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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你说……实话,我就……给你。”
江学孟分在红七矿前进区一连一排当工人。前进区是回采区,回采区的任务就是出煤。江学孟暗下决心,一定要干个名堂出来。 政治学习时,排长(小队长,一个连采一个工作面,分成三班,每班是一个小队)杨先让他念报纸,他毫不推辞。下井前,杨先让他带领大家宣誓,他毫不推辞。尽管他对那一套反感透顶。为了干出个名堂,他必须丢开自己的好恶,必须处处积极。 班前政治学习结束,全排在井口列队。江学孟高举主席像站在队前领头宣誓。 “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最后高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仪式结束,队伍开始下井。 在井上举主席像不费事也不费力,在井下大巷也不费事不费力。进了顺槽巷,主席像就成了一个不小的负担。顺槽巷被溜子里溢出来的煤填得满满的,原来两米高的巷道只剩下一米四、五,有的地方甚至一米一、二。人直不起腰,得弯着腰走。再低的地方光弯腰还不行,腿还得弯,就得蹲着走了。蹲着走太慢,太费劲,还不如干脆象动物那样,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爬行。在最低的地方,许多人就是爬行的。 空手的人在弯腰行进的时候,两只手可以随时去扶巷壁,以防身体倾斜或摔倒,爬行时两只手就更有用了。江学孟拿着主席像腾不出手,在巷道里不是碰头就是摔倒。为了爬行,他只能先把主席像先递到前面的地上,这样才能腾出手向前爬。等爬过主席像,再拿起主席像往前递,再腾出手向前爬……等进了工作面,全身大汗淋漓,内衣全部湿透。刚来矿的时候,他还嫌工友们身上有一股酸臭味儿,没过几天,他的工作服也是又酸又臭了。 他没有怨言,他知道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九月里的一天晚上,江学孟下了早班在食堂吃饭,郭栓栓和张日存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走过来。他俩已经吃完了,江学孟没有看见他俩是坐在什么地方吃的。食堂太大,有十几个售饭口,几十张桌子,要想找个人不容易。 郭栓栓和张日存也是从云城铁路中学招来的,他俩跟许建荣一个班,真正是两个调皮鬼。一九六六年江学孟带领初二五班去怀仁县秀女村的时候,他俩就没少跟江学孟捣乱。不打不相识,他们算是老朋友了。 “江继开,几班儿?” 自从来到煤矿,江学孟早恢复了原来的名字。他改名字并没有改户口。 这两个调皮鬼是故意这样叫的。 “早班儿。”江学孟继续吃着饭。早班也叫白班,早八点到下午四点。 “早班儿?那……正好,吃完……饭去我……们那儿吧,有……好东西给……你。” 郭栓栓是个结巴,说话费劲,脖子快憋红了。 “好东西?有个屁!” 江学孟瞥了一眼郭栓栓,不予理睬。 “你要是不去,可别怪我们哥儿俩不留情,栓子,咱们走。” 张日存扯着郭栓栓就走,边走边仰着头,口中念念有词;“阳高县狮子屯公社汪屯大队……” 江学孟浑身一震,张日存念的是许建荣插队的地址。这两个家伙是怎么知道许建荣的地址的?他已经收到过许建荣的两封信。莫非两个家伙拿走了许建荣的来信?前进区的信箱在前进区的走廊里,他俩在东风区,跑来干什么?是专门来侦察许建荣的来信的?他俩怎么知道许建荣会给他写信呢? 江学孟坐不住了,想叫住郭栓栓和张日存,但不能叫。他必须故作镇静,否则那两个家伙的刁难将会变本加厉。江学孟不动生色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吃完饭,还是不能立即去找那两个家伙,就站在食堂前面的篮球场边上看几个学生打球。天黑下来,几个打球的学生回家去了,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时间差不多了。 郭栓栓和张日存住在五号单身大楼,两个家伙真有本事,竟然和一个矿一中的学生三个人弄了一间宿舍。江学孟也想和同学一块儿住,所有新来的学生都想和同学住,然而不可能。三号楼是干部单身宿舍,四号楼和五号楼都住满了,每间宿舍少则三人,多则四人。没有一间空房。新来的学生只能分散插到三个人的宿舍里。郭栓栓和张日存原本也是分开住的,俩人很快和工友们混得称兄道弟,于是工友们为他们调换出一间宿舍。 郭栓栓和张日存上夜班,(夜间十二点到早八点)十一点就得走,这时都躺在床上养神。那个矿一中的学生上二班,(下午四点到夜间十二点)此时正在井下,他的床空着。见江学孟进来,郭栓栓和张日存一骨碌坐起来。 “江……司令,请……坐。” 郭栓栓伸出手掌作出“请”的姿势,手掌指着那张空床。 张日存说;“你来干啥?我们这儿有屁,你要?” 江学孟说:“要,你拿来吧。” 郭栓栓真转过身,撅起屁股对着江学孟,努了几下骂道:“他……妈的,这……会儿没屁,死人,你……说咋……弄?” 张日存的外号不知道为什么叫个“死人”。 江学孟说;“啥东西?拿来吧。” 张日存说;“拿来?江继开,我们这儿除了屁没别的,你要拿啥?” 江学孟见俩家伙难缠,只得妥协,陪着笑说;“栓栓,死人,明天晚上我请客,晾马台饭店,行不行?” 晾马台在沟对面的家属区,有个回民饭店,饭菜不错。 张日存这才笑了。 “这还差不多,栓栓,给他吧,别让人家着急了。” 郭栓栓说;“不……行!得……交代……是……谁……写的!” 郭栓栓张日存知道他们班插队插到狮子屯公社汪屯大队,然而究竟是他们班的谁给江学孟写的信,他俩并不清楚。 张日存说:“栓子,咱们先猜猜……” 他极力思索着,猛然一拍脑门:“看我这个脑子,我早该猜出来!栓子,是她,没错,肯定是她!” “是……谁?” “你想想,咱们班揭发批判江继开的时候,是谁站出来说,江继开的本质是好的?” 最后一句,张日存模仿了女人尖细的声调。 “是……许……建荣?” 郭栓栓将信将疑。 张日存再次肯定地说:“绝对没错!就是许建荣!” 听见那魂牵梦绕的三个字,江学孟只觉得心里发热,头也发热,好像喝了酒似的有些飘飘然了。 张日存突然指着江学孟叫道;“栓子!你看!江继开的脸红啦!” 郭栓栓还要作最后的证实;“江……继开,你说……实话,我就……给你。” 江学孟点点头说;“是许建荣。” “哈哈!”张日存发出一声怪笑,猛然倒在床上。“上帝啊……上帝,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一连串的怪叫,让人听不出来是哭还是笑。折腾了一阵,张日存又一下子站起来,狠狠地在江学孟肩膀上砸了一拳说;“江学孟……你和她……才是一对儿……” 郭栓栓舔着嘴唇说;“那……小娘们……才馋人哩……江……继开,明……天……你得……买好……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