “你真是个好姑娘,又能干,人又善良。晓丽,等这边工程中了标,你就来我们公司干怎么样,在基层虽然比在机关辛苦一点,但收入明显地要比机关高,我这个公司也需要你这样年轻能干的人。” 张晓丽说:“那好啊,刘经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别反悔哟,一会儿我就找罗处长说。我早就不想在机关干,成天东一趟西一趟,总在投标,就是投不中,要是在基层公司搞个业务什么的,有个固定地点一住几年不流动,是再好没有的事。” “我不会反悔,冲你能留在这里,这次一定得中标,不然,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张晓丽忽然想起刘天民可能还没有吃饭,说:“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点饭回来。” 刘天民说:“不用了,我一点不饿。” 张晓丽说:“不饿也得吃饭,你等着—”她转身下楼,在院子里遇着罗前进和王雨松。罗前进怀里抱着两只方便快餐盒。问张晓丽“你干啥去?”张晓丽说:“去给刘经理买饭,他还饿着哩。” 罗前进晃了晃手里的快餐盒,“买回来了,这里有三鲜馅的饺子。” 王雨松问张晓丽:“刘天民情绪怎么样,他在屋里做什么?” 张晓丽说:“看他情绪还稳定,挺悲痛,但不消沉。” “你个小丫头从什么地方看出了他不消沉来?” 张晓丽说:“他对这次中标还满有信心,他告诉我如果中了标,他希望我到他这个公司来干业务。” 罗前进与王雨松目光对视了一下。王雨松问张晓丽“你同意了?” 罗前进说:“小张,你们投标人员统一归王副处长领导,你如果擅自做主要上刘天民所在公司来,王副处长不点头,你自己答应也是白搭。” 王雨松听出是处长在将他,说:“小张,我现在就表态,刘天民他们公司能在这两条高速公路上中一标,我就同意你调他们这里来。如果不中标,你来也是闲着,不是浪费人才嘛。” 罗前进问张晓丽:“小张,你看我们这次中标,可能性有多大?” 张晓丽说:“我认为希望挺大的。” 罗前进表面是问张晓丽,实际是在问王雨松。自打刘天民出了一连串的事情,王雨松就泄了劲,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在罗前进面前说,“这个标不能再投,把人力、财力耗在这里还不如到别处去寻找新的市场。” 罗前进就是看不上王雨松这种打一枪换个地方的做法。罗前进记起报纸上有一幅漫画,一个人掘井,挖了很多坑都挖不出水来,其实有的坑已经快到水面,那个人放弃了。王雨松就是这种人。 王雨松面对刘天民儿子和妻子相继死去,他开始担心起来,有句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一年在长白山里进行洞库施工,洞顶塌方死了两名施工人员,人们小心翼翼,但死神总是围着他们转,不肯离去,越是小心,越会出事故,第三天,掘进掌子面爆破,导火索点燃有半个小时都不响,大伙一致认为无疑这是一个哑炮。当王雨松与一名年轻人去排炮,刚走到掌子面,炮响了。那年轻人炸掉半个脸,脑浆子流了一地,人当时就死了。王雨松被强大的气浪掀翻在地,一块脸盆大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大腿上,右大腿骨折,他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半年。 从那之后,王雨松就坚定地相信,只要出事故,就会接二连三,几个事故一起出。刘天民儿子遇车祸,他就害怕还会有别的事故发生,果然应验了他的推测,吴晓梅紧随着跟她儿子而去。两次事故后可能清静下来,也可能会有别的什么事发生,他很担心。 罗前进清楚王雨松这个人脑子灵活,看问题有他独到之处,但有时不勉胆小,爱思前想后,反复权衡,这是他的弱点,又是他的长处。是弱点容易优柔寡断,耽误事情,是长处有时也可以避免工作上的失误。但是失误避免了,打不开工作局面则紧随而至,这是导致王雨松多年工作平庸的必然结果。 罗前进说:“明天,我们去一趟现场,踏勘一次,也才好确定工程情况,做到心里有数,最后把八标段投资总额数字敲定下来。” 王雨松说:“其实去与不去都不要紧,我们在编标书时根据甲方卖给我们的招标文件计算工程量,大约摸差个八、九不离十。” 罗前进问:“那你的意思,工地就不去看了?” 王雨松说:“我也没有说不去看工地,看时间是否够用,如果离交标书的时间太近,要来不及,也可以不用去。” “不行,不去现场,心里就没有数,我看明天就去。用两天时间打个来回,影响不了交标书时间。” 几个人上了楼来,刘天民正坐在那张桌旁打电话,打完电话又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一些东西。 罗前进把快餐盒放在他面前,说:“是你爱吃的饺子,快趁热吃。” 刘天民打开盒盖,用两根手指头拣了一个放进嘴里,嚼了一阵,勉强咽下肚。然后将快餐盒推到一边,对张晓丽说:“小张,你给收起来,晚上再吃。” “咋的,不好吃啊?”罗前进问。 “我不饿,吃不下。” “不饿也得吃一点,你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一会儿再吃,你们放心,我好好的,什么事情也不会有。我抓紧准备一下,罗永明厅长今天晚上要和我见面,刚才我又跟罗厅长电话沟通定了个见面地点和时间。” 罗前进立即兴奋起来,道:“天民,今晚单独去还是我们陪你一起去?” 刘天民说:“我和金峰去,你们两位领导在家听消息就行了。”刘天民又问:“怎么没看见金峰,他上哪去了?” 罗前进说:“交通厅聘请的专家组进驻了新世纪大酒店,我派金峰去看看能否探一点有用的消息回来。” 王雨松接了一个电话,是编标书的几名同志从酒店打来的。王雨松对着电话说:“你们等一下,我征求罗处长的意见。” 王雨松说:“新世纪让他们退房,酒店要封闭管理,这几天被建设指挥部包了,问怎么办?” 罗前进说:“让他们回这儿来。” 刘天民说:“办事处条件差一点,但能住下何必去酒店花钱呢。” 王雨松通知他们搬回来住。 半个小时后,外面楼道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涌进屋里,办事处的几间房子又恢复了热闹。 天黑前,金峰赶回来,向罗前进和王雨松报告,“罗处长,我在新世纪酒店转了一圈,酒店有好多保安把门,不许外人进。” “还有什么?” “我琢磨好象不对劲,酒店外头有些悠荡的人,象是竞标单位的,赵合久和小文子也在远处观望。” “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看看都在搞什么新花样。” 几个人下楼直奔新世纪酒店而去。 与银梦酒店一街之隔的新世纪酒店无论档次规格都不逊色于银梦。专家评审组进住新世纪是副厅长张春林的主意。 杨社已明确任命为海坪高速公路总指挥,罗永明为了避免专家组定标的会泄密,让张春林负责接待专家组,把专家们严密地隔离起来,每一个标的投资数额由专家组确定,然后各竞标单位做好标书上交后,由专家组进行初审,最后交由交通厅,根据专家组的意见决定中标单位。 张春林在安排专家组下塌饭店问题上与杨社有过一番较量。杨社坚持专家组住银梦,在招标办包下的楼层里腾出一些房间交给专家们住,可以为厅里节省一笔开支。而张春林则坚持既然这一档子事由他分管,就必须听他安排,他对杨社和赵建设信不过,专家组住在杨社他们管辖的地方,他张春林再去管就鞭长莫及,许多的竞标单位与杨社他们已经拉上了关系,往外透露标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张春林将专家组安排在银梦对面的新世纪,杨社就够不着了。张春林想把整座酒店实行封闭管理,拒绝外来客源居住,酒店同意,让厅长来商谈有关事宜,酒店总经理是个中年汉子,细高挑儿,刀条脸,小眼睛,大嘴巴,面色苍白,说话时爱打手势。他给罗永明报了一个天价,差点将他吓得背过气去。 “包下整个酒店,每天四十五万元。” 张春林也没想到会要这么多钱,“你这是不是随便乱喊的天价?” 经理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有五个总统套房,每套每天住宿费是一万五千元人民币,还有二十八套商务房,每天是一千八百元,还有三百多个标准间,大小会议厅,餐饮、娱乐和洗浴中心都得停止对外营业,专为你们服务。如果按实际价格计算,每天毛收入在五十五万元左右,整个供你们使用,我们优惠打八折,四十五万元一点没有多要。” 罗永明否定了包下整个酒店的计划,专家组共计二十多个人,每人一个标准间,有二十来个就足够了。包酒店是极大浪费,工程没开工,这么干岂不是败家子吗?传出去会遭人唾骂。“张厅长,这个方案不行,包酒店这个方案行不通,你看还有别的折衷方案没有?” 张春林说:“这些评标专家是厅里从全国各地请来的,兄弟省的交通厅派人支援我们,我们要接待好,不能让他们在东海受屈,要省钱只能降低住宿标准找一家规格小的宾馆。” 酒店经理不愿放弃这笔生意,说:“两位厅长在这里,我有个请求,今后你们两条高速公路上马如果能把我们新世纪作为交通厅所管辖施工企业到省城食宿的定点单位,包括这次专家组住宿问题,我们都可以提供一切优惠。” 罗永明没想到这个精明的经理还真会做生意,便与张春林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说:“你要求我们交通厅把新世纪酒店做为所属施工企业到这里的定点单位,我们可以答应你,但要看你能给我们什么样的优惠条件。” “这次专家组你们有二十多人,酒店后面有一个三层的裙楼。平时是省、市领导召开小型会议食宿的地方,有四十多个标间包给你们,只收住宿房间的钱,打七折。后边的小楼条件好,便于管理,只要在主楼与裙楼相连的走廊过道加两个保安,就可以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实际与包下整个酒店是同样的效果。至于说今后来我们这里住宿的人员,我们都可以在七折至八五折之间给予优惠。” 罗永明一拍桌子,说:“成,经理是个生意人,我同意,老张,回头和他们签个协议,就这么定下来。” 罗永明解决了一道难题。与张春林一道来到一楼大厅,在酒店经理带领下,去看了裙楼房间布置,很是满意。 直到现在罗永明和张春林还不知道这位经理的姓名,“请教一下你的大名?” 经理说:“不好意思,我姓白名耀会,是酒店执行总经理。” “你给我开的优惠条件,别的管理主官会不会有不同意见?” 白耀会经理说:“在我们东海酒店业竞争很激烈,特别是新世纪和银梦相邻这么近。前一段,你们交通厅在银梦组织招标,人来人往,吸引了那么多客人,我们这边也很眼热,酒店专门开了会,要全力和银梦竞争,争取有一个大的转变。” “好,有雄心壮志,我相信你们会后来居上。” 张春林留下要与吴经理商讨专家组到来后的食宿安排,最近两天就要入住。罗永明说他还有事要处理。白耀会经理叫来大堂女值班经理,说:“请你把我的这位客人送上车。” 女值班经理那圆圆的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对罗永明说:“您好。” 罗永明回应道:“您好。” 女值班经理在送罗永明往大门外走时,罗永明看见了罗前进、王雨松及刘天民一行人朝酒店走来。 罗永明对女经理说:“谢谢您,不用送,我来了客人。”女经理颔首一笑,“请您慢走。” 罗永明出了门,站在台阶上等着那迎面来的几个人。罗前进和王雨松与罗厅长握过手,刘天民才上前与罗永明打招呼,罗永明表情肃穆地紧紧握着刘天民的手,他在用手传递着一种安慰的信息。 “小刘,看见了吗,我的车就在那边,你上我的车,今晚我单独请你上我家吃饭。” 他说话声音不大,罗前进和王雨松他们没听见厅长给刘天民说了什么。只见他们在嘀咕,刘天民和罗前进、王雨松打了个招呼,便朝厅长的车走去。金峰问刘天民:“刘经理,我跟你去吗?” 罗前进说:“你不用了,晚上还有别的事。” 罗永明对罗前进和王雨松说:“小刘遭了这么大的不幸,今晚我请他到我家去吃顿便饭,你们抓紧把标书做好,一定要编制得科学、合理,争取做到无懈可击,这才能为中标带来保障。” 王雨松说:“请厅长放心,我们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要把标书做成一流的,争取一炮打红胜出。” “那好,我祝你们好运!”罗永明与他们三人握手,金峰的目光不敢在厅长脸上停留,象个怕见光的耗子样躲闪着罗永明的目光。 罗永明上了自己的车,他与刘天民坐在一排座位上,司机唐小忠征求罗永明意见,“厅长,现在回家吗?” 罗永明说:“回家。” 车子开动了,罗永明的一只手拍拍刘天民,“我一直担心你会垮掉,你没有,很坚强,好样的,男人就应该这样!” 刘天民说:“厅长,你别只看我表面上坚强,内心里脆弱得很,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想要在东海长期留下来,这就看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了。”厅长微微一笑,说:“我想给,但更重要的是你们去争取,此次投标,厅党组专门召开了会议,一定要公平、公开、公正,所有标段的标的都由专家组来确定,厅里任何人不许接触,直到专家组拿出中标企业初步意见后,我们才有资格进入 实质接触阶段。” 刘天民说:“厅长,我的妻儿在东海,我一定得留下来,你一定要帮我。” 罗永明轻轻点了点头,说:“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