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东卫高兴地收到老家寄来的3000元人民币，这是父母应他所求的救济款。尽管有些汗颜自己独立成人了还向父母开口要钱，但东卫觉自己是借石生玉，定会报答父母亲的。父亲代表母亲附信一封，言此乃我二老辛勤积攒下来，为你操办终身大事的备用金，值此股市波澜壮阔之际，你有心操作发展，当尽力支持，望你小心从事，多买稳当、正派、可靠的股票，用心不可太贪。另外不要影响工作，主次分清。最后叮嘱如女朋友落实，望春节务必携之回家供认识熟悉等等。东卫看毕，向老家方向遥谢，唏嘘地想天下父母总是向着儿子，望子成龙之心坚如磐石，百折不挠，自己可要抓住机会，好好奋斗，光宗耀祖。

　　东卫到邮局把父母的汇款取将出来，现在他的资金情况是：工益劵1500元，工联股票1000元，银行存款13000元，现金5000元，合计20500元。回想八月份从万县出差回来同杜工去补购工益劵时的拮据状况，真是天壤之别啊！这一切均来自于自己的坚韧意志和越挫越奋的不懈精神，他想：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前途荆棘险滩、鲜花美人还多着呢，东卫啊，你可要鼓足干劲，再接再励！他又存了2000元进户头，余下的3000元现金他打算下午到八一寻呼台销售部去购买一台BP机。

　　八一寻呼台销售部就在紧挨着红庙子街的鼓楼北三街上，东卫这是第一次到红庙子来，望着这尚不起眼、不大出名的小胡同，他莫测深度地笑了，冥冥之中他有感觉：这里将会沸腾，会成为全川注目的焦点，更会成为他的腾飞之地！他冷静地对未来信心十足了一阵，挎着鼓胀的腰袋，迈步进了八一寻呼台销售部大门。

　　窗台里的销售小姐对东卫说没有现货，需要预约排队登记，等货到后按排队次序购买。东卫问：“那要等多久？”那八一小姐说：“说不清楚啦，经常打电话来问问吧！”东卫大失所望，这信息革命看来还一下子革不到自己身上。颇不甘心，伏在窗台前央求那小姐帮帮忙，那浸染了些军人气质的销售小姐学外国影片里的女警察，耸耸肩，双手一摊：“爱莫能助，无法帮忙。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留个电话吧！”东卫只好悻悻地翻开窗台边上一个油炸过的小本子，在序号908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单位和联系电话。前面还有907个要求信息革命的家伙，何时才会轮到自己？便对窗口售机不抱什么希望，返过身想四处转转，看有无炒机者，多花点钱提前革上命，这BP机既有实际用处，也是身份的象征啊！

　　转过身来，东卫看见对面交款窗口前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明显出自富家的年轻女子，她的打扮虽然时髦但甚是雅致淡静，东卫不自禁地欣赏，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她着一身白色纯纱连衣裙，头披微波踏浪长发，在发束中间用一条白色手绢轻轻系着，足登黑色高跟绣花靴，拎着一个精致的黑色真皮小包。她虽是背对着东卫，但她全身上下的那股清雅、孤高、幽怨、凄婉之气令东卫忽然地震颤起来，心跳不已，呼吸屏住，眼睛都看得凝了，林黛玉的背影恐怕不过就是如此。那女子缴完款，啪嗒地扣上手提包，转过身来，一张雪一样洁白剔透的面孔上轻施淡抹，冷艳清绝，高贵逼人。东卫眼都瞪直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不是那次在科大跳舞时任你千只万只手相邀，我自岿然然不动的那位小雪姑娘吗？！他“呀”了一声，一阵昏晕震颤，随后惊喜痴迷：他梦里、潜意识里飘逸荡漾、难以抓握、竭力盼望的那个身影终于定格了，理想中自己渴盼、寻觅的情人爱人终于清晰了，就是她，应当就是这个小雪，这谜一样飘逸清幽的女子！他站在那里，手竟开始发抖，忙紧攥成拳头，心扑腾扑腾地快跃出心房，东卫啊，这可是第二次与她相逢，难道不是有缘？梦中情人就在眼前，机会瞬间就要过去，你可要掌握住啊！

　　那小雪拎着包嗒嗒嗒气度娴雅地莲步走向出口，她的身影就要从东卫的眼帘消失，东卫一咬牙，甩步赶将上去，喊一声：“小雪小姐！”心脏停止了跳动，如等待判决的犯人，脸上却静静地涌出了发自内心和灵魂深处的灿烂微笑。

　　小雪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她面前的东卫俊朗挺拔，英气四溢，倜傥翩翩，她不能拒绝他发散着男性魅力的深沉真挚的亲切笑容，狐疑道：“你是……”

　　东卫看她脸上并无拒己于千里之外之意，还浅浅地沁出了些惬意而友好的笑容，心下渐稳，赶紧赶走候审待决犯人心理，笑着说：“小雪小姐，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在科大活动中心我差点请成你跳舞，结果你的一位黑衣服、短丝丝头发的女伴非要拉你走，让我们未能共舞。我心里面一直记得你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还能相遇。”

　　“噢，噢，是你啊，就是那个勇于自荐的舞林高手！没想到你还一直记着那件事，真是对不起啦，那次我的确抱歉。”她的美靥开心地笑开，如荷花初绽。

　　“来缴服务费？你的BP机什么时候买的？我准备买一个，可惜没货。”东卫和她并上肩，一同往外走，她身上散发着一阵清淡的香味，芬爽沁鼻，东卫小心翼翼地用力轻吸，边说话边感受。

　　“是啊，这BP机挺紧张的，那你怎么办呢？”小雪关心地问他。

　　“只有等啦！另外回去找找关系，看有无门路能够快一点买到，实在没办法，就多花点钱高价买一个，最近我很需要这玩艺。你倒走在时代的前列，一个女娃娃也有BP机，不简单！”

　　小雪不易觉察地苦涩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我佩着玩的，一般业务忙的人才用它，你看，说不定就是我占了你的号。”

　　“说哪里话，你早买了，我今天才来登记，不搭界的。最近还去科大吗？大学毕业生都爱到那里去找校园感觉，哪天要再能请你跳舞就好了。”小雪已探头往两边张望欲叫出租车，东卫说：“叫车吗？我帮你叫。”连忙伸手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再上前绅士般地为她拉开车门，心里面却指望这时间能延缓下来，她钻进去挥手拜拜，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料小雪却出乎意料又如他希望地轻声说道：“好啊，哪天我们约好了去吧。我还真想在校园环境里呆呆呢，唉！”最后她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凄婉无奈的色彩。

　　东卫的心先是喜悦，欢畅不已，后见她这种神色竟不由地感到一种沉重和心痛，一时盯着她默然无语。出租车司机看不懂他们，按了两下喇叭：“哎，师兄，到底走不走？”

　　小雪粲然一笑，钻进车里，对东卫说：“那我先走了。”东卫帮她掩上车门，那出租车便要起动，小雪在车里朝他轻摇手，脸容惆怅，似道别又似惋惜。东卫忙对出租车司机叫一声：“师兄，等一下！”俯下身探头凝着小雪，声音干涩结巴，觉得自己是在跟戴安娜王妃讲话：“那……那我如何与你联系？——科大的舞会，你说约好了去的。”

　　“给我打传呼，我的传呼是八一台的若干若干。”车子已经不耐烦地滑行起来，东卫怒冲冲地盯那该死的司机，心中快速强行记下了小雪的传呼号码，车子一溜烟驶出，拐出街角突突突地消失在车流里。东卫扼腕欢欣，心头春意茵然，空朦的情感世界绿油油地生出些不明就里却清晰可感的憧憬，小雪，小雪，来阵太阳，我要把你融化了。

　　东卫在八一寻呼台销售部里晃悠了一阵，居然未碰到一个炒机者。服务厅里那普通话纯正的八一小姐一副超然的秉公办事状，东卫说了很多好听的话来套她近乎，她都不为所动，东卫心情悻悻然，甚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点燃一支烟信步出来，只见红庙子街车来人往，一派祥和，再抬头，天高云淡，下午的秋阳如邓丽君为恋爱如意者唱的情歌一般灿烂和煦，他吸两口烟缓缓吐出，心头的阴翳渐消，想这定是好事多磨，有了子弹怎么可能连一台BP机都搞不到呢？何况今天还意外地遇上了美艳可掬、风情奇谲的小雪姑娘，她留了传呼号码，应当还有后话的。小雪，小雪，东卫想到她，心念便如被磁石所吸，一古脑儿地向往和揣摩不已。

　　当晚吃过晚饭，东卫横躺在床上脑子里算计着即将而至的股票操作，杨生朱默默无神地坐在桌旁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东卫也懒得再搭理劝说他，都说这年头爱情贬值，却还有这么高智商的情感动物。想到爱情这字眼，东卫忽然问自己：我会有爱情吗？日间巧逢小雪时自己的心跳、自己的急迫、自己的欣喜算是怎么回事呢？东卫渐渐发觉对小雪着了迷，她娉婷的身形、雅致的装束、凄婉的神情总在眼前晃曳闪现，勾得自己的心思酥痴迷糊，甜怡充实。杨生朱烟抽够了，懒懒地起身到水房洗晚餐的饭盆，不一会他嗒着拖鞋快速进屋，敲敲碗对东卫说：“哎，有小妞来找你，象是厂里的。”

　　来的是方小燕，上次东卫约她到科大跳舞时中间窜出来一个娇艳柔媚的刘晓，大肆喧宾夺主，她心里面梗酸气恼的感受才叫她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遍对东卫的情愫，这如同美国记者查出了尼克松的水门事件，顿起轩然大波，她心里面才明白过来：自己大概是有点爱上周东卫了。这念头一经明确，便时时刻刻地无限膨胀，又不知周东卫的心思，便成为斗志昂扬又不明对手底细的爱情战士，焦灼思念了几天，没有东卫的只言片语，耐不住便上门来找东卫为自己辅导英语。东卫沉浸在股票战略当中，美妙前景使他意气风发，兴致勃勃，看着方小燕一副心悦诚服的求教状，慨然应允，随同方小燕来到她家中。李工笑呵呵地再次当面对东卫的成功表示祝贺，方小燕在旁边说：“小周太聪明了，那么复杂的关系都被他一一化解，我可赚了一笔，赶我一年多的工资！妈，你以后多提供些钢管给小周吧！”

　　李工对东卫说：“你看，我女儿多看好你啊！”东卫羞赧地咧嘴浅笑，不料李工接着说：“她把你当成好朋友了！下礼拜我一个老同学想把儿子介绍给小燕，你帮她参谋参谋，怎么样？”东卫的笑本来正浅淡从容，一听这话如泥牛入海，顿时无影无踪，心里似被带刺的蜜蜂狠狠扎了一下，惊痛不已。抬眼看李工，她含意深邃地浅浅笑着，满脸的一本正经和慈祥和蔼。东卫垂下眼睑，嘴角浮出冷冷的抿笑：“没问题，我肯定帮小方选一个棒小伙！”方小燕没料到母亲会这样打击东卫对自己的兴趣，急得大叫：“妈，你说什么呀！我才不去相你的那个亲呢！”李工说：“说什么傻话，真是傻孩子！好，你们先学英语吧，学完了，关于钢管的事我和小周谈谈。——小周，我手头又有一批钢管哩！”

　　从李工家出来，东卫心情甚为不快，方小燕急急的曲意迎合和怯怯的含情脉脉都难以消除他心头的郁闷，这郁闷渐渐变为愤懑，自己在李工心目中仍是一个线饵角色，她仍未看重自己，她多么高明地一边利用你为她挣钱，一边提醒你别打她女儿的主意，自己哪点配不上方小燕？！东卫越想越气，哼，京剧里未被员外看中的落泊书生都要成为状元郎，我周东卫现在蓄势待发，一鸣惊人指日可待，李工，将来你要后悔的！这一夜都没睡踏实，一边激励自己，一边构想今后的发展道路，他有种预感，目前自己这种单一的上班族生活将随着股票浪潮的到来而改变，钢管厂看来已非久留之地，熊掌和豆腐之间自然选择前者了。后来迷迷糊糊当中又抽空遐想了一阵小雪，小雪是女人，进而便想到刘晓、赵丽琼、方小燕、黄荣珍等一干女性，嗯，明天打电话找找赵丽琼，李工手上的货问她要不要，顺便也……会会她。

　　第二天上班泡好茶，东卫一副勤奋工作的样子，端出图纸来编写工艺，这几天搁下了不少办公室活计没做。正专心致志地干着，武老师说有电话找他，接过话筒一听是李文化的声音，那声音张惶焦急，东卫想他是老狼，不该象文革那样有失守问题，那定有其它要紧事情，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文化说：“东卫吗？我是李文化，不好了，我遇到麻烦了，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事？这么惊慌慌的？”

　　“我被人电话威胁勒索！记得吗，那天我说和人约好了到香格里拉去跳舞，……，就是你说很感性的那个黑衣大侠，——对对对，在安乐宫认识的，她的所谓丈夫打电话来威胁敲诈我！

　　东卫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空悬中有些紧张：“真的吗？如何说，想要钱吗？你怎么搞的，这种事情当以稳妥为前提，你是老手，懂得起的嘛！”

　　“哎呀，不说了，那猫猫要我留电话，看她象偷食的良家妇女，哪会想到什么威胁敲诈，就给了她！昨天接到一个，今天又是一个，一个恶狠狠的男的打来的，叫我小心别花走了眼，欺到了他头上，如果日后想平安进出，就先准备好2000元钱。”

　　“交到什么地方？”

　　“电话里没说，只说备好钱随时等电话通知，咳，真是他妈的霉！东卫，我心都乱了，你说怎么办？这事报案的话，单位里传出去，那我……不就玩完了！”

　　东卫想起李文化自诩和伪装的革命正派青年形象，焦急之中又忽生出些滑稽，这大千世界可是什么鸟都有！他安慰文化说：“你别急，这事我看说不定就只想威胁威胁你，”觉得这事不能喧嚷，忙背过声放低声音：“按理说这黑衣大侠投身与狼共舞运动是瞒着老公的，可能你小子手段太高，她想与狼共度一生而引起家庭不和了。光一个电话号码，她所谓老公如何知道你单位所在，只不过想吓唬吓唬你，让你别再去裹他老婆。这敲诈可是犯法的，他如果说了交钱地点，你一报案警察就可设圈套逮他，这后果良家丈夫是不会去冒险的。别害怕，你身强力壮，成都治安又不错，一般出不了什么事，只是你老兄要老实点，别早出晚归，进出也往人多的地方走，那些锅贴场所就暂时别去了，那个黑衣大侠就更不要染指了。过一阵子这虾子气消了，事情就过去了！哎，你把那黑衣大侠下课了？”

　　“嗯，……，嗯，——她没说她有丈夫。我是担心她本人就是专吃这碗敲诈饭的，那就坏了！”

　　“你呀你，文化，我劝过你这种事少沾些为好！如果再接到电话并要求送钱，我只好去帮你找几个警察朋友，不惊动你们单位，把那虾子给逮住！”东卫其实并没有什么警察朋友，想着文化的惊惶心情，也只好这样瞎编一下稳住他的情绪，这事如对方冲着钱来，那李文化的日子可不好过，但愿对方只是想威胁李文化这风流小子一下。

　　“那到时你可要帮兄弟一把！”

　　“行，没问题，你先稳下心来，咱们以不变应万变。”东卫放了电话，点燃一去烟，脑子里开始搜寻和回忆跟警察系统沾边的熟人关系，想了半天只想起上次托自己翻译德文资料、在厂设计所工作的刘红野好象有个同学在市公局刑警大队，便打电话去问刘红野。刘红野说：“有一个同学在那里，有什么事？”东卫问：“关系如何？”刘红野说：“不错，挺可以。”东卫便说：“我一个朋友遇到麻烦，有人要敲诈他，可能要找公安局打击犯罪、伸张正义。”刘红野便把他那同学的姓名和电话给了东卫，东卫连忙记在本上：熊晓辉，电话若干若干。这可是李文化的救星啊！

　　又忙乎了一会份内工作，抬眼见办公室空无他人，刘工和武老师到车间处理问题，杜工十有八九溜到菜场买他老婆规定的餐餐必见的蔬菜去了，东卫便拨通赵丽琼的电话，串坛终于成功，钱袋殷实了一回，东卫的心情不如前几次给她打电话那般忐忑和惶惑，他的声音沉稳而自信，浑厚中透着坚毅。

　　赵丽琼初接电话果然没听出来，她问：“哪位？”待听清是东卫时，一下子欢欣起来：“小周啊，好久没你消息，死到哪去了！咋个想起打电话来呢？不要说，姐姐怪想你的，哈哈哈！”

　　东卫幸亏已习惯她的说话方式，而电话筒里发声膜却惊恐地工作到了极限，她刺耳的声音如日本鬼子当年扔的高爆炸弹，东卫忙把话筒离耳朵远了一些，有节制地笑着说：“赵姐，自然是有生意找你做啊！——我这有60吨的180 X10和100吨159 X10的钢管，钢管厂提现货，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买主？”

　　“真的还是假的？不要说得闹热，到时又闪筋！”

　　“这回千真万确，只不过这指标只能留到这个月底，过了就作废没戏了。”

　　“行啊，那我马上在铺子上挂牌出去，另外再问一下几个朋友，看有没有谁要这两种货，180 X10的挺好销，估计问题不大。你既然是指标钢管，价钱应当不错，好多价？”

　　东卫便报价给她，赵丽琼听了说：“有点偏高，你那个老板心太大！不过，我可以不赚钱帮你做这笔生意，找到买主大家再谈成交价格，市面价180 X10的是3600元/t，159 X10的是3400元/t，表弟，你看这样要不要得？”

　　“那烦你费心了！”

　　“别跟我客气！晚上有空吗？到我家里来吃晚饭，姐姐给你显显手艺，我才搞了两部录像带，说是内部片，想不想看？”

　　“行啊，我也正想给你谈另外一件可以赚大钱的事，电话里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正好见面详谈。”东卫俨然一副资深生意人的口吻。赵丽琼觉察到他的这种变化，忽然感觉对他不能等闲视之，把他作为小弟玩物的心思得以收敛，忙把对他的称呼也变了，正儿八经地说：“小周，你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老老练练的，这些天取到啥子真经了？我晓得你是高智商的脑壳！”

　　东卫很高兴自己以前那种唯唯诺诺、惊惊惶惶的态势得以改变，而且这改变已经毫不客气地表露在自己曾仰视不已的赵丽琼面前，他心说：赵老板姐，这改变还会加大的！他心里面有一个想法，想游说赵丽琼动用资金加入股票浪潮，自己的那一点钱要迅速打大的翻身仗恐怕还不行，况且真正操作起来，难以保证永远不失手，没有强大的资金力量终归会后劲不足，不能确保最后的胜果。东卫抽着烟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就看赵丽琼有没有这个眼光和胆识了。沉思了一阵，又换一个念头想，今晚到她家，可美餐一顿，还有内部录象片可看，嗯，看来又将是一个销魂之夜，身体已不自禁地发出憧憬之意，忙呸自己几声，正襟危坐了处理手头的图纸。

　　下班回宿舍东卫换上一件高级门面衬衣，把皮鞋擦了一遍，出到牛市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奔向美领小区。东卫对方位的辨别力特强，没费多大的劲就找到了上次在夜里来过的赵丽琼的单元楼，他稳住心情，健步上楼，按响赵丽琼表姐家的门铃。门铃响时，有一缕斜阳懒缓地透过楼梯旁的窗格倾洒在东卫身上，沐浴在这黄金之中，东卫冷峻地笑了，俺胡汉三又回来啦！

　　门开处，露出赵丽琼那张妩媚浓艳的水粉画脸，快餐面短打头发油黑蓬松，她着一件男性篮球运动员穿的那种无袖裸膀的黑色宽松背心，下身一条褐黄的超短绸裙，一部分大腿及膝盖以下部分明晃晃地显露出来，上身裸露部分更加直观肉感，害得东卫两眼直勾勾地发愣，他男性的定力一进屋就接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他展颜轻笑：“赵姐，每次见你，你都有不同的风采，夏天真是女人的世界。”赵丽琼为他掩上门，上下打量他一番，象在鉴别珍贵宝物：“很精神嘛！那句话咋说的，——噢，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么几天就发到财啦？”东卫谦虚搓手笑说：“小斩获了一盘，可能有了些感觉。”赵丽琼说：“是吗？好事，好事！我晓得你终究要得手的。来来来，沙发上坐！我给你拿饮料，喝啥子？”

　　东卫在她宽大华丽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上落座，虽然底气较以往充盈百倍，但这屋子里的富丽仍然咄咄逼人，他叹吸了一口气，自己的路还漫漫其修远兮。他对赵丽琼说：“随便。”赵丽琼打开冰箱：“那来瓶矿泉水吧。你先坐会，看看录像吧，刚拿的新带子。我去厨房弄两个菜，晚上喝点啤酒，咱们姐弟俩好久不见，好好聚一聚！”她俯身为东卫倒矿泉水时，东卫的眼光极不道德却又无力避让地瞟到了她雪白饱满的两片垂乳，很象玉兰香瓜，他心跳聚增，尽力克制体内云涌的躁动。赵丽琼给他打开录像机，塞了一盘带子进去：“最新的美国片，可能适合你的口味。你别急，先吃饭，再娱乐，有一晚上时间，正事慢慢谈。”咧嘴媚笑，抛给东卫一个明白无误的诱逗性秋波。东卫顿时快活念头暴涨，站起身走近她，从背后用两臂把她拢住，极不健康地笑说：“我可不可以先娱乐娱乐？”赵丽琼显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打算，眯着眼微扬起头等待亲吻，嘴里浮笑着喃喃：“男人没有一个不性急的。”东卫怜惜她的水粉画脸，只浅浅地碰了碰她的嘴唇以示娱乐活动开始，然后俯脸在她饱满的玉肩上一阵摩挲亲吻，再顺着脖子亲到她耳根上，一只手缓缓地进入到她的篮球运动员背心里，别一只手摸索到她超短裙的连接扣钮，轻轻地挑开，那绸裙无声而痛快的滑落。东卫的那只手象条欢腾阴挚的毒蛇，贴着她微显疲软臃肿的正宗妇人的腹壁滑到她女性的领地，翰旋一阵，那春雨便温湿欲滴。赵丽琼身体瘫软，情欲勃燃，返过身来双手搂上东卫的脖子，红唇似焰，猛绞上东卫一阵暴吻。东卫用眼瞟了一下地毯，觉得甚是洁净，便轻轻地把赵丽琼拥倒在地毯上，两人一阵翻滚，仿佛在抢夺居高临下的权利，赵丽琼欢声浪笑，难敌东卫的雄性猛力，屈居在下。东卫骑在她上面，剥她成光鱼，用她上次所传授、已经自己领悟过的战斗本领，一阵寻欢作乐，直至把她和自己送上情欲的快乐巅峰。赵丽琼嘴唇翕动呢喃：“舒服，舒服。”东卫子弹用尽，方疲惫地收兵回营，点燃一支烟，坐在地毯上背靠茶几，历尽沧海般地神情落寞，录像带里的美国猛男正大闹苏联导弹基地。

　　赵丽琼庸倦地仰躺在地毯上，纤毫毕现，东卫打量她一下，觉得体形随年龄走样的赤裸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美感，倒不如遮遮掩掩成局部真理时更能令人遐思翩翩，赵丽琼的现在就不如她装扮成成熟妇人状时更有迷惑力。掉过目光，吸一口烟轻缓喷出，正欲问180和159钢管的事，赵丽琼扑赤笑一声开口说：“表弟娃，你真厉害，害得我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要是天天跟你在一起，那才快活死人！”东卫说：“那不行，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要被吸干！你刚才那样子才是历害哩！超级巾帼英雄。”赵丽琼爬过来把头靠住东卫膝盖，仰面朝天，抬脸心满意足地看他，东卫也低下头看她，这张脸不能细看，各种装饰粉末经过刚才的折腾已有些脱落，一些皱纹、雀斑和松驰臃软的皮肤昭然若揭，东卫想：毕竟是三十五六的人了，岁月不饶人啊！伸手去轻抚住她的肩膀，加以鼓励不要悲观，耳朵里却听赵丽琼问：“表弟娃，要是姐姐嫁给你，你敢不敢娶？”这就如同刘晓去年要吻他的手一般，又是东卫匪夷所思，吓了一大跳，握烟的手惊得把香烟都掉了下去，瞪大了眼盯她：“什么？你嫁给我？这、这……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我……我还从没想过结婚的事。”结结巴巴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说明惊奇茫然的心迹，赵丽琼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脸：“看把你吓的，真是可爱极了！姐姐说着玩的，咱们如何相配呢？我大你那么多！好了，这是姐姐跟你摆龙门阵，该去弄饭慰劳我的小英雄了。”裸着身子站起来找衣物穿戴，东卫斜望上去，女人……原来如此不堪入目。

　　赵丽琼慰劳东卫的菜肴甚是丰盛富贵，一个炖甲鱼，一个活烫鸡尾虾，一个清蒸螃蟹，外加一个凉拌黄瓜和一份精致的卤牛肉。东卫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鲜虾和螃蟹，赵丽琼吃虾很特别，虾肉吃了，剥出的虾壳还完完整整，她整整齐齐地把它们排放在盘子里，甚是海派。东卫大感兴趣，也学着她剥虾，一顿饭下来，虽不如赵丽琼那样娴熟老到，但剥出的虾壳勉勉强强也能凑合着排在盘子里张摇。赵丽琼表姐说：“多剥几次就会了，你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小周，你身上有一种高贵的先天潜质，很海派，从气质举止上就看得出来，你小子将来肯定会大富大贵，——这也是姐姐这样对你好的原因，将来发了，可不要忘了姐姐哦！”

　　东卫着实没料到自己串成了一笔钢管生意有了一些小小的收获，身上的气质和魅力就如此光芒四射，连自己以前景仰无比的赵丽琼老板仿佛都有了俯首贴耳状，是不是自己的举手投足、言谈笑怒真的都蕴含着发达富贵的先兆？他今年经历那么多的打击挫折都没有丧失信心，原因就是他心灵深处的潜意识里有一种预感：今年要有大的变化，自己的所有艰难困苦在百折不挠下会石破天惊，自己人生的质变将会发生！东卫毫不犹豫地认为肯定会是这样，自己从生下来就非等闲之辈，自己的才智、能力、意志、品德、韧劲和干劲都没有理由让自己落后于这个创造财富、建功立业的伟大时代，自己会走在潮头浪尖上的！内心思绪万千，面上却做谦逊状说：“赵姐，你这么说，让我简直汗颜，——我哪能跟你比啊，你有车，有公司，又有这么华丽的房子，生意也很上路，我光杆司令一个，要靠的是你啊！我现在搞的都是小打小闹，真要发达赶上你，不知猴年马月。”

　　“我会看相，走不了眼的。何况发达不发达就在转瞬之间，一个机会抓住了，几桩大点的生意做成了，根基就稳了，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又有这么好的派头，吉人有天相，不会发不起来的。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要想再发展，靠的就是知识和决策能力罗，这些我哪能跟你的大学脑壳比！哎，除了那两种钢管，你说还有事情跟我商量，啥子事啊？”

　　东卫便对她讲了如今成都股票市场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又为她讲解了如何操作股票可以赚钱，最后归总说：“这个股票投资不像赵姐你做的钢材生意，实物进出方有利润，这是资本主义才有的东西，叫金融投资。现在我们中国才兴起这个风，成都正式的风暴还根本未形成，这是一个好时机啊！我在钢管厂买了点工益可转换债卷，过几天就要在红庙子挂牌交易，现在外面就有人到我们厂里来以1。7的价格收了，真正挂牌了，涨涨跌跌，还有操作余地，都可以赚钱的！上海、深圳股票炒得火爆得很，捏得有原始股的一夜之间就暴富了！成都好多家单位也在搞股份制改革发行股票，搞不好就要形成一个股票市场，我看可能就是在红庙子街。邓小平今年南巡时讲了，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重点就提了股票，下面还不响应号召闻风而动？中国目前的东西是一放就乱，乱中就有机会！我研究了一下这几年中国的事情，件件都脱不了这个巢臼，最早没有办法、无奈去当个体户做生意的，哪个不都过上好日子了？你晓得不，四川盐化工厂前几年缺乏资金，就发行了一部分股票集资，据说肯定要到上海或深圳上市，现在成都市面上的价钱都是5。0、6。0了，想想看，1000元钱变成5000元、6000元是啥子概念！前几天我做成一笔废次钢管生意，稍有点底火，我打算投入到股票里去，下半年要真有起色，可能就靠它了！我的意思是赵姐你资金雄厚，何不抽一部分抢在别人前面投入这个市场，咱们合伙做，肯定能够狠赚一笔。有了这原始积累资金，就可以再选择好的项目搞实业，香港和国外许多富翁象李嘉诚等都是这样起家的！”赵丽琼对股票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法人股、公众股、个人股、分红、派息、挂牌交易等等一时也理解不透彻，大概就是大家凑份子开公司、开厂做生意，赚了钱大家按比例分利润，——这很平常嘛，打伙做生意不都是这样？不过弄成票证交易起来，1000元变5000元、6000元的诱惑不由不令人向往，她撑着下巴，轻眯着眼半信半疑：“真能这么来电？涨得会有这么厉害？”

　　东卫给她举例，拿自己现身说法：“上个月下旬，我东挪西凑买了1500元钢管厂的工益可转换债券，如果现在想卖，就是1。7的价，钢管厂门口捏着票子等着收的人多得很，利润就是70%！这还只是一个开始！上海、深圳火爆了的东西，成都一定会跟着火爆！赵姐，这事你要相信我的判断力，这玩艺我都研究好久了！当然，也不能排除风险，赵姐，你做这么久的生意，也晓得高风险才会有高利润，——怎么样，愿不愿意参加？”

　　“这事儿我吃不准，净听你说得闹热，一套一套的！要不这样，你不说工益什么卷的这个月要挂牌交易吗，看看动静再说，真有这么高的利润，那还辛辛苦苦、东窜西跳地做什么钢材生意？”

　　“也不能说钢材生意就不做了，一个是实体经营，一个是金融投资，双管齐下，两不误最好。”东卫觉得赵丽琼有点举棋不定，但对丝毫不关心风云大气候、大形势和丁点不懂得股票操作知识的赵丽琼老板来说，要她马上象自己一样信心百倍和激情似火倒也不易，只有让她再慢慢体会些时日了。便换个话题，问她能否买得到BP机，自己想要一个。赵丽琼说：“只有找关系多花些钱才行，我的BP机就是找电信局的熟人拿出来的，加了300元钱。”东卫说：“那麻烦赵姐再找一下你的那个关系，我加400元，条件是立马拿到。”赵丽琼说：“这么急啊？”东卫说：“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炒股票需要信息灵通。”赵丽琼说：“看，看，又来了，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摇头摆尾的一套接一套。”东卫拍拍她的快餐面头发，再捏一下她那年代久远的水粉画脸蛋，说：“知识就是力量，你别老打击我们。”赵丽琼装成老猫撒娇状，就势搂偎进东卫怀里：“是，你是很有力量，刚才我骨头都散架了！今晚你不走吧，再发挥发挥力量。”东卫心里说不清的一种感受，似与李师师鬼混的徽宗皇帝，有些屈尊感偏又摆脱不了这野食的快乐调调，直叹自已堕落了、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