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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东卫前晚在赵丽琼表姐那里的工作量太大,第二天上班直打瞌睡。在办公室的藤椅里昏坐了一阵子,估计不会有什么事情找上自己,便溜回宿舍钻进蚊帐里补睡了一觉。昨夜太惊心动魄了,根本就没有时间睡觉。东卫想起那些销魂时光就觉得无地自容,阵阵惊羞,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事情?这大千世界也太精彩纷呈了!来不及更多更细地体会咀嚼,眼皮已耷拉下来,头挨上枕头没多一会便呼呼入睡了。 中午杨生朱回屋来拎碗打饭,东卫惊醒,欠起身撩开蚊帐,看见外面的天竟然阴了,那阴不是一般的灰濛,还罩着些青黄,人的皮肤在这阴黄之下竟然发绿。东卫打个呵欠,问:“下雨了?”杨生朱用勺子敲了敲碗,咣啷啷直响,说:“开饭了,还睡!社会主义就是被你这种人搞垮的。”东卫慵倦得象刚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幼小花蕾,垂着头僵坐在床上,满脸落寞。杨生朱拿了饭碗喝唱一声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拉开门出屋而去。东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浓浓地吸进一大口,直透透地灌进肺里,咳嗽几声才清醒过来,觉得昨夜的经历象做了一场梦,标准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可恨的是自己竟是那个被游戏者,——就象现在时兴的大伙儿玩弄于手掌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被人家尽兴地玩弄了一个回合。又想这事也真是荒唐刺激,自己差不多就象电影电视里那类被富豪纨绔们诱骗失节的悲苦美丽女子,应当有惨痛的身世、无尽的哀怨和满腔的仇恨才对呀,可自己除了不满不甘主动与被动的相互位置外,并没觉得这是件不可饶恕、当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坏事,在赵丽琼老板身体获得满足的同时,自己不也相当于玩弄了她吗?而且过程还蛮快活的!东卫脸上一阵臊红,赵丽琼的技巧和味道实在……不摆了!相比之下,上次在川东梁平机场与那个小琴的简陋消魂简直太小儿科了。东卫觉得象见识了一遍新天地,——更关键更喜人的是,肯定还可以继续见识这遍新天地……。把烟抽完用力扔向窗外灰黄乏力的天空,跳下床伸展了一下四肢,杨生朱正好端着饭菜进屋,说:“要吃饭了,做什么花样游泳的准备动作?光着溜溜的身子,别刺激我!”东卫一边穿裤子,一边对他说:“老杨,按道理你也不算少男了,这失恋的打击期早该过去了,怎么到现在还在愤世嫉俗?又不是我把你甩了,老这么对我大喊大叫?大丈夫何愁无妻!对女人别太认真,人生呐是个大舞台!”杨生朱艰难地往嘴里喂着饭:“咦?你小子一下子倒洒脱起来,钢管串成了?对了,昨夜你跑哪去风流了?我独守空房倒清清静静地睡了一觉。”东卫穿好衬衣,伸手到床顶上拿饭盒,说:“肯定泪流满面地追忆你的爱情故事了?算了,老杨,别提那人高马大的女人了,有什么好?在你面前一站,不是一座山也是一堵墙,我建议你找一个娇小玲珑的。”杨生朱瞪他:“自己稀饭都没吹凉,倒为别人瞎操心!”东卫说:“你天天这样大呼小叫,不是长叹短吁就是愁眉不展,比我串坛失意还难看,我是关心你啊!”杨生朱象个没多少牙齿的老太婆,艰苦卓绝地嚼着一分钟前入口的一勺饭菜。东卫说:“你看你,茶饭难咽,象嚼牛筋似的。老杨,我发现你其实很纯情啊!这辈子只爱这牛高马大?算了吧,老兄!”往食堂走的时候东卫心想下午给赵丽琼打个电话,问她18螺纹钢找到没有。 下午打赵丽琼的手机找到她,东卫想起昨晚的鱼水之情竟有了些亲切和随意,欢甜地问:“赵姐,我要的18螺纹钢找到没有?”赵丽琼先问:“你不累啊,精神这么好?”东卫脸红,羞涩地嘿嘿干笑:“还可以,还可以。你累了?”——直觉自己堕落,这话都说得出口。赵丽琼应当在电话里打了一个呵欠:“累疼了!浑身发酸。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昨天晚上又碰到你这架战斗机,……。18的螺纹钢啊?我刚给你问了,勉强可凑足20吨现货,你要50吨,另外的30吨只有再想想办法,可不可以?可以的话明天就能够提货。”东卫问:“价钱是多少?”赵丽琼说:“18螺纹钢现在的市价是3600元/t,我3580元/t给你,另外每吨付给你20元的劳务费,够意思吧?”东卫不敢心喜,说:”我要问问我的老板,不知道分两次买她愿不愿意?价钱我想是可以的。谢谢你了,赵姐!”赵丽琼笑说:“没啥子,莫说谢!你的忙我是肯定要帮的,你是我表弟嘛!哈哈哈!以后要经常来找我喔,表弟娃!”东卫听她的话已经超出正常业务范围,,而且语气很是轻浪自己,眉头不禁一拧,咬紧牙齿沉下脸,浑身每个毛孔都是不爽,这母狼!但只得等她笑完,说:“我问好了马上就给你电话,你在你铺子里?那我不打手机了。”压了电话又拨向李工,把大意向她汇报了,李工说:“这价钱倒可以,不过人家只想一次要50吨啊,我问问再给你回话,你就在这个电话旁,别走开。”不一会李工打了回来:“小周啊,这事又不成,人家已联系好了一家,整50吨,明天就提货运走。如果你这有整50吨,并且按3570元/t的价钱他才可以要你的。你看,真是不巧!”东卫心早已痛木了,就象得过一次甲肝就可以终生免疫,再多的病毒也奈何不得,听了这个结果心头空飘飘地没有任何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和失望,爽声笑道:“就是,不凑巧!那就算了。”李工问:“159的管子跑到买主没有?还有上次你抄去的那些呢?有没有人要?”东卫苦笑,强撑着说:“这阵子运气太坏,都撒出去这么久了,还没有找到真正的买主,我继续联系,有情况就告诉你。”搁下话筒,浑身的血似被抽干,脑子里空落、苍白、轻松,好,好,好!这样很好,一无所获,只把失望的滋味体会得淋漓尽致,现在是飘然离去的时候了!这脱离串坛就象脱离黑社会一样,东卫觉得日日悬坠的心一下子自由轻快起来,尽管未曾成功一次的沮丧和惆怅很令人不甘,东卫却坚决地决定退出这险恶的串坛,再耗下去自己恐怕气都要被气死。 电话找到赵丽琼,东卫说:“赵姐,我这边老板要整50吨才要,而且特别急。这事只好算了,麻烦你了!”赵丽琼叹口气说:“你那个老板怎么这样恼火?先要20吨,明后天就找30吨给她,也该让你弄成一两盘嘛!算了,表弟,到我这来干,姐姐绝不会扔你这么多死耗子的!”东卫不想让她低看和同情自己,更不想受她抚慰,朗声笑说:“又不靠这个吃饭,无所谓!而且我也不只这一条路,眼下就另找到一条。”赵丽琼问:“干啥子?说给姐姐听听。”东卫说:“股票,炒股票!弄得好比这个来事多了,你知不知道,前几个月上海、深圳火爆得很,……”赵丽琼打断说:“这个我弄不懂,你说了我也不晓得。”东卫说:“你没看报纸,邓小平南巡讲话读过没有?”赵丽琼说:“认不到那么多字,更没闲功夫读报纸。生行莫入,我老老实实做现在的生意很来事。算了,你也别费神了,好好上班,钱不够花尽管开口,姐姐可以支持你!”东卫连声说:“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这样!赵姐,没事,串不成真的无所谓,总归还会找到其它门道的。——我毕竟读了几年书,算是有知识有文化吧,饿不死的!这阵子是运气不好,运气一好就对了!”赵丽琼说:“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虾子!只是这个世道,没有点底火,没有一些网网,白手起家很难的!不过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有才华,说不定舞得出来,那姐姐祝你成功!有啥子事尽管来找我,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叫你可要来!”东卫听她前面的话倒真把她当成了一个燕子姐姐,心里面暖乎乎的,可听到最后一句,心头的感觉却倏地变了,如公鸡面对一条前来拜年的母黄鼠狼,一下子浑身警惕愤懑起来。但他忍了下去,如被夫差拘禁作奴的勾践,默默无声地忍受着屈辱却暗怀励志,当下笑笑,说:“那当然,当然!赵姐商界巾帼,我唯马首是瞻。”赵丽琼象只下完蛋的母鸡,咯咯发笑:“又酸起来了,我听不懂!好,就这样吧,再见了!”东卫重重地放下电话,在心底长叹一口气,路在何方? 下来几天,心灰意冷,东卫便与杨生朱等夜夜激战于方城之中。久不摸麻将,东卫手气竟出奇的好,屡屡割大牌,一天晚上居然玩了一把幺九对杠上开花!杨生朱则大败亏输。东卫这天傍晚一算帐竟赢了近150元钱,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信手乱打倒屡屡获胜,心念一动:串钢管这事情是否也该成于淡泊之中?只听那厢杨生朱大骂:“情场不顺怎么赌场也这么霉!”东卫说:“情场不顺那是过去式了,上个月你不是逢打便赢吗?现在赌运下滑,情场可能会柳暗花明。”杨生朱说:“我再也不要跟女人在一起!”东卫说:“这不可能!这戒女人比戒烟还难,别睁着眼睛说瞎话!”约杨生朱再战,可扬生朱摆摆手,挂出免战牌道:“恢复恢复元气再讨还血债。”晚饭时东卫作为安慰请杨生朱吃了一个小炒。饭后东卫坐卧不安,心里面空荡荡的,再鼓不起心思去给李工打电话,抽了两支烟想来想去只有到文革那里去。骑在车上想文革这厮拿下林小姐没有? 文革虽然家在成都,却幸运地在建筑设计院分了两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这阵子他同屋的大刘到珠海出长差去了,文革便独处一室。东卫上得建筑设计院宿舍楼老式的木板楼梯,脚步铿锵地摸进那伸手略见五指的长黑走郎里,走廊尽头便是文革的宿舍。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飘出一首正当红但实则有些无病呻吟的流行歌曲声音,还伴着热闹的谈笑声。 东卫推门进去,文革正煮着咖啡,屋里坐着林红艳和另外一个四方脸庞、面色坚硬的小伙子。东卫觉那小伙子气质独特,竟油然生出些好感。东卫用鼻子嗅嗅空气:“好香哇!煮咖啡的手艺快超过我了!搞聚会啊?” 文革拍手:“说曹操,曹操就到!刚还正谈到你呢!”给东卫递上一支红塔山,“这几天恢复过来了?有没有再返串坛?” “没有,串坛太险恶,白辛苦太多!这两天跟生朱同志切磋切磋了麻将,久了不摸,这麻将搓得还真不错,生朱同志今晚已高挂免战牌,——他说出血太多,需要恢复休整再行讨伐。文革,这位师兄是……” “噢,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文化,重庆建院的毕业生,市建筑公司经营科的揽活高手,他跟我是……协作关系,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哎,是不是,文化大革命?” 李文化翘嘴微微一笑,那张坚硬的脸庞方松懈下来,他站起身摸出名片:“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多关照。”东卫发现他身高跟自己相仿,身体结实,精壮强悍,一股凛然的雄性气概。 “这位是周东卫,我的大学同学,铁哥们,钢管厂的青年骨干,搞钢管有办法。” 东卫说:“我就没有名片了,待会告诉李师兄一个电话,以后多联系。” 李文化玩味着说:“东卫,东卫,毛泽东的卫兵。”再指指文革:“你文革,我文化,咱们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碰到一起了,真有意思!” 文革懊丧地说:“这名字我早想改了。” 东卫说:“改啥子,一喊就晓得你的出生年月。” 林红艳紧挨着文革坐在床边,嘻笑着说:“文革、东卫、文化,这些名字叫出来够吓人的了!特别是你,文革文革,好露骨哟!你们家当时肯定是造反派,是不是?”边说边用手点文革的额头,显然的亲密无间。 东卫看在眼里,这才注意了一下林红艳,这个大学生也够时髦了,那么香浓的咖啡也没掩盖住她身上香水的芬芳香味,黑色宽松裙裤配着翠绿新款衬衫,脸上毫不含糊地精细涂抹过,一双靓眼在灯光下溢彩流光,顾盼生辉。再看文革,明显也经过精心的修饰,衣冠楚楚,头发齐整有型,皮鞋锃亮发光,面容幸福,一副含情待发的模样,心里明白今天是他俩约会洽情的日子,不然大夏天的煮什么热咖啡喝?自己和李文化都成电灯泡了,遂问:“文革、小林,看你们俩这身行头,是该去听交响音乐会的吧?” “不是的,我来帮文革收拾房子,这房子太乱了!” “那李师兄我们把咖啡喝了,让他们收拾房子吧。” 李文化看见文革暗中向东卫比大拇指,心下恍然明白,怪不得刚才向文革说事情时他有些心不在焉,说:“是啊,咖啡也温了,周师兄,咱们喝了出去逛,出去逛!收拾房子,用不着添两个这么亮的灯泡!” 文革和林红艳同时脸红发笑,林红艳说:“说些啥子哟,大家一起耍,没关系的。” 东卫说:“有关系,有关系!人约黄昏后,灯亮黑夜里,情归有情人,灯泡太碍事!还是你们热恋中人单独耍才有意思。”三下两口喝完咖啡起身和李文化便走。文革假惺惺地说:“走啥子嘛,慢慢喝嘛!听一会音乐嘛,这是才买的最新盒带哩。” 东卫和李文化骑车出来,东卫对李文化说:“人家收拾房子,不亦乐乎,咱们去看场电影?”李文化说:“你看这夜色多爽,看电影多没劲,跳舞去吧,我带你去一个舞场,来电得很!”东卫兜里面有赢来的钞票,心情正闲闷无聊,觉得跳跳舞寻些开心也好,便一口应允。天已微黑,天际还剩最后一抹昏黄泛红的晚霞,凉风轻纱般拂面,人沐浴在一遍成都夜晚特有的朦胧婉约之中,街道两旁的红灯绿灯纷纷开始启亮,城市的夜生活正拉开序幕。 东卫问李文化:“李师兄发什么财?” “哎,老周,叫我文化好了!咱们俩,虽今天才认识,但我觉得应该是不见外的朋友,叫师兄师兄的,怪客气和生份的,隔了一层,不好!就叫我文化好象还对些!” 东卫欣然:“我也是你这样的耿直脾气,行,那以后大家就是哥们了。” 文化说:“我在市建筑公司经营科跑业务,文革是设计单位,常有往来。唉,现在也没发什么财,天天滚铁环东奔西跑,有些业务由文革作为设计出面帮我牵线,他挺肯帮忙,人也不错。你们原先是大学同学? “同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们铁得很!” “听说你在做钢管生意,弄成没有?好不好弄?” “我只是相当于串,还谈不上是做钢管生意。别提了!这个串串行当太险恶!热闹看了无数,难得有成功的。这阵子倒是很谈了几桩生意,但都悬乎得很!哎,你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有人要钢管,给我打个招呼,弄成了有点子比的。” “我一定记在心头。你有传呼吗?” “咳,就在想弄成一笔大的武装一个传呼机,也好与朋友三四的联系,只是屡屡失之交臂,不知何时可以得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基本上都在办公室。不过,这串串生意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你有没有消息和路子搞得到原始股票?我觉得这上面搞头要多些。” “股票?看报纸上说上海和深圳才有。” “成都也会有的!上次我和文革已经买了一些工联公司的内部股票。中国的东西,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上海深圳有了,其它城市都会有的。你要有什么这方面的消息,也给我打个招呼。” “老周,看你信心很足啊!你肯定是一个不安于现状的人。” “人年轻,不挣扎一下,心头想不过去。” 两人顺着人民南路骑到锦江边上,李文化在前面带路,东拐西拐来到一家叫做“温情港湾”的舞厅跟前,东卫说:“这舞厅也够深的了。”文化说:“我看天色早,骑车兜风绕了一圈,这舞厅前门就是新南门。”东卫说:“噢,一个舞厅还开两个门啊!走后门可得是老关系才行,看样子你老兄是这儿的老顾客。”文化抬腕看表:“我约了人的,人家要求在后门相会。” 东卫笑说:“不在文革那喝咖啡当灯泡,又在你这当灯泡做陪客!今晚看来是个灯泡命。” 文化诡秘而得意地眯眼一笑,冷硬的脸庞上突然放出些邪光:“嘿嘿,放心,初次见面,我咋会让你当灯泡呢!——我约了两个少猫,兄弟俩一人一个。” 东卫诧然又释然:“懂了,原来你喜欢这一杯嗦!少猫,……,少猫很有意思的呀!” 等了不一会,天色已全黑下来,陆陆续续已有不少舞客鬼鬼祟祟地从这后门入场。东卫抽着烟正觉得不自在时,文化低声兴奋地说:“来了!”他伸直身子朝不远处骑来的两个妇人招手,其中一个穿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妇人兴致勃勃地挥手做了回应。 那两个妇人寄好车来到两人跟前,李文化绽脸笑着责备说:“来晚了哟,钟姐,我们脚都站麻了!” “几分钟都等不得嗦!这是小王,王大姐。” 东卫借着售票处的灯光打量这两个妇人,俱三十五六年纪,中等身材,姿色怎么说都只能算一般,但面容成熟,身体各段该凸该凹均有已婚妇人的分寸。进一步观察,王大姐的眉毛用笔画过,钟大姐的脸上扑过香粉,看来都没小觑李文化的这次约舞。文化说:“几位稍侯,我去买票。”妇人身上都洒了香水,站在那里香气喷喷地和东卫一起静侯文化购票入场。东卫想:少猫?这两人看上去倒不明显,更象是良家妇女。不过真是少猫,东卫也不惧,在梁平机场碰到的小琴和前阵子搭识并接触了的赵丽琼老板不也都是少妇吗?东卫似乎已有了些对付她们的经验:这类女人处于生理需求旺盛期,面上看不出来,心头抓痒狂躁得很,标标准准的内烧型,大胆勇猛地前进她们定会喜欢得很。东卫苦笑着摇头,他娘的,怎么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啦? 文化买好票,介绍东卫:“这是小周,周东卫,我的朋友,钢管厂的大学生。” “小王,我们现在净是跟高层次的人打交道,又是一个大学生,哈哈哈!”钟妇人露齿惊炸炸地脆笑,那神态仿佛大学生是外星球来的农民企业家似的。王妇人说:“人家小李是大学生,当然他的朋友也是大学生了,人以类聚嘛!”东卫压住内心的轻蔑,假作友好地对她们一笑:“里面已经开始了,两位大姐请!” 进入舞厅,东卫顿觉眼前漆黑一遍,只有靠感觉跟着李文化摸索前进,好半天才觉着有些鬼火似的青蓝灯光。走到一个角落,一行四人象半盲人一般围着一张圆桌磕磕碰碰地各自摸了一把椅子坐下,东卫等瞳孔慢慢放大才适应了这里面的黑暗。池子里正响着一曲哀怨凄艳的流行歌曲,几十对男女相互拥着在里面穿梭往来,但池子中央已有若干对舞客中了定身法,象定了位却未打稳的木桩在那里摇来摆去,看不到他们应有的间隙,他们揽胳膊抱腰杆分别贴得紧紧的。东卫知道这叫贴面舞,少猫们一般都要跳这种舞。心念及此,便抬目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王妇人,今晚看来是跟她分在一个小组了。 文化凑过身来对东卫炫耀似地介绍说:“这儿跳舞音乐不错,冷气开得足,灯光气氛也可以,人嘛,都比较对路,是个好地方。”东卫说:“这么黑的灯光也愿来的女人当然对路噢!城市已经堕落了,人啊,也堕落了!”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里所犯下的一系列艳遇行径,东卫惭愧不已,辛辛苦苦念了大学出来就是为干这些事吗?读书人威武不能屈,贫践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的凛然正气哪里去了?正嗟叹自责之中,听文化说:“东卫,请王姐跳嘛!” 这是一曲慢三步,东卫搭上王妇人的手和背走了几步,顿时感觉她是一个舞林好手,精神不由提了起来,便摆开驾势和她认认真真地跳了几圈,居然有一种流畅惬意的感觉。前遭在科大跳舞受挫的屈辱记忆在旋转中被洗刷平反,心中想:哼,今天要恢复我高手的本色!神经渐渐得意兴奋起来。那王妇人也是惊诧欣喜,东卫带着她走出的华尔兹动作优美,花式繁多,在场中很是惹人注目。一曲舞毕,王妇人佩服地说:“你跳得真好!太舒服了,简直是一种享受。”东卫嘴上谦虚:“哪里,乱跳。”落座后李文化对东卫说:“老周,你舞跳得很帅嘛!”再凑弄压低声音说:“这两个婆娘很爱跳舞的,好好露一手,建立长期关系,以后跳舞舞伴就不愁了。”东卫微笑:“可以,她也跳得不错,配合还比较默契。”心情愉悦,打招呼叫服务小姐给每人上了一杯柠檬茶,这家舞厅比夜都低了好几个档次,东卫又有赢来的钱,当下气势雄伟地慷慨付帐。 下一曲东卫没跳,优雅地呷着柠檬茶和王妇人研讨舞技,放目注意舞池中的李文化,觉他跳舞很有特点,架子拉得特挺,舞步变化也多,只是路子野了点,飘飘忽忽有些刁钻古怪。接下来和王妇人接连跳了数曲,大汗淋漓,王妇人到冷气机前散热,东卫是宋江上梁山本意不在造反,此行并非为推广标准舞而来,加之胳膊已酸,腰杆微痛,跳标舞的兴趣减了,遂问文化:“每一曲都得这么跳吗?” “哥哥你大胆地往上贴。”文化浅笑着附耳对东卫说,“你该晓得啥子叫少猫吧?”东卫会心地点头:“晓得,晓得。”歇了片刻,做好心理准备正跃跃欲请王富人开贴,不料正好轮到中场迪斯科,东卫便按捺住心思抽了一支烟,待那中场迪斯科放了约摸一半,对王妇人说:“我们跳拉四吧。”这拉四是成都的叫法,以前在上海念大学时叫吉特巴,两个人面对面手拉手可变出无穷花样,这是东卫的拿手项目。果然合着迪斯科的鼓点东卫拉得王妇人忽东忽西、左蹦右跳并不时如风车般旋转得衣裙飘飘,那王妇人兴高采烈,欢笑尖叫不已,象一头乐颠颠的母鹿。跳完下来,王妇人对钟妇人和文化说;‘小周的拉四跳得太好了,在成都市可算是一流了!”钟妇人也目睹了东卫的精湛娴熟舞技,有些心驰神往,主动请求说:“等会小周也带我跳一曲。”东卫用香巾纸擦着脸上的微汗,欣悦地点头应允。文化没料到东卫的舞技这么出色,一下子就令两个妇人人着了迷,虽然有些喧宾夺主的嫌疑,但他还是挺高兴,不经意间遇到一个可以共闯舞场、相互辉映的舞林高手,真是惺惺惜惺惺,便不住地吹捧东卫。东卫禁不住飘飘然起来,虽然努力压制,却仍得意地想:哼,这才是我的英雄本色! 下一曲便是萨克斯“深夜柔情”,这在东卫的意料之中。这阵子成都的舞厅在中场迪斯科之后十有八九是一曲漫长悠缓的萨克斯,此时灯光的黑暗度将达到最低值,伴随着这如梦似幻的舞曲在幽暗煽情的氛围中贴面贴身似乎便成为不可推却的理所当然。东卫的惯招是在迪斯科里用拉四步拉出女伴的好感,再紧迫一曲萨克斯贴她个不亦乐乎。王妇人和钟妇人是贴道中人,似乎早有准备和期待,接受邀请后很快就各自拥在东卫和文化的怀里勾肩搭腰地贴合在一起。王妇人胸前的隆起部分紧压在东卫的胸膛上,东卫坦然受之,耳鬓厮磨之中相互搂着摇啊摇向快活桥。萨克斯缓到惊心动魄处,厅内的灯光悄然全灭,身旁左右俱是些鬼魅似的摇桩和定桩。舞池中的一干人们都已如痴如醉,眼睛全在半闭半睁之间。东卫虽爱跳舞,这种场面却也见得不多,正在感叹世风太糟时,王妇人环搂他腰的手加了力,使劲按他下身往她下部靠去。东卫吃惊得脑子里一遍空朦,身体却下意识地勇敢接受了王妇人的挑战,两人各自发力都恨不得揉进对方身体里面去。折腾之中东卫往李文化处看去,他和那钟大姐仿佛已融化成了一块黝黑的花岗石,立在那儿稳如泰山。 这萨克斯吹得忽轻忽重,深幽婉绝,在迷茫柔缓之处又见高亢深沉,透过抑扬迷幻可以感到深度的似水柔情之中藏有无穷的亢奋力道,一切都韵味深长,别有洞天。终于数度的起落之后呜呜之音忧郁伤感地结束,东卫深深地停了一口气,淫意渐消,王妇人用手轻拍他背一下似有嘉许意,两人方脱离开来。回到座位上,东卫脸臊得发烧,为刚才的锅贴行径甚感不好意思,却见那两个妇人若无其事地轻笑着交头接耳似在交谈心得,忍不住心里发恨:太无耻了,太无耻了!拉一拉李文化的衬衫,说:“来得太陡了!太陡了!”李文化笑眯眯地拍拍他手:“我不是说这儿来电嘛,你要平静而勇敢地面对这一切,食色性也嘛!”东卫说:“以前也跳过锅贴舞,从没见妇人这么放得开,她们没有心理负担吗?”文化说:“没准他们丈夫在另一个舞厅里正舞得欢,现在新生活,时兴各耍各,少妇要找新感觉。”顿了一顿,他斜睨对面两个女人一眼,嘴角浮笑:“你不觉得刚才刺激吗?她们比你更想这份刺激。”东卫一下子想到自己和赵丽琼老板的那夜风流,远远再想到和那个小琴在梁平机场草坪上的恣意寻欢,事实的确如此!低了头吸了一口烟瞟眼看对面窃窃私语的两个妇人,自己都觉得仿佛是在看免费的肯德基炸鸡,说:“行,那就跳吧!——不跳白不跳!” 休息一曲之后,东卫邀钟妇人入池,走了两圈正规步伐后便把她往怀中带,钟妇人谙熟此道,积极地古藤上树缠紧东卫,东卫毫不客气地勇猛贴合。钟妇人对这刺激的渴求比之王妇人过之而无不及,东卫十分畅快地与之共享了一曲贴身运动。再下一曲换回王妇人后,继续相贴,到动情处王妇人甚至把嘴唇都送了上来,两人热烈相吻,东卫觉得都难以自抑了。好不容易两个人才平静下来,王妇人问:“你在钢管厂哪个单位?有没有电话?”东卫正恍惚着,听她嗲声发问遂生出些温情,装作怜香惜玉地柔声道:“你问这干啥?”王妇人说:“你舞跳得好,以后约你当个舞伴。”东卫却迟疑不语,这舞跳得虽然刺激,可也太……那个沦丧了,怎可长陷入局?便含糊道:“要跳你跟李师兄联系,我们经常在一块的。我单位的电话不好找。”王妇人说:“我跟他也还是才认识。”东卫说:“还有钟大姐,你们是熟朋友啊。”王妇人说:“嗬,你电话还保密嗦,找你跳舞还要拐几道弯。”东卫敷衍:“现在跳舞,等会再说这些。” 到终场结束四人意犹未尽地出得舞厅,发现外面正哗哗哗地下着大雨,不时地还响一两声闷雷。虽是九月的天气,伴着冷雨却也透露出一丝丝的寒意,东卫和文化停立雨前,踌躇难行。钟、王二妇更是着急,一个嚷回去晚了宿舍楼要关门,一个嚷家里头的要下夜班了。李文化只不住念经似地安慰她们说:“夏天的雨下不长,一会儿就停了,一会儿就停了。”王妇人已急得难堪,不住看表想那指针走慢些,嘴里念叨:“坏了,坏了,今晚上没得安生觉可睡了!”李文化给出主意道:“你们两个就互相证明是在对方家里打麻将,那肯定就没啥问题了!雨不停也没办法走啊!”东卫冷冷地看着这两个寻机偷食的妇人,怎么就这么谗呢?慨叹做她们丈夫的男人真是冤枉。对着雨幕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忽然想到:这雷雨交加的夜晚,林红艳在文革那里怎么回川大呢?他们会干些什么呢?进一步想便不由警觉起来:文革这厮把持得住吗?他们可是正儿八经地在谈朋友,这个界限可不能随便簪越。越想越觉得文革今晚要定终身。这边李文化见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考虑到日后长期稳固的锅贴舞伴关系,已决定叫出租车送这两个妇人回家,把这意思跟东卫说了,东卫在女人面前向来是要保持风度的,把烟头一扔:“行啊,那我们一人送一个。”李文化心里感激东卫是个好人,这叫出租车的费有不菲,总不能叫他一个人担了吧,何况他一个人也送不了两个女人。于是李文化冲进雨中的街道,拦了两辆出租,司机下来把他们的自行车胡乱塞进尾箱,文化送钟妇人,东卫送王妇人,萧萧洒洒地钻进车里送两个慌里慌张的妇人归巢。那雨也怪,出租刚一启动,就淅淅沥沥起来,走了不到半程竟全体停了。东卫别了慌不迭地又感激不断的王妇人,骑自行车回到钢管厂单身宿舍,一路骑车一路不住地摇头感慨世风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