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刘琴芳找的妇科专家第二天上午就要飞到北京去开一个医学年会，所以那专家就将雅婷做人流的时间安排在一周后的周五上午。从医院检查完回到基地，吃了晚饭，鲁敏不在没人聊天，就独自一人再次走到那艘舢板附近散步。傍晚的大海边，没有了游客，很是宁静，惟有风推动着海水卷起浪花发出汩汩的声响。看着周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雅婷那颗受伤了的心再次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当年她和勇明在这艘舢板旁有了第一次，事毕，勇明说：“这样真好，小婷，请相信我一定会给你过好日子的。”听他这样说，雅婷摇摇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认真地回道：“我就要求你以后贫穷也好富裕也好，都要带着我一起过。”

　　勇明严肃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勇明，时间久了，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他想了想，补充道：“男人嘛，也许会偶尔出轨一下，如果发现我有这个苗头，一定要及时提醒我。”

　　“别的男人会，你不会，我相信。”雅婷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她太相信勇明，他们是一起在风浪中闯过来的，如果连这样的感情都会改变，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人信任？

　　没想到的是，勇明不幸言中他自己。那么，他会不会真是偶尔出轨呢？如果真的是偶尔为之，自己就决然要放弃这段感情，是不是显得太过草率了？

　　“明天想办法赶回家去，给他来个突然袭击，如果他……对，就这样！”雅婷做出了一个事后想想都大胆的决定。她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勇明一个机会，也给他们两人的婚姻一个机会。想定了，她急忙回到宿舍，给自己一个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打了电话，请她务必搞到一张明天飞之城的机票。她说：“哪怕从黄牛手上买也行，出再高的价也行。明天我一定要飞回去。”

　　半夜里，这个朋友就给她回电，告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劲终于替她搞到了机票。一听机票落实了，雅婷才放心睡去。

　　第二天，她搭上了飞往之城的航班。正是前一天勇明乘坐的那班飞机。到之城后，雅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了家宾馆把自己安定下来，倒在床上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直到自然醒，起床后，到宾馆餐厅吃了晚饭，见差不多到了平时勇明该上床睡觉的时间，她才走出宾馆，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家而去。快到家时，她有点心慌起来，“嗳，别……回去……”

　　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怎么？方向不对吗？”

　　“没……没什么事。”雅婷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往家去。

　　到了。雅婷付过车钱，下了车，往家走去。她感觉脚软软的，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絮上一样。她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但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一直在推着她往前走。

　　走到家门口了，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摸黑找到电灯开关，一路打开灯往卧室走，卧室门关着，推开，发现勇明竟还没回家。想在家等着他，但想到那天和勇明是气呼呼分的手，再见勇明有种灰溜溜的感觉，不如先回宾馆住一晚，明天回海南办完手续再回来，一则给领队和刘书记有个交待，二则也给勇明一个惊喜。于是，她关了所有的灯，从家里走出去，又锁上家门。她来到了楼下。这时，她看见似乎是勇明的车子开进了小区。灵机一动，躲进小区绿化带的树荫下，想借着夜色偷偷看看勇明。

　　车停下了。车里似乎还坐了一个人。勇明从车上下来了，接着，另一边副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了，下来一个女的。雅婷感到呼吸一下子急促了。只见那女的将手挽住勇明的胳膊，两人手挽手走了过来，一起走进了单元楼……

　　雅婷呆住了。

　　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片树荫下呆了多长时间，反正那女的一直没出家门，后来，窗口的灯光熄了，再后来，天开始蒙蒙亮了，她也就离开那片树荫，摇摇晃晃地走到街上，一时记不起该上哪儿去。从海南回来，穿了很少的衣服，被春天凌晨的风一吹，身子感觉到了寒意。身子一冷，大脑却变清晰了。她拦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将自己拉到下榻的宾馆。开门进房间，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脱了衣服洗澡，调度好水温，一步跨进浴缸，当温暖的水流淌到自己冰凉的肌肤上时，四肢渐渐灵活起来，四肢一灵活，思维也回到了自己的头脑。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腹部像有根神经在“剥剥”跳动。她双手轻柔地抚摸着那个有神经跳动的地方，满怀爱怜却又无奈地低语道：“孩子，不是妈妈不要你，妈妈是不想你一来到人世，就要面临一段破碎的感情，成为一个单亲孩子，让你不知道是亲近爸爸好还是亲近妈妈好。”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懂了妈妈的话，就不再动了。洗好澡，穿上内衣，雅婷走到外间，掀开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睡了进去，严严实实地盖好，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跳下床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已是阳光灿烂。她转过身，回到床边，坐下，抓起电话打到总台询问有关订阅机票的事宜，然后又向宾馆餐厅要了一份早餐。一会儿，订阅机票的事很快有了回复，明天上午有飞往海口的航班，机票中午送到。搁下电话，餐厅服务员将她要的早餐送来了，一份牛奶，一份餐包，一份煎鸡蛋。雅婷漱洗完毕坐下来用早餐。今天也怪，可能是肚子里的胎儿知道母亲心中有莫大的苦衷吧，特别安静，胎儿不折腾，胃口就特别好，把送来的东西统统吃下，也不反胃。吃完早餐，决定到街上去走走。难得回来一次，家乡的一切都变陌生了。这次回来后，看来要打完全运会后才能再回来了。每年都是这样，冬天在海口训练，过了冬天就返回到省队的基地训练，省队的基地建在离省城三四百米远的海边，要回省城一趟也很不容易。而城市建设，尤其是省城的城建面貌可以说是日新月异，这回，当雅婷走到中央商务区时，看到周围又开张或重新装修好几家商厦，她一时不知先进哪家比较好，稍稍犹豫了几分钟，就选择了一家外观装修比较时尚的购物中心进去。一楼卖的是皮革制品、化妆品，从二楼开始往上走，每层均是不同风格的时装，有青春少年的朋克型、流行型、淑女型，也有少妇喜欢的典雅风格的，休闲风格的，等等，进入这座商厦的商品，几乎全是名牌，国内的，国外的。雅婷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地，一个一个柜台逛过去，看到喜欢的服装也拿下来放身上比划着试试，反正她今天有的是时间。大厦里到处是琳琅满目的服装，很漂亮，其中有几套真让她爱不释手。一旁营业员见状，一个劲鼓动她买下来。她笑笑，依旧把它们挂回原处。做运动员，一年四季，除了吃饭睡觉，绝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赛场上，身上穿的衣柜里挂的都是运动服。难得的几天国定假日，穿惯了运动服，偶尔穿时装，反而浑身不自在。所以，好多女运动员退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街购买时装和化妆品，把当运动员时没时间做的没机会穿的统统做一遍穿一次。今天，雅婷对着满大厦的漂亮服装，心想，等打完全运会退下来后，我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这些年来自己对自己的亏欠补回来。

　　从这家购物中心出来，她又进了另一家，直到逛得小腿发酸，她才找了家中餐厅坐下来用餐。吃了饭，又继续在街上闲逛……

　　逛街的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想，一个劲地木然地往前走，往前走，进商店，出商店，看商品，试服装。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没有烦恼，没有需要迫切解决的事情，没有人来打扰自己，也没有人对着自己乱吼乱叫动作要怎么做怎么做的，这样一直逛到傍晚，她才打个车回到下榻的宾馆。

　　晚饭是在宾馆餐厅吃的。吃好回到房间，稍微看了些电视，见也没有自己爱看的东西，就早早关了灯睡觉。

　　又是一夜安睡。

　　第二天，她退了房，在宾馆门口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