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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参与海坪高速公路竞标单位的标书编制工作全都接近尾声,统一上交标书的日子越来越近。赵合久所在的路桥集团仍然没有得到准确的标的。这些天,赵合久想尽了办法,找赵建设、杨社、杨静以及交通厅的一些处长和科长,钱撒出去不少,八标标的在专家组手里他们最终也没能弄到手。 赵合久将小文子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嘴里说话都有些不干净了,“你看你成天象睡不醒,你能干啥,自个撒泡尿淹死算了!你是专门负责公关工作的,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你如果在明天弄不出准确标的,你这个公关部长别当了。一年十万元年薪也别领了,下到工程队干活去!” 小文子的火就上来了,有了火当然不能和董事长发,只能硬憋,小文子嘴巴长了一圈象包米花一样的燎泡。 赵合久被小文子嘴边的燎泡感动了。小文子并不是不卖力,交通厅把确定标的权力交给外请的专家,弄起来确实有较大的难度。 小文子叫文仲昆,人很机灵,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娃娃脸,人们不叫他的名字,只叫小文子。小文子跟着赵合久在一起共事有十多年了,过去出门攻关,小文子总能想出一些办法,比如与领导接关系,给管事的实权人物送礼,小文子都干得比较出色,唯独这一次好象不灵了。 小文子曾找过杨社,杨社给他打官腔,告诉他厅里谁都不清楚每个标段具体标的是多少。让他回去好好研究招标文件,把标书编合理。小文子一趟趟去杨社家,最后大大的表示了一把,杨社假装生气地说:“你们搞这个东西,是违犯原则的,出了问题,你们自己兜着!具体情况你去找杨静打听。” 杨社既得了好处,又不愿担责任。小文子找杨静,杨静这个女人有一种天生贪小财的小家子气,五千元钱就被小文子给她搞定了。杨静告诉小文子,“在新世纪大酒店副楼204室住着一位从西北交通大学来的秦为国教授,他负责八标段标的确定。” 小文子将这些得来的消息,汇报给赵合久,赵合久沉思着,眼珠子转了一阵,盯着小文子问:“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我去过新世纪酒店,从大堂往副楼的通道被两名武警战士守住,任何人进不去,我想,要是化装成酒店服务人员,以送水的名义混进去……” 赵合久否定道:“不行,不行,你没住过新世纪呀,大酒店哪有送水的,房间里自己烧水。送水不行,要不买几筐苹果、桔子、龙眼等高档水果,分装在塑料袋里,买通服务班,就说是交通厅统一买的水果,让服务员送进去。你混在送水果的人里,直奔204室,带五万元钱甩给他,我就不信有钱从他那里买不出标的!” 小文子说:“这个办法可行,但是,万一他的房间里有别人,或者秦教授不同意卖又怎么办?” “是啊,要遇到这种情况又怎么办呢?”赵合久想了一阵,问:“他们成天就关在屋里不出来么?” 小文子说:“好象是晚饭后出酒店外散一会儿步。” 赵合久说:“这就有办法,你马上去准备,按计划行事。你如果能从他那里买来标的,是最好不过的事,如果不顺利,我们再使用第二套方案。” 小文子转身去抓落实,赵合久望着他的背影,就有点心疼,叫住了他:“小文子,你等一等。” “董事长,还有什么安排?” “昨天我批评你重了一点,你别有思想负担,看你这火上的。”赵合久从他办公桌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包药,“这是牛黄清火片,你吃两片。昨天我说的话不算数,标的能不能弄出来,你这个公关部长都照常当。” 小文子裂嘴一笑,嘴唇上的疮震开了一道血口,他痛得一皱眉头。用一只手捂了捂,说:“董事长,我不是怕你撤了我的职,我作为南方路桥集团的一员,我有责任为企业中标尽心竭力。” “说得好,有你这样的同志,不愁我们集团在市场上闯不出天下。东海的公路市场我们将如鱼得水,谁都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强有力对手!王雨松他们的中国筑路工程局一定会在我赵合久的面前惨败,然后灰溜溜地滚回东北老家。” 小文子不解地问:“董事长,那个中国筑路工程的王雨松曾经是你的朋友和恩人,你怎么反倒对他们有着刻骨的仇恨?” “要说个人呢,他是对我有恩,有恩报了就完了,不能一辈子象欠他人情还不完,那我还怎么做事。他们初来东海,我用最高规格请他们吃了饭,就算我谢过他们了。接下来,我就不能再总是抱着报恩的思想,做危害我们路桥集团的事情。中国筑路工程局这支国企队伍是一个强手,在北方被号称‘东北虎’。如果听任东北虎闯到东海,不将他们赶出这地界,会伤人的。将来我们的生存环境会越来越艰难。特别是这一次海坪高速公路,我们投第八标段,中国筑路工程局也投这一标。两个强手都把刀拿在了手里,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胜者生存,败者灭亡。市场竞争的法则就是这样,你说,我对他们能再象王雨松刚来时那么温文尔雅吗?” 小文子终于明白董事长对中国筑路工程局态度转变的个中原由。小文子从赵合久身上看到了在竞争中没有朋友和友谊可言,有的只是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去打败对手。 赵合久通知集团办公室购买时下最好的五种以上水果,装成二十五个袋子,用车送到新世纪酒店后院停车场待命。 小文子找到肖勇搏,肖勇搏就和他开玩笑,“老弟,谁把你给煮了?” “还有心思贫嘴哩,已经是火烧屁股的时候了,明天就要交标书,总投资一栏还空着,你说急不急人。” 肖勇搏说:“填写总投资让那帮技术干部测算,跟你这个公关部长有什么联系?” “关键不是那么一回事,赵董事长不相信技术人员测算的数,他要百分之百的准确。让我找专家组弄准确的标的数额。我这火上得,恨不能一头扎进河水里泡他三天三夜,把身体里的火消褪干净。” 肖勇搏忧虑地说:“找专家组弄投资额准确数字,严格地说,这是窃取国家机密,说重了是违法的,给你安个盗窃国家机密罪。你这个小文子真成了小蚊子,别人‘叭!’的一巴掌就给你拍没了!” “谁说不是,干这营生有风险,我们平时请客送礼还不都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在守法和违法的边缘上晃来晃去。不这样做,你就揽不到活,企业就生存不了,怪只怪这个市场还不规范,怪只怪全国这些破施工企业多如牛毛。我们一个路桥集团不采取非常手段,就可能弄不到活,没有活,难道你不着急?” 肖勇搏说:“谁都着急,关键时候企业总会有人要承担风险,做出牺牲,你说吧,要我给你做什么?” 小文子说:“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有个亲属在新世纪酒店干什么工作的,有这回事?” 肖勇搏说:“我姐的女儿,就是我的外甥女在新世纪一楼酒吧当服务员。” “咱俩去一趟新世纪,找找她。” 肖勇搏犯了难,说:“你想让她干什么事?她可是我的亲外甥女,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我当舅舅的可不能坑她。” “你想哪去了,我咋能坑你外甥女儿。你的外甥女就是我的外甥女,我不让她做任何事,只让她帮我们介绍一下客房服务部的领班,再借一套服务员衣服就行了。” “不行,你还是另想办法,我外甥女王娜到时会埋怨我,要是我姐和我妈知道也会骂我。” “没有问题,我保证出不了任何事,你外甥女不会有任何风险。” 肖勇搏说:“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能坑王娜。那孩子要强,我真担心别因为我们的事影响她的前程。” “老弟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快点,时间不等人,今天一分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肖勇搏领着小文子来到新世纪大酒店,酒店一楼靠电梯不远处有一个绿岛,几盆绿色植物圈出一块幽静的地方,那里有几张小桌,被几个布艺单人沙发围住。绿岛深处有一个吧台,吧台一边有把电热壶在“咕咕嘟嘟”的冒着热蒸气。里边的货架上有各式饮料和一些酒水,有几对顾客在品尝热咖啡。吧台内站着一个面带微笑,眉清目秀的女孩儿,她就是肖勇搏的外甥女王娜。 肖勇搏来到吧台前,王娜兴奋地喊:“舅舅,您怎么来了?” 肖勇搏说:“舅舅想你了,来看看你呀。” “得了吧,我妈都念叨多少回,说抓不住您的影子,成天不知您在哪地方忙。外婆身体还好吗?” “还好。抽时间去我家看你外婆,我们王娜有了男朋友,连外婆也不去看了。” “在这个吧台里做事,身子就钉在这儿,哪也去不了。你回去告诉外婆,我这个星期天带男朋友去看她。” “这还差不多。听你舅妈说,你男朋友也是这酒店的,干什么工作?” “客房部服务员里的一个小班长,没啥大出息。” 小文子兴奋地捅了一下肖勇搏。肖勇搏明白他的意思,肚子里的话就是不好往外说。 “舅舅,你们公司也有人住到我们酒店里了吗?” 肖勇搏说:“我们公司总部就在这个城市,住你们酒店来做什么?” “你看看有多少人。”肖勇搏顺着王娜手指方向看,这才注意到酒店里人蛮多。大厅里,电梯旁,有的匆忙,有的闲散,一个个神神秘秘。而主楼通往后边副楼的步行通道处没有什么人,两名身穿武警制服的小伙子象两尊金刚,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阻挡着任何一个要通过那地方的人。 肖勇搏问王娜:“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王娜说:“他们都是高速公路投标的施工企业人员。每个单位都在酒店里包了房,他们在打后面楼里人的主意。当兵的一堵住,谁也见不成。” 小文子见肖勇搏在这里东绕西绕就是不入正题,决定亲自出马和这个王娜谈。 “王娜,你成天挺忙哈。” 王娜正觉奇怪,这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舅舅说话了,“这位是我们集团公关部文部长。” 王娜有礼貌地说了声:“文部长,您好。” 小文子说:“王娜,我和你舅舅来,想请你帮忙。你不知道,这次投标竞争得很激烈。为了保证中标,我们急于要见一次副楼住的某个人。你一定帮我们,成功之后,我们公司要重重的谢你。” “要见人不是容易的事吗,打个电话叫他出来就行了。” “打电话不行,为了显得诚心,我必须亲自进去一趟。” 王娜说:“你要进去?”她看了一眼那两名武警战士,说:“有当兵的把着进不去。” “我们就因为进不去,才来找你帮助想办法。” 王娜看着肖勇搏,想要问他真有这回事吗?肖勇搏不敢直视外甥女的目光,他躲闪着看大厅里的人。 王娜拿起吧台电话,按了一个号码。一会儿功夫,一位高挑个儿,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来到吧台。小伙子穿了一身浅蓝色工作服,外面套了件紧腰的深色马夹,头上戴一顶有红布饰边的帽子。这顶帽子便是他身份的象征,服务员见了都和他点头打招呼。 王娜对站在柜台外的小伙子说:“赵强,我舅舅来了。” 肖勇搏向赵强点头,赵强也叫了声“舅舅。” 赵强与小文子握了握手,王娜招手示意,赵强进到吧台里面,两个人耳语了一阵。 赵强面露难色地瞧瞧肖勇搏,又看看小文子。王娜显然不高兴了,在男朋友面前耍开了小脾气。 赵强说:“这么干是要丢饭碗的。” 王娜说:“我舅舅来求的事,你就不能通融一下,你还说为了我赴汤蹈火,就这点小事情你就畏首畏尾,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赵强说:“这完全是两码事,你扯一起来说。” “就一码事,舅舅的事,我们不帮,还帮谁?”王娜一直在赵强面前是个说了算的女孩儿,她容不得男朋友擅自违背她的意志。许久以来,她一直认为结婚前一定要把男朋友调教得服服贴贴,不然,结婚之后,自己就更说了不算。今天这件事,她让赵强帮舅舅,赵强不同意,她就将其上升为赵强听不听自己话的高度。赵强越是不答应,她越是要坚持,弄得赵强左右为难。 小文子见这一对小年轻已成胶着状态,趴在吧台对赵强低声说:“小赵,我就进副楼去一趟,十分钟就能出来。” 赵强说:“进不去,那两个当兵的看得挺严。” “不要紧,你在服务员里替我借一套你们穿的衣服,我混在你们的人里一起进去。我们为专家组买的水果放在后院的车上,一会儿以送水果的名义进去,人不知鬼不觉的,谁都不会发现。” 赵强无可奈何地说:“那好,你随我来。” 肖勇搏坐在吧台外喝咖啡。小文子跟着赵强到了服务人员休息室里。 休息室里一名男服务员打开更衣箱在翻找什么,赵强说:“小郑,你去水果配送室让大家把后院车上拉的水果,装盘放推车上,一会儿随我往副楼送客人房间。” 小郑答应了一声,锁上更衣箱便出去了。赵强待那小伙子离开,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套服务员衣服,让小文子换上。小文子脱下自己的西服衣裤塞进赵强箱子里,穿上那套浅蓝色的服装,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戴上一顶不伦不类的帽子。小文子在墙上挂的镜子里照照,成了一个十足的跑堂伙计。自己好象一下子融入进了新世纪酒店员工的行列里了。在果品配送室,赵合久安排购买的水果已经送进这间屋里。小郑正在将一袋袋的水果放进一个个大铁盘内,垒成漂亮的宝塔形状,然后放在一辆多层格子的铁皮小推车上,二十多盘水果将小车装得满满的。漂亮的水果车晶莹鲜亮,在冬季里能享用这些果品,是一种口福。小文子自己都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路桥集团办公室主任和财务处的一名出纳员还等在门口,他们第一眼没有认出换了服务员工作服的小文子。小文子看见他们,走过去从出纳员手里拿过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出纳员不由一惊,待认出小文子,就笑了一下,随办公室主任出门上车走了。 小文子撑开黑塑料口袋往内一看,里边有五万元钱扎成一垛,另有一万元钱单独散放着。 小文子趁那个小郑往屋外送空塑料袋子功夫,将那一万元钱塞进赵强裤子口袋里,赵强推辞了一下,小文子说:“一万元钱,跟你身边的人打点一下。” 赵强便不再推让。那个小郑送完塑料袋,又将屋里的地面打扫了一遍,他不时偷偷瞧着换了衣服的小文子,看得小文子心里有些虚。 赵强将小郑叫到一边,伸手从裤袋里抽出五张百元票,塞给他,“你是我兄弟,今天的事你装做没看见,这是我的一个亲戚,要进后面见个熟人。”小郑揣起钱,说:“班长,我明白,你放心!” 小文子将装钱的塑料袋塞在水果车最下层,他埋头推着车,小郑扶着车上的果盘,赵强跟在车后,大摇大摆地穿过大厅,朝两个武警战士走去。 离两个武警越来越近,小文子的心里也开始紧张,他的双腿此时是在机械地迈步,他不敢看那两个兵,他害怕那两个兵盘问自己,如果问什么他都不知怎样做答,小文子头上和后背流出了汗水。 小郑与两个兵混熟悉了,和他们点头打招呼,“给副楼客人送水果。” 两个兵什么也没说就放了行。 小文子虚惊了一场,走过拐弯处看不见两个兵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正式抬起头来。 赵强低声对小文子说:“我们给其它客房送,你直接去找你认识的人,抓紧时间,我们在二楼电梯口等你。” 小文子端起一盘水果,将那五万元掩在果盘下,心情忐忑地敲响了204室的门。 屋里有一个声音严厉地质问:“是谁?” 小文子说:“服务员,送水果。” 门打开了。一张清瘦的脸从半掩的门里露出来,接着一双青筋暴露的瘦手伸了过来,“给我吧。” 小文子没有给他果盘,“还是让我放在你屋里。”小文子从老头身边一下子挤进了屋。 204室是商务套房,内间住人,外间有写字桌和沙发,沙发上放着一叠叠工程资料和图纸,桌子一角一个笔记本电脑正打开着。小文子在往茶几上放果盘时瞟了一眼图纸,图纸上方醒目地印着“海坪高速公路第八标段设计图”字样,小文子一阵窃喜。他抬起头,笑着说:“您老就是秦教授了?” 瘦老头儿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姓秦?”“您是我们国家著名的桥梁和隧道专家,我非常敬仰您。” 秦教授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服务员,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教授。”时间不允许小文子拖延,必须立即直奔要害。“秦教授,我是南方路桥集团的工作人员,这次我们投第八标,没有十分把握,想请您老帮帮忙,能够把确切的标的告诉我们。这是一点心意,待中标后再重重谢您。”小文子把塑料袋里的五万元钱递了上去。 秦教授那双眼里射出象鹰隼般的目光,他看看小文子,又看了一眼那五万元钱。小文子以为他会接过钱,顺利地将一个数字告诉他,没想到老教授大义凛然地一手支腰,一手指着门,“你,你给我滚出去!” 小文子象挨了一闷棍,想出了另一招,他扑嗵一声给老教授跪下了,“秦教授,您帮帮我们吧。” 老头指着门的手没有放下,他声音提高了,说:“如果你再不拿着你的钱出去,我就打电话通知酒店保安来把你请出去!” 老头儿说着真的直奔茶几旁边的电话而去。 小文子这一下算是慌了手脚,万一他将保安叫来,那就糟了。 “得啦,秦教授,你别打电话。我走,我错了。” 老教授气呼呼地说:“投标是为了选择有实力的承包商参与公路建设施工,你的企业用这种不走正道的方法,怎么有资格进入这个领域。小伙子,回去告诉你们领导,要凭本事竞标,不要在旁门左道上动脑筋。你走吧,只要你不再来骚扰我,我就既往不咎。” 小文子碰了一鼻子灰,走出204室,他真恨不得一头扎到楼下,在电梯口,他遇着赵强和小郑。赵强见了他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料到事情没有办成。赵强不管他成与不成,自己担了风险,在王娜面前也有个圆满的交待了。 小文子随着赵强往大厅里走,两个兵给他们放了行。令小文子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大厅里遇着了金峰,金峰一把拉住他,惊呼道:“文部长,你咋当上服务员了。” 小文子低声斥责道:“你小声点,快放了我的手!” 小文子哭丧的脸让金峰猜到他可能没有办成想要办的事。 小文子急急忙忙地换了衣服,他以为自己没有办成事,赵强会把钱退给他,而赵强压根儿没有那个意思。 小文子出了新世纪酒店,赵合久等在酒店外街边的一辆白色面包车里,司机下车将小文子领到了车上。 赵合久急切地询问道:“怎么样,办成没有?” 小文子沮丧地说:“没有。” “你见到秦教授了?” 小文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人是见到了,肖勇搏外甥女王娜和她男朋友都帮忙,我比较顺利地混进副楼204室。当我把找他的意图说了后,并且将五万元钱交给他,那老头儿翻了脸,要我滚出去。为了打动他,我连脸面也不顾了,竟给他下了跪,可他就是不吃这一套,那老东西真是个榆木脑袋,铁石心肠。” 赵合久问:“肖勇搏干什么去了?” “他在咖啡屋那里等我,等我换完衣服,他就走了。” “这个秦教授可能是对我们还缺乏了解,你想啊,一下子给他五万元钱,让我也不敢随便收。不要紧,我们再想办法接近他。” 西北交通大学土木工程系教授秦为国轰走小文子后,老教授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他不明白,这些施工企业真是胆大妄为,竟敢乔妆打扮,搞成一个服务人员的样子花重金到他手里来购买标的。这样的事秦为国过去不但没有遇到,就是想也不曾想过。秦为国气愤,他在为高速公路市场内有这样的企业参与进来竞标而忧虑,秦为国自己可以痛斥他们,将他们赶出去,但是,他不敢担保别人都能和他一样。既然有南方路桥敢拿五万元钱来买八标标的,那其它标呢,是不是会有同样的事发生?秦为国想要给东海交通部门打个招呼,让他们严加防范。秦为国拿起电话,犹豫再三,几次将交通厅电话拨了一半便又停下来,他拿不定主意怎么说那件事。 秦为国一九五○年从北京大学毕业后,怀着一颗火热的红心参与祖国西部建设,奔赴大西北,他先在一个设计院工作了几年,后调入西北交通大学。他在隧道、桥梁、土木工程方面造诣颇深,成为全国建筑施工领域里有名望的专家级人才。现在的他是西北交大土木工程系学科带头人和博士生导师。东海省交通厅这次请秦为国来是希望他能为东海高速公路建设献出良策,省领导对他的到来极其重视。秦为国在这批所请专家中属于重量级人物,他的任务除了八标标的由他拿初步方案之外,其余标的他也要提出参考意见。由于他的特殊身份,秦为国对南方路桥的所做所为向不向东海交通厅反应举棋不定。他希望交通厅及时采取措施,但又担心,这件事公开之后,会影响专家组情绪,产生负面影响。他在想:那个送钱的小伙子和他所在单位也许是这次竞标企业中典型的个别行为, 通过斥责批评他们也许吸取教训,悬崖勒马,只要事件不扩大就完全没有必要兴师动众,弄得人心惶惶。 秦为国坐在电脑前,望着屏幕,敲了几个键,屏幕上出现八标的分项工程量、概算额。这些数字他实在看不下去,敲一下回车键,屏幕上的数据隐去。秦为国教授心烦意乱,工作不能正常开展下去。这个下午他都在这样思虑、矛盾、糟糕的心境中度过。 晚饭他吃得很少,西北人喜欢面食,他吃一个小馒头,喝了一碗菜汤,早早地离了席。副楼到前厅有当兵的堵住过道不许人员单独进入前面大楼。秦为国因为心情不好,想出门到外面散散步,排遣一下糟透了的心情。他发现餐厅的厨房有一个边门通向后院的停车场,停车场又通向大街。秦为国就从这个小门走到后院,在停车场散了一阵步,郁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和释放。那一幕不愉快逐渐地从他心里褪去。 秦为国教授从几辆停泊的汽车缝隙里穿过,拐向出口,前面便是热闹繁华的大街了,他倒背着手顺着街边人行道往前走。南方的冬天与西北大不一样,在这样的季节里,西北很难从室外看到一点绿色,一阵风起便是黄沙漫天。而南方的冬天,并没有太多的寒冷,风是湿润而温和的,街边的树上还有绿色的叶子,草坪还青翠着,这里的人们是勤勉的,同时又很浮躁。秦教授身上有西北人的悠闲和对生活的知足感,他觉得自己跟不上南方人生活的步伐,自己与南方人处事方法也格格不入。 在街边散步的秦为国不想走得太远,他见离开酒店已有好几百米,他计划还从停车场那边返回,从厨房侧门进入副楼,回到自己住的204室,继续投入白天耽误的工作。 秦为国转身往回走,这时一辆面包车停在他的身边。车里下来两个年轻人,文质彬彬地说:“您是西北大学的秦教授吗?” 秦为国猜疑地问:“你们……?” “我们是东海交通厅工作人员,厅里今晚要请你们开碰头会,是关于明天统一收各单位标书的事,其他专家已经坐车去了交通厅,我们是奉罗厅长之命来接您的。” 秦为国将信将疑被人扶上了车,面包车向市中心城区开去,在市里绕了一阵,秦为国脑子被绕迷糊了。外面已是黑夜沉沉,车停在一座楼房前。秦为国被扶下车,他发现这里已不是市区,哪有什么交通厅,秦为国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被人绑架了。 秦为国双脚着地的一刹那曾有一点紧张,但这种紧张很快被徐徐的夜风吹散。他想自己这样一大把年纪,什么世面都见过了,对死亡从来不惧怕,人一旦不惧死亡,将对任何危险的事物都无所谓了。秦为国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在东海没有仇家,他们劫持自己无非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突然想起下午给他送钱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他们?秦为国倒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判断。秦教授被请进楼内,赵合久和手下的一帮副总经理排成两行,猛劲地鼓掌。 赵合久走上前,向秦为国鞠了一躬,声音中流露出激动的颤音,“秦教授,我们南方路桥集团一万五千名员工,仰慕您已久,今晚特请您到这里坐坐,吃顿便饭。” 大厅里灯火辉煌,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已经摆好。 秦为国乐了,“你们这种请客的方式我是平生第一次遇到,想必下午到我住处的也是你手下的人了?” 赵合久恭敬地双手贴着裤缝,弯腰说:“我手下的人不会办事,让您老受惊了。” 秦为国坐在餐桌旁说:“晚饭我已吃过了,我就不再吃了,吃了胃会痛。” 赵合久说:“你老少用一点。”其他副职也附和着。 秦为国说:“你们找我来不会单纯是请我吃饭,有什么事直接说,完了送我回酒店。” 赵合久见请不动秦为国吃饭,只得扶着他往别的房间走去,“你不用饭,到会客室喝杯茶水,马上送您回去。” 秦为国挣脱了赵合久扶他的手,厌恶地拂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