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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3
下午东卫火急火燎地赶到李文化办公室,只见李文化短袖白衬衫,黑色领带,裤子笔挺,打扮得跟个白领一般。东卫递给他一支烟,笑说:“你这样子,象一个公关先生,帅得不摆了!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安乐宫可是黑咕隆冬的,人家可不大看得清你这身行头啊。”文化却满脸凛然,严严肃肃地抿着嘴压低声说:“莫在这里说什么安乐宫安乐宫的!我们科长在,等他走了再打电话。”东卫觉得他象变了一个人,好比当年的上海滩造反大王王洪文坐在了中共中央主席台上,扯虎皮作大旗的还满脸人模人样,心头颇不以为然,盯着文化哼哼两声:“遵命,遵命。”等了片刻,看李文化正儿八经地拨打和接听了几个电话,觉这小子办事情还是挺简捷干练的,思维也十分清楚,话语铿锵明了,逻辑性很强,跟他那外在形象非常符合。终于屋里的一个白胖老头端着茶杯挺着肚子踱出了办公室,文化才转过头来对东卫露齿嘿嘿一笑:“环境使然,环境使然,当官的面前必须得拿腔捏调才行,——单位上对我的印象挺好,属于革命正派青年那种,所以我叫你莫提什么安乐宫。”东卫做明白状点点头:“现在方便打电话吗?先把正事办了。” 李文化便抓起电话拨号码,东卫看着他按键的动作心都揪了起来,这电话的另一端可是他串坛命运的契机所在,上天保佑!电话通了,李文化对着话筒说:“我是成都长途,请找一下经营科的白天青。啊,什么,他不在?那找一下你们黄厂长,你就说成都有笔重要业务找他。”文化捂着话筒对东卫说:“直接找他们厂长,到时你来说。”那边的黄厂长肯定拿起了话筒,东卫听文化跟他客套几句便切入了做油缸的废次厚壁钢管话题,文化说:“黄厂长,货是我一个朋友找的,让他来跟你说。”东卫深吸一口气,把烟头在烟缸里按灭,挺直腰板很郑重地操起话筒:“黄厂长,你好!我姓周,叫我小周好了。听李文化说你们厂需要140和127的废次厚壁钢管,我就帮着找了一找,现在基本上已落实了货源,各有20吨左右的厚壁管,正合你们需要。黄厂长,你——是不是来一趟成都,或者委派一个人来,大家把这事情就给办了,我做成一笔生意,你也解决了生产用料问题,大家更交了一个朋友!”东卫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严肃而不失和悦,李文化在一旁歪着头看东卫,心头想:“这小子倒是一块做生意的料。 黄厂长在话筒那边呵呵的直笑,东卫听那笑声非常朴实和耿直,没有一丝商人的狡诈和虚滑,心里先信了他是真心实意要买这废次厚壁钢管,下面便应当只是和他谈价格了。他默了默1650元/t的底价,把精神更加集中起来,他的眉头凝皱起来形成一双刚直警觉的剑眉,整个人的神情宛如一支挽弓待发、欲射天狼的利箭。 黄厂长果然问:“你们那多少钱一吨?” 东卫笑笑:“成都的价格肯定比你泸州的便宜,我的价格除掉运费如不低于你泸州的当地价,这生意你也不会跟我做,——泸州是啥子价?” 最后这一句是在笑语中问出,那黄厂长沉侵在有货的惊喜中,笑哈哈地顺了东卫的杆儿:“泸州啊,上个月2600元/t,而且还不大好买,你这次如真能给我们厂搞到这批货,倒是解决了我的一个燃眉之急!” 东卫大喜,心急剧地膨跳,忍不住放大声音,以大老板的气魄和口吻咯咯笑说:“那太贵了,太贵了!黄厂长,我是实在人,实打实地给你说,我这批货2300元/t,死价!价格够可以吧?你们可以先来看货,满意了再把款倒过来,立马就可以提货!合同什么的,我看也不用签了,你急我也急,大家现款现货交易。李文化是我朋友,你是他朋友,大家便都是朋友了,何况这是第一次合作,我还想着以后呢!所以请黄厂长你放心,绝对能解你的燃眉之急。” “2300元/t,倒是比泸州便宜不少,货踏实不?上几次也是说好了我们派人到成都,总是谈不成,误我家里的生产!” “黄厂长,你放心,这批货正在我库房里,我专为李文化——也是为你留着的,来了成都大家碰了头你就清楚了!我和李文化没什么必要给你开这个玩笑,何况这批货很紧张很好卖,卖谁都是卖,但肯定优先考虑给朋友。你们厂的白天青跟随小李接触过,你去问问老白就知道小李是个实在人了。嗯,……,马上派白天青到成都来看货,——这样最好,大家讲个效率!老白来了先跟小李联系上,然后我们一起去看货。你们要多少吨?噢,想各15吨共30吨,没问题!那好,就这样说定了!——听得出来,黄厂长你是个爽快人,我最爱跟这种直爽人合作了!行,就这样,我们成都见!” 搁了电话,东卫全身爽酥酥地如周瑜看着蒋干盗书上了自己的圈套,又似饮了一杯想象中醇美舒心的XO 人头马,他搓搓手浅笑着对李文化说:“这黄厂长说明天就派那个白天青到成都来找你接头,这事八成有戏!”掏出公关部的红塔山,扔给文化一支,自己捏着烟摆弄半天才点燃,心情无比兴奋,终于要冒泡了!要成功了! 李文化抽着烟说:“东卫兄,兴奋了是不是?我说过,你的生意来了,这家厂确实是真的想要这种钢管。只是,东卫,——这管子的底价到底是多少?2300元/t,大家忙乎一阵,费用在哪里拿?” 东卫心头掂了掂,猛地一狠心,沉吟着说:“底价其实是2200元/t,我在给黄厂长报的价格中加了100元中介费,——只是第一次接触,不好开口说出来。至于如何拿,我看等那白青上来,你跟他说明,每吨付100元现金,——或者你直接打电话给黄厂长说明,他们都是这个行当中的,应当懂得起。如果白天青和黄厂长这边不好办,我只好找卖家倒款了,只是要给经手人一点好处,另外该上的税要上。——这事儿要是弄成,他们提30吨货,我们就有3000元,货主那边还有一个小方,我们三人一人1000元收入。” 李文化倒也不再深问,掸掸烟灰:“行啊,咱们碰到一起,第一炮这么快就打响!希望这一串钱是囊中之物。——黄厂长觉得这个价格高吗?” “泸州那边2600元/t,我们给他2300元/t,扣除运杂费他每吨至少可以少花200元,这个价格我看他应当感到满意了,他刚才也没提什么异议啊。——只要那白天青一来,货是现成的,这事儿就成了!”搓搓手,唏嘘:“拿到钱,大伙就可以潇洒一盘啦!” 说到潇洒,李文化仍掉烟头,立起身把皮带整理一下:“好了,好了,周老板,生意都盘算好了,也该轻松一下了,走走走,安乐宫,四点钟有一场!好久没舞过,想得慌!” 东卫笑他:“看你那样子,还自诩革命正派青年,一副憋得慌的样子!你小子伪装得可以嘛,良家妇女和大肚子科长都没察觉你?高明呀高明!——中途溜号也不给上峰打个招呼?” “没事,我经常出去跑业务,一般都不打什么招呼。” “对,安乐宫也是谈业务,搂抱勾兑业务。” 来到红旗商场上面的安乐宫,李文化又滔滔不绝地给东卫讲这里的好处和他在这里的猎艳经历。东卫此时的心思却不在这安乐舞上面,一直挂记着明天上午找严红学校的高厂长落实更低的价格。中间溜出来找个公用电话找到严红,问高厂长明天上午是不是肯定回厂里,严红说:“高厂长刚打了电话回来,我给他说了这事,他说价钱还有点少,——我帮你说了些话!何况这批货押了有一阵子,高厂长也很想出货,你们又是现款提货,他很高兴哩!明天上午早些来吧!” 东卫说:“小严,这事你多帮忙,我心中有数的。哎,小严,你是出纳,你们财务上灵不灵活?” 严红仿佛知道东卫的算盘,可能以前她也经历过,说:“还比较灵活,怎么,想倒款提中介费是不是?没问题,在我一支笔上!” 东卫恨不得给她叩上十八个响头:“那拜托你了,拜托你了!我和小方一定请你搓一顿,——你太肯帮忙了!”放了电话,心头的欢喜宛如黄河决了堤,哗啦啦地迸发出来,他的牙齿咬得紧帮帮的,两腮激动得直抖,十分大套地甩给守电话的太婆一张五毛钞票:“不用找了!” 东卫乐颠颠地回到黑咕隆咚的安乐宫舞厅,坐在位置上端起安乐宫免费赠饮的那杯花茶,气度非凡地呷一口,咳嗽两声,环顾左右,得意非凡。他在心里默默盘算:这底价至少可以少到1600元/t,卖给黄厂长2300元/t,差价每吨就是700元/t,30吨的货就是21000元,天啊,21000元!自己现在每月工资才200元,要上100个月——将近10年的班才挣得到啊!这是什么概念!他两手攥成拳头,捏得手心里直冒浅汗,浑身内外被一团火所烘烤所燎绕,两个太阳穴突突突地猛跳。他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再兴奋,他呼喊自己:冷静,冷静,人民币并未到手,同志仍须努力! 正在那里遭受美丽憧憬的煎熬折磨,李文化已经得手,窜过来对东卫说:“我那边已上手一个少猫猫,完了你先走,我争取把她拿下。” 东卫笑着指他:“高手,高手!别累坏了身体。记住,明天那个白天青一到,立即给我打电话,这两天我都在办公室。” “晓得,晓得,不会忘了你东卫兄的发财事业。”李文化拍拍东卫肩膀,撒手奔向东卫对面角落处。不一会舞曲响起,东卫见他搂着一个高大丰满的黑衣少妇摇向锅贴桥。东卫想:这李文化倒是一个妇见妇爱,很适合跟妇女同志们一起从事反压抑、找感觉、求快乐的革命工作嘛。想到女人,东卫便不由有些想赵丽琼表姐,有一阵子未见到她了,等这笔废次钢管做成了倒是该去造访造访她,最好是选一个晚上去,……。东卫耳热心窘,却又有些神往,饱暖生淫欲,老夫子真说到人民心坎里去了。 东卫今天本没有多少心情跳舞,见李文化又寻到了快活,当下就起身准备回厂里找方小燕了解一下严红的胃口情况。出得安乐宫舞厅顺着楼梯下楼,有一阵登登登的高跟鞋声铿锵地响于身后,东卫想定是一个非凡的摩登女性,正侧身欲让摩登先行,那声音却停了,有人拍他肩膀一下:“哎,还认不认得?” 东卫扭头,一个劲装浓抹的少妇,张着嘴笑痴痴地看着自己。东卫“哎呀”一声:“这不是……黄老板黄姐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上次在梁平机场东卫退票给她的黄荣珍黄老板。在梁平的黄荣珍倒没给东卫留下多少印象,可面前的黄老板姐珠光粉气,头发高高盘起,一件浅黄色的合体时装,两颊含笑,又摩登又亲切。 “下午到化工站去谈点生意上的事,谈完了莫得事顺便到这安乐宫坐坐,没想到碰到了你,远远看着是觉得有些像你。怎么样,在单位如何?大白天也摸到这来跳舞?” “一般,还可以,有饭吃,赶你黄大老板就差远了!” “哎,上回我不是留了传呼和电话给你吗?怎么从来就不打给我?我和小琴都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人也不错,标标致致的。有两次还打了电话去找你,问遍了钢管厂也没找到你。哎,你到底是不是在钢管厂啊?莫是骗我们嗦!” “我骗你们做啥子?要不我们现在一块回钢管厂我办公室坐坐!” “算了,算了,说笑话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下到安乐宫大门口,东卫去取自行车,问她:“黄姐没骑车来?”黄荣珍说:“喊车来的,我的赛车被盗了,成都的贼娃子太多了!”东卫便说:“那你再喊个车。”便欲作告别状,心头却又有些不舍,这黄老板姐平和亲切,很令东卫感到轻松自然,难道就这样擦肩而别?东卫捏着车把,欲起动而未起动,眼睛盯着对面的街道,似笑非笑:“黄姐,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这个世界可真小,……,我有个建议,你愿听不愿听?” 黄荣珍笑眯眯地说:“啥子建议,你说嘛!” “我想请你去吃顿饭以纪念我们在梁平的相遇和今天的重逢。” “看你说得那么文绉绉的,吃就吃嘛!——正好我今晚没事。” 东卫兜里面还有将近150元钱,当下又把车寄好,问黄荣珍:“到哪去吃?这一带我不大熟。”黄荣珍说:“这样子,小周,我们找点小吃吃,好不好?边吃边摆龙门阵,随意一些。”东卫觉得她是在为自己遮掩面子,她显然是看穿了自己薄弱的经济基础。心里虽不是滋味,却有些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但装作到南海吃海鲜也无所谓的样子说:“好,我们吃小吃!” 成都的小吃众多,他们很快在文化宫附近找到一家店面比较洁净的肥肠粉店,要了一笼小笼包子,两碗肥肠粉,两碗凉面,东卫还要了一瓶啤酒。黄珍荣只是动了几下筷子,其实根本没怎么吃,但她温温和和、笑眯眯地对东卫问长问短,不住地为他挟小笼包子,关关切切地看东卫风卷残云。东卫以前对她的印象是正邪之间,今天却有一种随意和亲切感,他甚至感觉到她的关切中带有一些属于高尚范畴的爱怜和慈祥,这虽有些莫名其妙,但心头不自禁地感到温暖和松弛,胃口也就特别好。吃完喝完,才不好意思地对黄荣珍说:“你看,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小伙子嘛,是该多吃点嘛。不过你的胃口也太好了,我要象你这么吃,那就不得了啦!” “黄姐,你不需要节食,身材这么好,跟张曼玉似的,根本不怕。” 吃完出来,两人信步走了一会,东卫找话说:“黄姐,不好意思,让你吃这么简单的饭菜,真是怠慢了你。……,不过,……,黄姐,今天碰到你,奇怪得很,那感觉就象……就象你是我的一个姐姐似的。本来这阵子又累又乏,心里面很紧张劳顿的,见了你一下子就轻松了好多!”这后半截话,先觉得是假说,但说出来又觉得仿佛真是如此,一时间东卫竟有些迷糊了,他娘的,怎么回事? “是不是呀?我有这种本事?不过按年龄论起来,你当我弟弟倒也差不多。你看,姐姐还要弟弟请客吃饭,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停了一停,她的情绪似乎也进入了这温暖的姐弟情中,说:“哎,小周,你别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了,我心里面就有跟你说话和摆谈的愿望,也愿意跟你在一起,更希望你过得好,你早日发达,奇怪,奇怪!嗯,我们两个……是不是有些缘哦?” 一时间两情融融。东卫未料到到安乐宫陪李文化这么一坐坐出个有缘的黄荣珍姐姐来,加上稍后几天就可能挣到21000元人民币,这心中的蜜呀一股一股地上涌。暮霭渐渐来临,姐弟情初,两人都有些恋恋不舍,但一时间又没有更多的话可谈,便一同到文化宫电影院看了一场最新上映的美国故事片《落水姻缘》。美国片挺能煽情,散场时黄荣珍的手在亲热的议论中就随意地挽上了东卫的胳膊。东卫想:姐姐挽弟弟手臂不算过格吧,应当属于合理合法的正常举动吧,便也坦然地受之。漫步走了一阵,到终要分手时,两人不知是真是假地你谢我感,唏嘘了半天,黄老板姐一再叮咛东卫:“有空多打传呼,别把黄姐给搞忘了。”东卫幸福地嗯嗯嗯直点头,状如六一节受父母恩爱的少年儿童。整个重逢过程两人谁也没提没问那个小琴,仿佛没她这个人似的,东卫想上次在梁平机场留下的是这个黄老板姐就好了。 往钢管厂回骑的路上,夜风温软地吹拂脸面,夜茫茫,灯朦胧,东卫清晰地感到内心的阵阵沸腾,矿石就要炼成钢铁前的震颤贯满全身。他两手紧捏着车把,回想串坛的艰辛,生活的拮据,泪水都要浸了出来,够了,够了,我受够了,石破天惊吧!要成功了,这次串坛成功了,有了资金,到股票上去翻身做主人!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到时候,赵丽琼、黄荣珍,裘大明,你们统统来吧,我不会再仰视你们,我不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跟你们是平等的,不,我要站在你们之上! 激励完斗志,东卫平静下来,一路上开始精细地盘算:已基本谈定泸州油缸厂的实际买价为2300元/t,那么,(一)决定给方小燕说泸州的买价为1900元/t,明天找高厂长极可能把底价谈成1600元/t,那方小燕知晓的差价为每吨300元,30吨便是9000元,这9000元由方小燕、自己和中间牵买方线的李文化平分,那方小燕所知道她能分的就是3000元,李文化在这里面只是讲给方小燕听的一个空幌子,自己独享那剩下的6000元;(二)李文化这边,已告诉他每吨只有2200元/t与2300元/t的100元差价,30吨共计3000元,再给李文化说除自己外,还有一个牵卖方线的方小燕要参与进来,三等分每人可拿1000元,自己从上面那6000元中分1000元给他,——李文化拿到这1000元应当高兴了吧?(三)最大的一头,——瞒过方小燕的每吨400元的差价由自己一人吃下,30吨便是12000元,为方便从校办厂提钱须打点严红和高厂长1000元,还剩下11000元,那这桩生意做成以后,自己可以得到的便是6000元 ― 1000元 + 11000元 = 16000元!东卫在心头把这些关系和数据理了又理,知道这件事情的奥妙是让参与各方都只晓得事情的一部分——由自己分别告知,而自己须在其中巧妙周旋不让他们相互碰头知晓详情;而其中最最关键的一环是让严红明白东卫以1600元/t的底价卖成2300元/t,票面与底价的差价是700元/t,30吨共21000元,请她转成现金拿出来交给自己,其中将会分给她和高厂长1000元,——当然如高厂长未参与便全归她,余款给她说是泸州油缸厂方面要的回扣,叫她不要向任何人声张。 东卫为自己的条理清晰和巨大胃口感到吃惊。本不该瞒方小燕的,但她拿那么多钱去也没什么用,她还在念“What is your name ?”,家里又有李工这串坛高手和她当处座的父亲,底子厚实得很,而自己拿了这钱却是去拼搏、去闯创、去翻身做主人! 东卫把即将发生的过程在脑子里构想了一遍,要完成自己拿大头的目的,最关键的人物应当是严红,那个黑瘦、矮小、单薄、戴一双深度近视眼睛的灰姑娘,真正的差价是多少她知道,把这差价提出来也全靠她,得把她彻底稳住!但稳住她必须通过方小燕,怎么样才能使方小燕和严红不直接交谈价格呢?东卫思忖这出货价格本来应当是瞒着严红的,那就叫方小燕千万别向严红谈价格的事,否则严红他们就要加价!对,就这么对方小燕说!转现金的事和给严红好处费的事自己单线面对严红,不让方小燕参与,如严红忍不住把自己提了这么多现金的事给方小燕说了,就咬定说是泸州油缸厂的回扣。看方小燕糊里糊涂地也不见得懂,嘻嘻哈哈、懵里懵懂地就分得3000元人民币也够她乐一阵子了。东卫慢慢骑着车想了个烂熟,觉得一切成竹于胸,面粉就要变成馒头,要质变了! 回到厂里给方小燕家打通电话,李工也知晓了这件事情,拿起话筒抢在东卫之前兴奋:“小周啊,这次有眉目了吧?我说过,我会补偿你的,这次废次管小燕带你看过货了吧?那校办厂的高厂长我很熟的,我给他打个招呼,他一定会卖给你的。嗯,小伙子,笑得多开心,好好干,以后有你做的!跟泸州那边价钱谈妥了没有,那边抬抬价,这边压压价,废次管很有利润的。这事情你和小燕好好合作,两个小鬼倒挺能!好,好,就这样,我让小燕来接电话。” 方小燕接过电话,甜滋滋、笑嘻嘻地说:“喂,东卫啊,找我什么事?跟那边谈得怎么样?” “找你谈生意上的事啊!泸州那边我都谈妥了,这中间还有个联系人小李。泸州的买价是1900元/t,底价我明天到严红厂里找那个高厂长争取谈成1600元/t,差价是300元/t,由我们三个人分,依30吨计该有9000元,初步算来你可以得到3000元左右的信息费。” “什么,3000元?太棒了,我这么轻轻松松地跑一趟就可以得到3000元?这钱是不是挣得太容易了!”方小燕惊喜得声音失常。 东卫心说:可不是嘛!嘴上却笑说:“激动了是吗?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艰难曲折才跟泸州那边谈成1900元/t的,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该你我发财。” 方小燕自己还从没一次挣过这么多钱,乐得笑开了花,脑子里却糊里糊涂,只觉得东卫太能了,那一堆破破烂烂的锈钢管凭他几个电话自己就能分得3000元!她算不过这个账,也不想去算,眼睛里笑容里净是崇拜之情,当下敬佩无比地说:“你太能干了,太能干了!不过刚才你说的那些数字我一时不太明白,我也不想去弄明白了,干脆,要干什么你就吩咐我好了,愿为你的马前卒!” “可别夸我,我晕了头事情就不好办了。还有,那钱还只是计划利润,但愿后面的事情不要扯拐。严红家有电话吗?噢,没有,她家住在厂宿舍区吗?我要先找到她,这钱要通过她才拿得出来。什么,你带我去找她,……,现在太晚了,不大好谈,我明天到她单位去谈算了。至于你嘛,现在也没有多少事了,静候佳音吧!只是——小方,这钱咱们赚得够狠了,除了你我之外,对任何人都不要提不要问价格方面的事,由我出面协调掌握。这个世道,见钱眼花,谁都想分一瓢稀饭喝!明白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价格问题我对谁都不提都不问。” “包括严红。” “行行行,对她我也只字不提不问。” “她要是知道了,我害怕她们厂里面要加价,所以啊,你们虽是同学关系,也要守口如瓶。” “没问题!那……啥子事情都依靠你了。小周,你……真有韧劲,太能干了,我真佩服你!”方小燕五体投地、唯马首是瞻中还有一份敬慕,她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欣赏、喜爱和关怀之情。 东卫一阵舒畅和轻松,这丫头片子太好对付了!不自禁地有些高大和英明的感觉,装得更加成熟老练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别太急躁和激动,要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地走,——利润到手后再高兴才是真的!”这话也算是自己对自己的告诫。 次日东卫在办公室晃了一圈,让各级领导都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瞅个空子骑上车一溜烟蹬到严红的校办厂里。这次高厂长终于在了,一个精瘦的高挑汉子,东卫扫见他衬衣领口黑粘粘的一大遍,唇上的胡子稀稀拉拉地毫无规则,淡而且软,倒比那张长瘦黄脸更易给人留下印象。东卫与他热情握手,互递了一支烟后,双方似有相见恨晚之势,出乎东卫意料地两人很快就将价格谈成他所希望的1600元/t。东卫心中疑想:是不是这1600元/t的价格也给得高了?这边高厂长抽着烟问:“你什么时候提货?”东卫说:“就等与你见面了,现在谈妥了,我马上通知家里带款来提货,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高厂长笑逐颜开却又故作好货不愁卖的从容样:“你要尽快,等久了我也保不住这批货一定是你的。”东卫知他这批货其实押了很久,不然也不会那么锈不忍睹,也不点破他,笑笑起身:“你放心,就这几天,我们肯定会合作成功的!” 转出来迈步到隔壁屋找到严红,看见严红的小黑脸只恨没有带几瓶增白霜送给她,手掏裤兜半天只好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支红塔山。那严红脸呈笑意,招呼东卫就座,又张罗着拿杯子要为东卫倒水,东卫拦住她:“小严,别别别,我马上要走,来看看你。”严红问:“谈得怎么样?”东卫吐出一个完整袅娜的烟圈,笑说:“有你的帮忙,谈成1600元/t。”严红说:“这差不多是我们这里的最低价了。”东卫说:“所以我要来专门表示感谢呀!小严,等提了货我会有表示的。”严红嘿嘿笑:“你太客气了!”东卫从坐椅里探出半个身子望望窗外和门口,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小严,还有一件事要托你帮忙,你是这里的财务人员,肯定能帮上的。”严红会意地说:“是不是你昨天说的倒款事?没问题,5%的手续费。”东卫将椅子往前挪挪,装作是向她靠近,脸上又神秘又诚恳:“那边的买家还要吃回扣,你这能不能一齐倒出来。”严红说:“没问题,没问题,把回扣加在货款里就是了,我扣除手续费提出来交给你就是。”东卫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差点要去拥抱严红,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顺利!严红笑他:“噢哟,这么激动嗦!我们这里经常干这种事,现在的生意嘛,恐怕都要这样做才做得走。不瞒你说,帮助倒款挣了手续费我每个月还多少有点奖金。”东卫心说:天助我也!当下就准备将2300元/t的卖价告诉严红,叫她每吨倒700元现金出来,转念又一想:这700元/t的利润也太厚,严红这妞吃不准也想分一杯羹吃或者去向方小燕通风报信,那岂不坏事!不忙不忙,等提货划款时再给她讲。于是刹住嘴边的话头,笑呵呵地与严红谈论了一番压在她玻板底下的香港猛男刘德华,严红挺认真地说你就有点像刘德华,东卫便说你有点像国内啥子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很有名的,还获过奖,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最后两人都觉得欢天喜地,东卫骑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再次日李文化的电话打来说泸州的老白已到,并说已给泸州的黄厂长谈好票面价格为2200元/t,每吨另付100元现金作为哥几个的信息费和辛苦费。东卫说:“好好好,我马上来。”扔了电话飞奔下楼骑车赶到李文化单位。东卫的福主白天青是一位黄瘦、矮个、秃顶的中年男子,脸上全是精干皮肉,笑起来紧崩崩的。东卫与他握手,递烟:“你来了就好了,再不来这批货就脱给其他人了!”那白天青声音嘶哑,烟却一口接一口,咳嗽两声:“黄厂长也很着急啊,接到你电话后就叫我连忙赶来。我晓得这种管子不好买,正品管又太贵,这次多亏你们两位有办法了!啥子时候能够看货?”东卫问:“你们这次准备提多少?是不是30吨?”白天青说:“对的,30吨。我先验货,货要得的话我就给厂里面打电话,黄厂长马上派一个财务人员把汇票带来提货。”东卫和文化齐声说:“放心,货肯定没有问题!”东卫又说:“老白,今天下午就可以去看货,完全符合你们厂的要求,保你满意!”白天青说:“货如果没有问题了,还请你们帮我联系三辆车把货运回泸州。”李文化说:“这事好办,在莲花村有一个专跑泸州方向的运输公司,我们可以陪你去联系。”说完对东卫眨眨眼,东卫愉快会意地一笑,举手指比个“V”字。又给白天青递上一支烟,添油加醋、瞎编乱造了一大通联系这批货的艰难辛苦,听得白天青不住点头:“是,是,是,你们费了心,这事我晓得不好办。”到中午时分,东卫和文化请白天青在一家中档馆子里吃了一顿午饭,不住地拿好话往白天青耳朵里灌,酒酣话热,让白天青很是享受了一番被恭维、被称颂的待遇。趁白天青昏乎乎挟菜的当头,东卫压低声音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老白,黄厂长跟你谈过那个……那个费用问题没有,不会有问题吧?”白天青鼓着嘴咀嚼刚进口的菜,好半天利索了,说:“这个事情黄厂长交待过,只要货能满意并顺利发出,就不存在问题。”东卫心里落下一块石头,看李文化也是此表情,当下举杯:“为合作干杯!” 吃完饭,东卫叫了一辆出租车和白天青一同来到严红的校办厂里,文化下午有业务要跑没有随行。一路上白天青话不多,青着脸眯着眼,双手紧紧攥住那属于70年代时髦货的黑色合成革破旧提包。东卫的心里倒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惊惶,不紧张,仿佛一切胜卷在握,连他自己都为此感到惊诧,毛主席干掉蒋委员长之前也这样吗?到了严红那里,正好高厂长在,东卫装模作样地把白天青向他介绍,高厂长高兴得脸上开成了野菊花,大嘴一咧:“货没问题,全是厚壁管,专为小周留下的,有好几个买主来要都没给。”白天青仔仔细细地把那堆钢管从上到下验了一遍,又是摸又是量,弄得手上全是锈。末了他揣起卷尺,拍拍手上的锈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东卫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这老兄担负着黄厂长寻废宝的重要使命,大老远跑来总不至于摸一摸、量一量就打道回府吧?这时他的平静心情没有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命运在今年有无转机就听白天青的一句话了!忐忑中递上一支烟给白天青:“怎么样?老白,货可以吧?”白天青接了烟却不点燃,夹在耳朵根上,只问东卫:“哪里可以洗手?”东卫忙把他带到水笼头处,白天青拧开自来水笼头慢慢地洗起手来。东卫一下子愣在那里,眼前一阵发黑,难道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天青边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洗着手边抬起头对东卫含意深远地似笑非笑一下,东卫觉得他的皮肉都没有笑但却彻底地领会了他的笑意,他走上去背向着高厂长和严红等人,摸出近段时间身上仅有的两张四人头塞进白天青的衬衣口袋:“老白,辛苦了!回泸州时给嫂子买件时装。”白天青说:“你太客气了!”方才慢慢地停止了洗手。东卫直恨自己中午吃饭时怎么没把这一手工作先做了,失策失策,舍不得孩子如何套得住狼! 这边高厂长见白天青久不发话,脸上的野菊花已在慢慢逍褪。白天青甩干手上的水,从耳朵根上取下香烟,东卫忙给他点上。白天青吸了两三口,咳嗽一阵,伸手在他那破旧的合成革提包里摸出一张蓝黑蓝黑的手帕,揩了手后又抹了抹脸和脖子上的汗水,说:“在哪可以打电话?我要给黄厂长汇报汇报,叫人带汇票来,——这批货马马虎虎还要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