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亚茹想孙子，让吴雪常抱郑南回家看看爷爷奶奶，每礼拜来两到三次。

　　王桂芹对郑家骗走郑南户口的事还耿耿于怀，就在背后鼓动女儿说，这当婆婆的太霸道！不去！她又不是没长腿，要想看孙子就自己来。

　　吴雪很听母亲的话，就对婆婆解释说，妈，我在家里给火柴厂糊纸盒，每天有定量，真没时间啊！

　　莫亚茹说，那你就少揽点活呗，这不是活的吗？

　　吴雪说，郑南一天天大了，哪哪都需要钱，利超的工资又不高，我不是挂着为儿子多挣几个吗？

　　莫亚茹就不好再说下去。

　　眼下，莫亚茹想孙子，只好自己去吴家了。平时工作忙，莫亚茹就选礼拜天去。莫亚茹要和郑天仁一起去。可郑天仁的工厂休息礼拜三。这样一来，只好礼拜天晚上郑天仁下班后去。

　　一个礼拜天晚上，莫亚茹拿着一包蛋糕，一瓶果子露，郑天仁带上10斤大米、10斤白面、一斤豆油，去亲家看孙子郑南。

　　王桂芹一看见亲家两口子带来了这么多好东西，没有食言，就乐得合不拢嘴，话也多起来，不停地夸郑南聪明，漂亮，像妈，也像爸，是取了爸妈的优点长的，大了肯定有出息。那天晚上的气氛非常和谐，好像两家从来没有过任何芥蒂。

　　过了两天，全市统一发白糖票，每人半斤。又过两天，全市统一发豆腐票，每人四块。这两样东西在当时都是珍贵食品，难得一见。王桂芹想，下次亲家来看孙子，就能把白糖票和豆腐票带来了。

　　可莫亚茹和郑天仁的思维方式与王桂芹不同。他们没带那半斤白糖票，更没带那四块豆腐票。他们觉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瞧不起吴家，谁家过日子能差半斤白糖和四块豆腐呢？况且还是厂长家里呢？这不是笑话吗？他们给孙子带去的是两瓶高级炼乳，一盒包装精美的奶油饼干。觉得这样的礼物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王桂芹看见这两样好东西当然高兴。她想，接下来，莫亚茹该把白糖票和豆腐票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可是没有。莫亚茹和郑天仁光顾着逗孙子乐去了。好像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开始，王桂芹不想提这种小事。想等对方觉悟。后来看到对方觉悟无望，就启发说，亚茹啊，最近委里发白糖票了，你领没领呢？

　　莫亚茹说，领了领了。啊是这样，今天上午我本来想给孙子买白糖的。可到商店一看，还是炼乳好，上海产，比白糖贵不少，一看上面写的成份，比白糖有营养，又甜，郑南肯定爱吃。所以就没买白糖买炼乳了。你就给郑南当白糖吃吧。

　　王桂芹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心想，你来看孙子，炼乳应该买，白糖更应该买。如果你真舍不得给你孙子花买白糖的钱，总该把白糖票留下来吧？总不该贪吃孙子的白糖吧？天底下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吗？这样一想，脸就拉长了，很难看。

　　莫亚茹是个非常敏感的女人，马上就察觉到王桂芹脸色不好，以为时间太晚，人家要休息，发烦，就拉着郑天仁说，老郑，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就匆匆告辞了。

　　莫亚茹和郑天仁前脚走，王桂芹后脚就说起来：看看，当初让我猜到了吧，手里握着郑南的户口，说话不算数。莫亚茹口口声声说发啥票送啥票，哼，放屁！她莫亚茹也是大骗子，他们全家人没有好……

　　吴为正听不下去了，拦住王桂芹的话说，你就少说两句吧！不就是半斤白糖和四块豆腐吗？算了算了。

　　吴雪也在一旁帮腔说，妈，人家不是给郑南带来炼乳了吗？这不比白糖好吗？

　　王桂芹一听丈夫和女儿合伙攻击她，心火就更大了，高声说，你们懂啥呀？！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鱼呀肉呀蛋呀……啥票都可以不给！等到发布票时，兴许给孩子买一套小衣服就顶替了，这损失就大啦！

　　吴为正和吴雪一听，觉得王桂芹说的也在理，就都不作声了。

　　王桂芹说，小雪，明天利强来送奶，你不要给他好脸子，更用不着提前到门口等他。

　　吴雪说，妈，这事跟利强有啥关系呀？难道利强天天起早好心好意送奶还有错吗？

　　王桂芹说，当然有错。如果利强不送奶，她莫亚如就没有理由不把郑南的户口迁回来。郑南的户口迁回来了，就不会再有这些麻烦事。大家都省心。利强也不用天天跑腿。何乐而不为呢？

　　凌晨5点50分，王桂芹枕头底下的闹钟准时响铃了。其实，王桂芹早醒了。而吴为正还在睡觉。她从里屋床上爬起来，先到外屋看一眼正在酣睡的女儿和外孙子，就穿过厨房过道，把最外面的那道门闩打开，又把门拉了一下，让门虚掩着，然后回里屋穿衣服。刚穿好衣服，外面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王桂芹知道是郑利强送奶来了。她没有去开门，而是坐到了女儿和外孙子床前。

　　吴雪这时听到了敲门声，睁开眼睛，见母亲正在她身边，就问，利强来送奶了，门打开了吧？

　　王桂芹说，这事不用你操心，躺着睡吧。

　　郑利强平时轻轻敲三声门，吴雪马上就会把门打开。可今天敲了九声，门也没开。郑利强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门，虚掩着，用手轻轻一推，门竟开了。郑利强想，是三嫂娘家晚上忘闩门了？还是家里出啥事了？他站在过道里，拿着奶瓶喊：三嫂，奶来了。

　　听到喊声，屋里就出来人了，不是吴雪，是王桂芹，一脸严肃。

　　郑利强一惊，说，亲母，我把奶送来了。三嫂呢？

　　王桂芹说，你三嫂和郑南正在睡觉呢。这些天，为了等你送奶开门，你三嫂早早就醒，天天睡不好觉。我看这也不长久之计。从明天起，我就替你三嫂辛苦点，早晨5点50，我给你留门。你来了不用敲门，更不用喊三嫂，自己推门进来把奶瓶子放在过道的窗台就可以走了。

　　郑利强说，好，好，这样都省事。

　　王桂芹说，还有比这更省事的，看你想不想做。利强啊，你是个挺聪明的孩子，亲母想和你商量点事？

　　郑利强问，啥事？

　　王桂芹说，你能不能从下个月就别送奶了，你省事，我们家也能睡个好觉。

　　郑利强说，那郑南吃奶咋办？

　　王桂芹说，把郑南的户口迁过来，在这订奶不就没这些麻烦事了吗？

　　郑利强想了想说，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可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和我妈商量。

　　王桂芹说，那你就回去跟你妈商量一下，关键是你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明天早晨我听你的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