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丹风风火火地进了办公室，从手包里掏出一小纸盒包装的光明牛奶，而后把手包挂到门后衣架上，转过脸来问：“雪姐，你说我们先去寰宇公司下属的房地产公司还是先到银行？”

　　雪晋芳没有抬头，她一面看着最近高检最近下发的一关于司法解释的文件，一面说：“行贿和受贿两个环节都要调查，但是眼下就我们要一步一步走，要把问题想得复杂一些，我们要……”

　　苏雅丹把吸管插进纸盒里吸了一口，说：“你不要神经兮兮的，什么我们我们的，直接查他就行了吗。”

　　雪晋芳把文件放进抽屉里，站起来对苏雅丹说：“没那么简单，我们先去寰宇公司。”

　　苏雅丹把吸完的奶盒丢进办公桌边纸篓里，说：“你的思路是不是先把外围情况调查清楚，再接触被调查人。”

　　雪晋芳说：“是。现在情况不明，不可能就去传唤被调查对象。”

　　雪晋芳和苏雅丹开车到寰宇公司，在玻璃大门外被挡驾，两名保安拦住她们，看了证件登记完之后，才被领到三楼挂着办公室牌子的一个房间里，其实保安早已把来人的身份通报上去。

　　办公室一名女秘书迎出来问道：“请问两位检察官要找谁？有什么事情？”

　　对方已经知道身份，雪晋芳还是告诉她说：“我们是检察院的，找你们负责人调查一些情况。”

　　女秘书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公司各个部门分的很细，您必须说具体点，我才能通知相关部门的领导。”

　　雪晋芳说：“我们调查关于贷款方面的情况。”

　　女秘书说：“那好，请您两位稍等。”就返身出门，要了电话。不一会儿进来一位长得很帅，30岁出头的白脸男子。

　　秘书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集资部高总经理。”

　　来人自我介绍说：“我叫高飞，请两位到会议室坐。”

　　总经理高飞满脸堆笑地将两位检察官领进会议室。女秘书上茶后退出。坐定后雪晋芳直说：“我们来主要是查一笔银行贷款的去向。”

　　高飞问：“哪一笔贷款？”

　　雪晋芳说：“龙尾河住宅工程贷款。”

　　高飞眯了眯眼睛，说：“那是我们下属的金龙房地产公司，您知道他们完全是独立运作的，具体用款去干什么，完全由自己定，难道他们在贷款使用上面有问题？”

　　雪晋芳说：“现在不能说有问题，我们也只是初步调查，请你们配合。”

　　高飞笑了笑说：“我们正规公司完全是合法运作，您如果认为哪些地方违法了，就拿出证据来。”

　　雪晋芳说：“我们是根据举报来查证的，既然有举报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高飞说：“那是，那是，现下金融危机浪潮还没有过去，是经营非常时期，各家企业日子想必都不好过，有些企业贷不到款就去举报别人。”

　　雪晋芳没有理睬高飞的答非所问，继续问道：“金龙房地产公司帐目是自己掌握的吗？”

　　高飞知道无法搪塞，就说：“当然不需要向总部报告，我们不管过程只要结果，上缴利润就行了，你们可以去他们房地产公司查。”

　　高飞话出口又觉得不妥，很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敢说，贷款方面不会有问题，您们真要是去了也会失望的。”

　　雪晋芳一语双关地说：“我们会去的，但是不会使您失望。”

　　两位检察官离开寰宇大厦直奔龙尾河工地。

　　金龙房地产公司就在东城区龙尾河边上，距离滨河家园建筑工地不远。

　　雪晋芳她们找到了经理潘万山。潘万山40岁出头，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四方脸，浑身上下一色名牌包装。高总经理已经把雪晋芳她们将去的调查贷款的情况通报给了这位潘万山。所以雪晋芳她们一进门，潘万山就说：“欢迎你们来，要了解什么问题，我保证全力配合。”

　　雪晋芳也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们了解你们公司从银行贷的那笔款的用途。”

　　潘万山似乎对两名年轻的女检察官没有放在眼里，说：“当然都用在建筑房屋上面，如果不相信，你们可以查帐吗。”

　　这位潘经理说完就找来一位40多岁的女会计，并告诉他说：“赵会计你把帐本交给检察官大人，我还要开会就不陪你们了，我们是纳税企业，是受政府和法律保护的，只要对我们城市发展有利就要搞。

　　赵会计对雪晋芳她们说：”那我们走吧，是到会计室看还是就在会议室里看？”

　　雪晋芳说：“我们不查帐，也没有必要查帐，你们从银行贷款是以建房的名义，但是根据我们了解，你们竟然连农民工的工资都没有发。”

　　“那是项目部的事，他们把款打过去，可是现在建筑原材料涨价厉害，签了几个合同款也打了过去，可那边还要再补差额。我们按合同办事，他们正准备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雪晋芳说：“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搅了。”

　　出了金龙房地产公司苏雅丹问：“为什么不看他们的帐。”

　　雪晋芳说：“你我都不是财会人员，查什么帐，能让你看的帐就不会有问题。”

　　“也是，那我们再去哪里？”

　　“去他们的建筑工地。”

　　下午雪晋芳和苏雅丹直接到了建筑工地。她们把汽车停在东城区龙尾河边公共停车场上，顺着工地围墙步行来到一处花园式建筑群边。这个地点是原来的老市属红星化工厂，是解放初期的一家老国营企业，主要是生产农药的，转入市场经济后，技术设备一直没有资金进行产品升级换代，一是产品不对路，二是排污问题无法解决，渐渐地就经营不下去，早在几年前就停了产。远远看去，工地规模很大，两位检察官在工地入口处，看到几间很别致的小洋房，门首上挂着滨河家园售楼处的大招牌，她们推开大玻璃门走进售楼处，立即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售楼小姐热情地迎上前去打招呼。

　　“二位大姐买房吗?”

　　雪晋芳点头认可回答说：“我们来看看房子。”

　　“欢迎光临。”

　　女孩很有礼貌地把她们请到沙盘前，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一排排漂亮的楼房造型，淘淘不绝地介绍着说：“您们看，整个市区象这样好的地点现在已经没有，不但邻河而且离市中心很近，它的右首是特大超市，左首有医院学校，小孩们上学老人上医院看病都很方便的。我们这也算得上是绝版建筑，当然价格也算是很公平的，而且顶层还送空中花园，一层送后院，一次付款优惠3个点，如果资金一时不到位可以到银行办理按揭。”

　　雪晋芳她们看到沙盘里一排排整整齐齐伫立着的下白红顶的楼房造型，从尖尖的楼顶看，设计风格象是洋楼又不完全是洋楼，可谓中西结合。小区里有绿地有活动场所，花园花花绿绿，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专门为儿童和老人专门开辟的活动区，确实很漂亮，另外还有两只较小的沙盘，里面是各种户型的剖面造型。

　　苏雅丹问：“什么时间可以竣工？”

　　雪晋芳问：“现在还有多少房源？”

　　“眼下销售得很好，已经卖出七成，您要几层的哪种户型，我们可以重点介绍，明年五一节前，保证您搬进新房。”

　　雪晋芳从沙盘旁边的木袈上取了一张印制很精美的宣传册页，一面看一面问道：“那我们可以到工地看看实物吗？”

　　“当然欢迎。”

　　雪晋芳和苏雅丹在售楼小姐的引导下进入工地。

　　苏雅丹看到那位热情的小姐还跟在身边就说：“谢谢，不必劳驾，你可以忙别的事情，我们自己走走看看就行。”

　　售楼小姐说：“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再到前面咨询。”就返身离开。

　　雪晋芳和苏雅丹进到施工现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规模很大的工地，几十栋楼参差不齐地伫立在地面上，远远望去，整个工程已经进行了将近一半，有的楼主体结构已经全部完成，有的才刚出地面。令人不解的是整个工地干活的农民工寥寥无几，偶尔也有三两个农民工出入，但是没有热火朝天的施工气氛，给人的印象是冷冷清清。有几个农民工走个对面没有打招呼，看来他们之间相互不认识。现在工程发包机制已相当成熟，集约化程度很高，从打桩到主体结构浇灌，再到墙体的砌垒，再到粉刷，再到安装甚至连不同类型的瓷片都是由不同包工队来施工完成的。

　　雪晋芳她们向一栋有农民工走动的工地走过去，只见有五六位农民工围在一起蹲在地上，每个人都抽着劣质香烟，一股股刺鼻的烟气向空中散发着。他们漫不经心地下着五子棋。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娱乐方式，只需要在地上画几个方格再胡乱找两种比如象火柴梗小石块样的东西就可以玩。

　　两位气质高雅又很现代女性的到来，立即吸引住民工的眼球。

　　雪晋芳礼貌地问：“师傅们，我们是来买房的，看来整个工地上干活的人不多，这到明年五一节真能让我们住上新房吗？”

　　一位长得很壮的小伙子用很浓的四川口音说：“只要建筑款跟得上，绝对不成问题。”

　　另一位瘦子也说：“现在款不到位，大多数楼盘都停工了。你们看建筑材料已经用完，我们只好在这儿等待。”

　　苏雅丹就问：“款子问题出在哪里？”

　　壮小伙子吸了口烟回答说：“那子事都是老板们的事，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工资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昨天这两个月的生活费才刚刚领到手，伙计们大多数都提前回家过年，只有我们几个守在这里看工地。”

　　雪晋芳说：“听说前几天因为发不下来工资，有个农民工兄弟想跳楼。”

　　“这件事知道，不是我们包工队的，是那边安徽来的那帮人。”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建筑群。

　　雪晋芳俩人小心翼翼地钻过手脚架，走进一单元最下面一层套房，这是一套三室二厅住房，与隔壁一套房的砖墙上还留着洞，地平也还没有做，房屋之间装了临时木门，门是开着的。雪晋芳伸头向里面看，毛砖上面支着宽宽的木版，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几床被子，原来这间房是农民工们临时住处，从屋内发出一股被褥潮湿的汗味。

　　雪晋芳马上缩回头对苏雅丹小声说：“这个工地给人的第一感觉倒是象是一个烂尾工程，看来如果资金不到位，工期就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苏雅丹也小声附和着说：“就是，工地上格外冷清。”

　　雪晋芳突然想起，那天卫文力说要看的楼盘就是在这个位置。她马上要了卫文力的手机，卫文力说正在看盘，说了那个建筑工地的地点，果然就是她们现在所在的东城区这个滨河家园。

　　雪晋芳告诉他，这家房地产公司所做的这一建筑群很可能会成为烂尾工程。卫文力说不可能，这片地属于市区的居住黄金地带，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搞到手的。雪晋芳知道眼下一句话给卫文力解释不清楚的，只好告诉他，这个房地产商至少背景很复杂，前几天发生的市委对面古都商厦上面的农民工跳楼事件，那个跳楼的民工就是在这里打工的。

　　回检察院的路上，苏雅丹恍然大悟，说：“就算的按照售楼小姐说的那样，卖出去七成，按照每平米平均价格4千5百元来计算，也应该有不少资金了。是呀，银行向他们贷了款，楼盘也事先卖出去七成，他们已经回收了大笔资金，但是工地却停着工，甚至连农民工那点可怜的工资都不给发，那么一定是他们把钱都挪用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雪晋芳点头说：“搞不好里面就是个大黑洞。”

　　雪晋芳想，建房贷款资金明显地被挪用了，要想查清楚资金的去向决非简单之事，更何况现下是面对一家大公司，要弄清情况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雪晋芳刚进家门就接到卫文力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去看房子，雪晋房说上午去过，地点不错，但是好象是个烂尾楼。

　　卫文力不相信，说那是不可能的，你计算过没有，就那块地的价值不说，仅卖出去楼花就完全能够收回成本了。雪晋芳想一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见面再告诉他，于是支吾一声，说了句回头再说，就挂断电话。

　　卫文力自然不会清楚雪晋芳考虑的是举报信提到的贷款问题，那笔巨资没有真正用在建筑工程上面去。

　　雪晋芳清楚，这个地点在大都市中确实是块宝地，可以豪不夸张地说，是一块难能可贵的黄金地皮，按照现在市区的地价它的升值空间还相当大。如果有这么一块地皮做抵押，银行把款贷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商业银行把款贷给了他们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从保险系数上，认为都无可厚非。按理说房地产商拿到银行的贷款，再加上向客户卖出去的楼花，足可以把楼房全部建完，把应该赚的钱赚到手里，没有想到现在却出现了停工待料等款的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