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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你真是个魔鬼!”
周而复始,新一轮的冷战重新开始。说得更准确一些,是重复。 江学孟关着门,在卧室里边看股票,边玩拱猪。秦芝不在家。 十一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还没有回来,厨房台案上,水池旁边放着秦芝用完的奶锅。里面有个调羹,泡着半锅水。 江学孟不想做饭,在微波炉里热了个馒头,就着炸酱吃了。倒了一保温杯开水拿进卧室,关住门躺下午休。 十二点十分秦芝进家,见江学孟没做饭,气乎乎地炒了个鸡蛋西红柿,下了一碗挂面自己吃了。吃完饭躺在客厅看电视。 下午六点种,江学孟又热了个馒头,盛炸酱的碗还在写字台上台灯跟前,中午吃完没往出拿。江学孟关上门在写字台上就着炸酱吃馒头,边看网上新闻。 六点四十分,秦芝出去买回一碗凉粉一个油饼,自己都吃了,连中午她用过的碗筷一起都洗了,洗了一遍堆在台案上(她洗的碗盘经常两个粘在一起)。然后出去散步。 江学孟七点下楼,绕迎宾西路儿童公园转了一圈,九点钟回来。秦芝看电视,江学孟没有进客厅,洗了脸脚关住门躺在床上看书。 这是冷战的第一天。 第二天.江学孟起床,做“床上八段锦”,洗漱,吃早点。收拾利索又进卧室关住门。秦芝没有出去,不时有响动。在干什么,江学孟不知道,也不关心。 十一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躺在客厅看电视。江学孟开冰箱拿馒头,没有了,于是穿外衣换鞋,到街上吃了一碗刀削面。吃完回来,秦芝坐在客厅长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沙发跟前的圆凳上放了一杯水,一塑料袋才从“啤斯饼屋”买的蛋糕。 下午六点半,江学孟走出卧室,秦芝在客厅摆弄茶几上的那些药。江学孟到包子铺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碗稀饭,吃完顺着大街散步去了。晚上九点回来,还是洗了脸脚就躺着看书。不知道秦芝吃的什么。 第三天.秦芝上午十点出门,中午没有回来,晚上八点四十六分回家。在娘家呆了一天。这一天江学孟中午在凉粉店吃了一碗凉粉三个菜盒子,晚上是一碗刀削面。 第四天.江学孟去养老院看望母亲,中午回到家是十二点过五分。还没有吃饭。秦芝自己正吃着,餐桌上放着一个已吃了一半的油丝饼,一个摊开的小塑料袋里有几个熏鸡爪,一块熏豆腐皮。谁都没说话。江学孟已经换了拖鞋,进卧室转了个圈又出来,重新换上皮鞋出去了。到饭店要了两条干炸小黄鱼,一个麻辣豆腐,一瓶啤酒。他平时喝不了一瓶啤酒,这一回硬喝光了,喝了一个多小时。 第五天.江学孟到玉明家打了一天扑克。玉明和振中也内退了,平时没有事常叫江学孟一起玩。中午在玉明家吃的饭。 晚上江学孟六点二十进家,秦芝正在收拾冰箱,地上扔了一堆烂菜。 江学孟进门,秦芝有了发泄的对象。 “一冰箱的菜全烂了!肉也臭了!你简直懒到家了!你咋不做着吃?硬把好好的东西放坏?” 江学孟想说:“你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做……” 说也是枉费口舌,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厨房台案上有些还能吃的菜,是秦芝挑出来的。这些菜实在不能再放了。而且连着几天在外面吃,江学孟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了,便洗手做饭。烙了两张葱花饼,炒了一个肉片芹菜豆腐干,一个酸辣白菜心。 江学孟吃了一张饼,两盘菜各剩了半盘。他做饭时秦芝在看电视,他吃饭时秦芝还看电视。他吃完收拾干净就出去散步了。等散步回来,他看见两个菜盘都在水池泡着,秦芝在客厅看电视。 快十一点的时候,江学孟放下书关掉床头灯睡觉,快睡着时,听见秦芝去刷碗了。半夜三更,那响声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每一次冷战都是这个过程,江学孟开始做饭了,冷战也就接近尾声了。 江学孟不是个吃饭能凑合的人。正因为不凑合,才每每嫌秦芝做的饭不合口,自己动手做。久而久之,习惯形成。吃馒头就炸酱就咸菜,实在是赌气之举。饭店的饭也不行,偶尔吃一两顿还能凑合,再多就吃不消了。何况又费钱。他还是吃自己做的饭最合口,最舒服。这就决定了每次冷战不可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同时也决定了冷战的重复循环。 第七天,江学孟做了菜盒子,韭菜,香菇,木耳,鸡蛋馅,这是江学孟最爱吃的东西之一。而秦芝对这种菜盒子的喜爱还超过了江学孟。吃了顿菜盒子,秦芝有说有笑了。 晚上,江学孟散步回来,还象前几天一样,不进客厅,直接洗脸洗脚回卧室看书。就是和解了,江学孟也是终日无语。 秦芝在客厅喊开了,不是那种带气的喊,是那种有点儿赖皮味道的喊。 “江学孟……” “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不理她,她就念经似的一个劲念下去,边念边走进江学孟的卧室,俯下身嘴对着江学孟的耳朵:“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江学孟……” 江学孟忍不住笑了,虽然笑了,心依然是凉的,厌恶地骂道:“你真是个魔鬼!” “你可一个礼拜没给我搓背了,你不搓就好不了。我要是瘫痪了你更麻烦。给我搓,实际上是给你自己减少麻烦,减少负担,快快快,给我搓背。” 江学孟真是烦透了,对他来说,和解就是每天做饭,秦芝想吃什么他出去买什么,就是每天给秦芝搓背。不和解,他用不着给她搓背,自己不想做饭了可以不做。而一旦和解了,他若是不做饭,不给秦芝搓背,就好像是他在破坏和平,是他在挑起争端了。这是一种什么逻辑?什么道理啊?他到那里去诉说?对秦芝说吗?那才是对牛弹琴——还不如对牛弹琴,牛听不懂琴,起码不会怒目相向,而秦芝却不会象牛那样老实。说也无用,不如不说。在这个家里,除非万不得已,最好当个哑巴。 江学孟长叹一声,起来去给秦芝搓背。 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似乎”这两个字只有用在这里才最为精确。江学孟的生活只能说是“似乎”恢复了正常,而绝不能说是“恢复了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