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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从省城通往北坪市的是一条三级公路,它象被人不经意间失落在丛山峻岭中的一条带子,细细的,长长的,有时隐落在峡谷,有时又在大山顶上或悬崖峭壁上显露一段。坐在车内的罗前进、王雨松和刘天民,不时产生一种腾云驾雾上天入地之感。公路旁一丛丛的灌木有的被霜打落了叶子,有的还郁郁葱葱。山谷里偶而有一两家农舍,山民在坡地上劳作,房顶上冒出袅袅炊烟。峡谷里飘着淡淡的雾岚,使房舍和劳作的人变得神秘而又飘渺。山沟里有女人在呼唤孩子或丈夫回家吃饭,那声音清脆悦耳。那叫喊传出的回声仿佛在密林里,在山崖下,在小溪旁有无数个女人齐声叫着同一个名字,而回应的男人或孩子也是有许多同他们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学舌。公路上不时有一只野兔,从路中间穿过,跳到公路边坐下来,睁着一对红眼睛打量驶过的汽车。 坐在前排座位上的罗前进感叹道:“这地方山青水秀,空气新鲜,要到这山沟沟里盖一幢小房子,种点地,养几只鸡,那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哦。” 坐在后排的王雨松持有不同的观点,“不见得,你冷不丁到这里,是被一种新鲜感所迷惑。假如你在这里生活几个月、几年,你就不会认为是神仙日子了。车行几十里才看到一两户人家,他们要进一趟城,有多远啊,小孩子要上学,这山沟里什么地方有学校?要是生了病,到哪去医治?这么多不方便,是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罗前进说:“你说的有道理,这可能就是这个省的决策者们计划修建这条高速公路的原因。” 刘天民坐在王雨松旁边一言不发,他心情一直还没有从悲痛中彻底解脱出来。罗前进和王雨松也想利用这个看现场的机会让刘天民散散心,能够尽快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两个处领导说话,也是为了引导刘天民参与讨论,可刘天民还在想着昨天晚上在罗永明家里,厅长给他说的话。罗永明告诉他,一定要和赵建设、杨社这两个直接管海坪高速公路的人增加感情投入,这对中标会有好处,厅长还告诉他,赵建设领着几个办事人员已经到现场指挥部,接待看工地的竞标施工企业。 汽车开到一个山谷尽头,前面似乎已经无路可走,可公路钻进一丛灌木林后,顺着山势向上盘旋而去,路边的树梢不时从轿车顶上刮过,左拐右旋,从峡谷往山上走,真有一步一重天之感。谷底的雾岚被他们远远地丢弃在脚下,远山重重,山腰上一片片松林象挺拔的卫士守护在公路旁,山顶上是墨绿的黑森林。公路在黑森林边擦过,顺着大山往山那边延伸,这一段公路左边是陡峭的石壁,右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路面狭窄。右边绝壁上有几株歪脖子松树斜长着伸向天空,两只鹰一会儿在歪脖子树附近盘旋,一会儿象要和汽车比速度,它们飞到与公路水平的高度,瞪着好奇的眼睛,左长荣鸣一声喇叭,那鹰迅速地远离而去。 王雨松叮嘱左长荣:“小左,开慢点,安全第一。”王雨松一阵紧张,他生怕左长荣一不小心,将车开出公路之外。王雨松又想起“祸不单行”那句话。 而刘天民自妻儿故去之后,他把人的生与死看得就不如王雨松那么重了。生是死,死也是生,一步之遥的生死两界并没有什么让他惧怕的。刘天民发现罗处长和王副处长都有些紧张,两个人都不说话,等车过了这段险路,前面一个垭口拐出去,便到了山的另一边。 王雨松和罗前进都松了一口气,罗前进说:“这路太险,我坐在车里都出汗了。” 过了垭口便有一个宽敞的土坪,土坪边有一位采药老人肩背竹篓,手里拿着一把尖嘴锄,正往林子里走。 罗前进让车停在地坪上,招呼采药老人,“老人家,给你打听个事。”采药老人停下脚步,手搭凉棚往这边瞧了一阵,“你说啥,没听清。” “我想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界?” 老汉走了过来。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他脚穿一双黄胶鞋,走起路来轻盈、灵巧。“你问这是什么地界,这叫响马山,垭口那边一段路叫断魂崖。这边山下不远就是长兴镇。” 王雨松说:“怎么叫这些个名字。” 刘天民说:“我们要看的工地已经到了,八标段就是四千二百米长的响马山隧道和响马河大桥。” 老人说:“这条路是北边省份到东海的官道,旧社会这山上有一伙强人经常劫道,他们杀人越货,有好多人在那边垭口命丧崖下,所以就叫断魂崖。这条路建成后,路比原先好走,就是每年总有那么几次车祸发生,要碰上下暴雨,道路塌方车就过不了山。” 老人说着话,弯腰将公路边树丛下潮湿地面的一株圆叶植物剜了出来,正准备往竹篓里放。罗前进要过来看看这株嫩绿叶子的草,问老汉:“这是什么药呀?”“这是细辛,一味中药。” 罗前进将细辛放进老人竹背篓里,问:“老人家您老贵姓,是中医吧?” “我叫张山,不是中医,冬闲上山采点草药,晒干了换酒钱。” 老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来修高速公路,就是从这响马山肚子里打个大洞过去,过往的人就不用翻山了。” 几个人告别采药老人,汽车顺着下山的公路行驶,不到半个小时便滑到山下的河谷里。响马山下的这条河便是响马河,河的对岸有一个小镇。河两岸是阡陌纵横的农田,冬水田闪着粼粼波光,种上了小麦和油菜的地里绿油油的一片。冬水田附近有一处四合大院子,院外簇拥着翠绿的竹林。公路从竹林后经过,惊得农家大院几条狗 “汪汪”地狂吠,有一条黑狗追着汽车咆哮。左长荣将车开得飞快,那狗见追不上便悻悻地返回大院去了。 汽车开到河边,跨过河上的这座水泥桥就到了镇里,刘天民在车上桥之前让左长荣停下,王雨松问:“停这儿干啥?” 刘天民说:“不是看工地吗?这就是八标段工地。我们先看完再进镇里。” 刘天民从车上拿出那本招标资料文件,铺在车盖子上,照着实物进行了一番对比,他指着镇北边的山说:“我们竞标的第八标段,是从那边的山脚下开始,到响马山另一边的山谷止,从镇北边到这个大院后的一片水田,设计的是一座两公里五长的特大桥。这座大桥测算应该是五千万元,前面的三公里路基土石方测算应该在两千五百万至三千一百万之间,四千二百米长的响马山隧道投资从招标文件到实际工程来看,应该是在一亿二千万至一亿四千万元之间,我根据招标文件计算和通过现场目测,海坪高速公路第八标段总投资控制在两亿三千万元之间比较合理。” 罗前进说:“你过响马山一直不声不吭,在测算投资吗?” 罗前进问王雨松:“老王,你对天民拿出的这组数字有什么看法。” 王雨松说:“刘天民拿出这组数字,有他的根据和道理。科学的说法,还要经过严格的测算,我们搞出了准确的投资数,也不一定能中标。要清楚,我们是在与赵合久他们南方路桥集团竞标,是低标价中标呢,还是按科学测算数中标,或者是按高出实际价中标。这个权利掌握在交通厅手里,人为因素占很大比重。天民,你昨天晚上去厅长家,他给你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没有?” 刘天民说:“他告诉让我们要做好标书,至于标的数,他现在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能说。这属于国家机密,具体数专家组定下来后,开标前才送交通厅敲定。” 罗前进说:“专家组马上进住新世纪酒店,我们得抓紧,看完现场赶回省城,我告诉金峰要盯紧,看别的企业有什么动作,让他见机行事。” 一声火车的汽笛从山谷里传来,火车“隆隆”地驶出一座隧道,又一头钻进了另一边的山里。这时,从省城方向驶来一辆轿车,刘天民看得眼熟,一下子认出这是陈玉英的车。陈玉英自己驾车,后边拉的是杨社小舅子张宏宝。 陈玉英下了车,惊喜地说:“在这儿遇见了你们,真巧。” 罗前进说:“小陈要来,打声招呼,我们同路走多好。” 陈玉英说:“我一早到铁路局和分局找关系,联系租用长兴镇火车站的货场,没赶上和你们同路。” 刘天民问:“你准备把材料大库设在长兴镇吗?” 陈玉英说:“长兴镇有个三等小站,列车提速后,快车一般不在这儿停,隔两天才有一趟车停靠一分钟。货车更是没什么在这儿装卸,铁路分局正考虑要拆了这个站,我租用他们的站房和货场,很痛快就谈妥了。材料库放在这地方有几大好处,一是火车运输来这里直接卸货,我不用二次倒运,省一笔费用。二是长兴镇居整条高速公路中间,所有施工企业来取料不会绕远。” 罗前进说:“小陈,你供料如果人手紧缺,我可以支持你,我们单位有一批责任心强、业务精干的老材料员,需要就吱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两条路同时上马,需要很多人,我正为缺这方面人愁呢,罗处长真成了我的大救星了。” “我们来东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连你的家都让我们占了,你有什么事就更不能和我们讲客套话了。” 陈玉英与罗前进说话时,张宏宝在陈玉英身后跟来跟去,刘天民觉得这个人很是碍眼。刘天民在心里犯开了嘀咕。 两台车开进了长兴镇。这条镇街依河边而建,靠河一边是一排后墙悬空的钢筋水泥柱子吊脚楼,小街不宽既是街又是公路,南来北往的车辆卷起尘土使街两边的建筑也显得乌涂涂、灰蒙蒙的,一幢幢的房舍象蹲在街边几年不洗脸的要饭花子,往前走,靠近镇政府的一段街道变得宽阔了,这里建了一个小广场,半坡上有一座新修的宾馆。宽阔的街两边店铺林立,别看河街一段显得破旧,这新建的一段街道还很有规模,清一色的小楼,一家靠着一家,这里美容厅、洗脚城、按摩房一应俱全,招揽生意的小姐在公路上,对过往车辆打主意。她们向车里的司机和乘客做出一些猥亵的动作。罗前进坐在车里,气愤地说:“他妈的,没想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丑恶的东西也盛行。” 王雨松说:“你这就大惊小怪了,我们工程局修路到哪里,那些婊子、娼姐儿就会象苍蝇一样涌到哪里,她们瞄准筑路人口袋里的钱,这些店就是专为筑路人准备的。等这条路修通,这段街就不会有这么热闹了,她们这叫会做生意。” “你们看,那边有一个高档的。”众人看去,果然有一个占地有两亩地大小的四层楼房,楼房后还有平房,一楼从窗玻璃看进去是大餐厅和包房,二楼以上玻璃窗均用布帘子挡着,房顶一个彩色的“鑫鑫餐饮娱乐城”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娱乐城大门外停着几台小汽车,从娱乐城走出一群喝得红光满面的人。 超车到罗前进他们前面的陈玉英将车速放慢,左长荣也只得将车速慢下来,陈玉英的车停下了,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一群刚喝过酒的人朝这边停下的两台高级轿车打量,众人都噤了声,陈玉英朝望这边的人喊,“赵指挥—”。 赵建设朝一群人说:“感谢你们的盛情,改日我再回请。你们不用过去了,我怕是什么领导来,你们回去继续。” 那群喝得醉熏熏的人重新退回了酒店,赵建设迎住了陈玉英。 “啊哟,是小陈来了,我还当是哪位要人呢,你把那帮喝酒的乡镇领导吓得够呛。” “吃饭有什么害怕的?” “你有所不知,省、市纪检委接二连三下文件禁止干部用公款大吃大喝,他们今天是请我。我架不住这帮山里人的热情,提前退了席,没成想,一出门就看到你们,嗯,那台车上是什么人?” 陈玉英说:“是中国筑路工程局来看工地的。” 罗前进、王雨松已经来到了跟前。他们与赵建设握了手,说:“赵指挥已经进住现场了。” 赵建设说:“我就在这儿候着你们看现场的施工单位,完了之后我还得返回市里参加招标工作,你们筑路工程局拖沓得很哩。别的单位早就看过了,我要不是等你们,今天我就返回省城了。” 王雨松抱歉地说:“我们一位同志出了事,耽搁了几天时间,让赵指挥在这里久等了。” 赵建设不冷不热地说:“我们指挥部租住在镇政府办公楼里,已经来了几名技术干部,等会儿我派两个人陪你们去看看工地。” 刘天民听赵建设说要陪着看工地,他过去也参加过这种活动,甲方派人看工地基本是走走过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八标工地基本情况已经掌握了,就没有必要再去。便说:“赵指挥,我们刚才已经看过工地,等赵指挥有时间,向你汇报一下我们局参与海坪高速公路建设的打算。” 赵建设说:“那好,既然你们已看过了工地,就先到镇宾馆住下,等我忙完手里的事回头去找你们。” 陈玉英说:“赵指挥,至于我们物资材料供应公司情况,就在他们中国筑路工程局向你汇报时你就稍带着一起听听我的情况汇报。” “别,中国筑路工程局还没有正式投标,严格说来,我还没有权利管辖他们。而你们物资材料供应公司是我们交通厅正式管辖单位,我向你了解一些准备情况。走,我坐你的车,到指挥部去,我们谈一谈。” 陈玉英没办法推托,她瞧了一眼刘天民,刘天民苦着脸在看她。陈玉英清楚赵建设在交通厅是个出了名的色鬼,一大把的年纪,对女人有着特殊的嗜好。赵建设许多次看她时的那种眼神饱含饥渴和淫荡,特别是公司挂靠交通厅后,她几次去厅里商讨合作的事宜,赵建设作为海坪高速公路常务副指挥接待她,不是用言语挑逗就是有意无意地拍她的肩膀、后背,以示亲热。赵建设在她这里占了一点点便宜,心存幻想,但想更深一步也难。一是赵建设没有这个机会,二是陈玉英也处处提防着他。 陈玉英早就想要到长兴镇来为材料库选址,她打听到赵建设在这边接待看工地的投标单位,便将这件事往后拖。这一次刘天民他们要到长兴镇,她便选定了这个日子。 赵建设对陈玉英的美色垂涎已久,今天终于送到嘴边,一定要吃到嘴里,慢慢品味。 罗前进一行人到长兴宾馆休息去了。 陈玉英随赵建设到了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张宏宝跟在陈玉英身边,这把赵建设恨得咬牙。指挥部租用了镇政府办公楼一层,技术、设备、物资、监理、财务、统计等一应科室已经挂了牌子,但绝大多数办公室还没有人办公,门都上着锁。只有技术部开着门,几个年轻人围在桌旁打扑克。 赵建设的办公室在最里边,陈玉英和张宏宝跟着他来到办公室。这房子里边有一个套间,套间内放了一张床,是赵建设的卧室,外间有办公桌和几张沙发。 赵建设摸着头上稀疏的毛发,不无得意地对陈玉英说:“怎么样,小陈,我这儿条件不错吧?” 陈玉英从窗户往外看,长兴镇全貌尽入眼底,河对面的响马山象一道屏障将长兴镇圈成一个盆地。农田、水乡、竹林使这块盆地风景格外诱人。但陈玉英无心欣赏美景,她只是想把此番来的意图给赵建设讲之后,还得到长兴镇火车站谈租用货运站房的事。 “赵指挥这里真是好地方。窗外景致好,住这儿心情一定会很舒畅。” “那是。”赵建设在张宏宝身上看了几眼,说:“你先到镇宾馆打前站,去为你们经理登记住宿,去晚了会没有朝阳的房间了。” 赵建设不认识张宏宝,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杨社小舅子,但张宏宝认识他。他曾到厅里找姐夫办事,遇到过赵建设,他知道这个赵建设与姐夫关系好。现在赵建设赶他离开,目的是在陈玉英经理身上,女人长得太漂亮,男人就要动歪心思。张宏宝摸不清陈玉英与赵建设之间是否有一腿。赵建设要赶他走,他不走不行,走了,陈玉英会不会不高兴?张宏宝正在举棋不定,他用征询的目光看陈玉英,陈玉英向他点头,说:“你先去宾馆吧,我还有点事和指挥详谈。” 张宏宝在心里就瞧不起陈玉英,他认为女人要干成一件事情,都离不开解裤腰带那一条路。 张宏宝走后,陈玉英从随身带的小包内取出一个本子,说:“赵指挥,你也挺忙的,我把这次来的意图长话短说给你汇报一下。这几天我去了铁路局和分局,探讨了租用长兴火车站的事,这个小站由于长年基本没有什么货物运送,旅客也少,路局规划要取消,我提出租用站房,待这条高速公路建成后再取消不迟,因为高速公路所有物资设备都要靠长兴火车站吞吐。我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近几年高速公路施工期间,单货运一项路局就会有丰厚的回报,还有施工人员进出工地也会增加大量客源,长兴火车站会迎来一个新的兴旺发展期。” “路局被你说服了?” “他们同意暂不撤消这个站,至于今后撤不撤就要看客货运输形势再定。” 赵建设夸道:“小陈,你真是能干,铁路是铁老大,事难办,脸难看,找他们办事不碰几鼻子灰,根本就办不成,没想到你一个女同志,出手不凡啦!” “下一步我要亲自去一趟东北千山市,联系工程所需锣纹钢、盘条钢供货问题,走时还得劳驾赵指挥,以省交通厅和建设指挥部名义出两份公函,厂方才会给我们提供比较牢固的货源。” “好说,好说,这没问题。玉英小妹是谁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建设说话怪腔怪调,带着明显挑逗的意味。 赵建设到陈玉英坐的那张沙发上,一只手放在陈玉英的腿上摩挲起来。他咽着唾沫,脸有些红,说话都不利索了。“小陈,你真是太美了,我,我,我喜欢你,咱们俩个……行吗?”赵建设的手不老实起来。 “赵指挥,你怎么了?”陈玉英绷紧了脸,严肃起来。 “是,是……想请你帮帮忙。”他一伸手向陈玉英胸膛摸去。陈玉英往旁边一让,收敛了笑容,说:“赵指挥,我经常在我干爹郭杰副省长家听他说起你……” “郭副省长?” “是啊,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挂到你们交通厅来做这个大买卖吗?我要不是我干爹他这层关系,我现在有资格坐在你办公室里和你谈供应高速公路原材料的事吗?” 赵建设如梦方醒,眼前的女人可以左右他一生的仕途。他全身刚刚发热,转瞬之间从头到脚便象浇了一瓢冷水,打起了摆子,牙齿“咯咯”地响,脸色发白,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 “对不起,对不起,我糊涂了。小陈啊,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玉英宽宏大度地说:“没关系,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做,事情过去就算了。我听郭副省长说你……” “他说什么啦?”赵建设涎着脸,讨好地问。 “他说交通厅赵建设这个人能干,工作又有魄力,在大事大非问题上不犯糊涂,他还说你是个副厅长的后备人选。” “我的妈呀,省长对我这么关心爱护。”他有点受宠若惊。他还想知道得更多。“小陈,副省长还说过我什么话。” “别的没有了。” “小陈,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你看郭副省长对我这么关爱。他家我则一次没去过,回省城找个机会你帮我引荐一下,让我到副省长家串串门,我也好表表心意。” 陈玉英沉吟一下,说:“这个事嘛,关键是干爹交待过不许把人随便往他们家领。不过,我想办法,你别着急,等机会成熟了,我就告诉你。” “那太好了,谢谢你。” “赵指挥,我也有件事麻烦你。” “尽管说,你的事都好办!” “中国筑路工程局这次投标,你得帮帮他们。” 赵建设有点为难,因为与八标相争的南方路桥集团的赵合久与他是铁哥们,赵合久没少给他点炮顶好处。现在再答应陈玉英,反过来帮筑路工程局,赵合久那里怎么好交待呢。但不帮筑路工程局,陈玉英又张了嘴,这小娘们与副省长的关系不一般,她要在副省长面前说坏话,自己的前途不就葬送了吗? 赵建设只得先答应陈玉英,待下一步见机行事,帮与不帮不是现在说了算的。“没问题,我尽我最大能力帮助他们。不过投标要看谁的报价最接近标的,还要看施工组织策划。条件很苛刻的,厅里请了一大批专家,这不是某一两个人说了就算数的。” 陈玉英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好了,我也该去忙我的事,我得去长兴火车站看看,与车站站长商谈一下租用车站的条件,把路局的通知给他,再和他签个协议。” “我去过长兴火车站,全站就一个站长,姓张,人还不错。” “大小是个神,是神就要拜。” “说得是,你去吧。” 陈玉英这一次是真笑了,“你留步,我先到宾馆一趟,再去车站。” 赵建设客客气气地将陈玉英送到大门外,陈玉英上了自己的车,鸣了一下喇叭,赵建设向她友好地挥挥手。陈玉英的车子刚驶出几百米,她就看见刘天民在公路上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徘徊。 陈玉英将车子停在刘天民身边,打开车门,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刘天民端详了她一阵,“你没事吧?他没有对你非礼?” 陈玉英说:“你想哪去了,大白天,你以为我就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让人得手吗?” 刘天民上了车,陈玉英柔声说:“谢谢你这么在乎我。”她在刘天民的脸上吻了一下。 刘天民说:“我爱你……” 陈玉英说:“我也是。” “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结婚?”刘天民问。 “等以后再说,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你陪我去趟长兴火车站吧。” 汽车绕过镇政府,插上了一条田间公路。行驶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响马河上游的一座小山下,铁路是顺着山根走。长兴火车站就建在山根下,站房是一排红砖平房,一间候车室的门已经朽损了,室内没有凳子,一间大屋子空荡荡的。背面就是两条铁轨,它们从远方而来,又朝远方而去,一列货运列车“咣当咣当”地从那边山洞冲过来,毫不理会藏在大山皱褶里的这个小站,便绝尘而去,“隆隆”的车轮撞击铁轨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车站站长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人,一身铁路制服着装。当陈玉英将路局通知交给他时,中年人说:“局长在电话里给我讲了,我会全力支援。我叫张思清,你就是陈经理吧?我领你们去看看货场。” 货场在车站右方,从站台附近甩出一股道岔,牵出一条支线。支线往前延伸有八、九百米,便是一个高大的棚屋建筑,地基上有竖着的一截截铁轨做承受房梁的支柱,房顶盖的石棉瓦。库房是空着的,仓库两端有几百米的站台,只不过这里的站台比车站那边站台高多了。高有高的好处,汽车装货,火车皮卸东西,装卸工省劲多了。陈玉英在站台上走了一个来回,心里很是兴奋。 货运站台下不远处有一户农家,房前一口池塘里几只白鹅在水面上游曳,不时雄浑地叫几声,池塘边田埂上种的蚕豆开花了,紫色的花儿在风中象串铃一般地摇动。 张站长指着下面的房舍,说:“这是我家,你们去喝碗水吧?” “好,去看看。” 几个人刚走到房子院坝边,一条小花狗汪汪地吠个不停,一个老人喝斥道:“别叫,一边去!” 刘天民一看便认出了老人,他就是在响马山上采药的张山老汉,张山老汉采的药材摊晾在院坝里,足有几十斤。 “老大爷,今天收获不小哇。” “小伙子,又遇上你啦。”老人见了刘天民格外热情。 刘天民对陈玉英说:“上午来时在响马山遇到大爷正去采药,就熟了。” “你们来找思清有事吗?” “我们要租车站货场用。” 老人黯然神伤地说:“我在这个站上干了三十多年,儿子也干了十几年,前段日子听说火车提速,这个站要拆了。” 刘天民说:“不撤了,我们租用就不拆了,老大爷,给你找个挣钱的活干不干?” “我老了,干不动了,怕误了你们的事。” “我们租了这个货场,你老帮着照看,家近,好照应,每个月给你一份工资。”刘天民示意陈玉英给个价码。 陈玉英说:“一个月给你开一千五百元工资,你同意吗?” “一千五百元哪?” 陈玉英以为他嫌少,说:“要不,再给你增加五百元,两千元。你给我看好货,别丢失就行。” 张山说:“我儿子一个月才开一千二百元工资,你一个月就给我开二千元,太多了,我不要那么多,一千五百元足够了。” 张思清没想到今天遇上了财神,父亲坐在家里得到了一份高薪的活儿,老人每月还有七百多元的退休费,今后不用再上山采药了,也免除了张思清为他一人上山时的牵挂。 陈玉英返回客运站房与张思清签了份协议,一切手续办理完毕。张思清搓着一双手,感激地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的货物尽管发来,我保证不会出一点差错。” 两个人走出火车站,乘车返到长兴宾馆,天已经黑下来。 罗前进和王雨松已经在宾馆餐厅摆了一桌,将赵建设和指挥部的人请来招待一顿。吃完饭,赵建设提议打麻将,众人响应。罗前进准备了五万元钱,准备今晚把钱输光。赵建设清楚打麻将的个中奥秘,今晚要好好赢一把。 陈玉英与他们共进晚餐,她本想吃过晚饭与刘天民相聚,但刘天民身不由己,被罗前进拽着陪赵建设打麻将,陈玉英只得早早躺下休息。 麻将打了几圈,刘天民让左长荣上来替他玩几把,反正是输钱,谁打都一样。他要看看陈玉英睡没有。他出门去了一趟,发现陈玉英屋里已经熄了灯。刘天民信步来到楼下透气,刚走到门口,就听有人在叫他“刘大哥。” 刘天民一惊,这地方谁能认识我呢,他仔细辩证,才看清是一位浓妆艳抹,穿着一件红色皮衣,一条超短皮裙,露出白白胸脯和白白大腿的风骚小姐。 “你是谁?”刘天民心里很紧张。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张英华。” “小张,你怎么这个打扮了,我都不认得你了。我们在省城还到处找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 “一言难尽,大概是命运作弄吧。” “你现在怎么样?” “我过得挺好,金峰他来这里了吗?他还好吧?” “他很好,在省城没来。” “刘大哥,我在下面‘鑫鑫餐饮娱乐城’做事,下午在楼上看见你从车上下来,今天晚上特意来看看你,你是好人,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和金峰两个人。” 张英华给刘天民鞠了一躬,轻飘飘地消失在夜幕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