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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晨,张英华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个与她在一起的男人已经走了。屋子里静得空气好象已经凝固。 张英华想要翻个身,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支配,身上的每一个部件象被人强行地拆零碎了,散落了一床。她脑子一阵恐惧,忍不住哭出了声。哭了一阵,望着房间天花板发愣,痛苦过后是一阵懵懂。后来,大脑及身体内的神经和每一个骨节都是长久的麻木。 房间门从外面打开了,珍珍涂脂抹粉地走进来。 “英华,你醒啦?”珍珍去摸张英华的脸。 “别碰我!”张英华尖叫道。 珍珍惊诧厉声问道,“你怎么啦?” “怎么啦,你干的好事,珍珍,你是我的老乡,你干这事缺德!” “我怎么缺德啦,我是看在你是我同乡份上,我帮你!你从老家出来干啥来了,不就是来挣钱吗?前天晚上你都有些活心了,想做挣大钱的事,是你亲口给我说的,让我帮你,我是按你的意图帮你牵针引线,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反倒埋怨起我了,看来这个好人做不得哩。”珍珍说着扭转身,装出难过伤心的样子。 张英华眨了眨眼,回想起近些天自己的确对珍珍他们大把挣钱羡慕过。可是她不知道这件事来得是如此的突然。她已经改变了主意,决定要离开珍珍去金峰他们那里打工哩。 珍珍从腰里掏出一沓钱,“给,这是人家老板给你的五千元。”珍珍把赵合久给的一万元吞掉了一半,她认为给张英华五千元已经不少了,另外五千元是她中间人应该得到的报酬。 “五千元是笔不小的数目,在我们老家,一年到头种粮食,收入几百元还一颗汗珠子摔八瓣。你再看你,一个晚上够老家人干好几年,有啥想不通的,趁年轻不挣钱,再过几年,三十多岁,徐娘半老,想做也没人稀罕要了。” 珍珍把五千元送到张英华手里,张英华颤颤地拿住了钱,珍珍的心便有些底了。 “英华,做人要想开一些,别钻牛角尖,从一个黄花大姑娘到一个被男人睡过的女人,又有啥本质的区别呢。老家人把那啥贞操看得重,其实那层膜就是层纸,一碰就破。在老家嫁人让个穷光蛋男人睡了,一分钱没有,在这里值五千元。现今这个社会,有钱才是真的,女人得懂得自己的优势,无本万利,守着摇钱树受穷,就是十足的傻瓜蛋。” 张英华撑着坐了起来,“珍珍,别说了,我不怨你,也不怨别人,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穷苦地方女孩儿的命运,逃不过这一劫的。”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珍珍候着张英华到卫生间清洗。张英华蹲在澡盆里用手洗那粘糊糊有点腻手的屁股时,忍不住又伤心了一回,他用淋浴将自己冲洗了一遍,擦干身子,开始穿起衣服来。 珍珍说:“往后咱姐妹一起在美美做事,彼此有个照应。” 张英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两个人下到一楼在美食城吃了两份免费自助早餐,回到利民街的住处。打开她们同住的屋,珍珍关照道:“别想多了,今天先休息一天。” 张英华把自己的衣物塞进一个大帆布的肩包内。珍珍见她收拾东西,知道张英华还在别扭着心劲,再劝也是枉然。 “你准备去哪?” “走着看呗,我也不知去哪。” “外头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就再来找我。”珍珍诚恳地说。 张英华用鼻子哼了一声,背着包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利民街。 张英华打了一辆出租车,要司机把她送到和平路17号,她在陈玉英的自选超市街对面下了车。 建材超市前有一辆汽车正在卸货,几名搬运工往超市里抬木头箱子。昨天,金峰就曾告诉她,他们租的房子在和平路17号建材超市的楼上,张英华瞧着楼上的每一扇窗户,她希望能从某一个窗户里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超市前的大汽车卸完货开走了。有几个搬运工从超市抬出一张单人床,后面跟着一个人。张英华揉了一下眼睛,心跳到嗓子眼,她要喊出声,并且想几个箭步冲过街去。 “金峰!”她在心里喊了一声,双脚沉重得迈不开步。她望着那个人指挥几名搬运工将木床抬到大楼的电梯间。 张英华目送金峰身影消失,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她多么想走过去,溶入到他们的集体。但是她又坚决地否定了,她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得到那一份宝贵工作的资格。 张英华长叹一声,她对心中那份短暂而美好的爱情做了最后的祭奠,提上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这座让她留恋又让她伤心的城市。 此时的金峰正在陈玉英租给他们的房子里为张英华布置房间。 昨天晚上,金峰与张英华告别后,来到和平路17号。金峰按照刘天民电话中的指点,敲开了三楼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客厅的顶灯光线反射在红木地板上,营造出的一种浪漫温馨的情调。这是一套半跃式的住宅,底层是保姆住房和公用卫生间,大客厅另一头则是厨房和餐厅,跃层上几间卧房一字排开。餐厅与客厅是用浅色梨木和半透明的磨沙玻璃隔断。餐桌上已摆上了丰盛的晚餐,桌中间的汤盆里冒着袅袅的氤氲之气。 金峰站在门口都有些不敢往里走了,是谁肯把这么豪华气派的房子外租呢?金峰认为他们来东海租住这样的房子太奢侈了,完全没有必要住这样的地方,租个小一点的够用就可以了。 客厅一角一圈大沙发围着一台40吋的背投电视,沙发上坐着一对男女,男的正是刘天民,女的坐在刘天民旁边在为他敲背呢,看那亲热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腰里缠着围裙,中年女人对正在沙发上为刘天民拍打后背的女人说:“陈总,客人到了。” 被称为陈总的陈玉英马上与刘天民闪开了一段距离,两个人站立起来。刘天民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真行,送个人送了一整天,我担心你会走丢呢。” 陈玉英见了英俊帅气的金峰,说:“天民,你们两个都是美男子呀,我都怀疑是不是你们领导故意挑选美男来征服东海,凭你们这些资本,我就相信,你们会在东海打遍天下无敌手!” “你要拿我们寻开心是吧?” “不是,别误会。”女人礼节性地迎上前,与金峰的手一握。 金峰被引到沙发上落座,刘天民说:“这地方我们租下来了,你满意不?” 金峰又打量一遍这套房,赞叹道,“太贵族化了,我们长住,房租挺贵吧?” 漂亮的女主人陈玉英接过话头,“租金你们不用考虑太多,我还有两套房空着呢,明天我就搬过去,把这里腾给你们。房间里的东西给你们留下用,每个月水电、煤气费不用你们管,月底象征性给一百元得了。” 金峰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情,一百元住一百多平方米的豪宅,并且不用付水电煤气费,这不明摆着有点脑袋大吗?陈玉英这一说,金峰更是心里没底。因为刘天民已经告诉他将来做长设办事处主任,一旦承包到工程任务,刘天民这个公司经理更多地会住在工地抓工程施工。办事处就剩他金峰一人,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要和省城各种人物接触打交道,揽到更多的工程。租房子的事当然要听金峰的意见。 刘天民看出了金峰有顾虑,说:“房东是个有钱的老板,不在乎钱,象征性收我们一点,不过等我们揽到活,有了钱再答谢她。金峰,你别有想法,这个陈玉英是我大学的同学,我们曾经好过一段呢。” 金峰说:“难怪呢,我一进门见这位大姐对你的亲密劲儿,我在想,素不相识,也太快了点儿。” 陈玉英说:“小金,看不出你还挺会贫嘴,不许乱讲,天民和我只是一般同学关系,普通朋友而已,你要想歪了,到处乱讲,将来天民夫人知道了,打上门来,你吃不了得全兜着。” “你们放心,我什么也没看见。” 保姆站在一边说:“陈总,饭做好了,现在用餐吗?” 陈玉英说:“现在就吃饭,吴姐,明天我们就搬家了,今晚是我们最后一顿在这里吃饭,你都给我们做了什么好饭菜?” “焖的干饭,做了一个素烩汤,给客人炖了个牛肉和一条扁鱼,外加两个素菜。” 金峰推开公用卫生间,里边有个白瓷的盥洗池,盥洗池上方有一面壁镜,金峰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洗了脸和手,从盥洗池旁的一个盒子里拿了张面巾纸擦了手和脸,跟着到餐厅落了座。 餐桌是一张巨大的钢化玻璃桌面,桌下铺着一张纯羊毛的小地毯。金峰从玻璃桌面看见桌下的几双脚都穿着干净的布拖鞋,唯有自己仍然穿那双在外跑了一天的皮鞋,鞋底在小地毯上留下了两个灰印子。住这样的房子,进门第一件事是换鞋,金峰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土老冒,今后要学的东西多呢,不从点滴学起,怎么在东海立身? 饭菜很丰盛,也很合口味,唯一不同的是那条扁鱼糖放得有点多,东北人吃咸,南方人吃甜,南北口味就是不同。 陈玉英为了保持苗条身材,吃得不多。放下碗筷,喝了一点汤。看着两个男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她便产生了女人特有的与生俱来的那种照顾男人的慈爱之心,她甚至有了要呵护关爱他们的本能。女人是母亲,男人就是孩子,两个大男人往后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吃饭谁给他们做,房间脏了谁为他们打扫,谁为他们洗衣叠被? “天民,你们需要请个保姆。”陈玉英说。 刘天民说:“肯定得请一个,我们不熟悉,你帮我们物色一个。” 陈玉英的保姆吴姐对这里了如指掌,对一切都习惯了。但陈玉英是万万舍不得吴姐离开她的,吴姐跟她相处得非常和睦,她的衣食起居全是吴姐为她一手打理,要没有吴姐在她身边,生活肯定会乱了套。 “我给你们留意,有合适的就挑一个。” 金峰将一口饭咽下去,说:“不用了,我已经找好了一个。” 刘天民不相信,“哪有这快,你在街边乱找一个不行,不了解底细信不过。” 金峰说:“你还记得牛肉面那个川妹子不?她提醒我们别上信息骗子的当,让我们避免了一次损失,结果那个眼镜骗子约人把她打伤了,工作也丢了。几天前,我把她送到在利民街一个洗脚城她同乡处养伤。” 陈玉英打断金峰的话,“你把她送到那样地方啊?可麻烦了,好端端一个姑娘,送到那样的地方。你不晓得,利民街那是我们这个城市藏污纳垢的红灯区,你把姑娘送到那里是要害她哟。” 刘天民说:“这件事你没早给我说,张英华是帮过我们的,也算是有恩于我们的人,咱俩个大男人有义务帮助保护她。” 金峰已经被陈玉英几句话说得很紧张,回想张英华的变化。小张在那样的环境中多住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今晚真该将她带来。金峰不希望她再入陷阱,他盼这个夜晚快点过去,让张英华早些过来。 第二天上午,陈玉英和保姆吴姐搬走后,金峰为张英华准备了房间。两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快到中午,仍然没有张英华的消息,两个男人有点着急起来。金峰对刘天民说:“刘哥,我去看看她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又变卦了。” 刘天民说:“我也没事,一起去接她。” 两个人坐车来到利民街,一家紧挨着一家的娱乐场所正在忙着做生意,一群小姐象苍蝇似的在街里盯住过往的每一个男人,邀请去她们的店里消费。这群小姐中便有美美洗脚城的珍珍。 金峰和刘天民被一群小姐围在街心,为首一个拽住了刘天民的胳膊,“先生,到我们那里去洗脚、按摩,给你优惠……” 刘天民招架不住,就要往外冲,金峰认出了拽刘天民的小姐是珍珍,吼了一声:“你们别闹了,我们找珍珍有事。” 小姐们便一下子安静下来,这些特种行业的小姐也有自己做生意的规矩,一旦客人选中了某位小姐或哪个店,别的小姐便不再去争了,如果再争就有到人家碗里抢吃之嫌,这种人会在小姐之间难立足。这街里每家店的店主,大都通黑白两道,要是哪个小姐不守规矩,惹恼了店主,店主一个招呼叫来几打手,小姐轻则挨一顿饱揍,重则小命难保,所以小姐们从不敢乱来。 金峰点名珍珍,珍珍自是一脸兴奋和自豪,在街上被客人点名就说明本小姐在外回头客多,人缘好,身价高,这一切带来的是挣钱多。珍珍挂着刘天民胳膊,搞得刘天民挺尴尬。刘天民拿开珍珍的手,退远一步,等金峰与她交涉。 “珍珍,我们是来接张英华,你能领我们去吗?” 珍珍脸上喜孜孜的表情消失掉了,显出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 “两位大哥,你们来晚了,今天上午她就走了。” “走了,上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她只说离开利民街。” “我昨天和她说好了的,今天她去我们那里打工,我们把她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她没向你提这件事吗?”金峰问道。 “她啥也没说,我看你们就别找她了。” 刘天民从珍珍小姐这句话中听出了破绽。让别找她了,这个珍珍肯定知道很多东西,只不过隐瞒不说罢了,张英华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刘天民紧追不放,“珍珍,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小张是不是遇到了不测,你是她的同乡,我们都有义务帮她。” 珍珍有些急:“你们真的不用管她。” “对她的事,我们真就管定了!”金峰露出了一点蛮横。 “那你们管吧,跟我没干系。”说完便要走。金峰伸手一把攥住了珍珍的胳膊,珍珍痛得“哎哟”了一声,“干啥子,你弄痛我了!” 金峰吓唬道:“你要不说,我们到公安局找警察说。” 珍珍软下来,“算了,算了,我都告诉你们。英华已经下海了。” “下海了?”刘天民觉得这个词挺耳熟。过去一直把不是商人投身商海叫下海,难道张英华去经商了么? 珍珍见两个男人一脸茫然,说:“下海,是我们的行话,第一次接客的小姐俗称下海。” “真的,什么时候?”金峰瞪大了眼睛。 “昨天晚上。” 金峰耳畔一阵雷鸣滚过,在那里站立不住,身子晃了几晃,刘天民扶住他。金峰软软地蹲了下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洇出来了,他喃喃自语,“是我害了她,不该把她送这儿来,昨天把她接走就好了。” 珍珍趁他们不备,溜掉了。 刘天民劝金峰,“你不必太自责,事情已经这样,我们也尽到责任了。” 金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蹲下了。他的脸色灰白,一只手捂着肚子,痛苦得咬紧了牙。 刘天民在街口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朝省第三人民医院驶去。 刘天民扶着被汗水湿透全身的金峰,说:“你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几天前,他们两人送那位被车撞的老人到医院急救,金峰口袋里还装着为老人垫付五千元押金的收据。金峰一直想要抽时间到医院找老人的儿媳,从那位漂亮的女医生处要回五千元钱。这几天因投标的事、张英华的事,搞得晕头转向。今天去医院不是要钱,而是得了急症需要治疗。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金峰在刘天民的搀扶下,进了急救外科检查室。 几个医生见有重病号,上前询问,一位身材小巧玲珑的女护士见了刘天民和金峰,那双大眼睛在口罩上方扑闪了几下,对身旁的一个男医生说:“这两个人我认得,他们是上回……”后面声音太小听不清了。 女护士几步跑到外科主任室,气喘着对正在处理病案的女医生说:“佟主任,他们来了。” 佟主任叫佟瑶,是这所医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人称一把刀。医科大学毕业后又到医大研究生班进修过两年,技术娴熟,经她手做的几百例手术无一差错。三十六、七岁的年龄,事业有成,人长得漂亮,全身透出干练、端庄之美。一顶白帽子紧紧地罩着她那一头秀发,端直的鼻子下那张总是不时抿一抿的嘴唇,显出一个成熟女人的妩媚和不俗的气质。年轻的小护士是位刚到医院一个月的在校实习生,显得有点毛手毛脚。 佟瑶问护士,“小范,你都看见谁了?” “就是上次送你公公来医院那两个人。” 佟瑶:“你没看错吧?” “没错,上次他们把你公公送来,还交了五千元押金,他们亲手把交款收据递给我的,我对他们的印象特别深。” “他们现在哪里?” “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人得了急症,主任,你快去看看。” 佟瑶一下子站起来,将几份医案放到桌的一边,拉起挂在脖子上的口罩,一下子将那张漂亮的脸遮住大半,对小范说:“走。” 佟瑶快步来到外科急诊室。此时金峰仰躺在检查床上,几位医生为金峰初诊了一遍,谁也没有正式得出是什么病的结论,他们要听外科佟主任做最后检查,然后出诊断结论。 金峰躺在凉飕飕的人造革皮的检查床上,上衣扣子全部打开,裤子褪到大腿根,被几个人的手一摸,似乎疼痛不如刚才厉害了。佟瑶站到检查床前伸出了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在金峰的胸膛上从左到右按了一遍,又对上腹部试探性地按动。她隔着口罩,对金峰说:“按到疼的地方就告诉我。” 这声音真好听,象流水声般清沏透明,这双手在金峰肚皮上移动,一股微凉的感觉传递到金峰的神经系统。医生的手与他的肚皮每一次接触,都是凉丝丝、痒酥酥的,他觉得自己肚子已经不痛了,是这双神奇的手给他摸好了! 佟瑶检查完胸腔和上腹后断定他的心肺肝脏等主要脏器没有毛病,剩下就是下腹部了,一是泌尿系统,二是肠道消化系统。 她的目光往下腹移去,那已被褪到大腿根的裤子将男人的私处暴露出大半。那里是一片浓黑的毛发,根根粗壮,充满着极强的生命力。那毛发犹如一片黑色的森林,佟瑶的一根手指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从那片黑森林的边缘划过。她的小指头象一头准备逃进森林的小鹿,可在林边观望一眼,便掉头朝相返的方向走了。 病人的阴阜附近没有痛点,精索炎症和其它性疾病可以排出,剩下的只有右下腹的阑尾。佟瑶用中指和食指在阑尾处稍用力一按,病人的头和腿一下子翘起来,喊了一声 “痛!” 佟瑶取下口罩,“病人是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避免阑尾穿孔,需要马上手术。” 一位男医生说:“主任,今天上午已经安排了两个手术,这一手术怕排不上。” 佟瑶坚持道:“现在给病人透视拍片,确诊后马上手术,我在二号手术室做,另外两个病人由主治医师主刀。” 自打佟瑶取下口罩,站在门口的刘天民和躺着的金峰便惊讶得差一点喊出了声。这张面孔太熟悉了,那天在电视里讲话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她吗?刘天民还以为佟瑶不认得他们,其实双方都知道对方是谁,谁也不说透而已。 两名护士将金峰推到透视室,X光透视证实了佟瑶诊断的准确性。 在将金峰推到二号手术室门口时,一位男助手将手术单子交给刘天民,让他在家属一栏中签了字。刘天民心里忐忑着,这字好签,上了手术台是有风险的,佟医生在一旁见他紧张,朝他点点头,说:“没关系,阑尾切除是个小手术,术后二十四小时内排气后就可以进食,六天拆线基本就痊愈了。” 刘天民签过字便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椅子上坐下来。 两个助手和麻醉师在各自做着术前的准备工作,医大实习生见习护士范彬被佟瑶安排为金峰锛皮。范彬从读大学到这里实习,今天是第一次遇到为男人锛皮,她要亲手为这个叫金峰的年轻男人把那些阴毛一根根地剃干净。面对那样一个神秘的地方,她脸红心跳,她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去实际操作了。她希望佟主任能把金峰锛皮的任务交给那个男助手,但范彬说不出口。 她将那把类似男人修面刀的东西,拿起又放下,手在不停地哆嗦,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躲在里边不出来。 佟瑶已经准备洗手,见范彬还在磨磨蹭蹭,便走过来,问她:“为什么不锛皮?” 范彬“嗯嗯啊啊”地一脸通红。 佟瑶端过那套锛皮工具,对范彬说:“你这样羞羞答答地做不了一个外科大夫。来,我示范给你看。” 金峰躺在那里,下身光着,两条长腿弯曲,一双手不自然地遮住羞处。见佟主任端着盘子过来,有些紧张。 佟瑶放下盘子,用手按了一下金峰的长腿。 “放平!”她见金峰腿上起了鸡皮,这是紧张所致。为了让金峰放松些,她在移开那双手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大腿,那温柔的一拍,顿时打消了他的紧张。他闭上眼睛,把自己全部展现出来。佟瑶的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歌吟,忙掩饰着清清嗓子。她看到了在黑森林深处站立着一尊巨人,它昂首天外,傲视一切。那真是一具壮硕的尤物,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佟瑶的心跳得快起来,她斜睨了一眼范彬,见她也在胆怯地偷窥。佟瑶以一个医生的责任感迅速使自己镇定自若起来,她将滑石粉洒进那片黑森林,举起剃刀,象一个伐木工人般“刷刷”地将森林荡为光秃秃地不毛之地,她做得很仔细,甚至用手握住那东西将根部的几个绒毛都收拾干净了。 锛过皮的尤物远不如在森林中那么可爱漂亮了,表皮的一根根粗血管清晰可见,它显得有些丑陋了。但它仍然丑陋得让人心痛,佟瑶觉得它牵扯着自己的某根微妙的神经。 佟瑶避免让助手看出她的失态,把消毒工作交给范彬去做。她在手术室外间水池里洗了把凉水脸,双手用肥皂洗后才用新洁尔灭菌液消毒。病人已经躺上了手术台,几块消毒灭菌白布盖住了病人肚皮和下身,要动刀的位置用碘酊和酒精消过毒了。 助手为佟瑶穿上手术服,戴上胶皮手套、口罩。佟瑶站在手术台前象换了一个人,脑子里出奇地清醒,人的内脏,每一个器官的位置,每一根神经的走向和每一根血管的粗细,全都清晰地映在脑海中。做这样的手术,她是轻车熟路。无顶灯亮起来,麻醉师已将金峰做了局部麻醉。佟瑶用手术刀尖碰金峰将开刀的皮肤,问他“痛吗?” 金峰已感觉不到右下腹是自己身体的组成部分,脑子是清醒的,听觉正常,他听见佟瑶说了声“开始”,就见铮亮的手术刀、止血钳在助手和佟瑶手里飞舞,用过的刀钳丢进白瓷盘里发出“叮当”的响声。 在肚皮被划开的一刹那,金峰本能地想要躲过佟瑶朝他举起的手术刀,尽管思维是这么想,但整个下半肢体则不听从他的指挥,他听见刀切开肉时轻微的“咝啦—”声,接着内脏里象吹进了一阵风,什么东西被拽出来,拉扯得有些难受。 佟瑶吩咐助手,“扎住”、“清创”、“缝合”!过了一阵被拽的感觉消失了,那些拉出来的内脏又放回腹腔。几个人用弯弯的针、长长的线将肚皮上的刀口缝在了一起。 这一切做完,佟瑶举起一把止血钳夹住的一小截手指粗细已经发黑的软状物体给金峰看,“这就是你的阑尾,它一作怪,你就疼,从此以后你就不用再经历这个病痛了。”说完将这个弃物扔进装血棉纱的一个白瓷桶里。 手术从准备到结束共用了一小时十分钟,金峰被推出手术室时。刘天民在门口来回踱步,他迎到推车前,跟着往住院处病房走去。 护士范彬把推车引进二楼一间朝阳的单人病房,病房里有电视、卫生间和一张可以升降的病号床。医护人员一按机关,便低过推车高度,护士轻而易举将金峰移送到了床上躺着,床升到原来的高度。刘天民看着几位女护士进进出出,为金峰扎上点滴,然后逐一撤离。 刘天民俯下身问:“疼吗?” 金峰说:“动刀时不疼,现在有点儿感觉。” 病房门被推开,脱下手术服的佟瑶披着秀发,穿着白大褂走进屋来。 “病人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尽可能早下地活动,一是避免肠粘连,二是促进肠道归位,能放屁排气就可以喝水吃流食。” 刘天民说:“谢谢你,佟大夫,多亏了你。” “我还得谢谢你们呢,几天前是你们送来一位受伤的老人吧,那是我公公。你们送老人来还交了押金,然后就隐姓埋名,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们二位。” 金峰目光躲闪着,他害怕与佟瑶的眼神相遇,但两人好象有更多的不被刘天民所知晓的东西秘密地相通着,那种相通不是用言语,也不是靠眼神,而是第六感觉。 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捧着一个大花篮放进病房,佟瑶指着窗户说:“放那里吧。” 刘天民说:“我们没有订花。” 年轻小伙子说:“是佟医生买的。” 刘天民说了感谢的话,佟瑶说:“我一会儿还要上手术台,你们有事可以随时找我,请不要客气,过几天我爱人回来,金峰也痊愈了,我们一家人再请你们吃饭。” 佟瑶说完,给金峰丢下无言的一瞥,便消失在病房的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