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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
六百年过去了,便成了现在这番景象。 当今国君,正值年盛,英姿勃发,已继位十年,治国有道,是个有才有德的好君王。虽然繁荣昌盛已极,仍然勤政不懈。 一日,国王临朝,下有议事官分列朝堂,议事官由各姓举荐,共十名,称十姓议事官,朝中大事皆由十姓议事官议定,国王裁决,国王下视群臣提议说:“我国自开国以来六百年了,先王所创基业终成今日景象,也算不辱祖先,但仍有一处于心不足,就是这宫后广场有些太小,现在仓廪殷实,国家富强,我有意将广场拓建整修,设置廊亭,以供万民聚集游乐。现已深秋,农事已毕,今秋明春足能完工,国库积粮很多,我愿以库粮为酬,招用劳工,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十姓议事官均表示同意兴办,但对以库粮为酬并未附和,梁姓议事官出列上前奏道:“大王,库粮乃国之后备,王室所有,不能散尽,先朝国王修百纳宫,是国民自愿捐献物料,无偿出工修筑而成,现大王深得民心,若要兴工,定是一呼百应,何须王室财力?” 国王说:“各位议事官,我王室得万民拥戴,始有这些财富,何况我国自来不遭天灾,年年丰收,不须多备。我已拿定主意,除一小部分用来备荒及作俸粮外,其余全部散作工酬,诸位仔细筹划,我明日宣单统领回朝后安排开工。 听此消息,万民欢喜,一齐传领国王圣德。筹划已定,立即开工,单统领督办,这单统领,名南梧,年方三八,潇洒倜傥,乃国之忠良,自幼景仰当朝国王,誓愿报效万民,尽忠国王,有经天伟地之才,领命办事十分出色,深得国王赏识。这统领之职,领办一切圣命,下设一副统领,公差百余人。遵先王遗训,公差不带刀、剑等兵器,只各领一条长棍壮威。 原来单统领正值春风得意,几日前求假回家完婚,相婚的女子,姓秦,名无居,是秦姓一富家女,上有父母兄弟,从小娇生惯养,因在桃花国内即使富户也耕种田地,秦无居偶尔干些农活,也能吃苦,只是由着性子,懒得动弹时休想派得动她。家中藏书甚丰,她常在闲时胡乱涉猎,聪明颖悟,诸子之言,胡评乱点、妄加诮讽。性情开朗、不拘小礼、眉目含情,却暗藏刚毅,这一些性格博了些人喜,也惹了些人嫌。秦姓距离单姓不远,单南梧因一次偶见此女,便一见钟情,托媒说亲,秦父秦母听说是当今统领,大喜过望。说给女儿知道,谁知这女子无动于衷,只是说:“这人我见过,模样也算俊秀,非嫁人不可,就嫁他好了。好则好,不好则散,仍回我旧家。”说完大笑,父母又不免笑她说些痴话,父母催促,方才动剪制嫁衣。 待吉日已到,秦母始觉伤心,一边为女儿梳妆,一边流下泪来,说:“你守在我眼前,有生不完的气,如今嫁人倒让人难受了。” 秦无居笑着说:“三五里远,还愁见不着女儿。天天回来看您就是了。惹您生气再回夫家,在夫家惹人生气,我就走到半路不走,请我回去的才是我家如何?出嫁又不是就死了,流什么眼泪?”秦母未等张口,秦父听了气呼呼地说道:“死,死,今日也说死。由您放肆今日,等到了夫家,再信口胡言,不识礼数,非失尽体面不可,别忘了人家那是怎样一个门第,由你放肆?” “父亲休怕,我降服不了他,虽姓秦,再不是无居。” “若给我丢尽脸面,秦也别姓了。”说罢甩袖而出,秦无居不觉又笑。 客去席空,夜深人静,洞房里烛光炎炎,单南梧仔细地看着烛光中独坐婚床的新娘子,说不尽的心醉,这新娘子自来不知羞,静坐一会对单南梧说:“过来,让我看个明白。”单南梧正喜欢她说话有趣,走向前来两人对视,面含春风。秦无居不仅又伸手拂他的脸,单南梧顿时春心勃发,就势握住这只纤手…… 日上三竿,单南梧方醒忙起身,见秦无居早已起身多时,南梧不觉责怪她:“怎么不早叫醒我?好给父母请安?” 秦无居不答,只顾忙碌打水扫地,单南梧穿好衣服,拉秦无居的手坐下,轻声问:“昨晚感觉如何?” “胜过美餐一顿,却不如山中看春景。”秦无居笑答。 单南梧:“夫人感觉得十分真切。只是昨夜方知夫人什么也懂。” “善学者处处有师。” “夫人有师?” “我师从天地,你不见村头绿杨下,系着我老师。” 单南梧听了此话,只觉无限情趣,心内酣畅,大笑不止。 一日,秦无居随丈夫拜过姑嫜回房,觉得无所聊赖,便东张西望,环视四壁,忽然看见案桌上放着一个长匣,就走过去欣赏长匣的精致美观,禁不住又用手去动,想要打开,单南梧看见急忙向前推开他的手说:“夫人不要乱动。” “怎么不能动?我得看个明白?”说完,又要伸手。 “千万不要动,夫人不知,这是我家的镇邪之宝,当年入居桃花国时,先人从外界带进的,动了它怕有灾祸上身,我不在家时也不要动。”说完,拉着她离开案桌,向花园走去。“我带你到花园游一游,有几样好花尚开。”秦无居见他这样,便说:“好吧,什么宝贝不宝贝,我不看就是了。” 正在园中赞叹秋好,有人传报国王令,让单统领立即回朝议事,单南梧二话没说,立即准备,秦无居在旁不禁说道:“这国王,不近人情,简直不是……”单南梧忙说:“夫人不可轻议当今圣上,我岂可眷顾儿女之情误了国家大事。”秦无居不以为然。 单统领回朝领命,立即尽心操办,招募人丁,勘查工地,合计酬粮,结果在点验库粮时,却发了一个案子。库粮竟短缺三石,查问粮官,粮官支支吾吾,单统领大怒,立即将其押赴朝堂,请国王发落,国王坐朝,听报此案不觉心中悲凉。近些年来,怀私之人如何多了起来? 国王问道:“粮官,我来问你,所控之罪你认不认?” “认。” “朝庭不曾亏待于你,你为何贪心不足?” “圣上,米粮终非粪土,如何不爱。想我年年管粮,米进米出,睁开眼全是米,俸粮再多,与之相比始终微乎其微。少取一点,也多过一年俸粮,正是这铺天盖地的米,迷了我的心窍,后悔不迭,愿意领罪。” “倒也诚实,先放你回家,待议定后明日自来领罪。”原来这小国之内,并无逃罪藏身之地,一般不拘禁人犯。 单统领将其释放回家,然后回身拜问国王:“圣上,为何放他回家?案情明了何不立即定罪?” “放他回去,看他家人反应如何,到时候就可探知他家是否知底,如果知底,也按同谋治罪。” 不多时候,果然粮官之父由粮官妻扶持,跌跌撞撞奔向朝堂,于朝门外哭着求见国王,国王宣他们进来,一入朝堂便哭拜在地。 “恳请大王宽恩,只怪草民失教,我儿干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是粮官之父?”国王问。 “草民正是,这是我的儿妻。”一边说,一边指着扶着他的女子,这女子只在那一言不发地抹泪。 “你儿子干出这些苟且之事,你如何不报?” “这畜生想必知道我不会让他干这等事,所贪均被他从中变卖,所得银两被他匿藏,草民实在不知。” “看你二人都甚老实,不再细究,只是你儿所为国内罕有,罪当放逐。像他这等贪婪之人,正当放逐到那蛇象山上,让他领受贪婪的好处。” 原来,按该国法度用典很轻,只因暴秦重典治狱才引来那连天烽火,秦朝教训世代难忘,所以桃花国内,罪轻的只让他身负罪名,并不幽禁。有不赦之罪,该当死的也不处死,只将他流放到一处山上,这荒山在国之南面,只一条入山之路,山外接向渺茫天际,山上杂草丛生,枯木参天,野兽出没,虫蛇横行,国内传说山上有贪食不足的大蛇,口能吞象。有罪之人,究其心底,不过一个私字,放逐此山正使贪婪不足的罚当其罪。此先朝所定,但受刑者毕竟很少,只是近二三十年来,才出了几个不合人流的,放逐在蛇象山上。 粮官之父听说哭道:“大王留情,求免放逐之刑。” 粮官妻也开始说话:“大王若能免放逐之刑,我回家一定劝他改过,永感王恩。”说完又在那里流泪。 国王环视十姓议事官,与粮官同姓的议事官向前奏道:“大王,这老汉与其儿妇确是好人,尤其这女子,自进夫门以来勤劳俭朴、孝敬老人、行善积德,博四邻称颂,村民齐夸。现今,他丈夫做出这等不丈夫的事来,真是此女子之不幸。大王若能援此女子之善行,以济其夫之恶德,莫其善也,正好可使国民周知,善恶自辨、自勉自励。” “所言极是,就依所奏,断他个有罪之身,负罪名二十年,罢公职,免放逐之刑。” 二人感恩不尽而退。 谁知事情未完,第二日,国君临朝又传来恶报,说粮官殴杀其妻,气死老父,现被族人绑缚在朝门外。国王急命带上朝堂,见到粮官怒不可遏,厉声说道:“昨日看在你妻份上饶你放逐之刑,你怎么竟变本加厉殴杀人命,我桃花国累年少遇,定使朝野震惊,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干?” 粮官目光呆直,满面泪痕说道:“她回家后说大王看她份上免我的刑,教我改过自新,我羞愧难当,自己觉得好像一个小儿受了一个女子佑护,就迁怒于她,一掌将她打倒在地,谁知手太重,她就跌倒在墙角上,血流殷地,再唤不醒。父亲年老体弱,经这一变故也摔折拐杖,震怒而死。家中只我三口,这回儿算是空了……我自领放逐之刑,到那蛇象山上去煎熬。”说罢,以头碰地懊悔难当。 国王听说摇头叹道:“桃花国内,人人从善如流,国之上下,一团和气,你虽有罪,但给你自新机会,你怎么就这么不随流呢?罢了,无可救药,就成全你,放逐蛇象山。” 单统领领命将粮官放逐,回到家里,将此事说给夫人知道,秦夫人正在园中闲逛,轻叹一口气说道:“不该这样。”统领说:“确是不该。” “你误会,我是说粮官不该受此重刑,普天之下人人有私,粮官所为,既是千般不好,终有一好,那就是诚实,未深掩其私心,他人纵有万种好处,终有一大恶,那就是虚伪。” “夫人这话不对,我国之所以江山稳固,都因人人无私,倘若人人贪私,相互争斗,家国何存?岂不是分崩离析?” “人人都在这和气海中,虽说无私,始终是各有所得,舍出多少定要取回多少,虽未秤称斗量,却人人心中有数,分毫不爽,即是当今国王,贤德如此也难越此境,此虽比那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者好得多,但不该假称无私。” “此话害人害己,再不要出口说这样的话,想当今国王,上承天命,布德施仁,你昧良心说这些话岂不枉读了许多书?” “执迷不悟,怕是你迷不醒时天尚光明,待你醒时夜已深沉,别看你了不得一个统领,实在可怜。” 单统领不高兴,觉得这话虽不对,但也不是浅见识,独自一人进屋,秦夫人又专心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