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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东卫和赵丽琼拎着装满了三万元现金的皮包赶到红庙子街的时候,但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簇聚在市投资中心大厅的门外,更多的人流则蔓延填塞到街的对面和街的纵深处,整条街人头攒动,川流熙攘,沸沸扬扬。东卫注意到人群中已多了些手执工益劵和人民币、一边窜荡一边叫嚷“收工益、收工益”的游击分子,他们满脸昂奋,大大咧咧,不住地喝问那些双手护兜、正小心翼翼关注行情的迟疑踌躇者:“有没得工益劵卖?按里面的价格收,现金交易,现金交易!”赵丽琼惊奇这宏大的场面:“嗬,这么热闹索!”东卫说:“全体人民都动起来啦!你看,除了里面有国家机构在主持交易,民间的炒家也出来了。”再伸长脖子,踮起脚尖,瞧见了行情黑板上的数字——2。5,便问一个民间炒手:“啥子价收?”那炒手三十上下年纪,衣衫普通,眉目却较清秀,满脸江湖练达:“啥子价,里面现在2。5,我2。4收,那0。1是手续费!有没得,卖不卖,立刻数钱给你。”东卫说:“这工益劵是记名债券,背后有名有姓,债券号与身份证号是登记在上面的,我卖给你,你没我的身份证是无效的。”那炒手白他一眼说:“不卖身份证谁收你的,那不是废纸一张!到底有没得,愿不愿意卖?”东卫说:“看看再说。”那汉子便继续吆喝前进,不一会看他跟一白发老者谈妥价格成交,两人欢欢喜喜地到一角落处,汉子点钱递出,白发老者接过数了一遍,点点头,再把夹有身份证的两张500元面值的工益劵交给那汉子,然后两人各走各。东卫心想:这倒方便多了,用不着排队填单耗时许多。又观那汉子转溜一圈,把刚收的几份工益劵连同收来的身份证递给一个着条格衬衫的黄瘦汉子,那二传手汉子便往交易大厅里钻,东卫料想他们肯定还有一个伙计在大厅里排着队递单,他们是在吃里面和外面的差价,每天收这么七八份也是六七百元的捡头,而且在里面柜台上卖了第二天就可办交割取钱,又可以再收再卖,周转极快,嗯,聪明聪明。赵丽琼转悠了一圈,她是商场中人,凭直觉就嗅出了这里面的发展势头和利润所在,对东卫斩钉截铁地说:“赶紧收,人家2。4,我们2。5,就在外面收。”东卫说声:“遵命。”从腰袋里摸出一张工益劵和一张百元人民币,捏在手上挥舞,爽声喊:“2。5收工益劵,2。5收工益劵!”一路在人群中探索前进,赵丽琼紧紧跟上。 到上午收盘时,他们共收到7手共7000股的工益劵,不停地往外掏钱数钱,东卫点钞票的动作已变得娴熟。因为临近中午,大伙儿都忙乎着去照顾肚子,人群密度逐渐变稀,而周围饭馆的生意却火爆起来。东卫对赵丽琼说:“咱们也该去填填肚子了,晃荡半天,嗓子都说哑了,脚也站酸了。”两人便出来拐到新华大道上,打的找了一家较好的饭馆吃饭。赵丽琼坐下,咯咯直笑:“有趣,有趣,没想到你居然也喊得那么若无其事,2。5收工益劵,2。5收工益劵罗!哈哈哈!”东卫也笑了:“投身革命群众火热的金融活动之中,也不觉得难为情了,我是不是喊得比其他人更有味道、更有风度派头、更吸引卖家?”说完做英俊乖乖状,赵丽琼点他额头假嗔说:“哟哟哟,美起来啦!没见卖给咱们的净是些疙里疙瘩的老妞索?”两人一起大笑,其乐融融,赵丽琼心里开心无比。 等上菜时,赵丽琼问:“东卫,今天收是收了这么些,你看咋操作?”东卫说:“昨天收盘2。2,今天2。5,下午也就是2。6左右。明天是星期五,后天星期六不交易,如果明天冲到2。8、2。9,我觉得应当把货出了,至少出一半,因为3。0是一个关口,星期六、星期天这两天消息扩散,好多人会赶来卖,卖的多了,价格应下调才对。”赵丽琼说:“我2。5收,2。9卖,每股赚0。4元,……,要赚也要赚一个整数!下午再去收3000股,凑满10000股按你所说2。9出掉,一天之内捡4000元,这生意倒真是做得!”东卫说:“早几天进货,才1。7、1。8的价,那时你如提着钱来收,会赚多少?”赵丽琼笑着自我检讨:“是我不对,没早听你的话,从今以后这方面你说了算就是了。”东卫哼笑一声,脸上浮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智者表情,再悠悠然地点燃烟盘算自己的利润,1500股原始股,7000股1。77元收进的二手货,如能2。9左右出掉,可赚……,心算已不行了,摸出计算器敲,得出结论——未扣手续费毛利达10760元,总可收回24650元!当下心中大悦,雄姿英奋地吃了这顿饭并慷慨付帐。 下午两人又去收了3000股工益劵,红庙子的人聚得更多,东卫的记忆里只有89年闹学潮时见过这么多人黑压压密麻麻的一大遍,个个还兴奋昂越。赵丽琼用车把他送回钢管厂,临别时说:“六点钟下班时我来接你,你在厂门口等我。”东卫说:“要慰劳我是不是?”赵丽琼笑着说:“这阵子这么关键,我如何离得开你这个智多星?”东卫心情畅悦,无不自豪地整整衬衣的袖口,拎着腰袋下车:“看来我要请几天假了,今天又是一整天没到办公室,现在回去俺们组座不知啥脸色。”赵丽琼从车窗探出头说:“干脆,东卫,请一个长假,一边炒股票,一边帮姐姐做生意,姐姐不会亏待你的!”东卫心说:你现在亏待我我也不惧。豪气于胸面上却稳沉地笑说:“这事我考虑考虑,以后再说。对了,你给我问的BP机有回信没有?能不能快一点?”赵丽琼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打个电话问一下。”东卫看时间不早,急着回办公室露面,说:“你催紧点,加点钱无所谓,我先赶回去应卯。”赵丽琼看着他敦实飒爽的背影,扬手说:“记住下班我在这等你!” 东卫回到办公室,刘工脸色果然不佳,大脑袋陷在脖子里,双手扶在滕椅把子上,两只眼闷闪闷闪地严肃盯着东卫看。东卫心里有些发毛,讪讪地坐到办公桌前,信手摸了一张报纸翻开看。俄倾,只听刘工厚沉的声音说:“小周,今天科里面检查劳动纪律,我不晓得你到哪去了,只好如实说了。这两天就一大早的时候看得到你的影影,这样子下去大家不好交待!”东卫做痛思状,惭愧地低头并羞赧地谄笑,以期换取刘工的阶级同情心,——最重要的是让他获得行使组座权力的快感。刘工果然中计,再草草泛泛地警示几句后,对东卫语重心长地说:“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不要给上头一个不好的印象,要么请假,要么黄金时间得在这儿露面,天天不在,我可保不了你!”东卫忙起身上前递给刘工一支红塔山,再躬身为他点上,嘿嘿嘿地挤出些病容,说:“今天我头痛得厉害,胃也不舒服,到医院看医生去了。出去时忘了给你请个假,以后我一定注意。医生说我胃有些问题,叫我休息两天。科长检查后怎么说?”刘工嘴上含着他逢年过节时才肯买来抽的红塔山,细细品味几口后,扬头说:“是不是赚到钱了?天天看你都抽红塔山!我给科长说不晓得你到哪去了,可能是看医生去了,你自己去解释解释,要请假休息也得给他们说。”东卫忙说:“那太感谢你了!”看杜工在一边使眼色,便装模作样地说:“我上个厕所去。”抽身出屋,杜工立刻跟出。两人在走廊里似接头的地下党摆脱了特务跟踪一般舒口长气,开始交头接耳。杜工急着问红庙子的行情,东卫想知道科长对他不在办公室的看法。杜工听说工益2。6了,乐得紧紧张张,问:“是不是该卖了?”东卫说:“看今天买的场面挺火爆,明天可能还有点余波,但冲上3。0的可能性值得考虑,如果上不去,按书上的理论应当回落下来,所以我准备明天2。9或2。8时出货。”杜工眯着眼,一只手捏尖尖的下巴,脑子里兴奋加迷茫:“那明天该去红庙子噢?”东卫说:“你全是原始股,去不去也无妨。我是抓波的操作手法,肯定是要去的,跟外面的朋友都说好明天用车来接我了。”东卫那语气如国务院的要员要去民间查访一般,听得杜工眯着的眼一下子睁开:“用车来接你?你小子一日千里啊!”东卫笑了:“人家愿意效劳,我当然不愿滚铁环。”然后问科长今天查岗的情况,杜工说:“没刘工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大家须小心才是。刘工虽然睁只眼闭只眼,但水可载舟也可覆舟。”东卫说:“有数了。”便手按胃部作痛不兮兮状往科长室去请假。 请到一天假后,东卫的病痛开始消失。回到自己办公室再递给刘工一支他乐意品尝的红塔山,然后操起电话找文革,想问问他工联股票的价钱,本来说好今天跟他一块到人民西路看工联挂牌交易情况的。文革的声音跟中国女排第一次在日本干掉东洋魔女后宋世雄的解说声一样,喜悦中带着振奋:“2。2,2。2!哪里等它什么挂牌,外面的自发市场从1。8开始抬,一浪高过一浪,要买的人多,供不应求!我走的时候2。2,现在不知是2。4还是2。5了!”东卫想毛主席当年号召解放全中国时的心情肯定和自己现在一样。他心头苦尽甘来、一帆风顺的兴奋到达极致后反而演变为阵阵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吗?前阵子为了500元、1000元的串串劳酬奔波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而今天千千子万万子的钱这么容易就可以赚到手中,命运就真的青睐自己这样坚韧顽强的锲而不舍者?自己劳其筋骨、耗其心智的时光真的过去了?快乐颠颠地回到藤椅里,抽了一支烟,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欣慰地承认了这个幸运的事实:东卫呀,东卫,这一切不是你所期盼的吗?为这一刻的到来你费尽心血和受尽折磨,这一切不是梦幻,是你殚精竭虑、千辛万苦追求来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把握住机会,让命运从此腾飞! 脑子里正雄鹰展翅翱翔,武老师接了一个找东卫的电话,她也知道了今天工益劵收成2。6的消息,喜悦心情尽显在没有分贝限制的嘹亮嗓门里:“周东卫,又是找你的电话!” 东卫起身上前接过话筒,笑着对武老师说:“武老师年轻时肯定是知青宣传队里的李铁梅,这嗓子到现在都吊得这么嘹亮。”老杜正在看《参考消息》,抬头说:“她呀,那模样顶多演个小常宝。”武老师回击他:“我演小常宝,你那样子连王连举都演不上。” 东卫听出话筒里是李文化的声音,他的声音焦灼不安,急惶惶地道:“东卫,麻烦事真的来了!那家伙每天两个电话打来,现在连我办公室的同事都起疑心了。刚才又来了一个电话,叫我把2000元钱用报纸包好,于明晚八点扔到我们单位门口的那个熊猫垃圾箱里,不然的话,一是告诉我单位领导烂我,二是叫我后脑勺上多长几个眼睛!你看他连我单位门口有个熊猫垃圾箱都知道了,这事简直坏了坏了,碰到敲诈团伙了!今天下班你一定到我单位来一趟,一是帮我出出主意,——你不是有警察朋友吗!二是真有人扎我刀子,你也看清坏人面孔并和我共同对敌,怎么样?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兄弟!” 东卫也觉得事态严重,想到今晚赵丽琼有车来接自己,正好可用这车将李文化救出险境,当即爽口沉着地应道:“行,我晚上跟一个朋友开车过来接你,你在你们公司的车库等我,我叫车直接开进来。你先沉住气,不要太惊慌,不然你单位里的人更有疑心。这事既然已发生了,越慌越糟糕,我这边马上跟警察朋友联系一下。” 李文化听东卫镇定的口气和不慌不忙的安排,方才觉得吃了一颗稳神的定心丸,连连点头说:“好好好,那我在车库等你!你可要早点来。”被人捏住把柄敲诈,这事只在电视上看过,真事临头,李文化感到揪肝裂肺般的慌痛,心头颤巍,似有十八只毒虫在乱爬,浑身毛汗涔涔,如坐针毡,跳锅贴舞时的潇洒荡然无存。 东卫抬腕看表,已近下班时间,连忙翻出刘红野告诉的市刑警大队熊晓辉的电话号码,又不好在办公室里打这电话,刘工和武老师等在谈论菜价和如今养大一个小孩的各种高昂费用,便出屋找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拨通熊晓辉刑警的电话。那电话通了半天居然对方无人摘机,东卫想:刑警队的电话怎么会没人值班呢?该不是全体都出去办案了吧?又重新拨一次,这回奇怪,马上就有人摘机答话:“市刑警大队二支队,请问什么事?”东卫惊奇,脱口说:“请找一下熊晓辉,我是他朋友,我有案子向他报告。” “熊晓辉现在正外出执行任务,你有案子可以跟我们讲,警察愿意为您服务。” 东卫肃然起敬,人民警察毕竟是人民警察,稳住声音说:“我的一个朋友接到了敲诈电话,限令明天晚上八点送2000元钱去,不然要被扎冷刀。”然后说了李文化的单位地址,最后强调自己是熊晓辉好友的同事。对方的声音冷静得如一块冰:“请明天上午跟东郊第四派出所联系,联系电话是若干若干,我们会通知四派并让熊晓辉前去协助处理。”东卫说:“我能今晚跟熊晓辉联系一下吗?他有传呼吗?”对方沉吟了一下,告诉了熊晓辉的传呼号码,东卫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正要说谢谢,对方却先说:“谢谢你的报案,愿你平安,再见!”然后利落果断地挂了电话。东卫倒吸一口佩服的暖气,他感受到一股对犯罪的强大威慑力,人民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机器可不是吃素的,那敲诈李文化的家伙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搁了电话又沉思:那家伙难道不会料到李文化会报警?他会采取什么手段来取走这2000元钱呢?顿时觉得一阵刺激,明晚可一定要到现场,配合警察,勇擒匪徒!忍不住搓了一下手掌,走在走廊里揎拳攘臂地对空舞击数下,仿佛自己是一个艺高胆豪的神勇刑警。 下班在厂门口等到赵丽琼的车来,东卫坐上车兴奋地对赵丽琼说:“我要参加剿匪行动了!”赵丽琼一边换档一边饶有兴趣地笑问:“剿匪?剿啥子匪?”东卫便把李文化遭敲诈并已报警立案的事说了,赵丽琼哼笑:“贪吃也有梗喉咙的时候,现在社会上吃敲诈饭的人多得很!如果这伙人盯上你那朋友了,警察抓一次锄不了根也没用,麻烦更大!”东卫说:“警察抓住一个自然会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斩草除根,除恶必尽,谁都知道的道理。何况,现在除了找警察,还能找谁?”赵丽琼说:“也不见得非得找警察才能解决问题,——算了,这些不必跟你们文化人灌输,社会这么大个林子,各种鸟儿多得很!对了,你要的BP机我在电信局找了关系,已联系好了,2300元一台,下个礼拜一、二可以拿得到。”东卫说:“那太好了,谢谢你了!”赵丽琼怪他见外:“跟我还说谢?”东卫这几天虽天天和她厮守,心中却实在没有好多红颜知己的感觉,见她嗔目凝睇,模样俗了点却情意浓厚,大有姐弟一家亲的架势,不敢也不愿面对,连忙切换心情顾看车窗外下班的汹涌人流说:“真是人海茫茫,铁流滚滚!赵姐,你可是我们这些上班族羡慕的私车族啊!我哪天要能有一辆车就好了。”赵丽琼说:“这不遥远,跟姐姐干,这辆车便属于你。”东卫理解她这话就是自己如同意被聘请便可以有很好的待遇,心境朗然,笑说:“这么慷慨?可我不会开啊!”赵丽琼按几声喇叭警告窜在车前车旁的自行车,说:“那还不容易,花三个月去学就是嘛!姐姐帮你出这个学费。”东卫说:“等今年结束了,算算今年的利润再决定。哎,赵姐,先到东郊把我那个被匪徒威胁敲诈的朋友接出来。”赵丽琼说:“我倒真想见见这位逮猫高手。” 车快到李文化单位,东卫便睁目往前方仔细地左右观望,指望能机智地看出敲诈李文化的坏人,再一举捉获扭送熊晓辉的刑警大队。可惜没有福尔摩斯的火眼金睛,只得指挥赵丽琼把车开进文化单位大门,再驶到约好的车库门前。远远地便见李文化蹲在地上闷头闷脑地抽烟,待驶拢见他脸色灰青,神情严峻,东卫伸出头朝他招招手:“文化兄,快上车!” 李文化站起身,扔掉烟头,拉开长安车后座的车门钻进来,赵丽琼问东卫:“去哪?”东卫便对李文化说:“我们先去吃饭,然后研究一下对策,再送你回家,怎么样?”李文化见赵丽琼珠光宝气,衣着鲜丽且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韵味和性感,心头满是对东卫的佩服:这小子越来越有办法了!东卫把他向赵丽琼介绍:“赵姐,这位是李文化,我的好朋友,建筑业务做得大大的好!”赵丽琼转过头,作淑女状对文化点头笑笑:“你好!”东卫又介绍赵丽琼给文化:“这是赵丽琼赵老板姐,我的投资朋友,建材老板的干活!“李文化哈腰颔首:“幸会,幸会!”赵丽琼边掉转车头边笑东卫:“你的介绍象个日本人一样,又是大大的,又是什么什么的干活。”东卫给她说:“先米西米西,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吃饭吧。”李文化眨巴着眼睛,这周东卫十多天不见,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满身意气风发的俊灵儒雅,还面容沉静,出语凝稳,那非凡的气势无疑地表明:这是个人物,他蕴藏着极大的美好前景。他接过东卫递来的一支香烟,点燃说:“东卫,气色不错嘛!得佳人相助啦?” 东卫笑笑,说:“串成那一笔后,运道似乎好了点。” 李文化叹了一口气,有些痛心疾首:“我可是开煤矿了!这事儿真他妈烦人,这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眼睁睁地把钱送出去吧?送了一次,以后还可能没完没了,我哪来这么多钱?” 东卫说:“别急,我已找了市刑警大队的关系,待会我给他打一个传呼。这事儿东郊第四派出所和市刑警大队一块办。你不必出面,我明天到第四派出所联系,当然隐去你姓名和单位,保护当事者的隐私嘛。钱嘛包一叠废报纸随便街上叫一个伙子丢到你们单位门口的垃圾箱里,便衣警察四处埋伏着,或吃麻辣烫或散步谈朋友,那小子一去取钱,便将他捉拿归案!再连夜突审,是团伙还是单干便一目了然。单干嘛便就此结案,团伙就还要顺藤摸瓜,铲除余犯,一网打尽!” 赵丽琼先笑了:“东卫,就好象你是公安局的高科长一样!头头是道的,就差当面看到你勇捉歹徒了。” 李文化心情却没这么轻松,皱着眉紧张盘算,问:“万一那虾子不来咋办?” “那他纯粹就是威胁威胁你!不过他要只是威胁你别动那个黑衣大侠,也威胁够了,你这阵子肯定没再与那黑衣大侠接触了吧?”文化说:“还敢,当然没有了!”东卫便接着说:“既然这样,十有八九他会来取钱,你放心,黑社会再厉害也斗不过警察的,国家机器,我们工资里都纳税的。何况你也不是什么百万富翁,团伙敲诈不会找咱们这种上班族,看他开口只要2000元,胃口不大,八成是穷得昏了头的游击队员,捞一把算一把。——嗯,极有可能,他可能没有工作或单位的效益不好,跟黑衣大侠夫妻关系不好,黑衣大侠独闯江湖到处与狼共舞他又不满,你小子又大意地留下电话和真实姓名,他无意中从他老婆处得到,气羞交加,便冲你来了。嗯,……,应当是这样。” 文化听得点头:“你分析得有道理,很有道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陌生女人绝对不随便留电话和姓名了。”东卫瞥见专心开车的赵丽琼嘴角浮笑,自己也笑了:“文化兄啊,这些事少沾为好!哎,赵姐,为我这朋友介绍一个女朋友吧!”赵丽琼说:“你们大学生,我介绍的你们肯定不入眼。”李文化伤疤未好就先忘了痛,眯眼笑说:“那不见得,象赵姐你这样的就很不错嘛!”赵丽琼听了这轻薄话,反而很是喜悦,尖浪着声音咯咯笑说:“我这样的?我这样的邀请有些人入伙,人家还要答应不答应的!你抬举我了!”东卫心下十分不快,李文化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枉费了自己替他操心着急!皱着眉头,黑虎下脸,扭头看车窗外面。李文化也觉自己失言,忙补救:“赵姐,不是抬举你。我这东卫兄眼光多高,一般女同志跟他是成不了朋友的,你们是朋友,自然是你不错罗!东卫,是不是?”东卫方挤出些不以为然的残废笑容。 三人驾车到滨江路找了一家店堂明亮的饭店吃晚饭。坐下来东卫用赵丽琼的手机给熊晓辉打了一个传呼,不一会熊晓辉回了过来,一个冷静机敏、果脆有力的声音,东卫忙稳定好自己声音的成色与之对应,先报说自己是刘红野钢管厂的同事兼朋友,然后说了李文化的麻烦事,诚挚地笑着请求熊警长帮忙。熊晓辉的回答异常利索:“明天上午十点到东郊第四派出所,研究案情,晚上采取行动。好了,就这样吧!”东卫想熊晓辉一定很冷面,但人家根本不认识你便答应研究案情采取行动,已是忠诚尽职的人民好卫士了。嘿嘿笑着闭上手机,对李文化说:“刑警大队我找的关系亲自出面解决,明天上午十点研究方案,晚上行动,可以放心了吧?”李文化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谢,感谢!东卫,这回你可帮我大忙了!”赵丽琼却说:“东卫,那明上午你不去红庙子了?”东卫凝一下眉,为难:“这倒分身无术了!”思索片刻说:“这样,赵姐,明天上午七点过我们开车出发八点赶到红庙子早早排好队,根据开盘情况填好2 。85或2 。9的价格丢卖单进去,然后我打的赶到第四派出所,你在红庙子守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可守的,到2。85或2。9就自然成交了。如没到这个价,后天去把工益劵取回来就是。这边擒拿歹徒的方案定了,我下午就赶到红庙子去看工益行情。为便于联系,赵姐,明天我借用你传呼机一天,你有事call我,我给你回手机。”赵丽琼见他满腔心思要帮李文化擒拿敲诈歹徒,举杯说:“好吧,高科长,祝你明天顺利地为民除害!” 吃完饭把李文化送回家,东卫虽忙碌了一整天却心情充实,一副勃勃的日理万机、不辞辛劳状。赵丽琼开车往美领小区赶,说:“这下该忙完回家了吧?”东卫惊悚:“家?!”赵丽琼说:“我那难道不算是你的家吗?”东卫侧目看她,朦胧橘黄的路灯光随着车速一节一节地跳闪进来,映照出她那张经脂粉全力涂抹、虽丰腴但已不年轻的脸庞,那脸庞上透露着几丝粗淡的酸楚和寂寂的落寞,东卫还能体会到那上面有欲说还休的抑郁和小心翼翼的希望。东卫心里面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自己和她的地位正在悄然地发生颠置,以前从来都是自己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现在她已经有些依靠自己,离不开自己了,慢慢地现出些低眉顺眼的端倪来了,这才应该是我周东卫的本来面目啊!他用嘴角微微地笑了,男人征服世界,也征服女人!他抬目注视前面宽阔平坦、灯光阑珊的道路,说:“这人民南路的夜景可真不错。” 到了赵丽琼家,东卫不再象以前那样畏缩,但仍保持客居的礼貌,让赵丽琼请自己在沙发上落座。赵丽琼为他沏好茶,打开电视,说:“忙乎了一天,累不累?洗个澡吧!”东卫说:“听听音乐吧,电视没什么好看的。”关低了电视音量,挑了盘轻音乐带子放进先锋音响里,柔和舒服的《彩云追月》响起,东卫仰坐进沙发,半眯着眼睛盘算明天红庙子工益劵的行情和操作手法。赵丽琼换上睡裙和拖鞋,在他面前晃悠了几圈,见东卫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敲他头一下,再作中年模特状袅娜地把腰一扭:“想什么?我的表弟娃!”自从有了第一次的失身之后,东卫已发现赵丽琼每次在这客厅里叫自己表弟娃都有特殊的含义。他抬起脸,轻轻朗笑着看赵丽琼,但见她眉眼含笑,明白无误地表达着不能拒绝的要求。东卫已熟悉她,她的眼神已足能说明一切。他伸手揽她腰:“你就不能让我歇一会?”赵丽琼抖理着她定型精细、已长长一些的快餐面头发,说:“为你朋友那么肯帮忙,就不帮姐姐?”东卫站起身开始脱衬衫和长裤:“到了你这,我简直就跟结了婚一样,未婚青年享受已婚待遇,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他只剩一条短裤在身,精壮的肌肉雄实地抖擞在赵丽琼的面前,她眯着眼先用目光欣赏了一番,然后上前让东卫躺到沙发上,用手轻轻地抚摸和感受这雄性的矫健躯体。东卫推开她,说:“先洗个澡吧。”赵丽琼却陶醉地用鼻子猛嗅:“不,别忙,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味。”东卫便闭目成为飘香的咸湿干鱼。 但东卫如何禁得住她热辣的抚摸,加之心情畅悦,雄性猛起,坐起身,一把搂抱起赵丽琼,再扛上肩:“好姐姐,洗澡去吧!”把她扛往浴室,赵丽琼快活地在他肩上手舞足蹈,咯咯噎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用手挠东卫胳肢窝,东卫笑着趔趄,又惊得赵丽琼哇哇呀呀,浑身的丰韵乱颤,便撩得东卫心焦肺燎,就把她往地毯上一丢,捋去她的睡裙,扑上去找些第二性征先行快活一番。临到欲挺兵猛进,赵丽琼却阻住说:“洗完澡,床上舒舒服服的干活。”东卫倒也不急,顺从地收兵:“那你不要再挑逗我了,忍不住的。”赵丽琼拍拍他脸,浮出母狼的温柔:“好,让你养精蓄锐,这一晚上够你忙乎的!”东卫心里面想自己现在竟能如此坦荡地面对这赤裸的情欲世界!再想第一次被赵丽琼拐骗到这屋子里来时的紧张惊惶,真是世事变幻如云烟!听着赵丽琼沐浴的淅沥水声,东卫半躺在地毯上慵懒地吸烟,他环顾这奢华的居室,自己在短短的时间里竟成了这里的半个主人,并让赵丽琼表姐难舍难分,这一切全都缘于那一笔串坛生意的勃发性成功和工益劵上的飞速利润!哎,物质决定意识的辩证唯物主义真是四海皆准,目前只要能牢牢地掌握住在股票上良好的发展势头,——这是决定自己命运的物质基础,赵表姐嘛,咱们就该换个位置,成为我手中一枚成色老辣的玩物。他心中的快意阵阵冒出,颇似科威特沙漠里新开的油井涌出了滚滚沸沸的浓黑原油,他深遂的面容熠熠发光,整个人笼罩在一遍苦尽甘来的踌躇满志中。 赵丽琼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真丝浴袍款款袅袅地出浴,她坐到梳妆台前往脸上糊弄着增白遮皱油膏,边抹脸边扭头对坐在地上捏着烟沉思的东卫说:“哎,东卫,在想什么?你这样子,象个搞艺术的一样,简直就是一个诗人!我可真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东卫按灭烟头,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抚住她肩膀,手感圆润柔软,再顺着下滑,探到更加滑腻丰满的两座玉峦,他浅笑说:“你别说,我念大学时还真写过诗。”赵丽琼把头靠籍到他身上,微闭上眼睛:“姐姐能认识你,算是三生有幸了!东卫,愿意来帮姐姐吗?这么大一套房子,我一个住,太空荡荡的了。” 东卫从镜子里看赵丽琼,白天的女人全都是假的,没有涂沫伪装过的她面容苍白松浮,眼袋如泡胀的两片馒头,眼角的皱纹羞答答地无处可藏,整张脸的气质已苍老世故如发黄的美人照片。东卫心里面问自己:我能够喜欢上她吗?赵丽琼也凝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旁边英气纠纠的东卫看,这差距确实大了点,她忙用手掩上脸,推开东卫:“哎,姐姐这个年龄的女人是经不得细看的。不过,姐姐能够体贴你,关心你,而且还可以帮助你发展,我这些年也赚了一些钱,你啥子不干也够我们活一辈子了!这些天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日子快活多了,有意思多了,怎么样,东卫,跟姐姐一块过吧?算是姐姐求你了!” 东卫被她苍桑凝涩的话语感动了一阵,但怎么也没能深深地漫入心田,脑子里除了一些人道主义的感伤外空空落落,胸中一丝一毫的激情也没有。他想起了自己对刘晓的感觉,也就是这种。刘晓是自己落魄挣扎时苦闷情绪的慰藉女孩,而现在的赵丽琼是自己旭日将升时作为资金后盾的热辣妇人,他觉得应该采取不同的方式对待她们欲与自己连理的要求。他俯下身子,温柔地轻吻赵丽琼的颈脖,轻声说:“赵姐,给我些时间好吗?你知道我才刚刚开始起步,这些事都没怎么想过。何况,咱们现在不是天天在一块过吗,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赵丽琼的真情流露似天上的苍白闪电,转瞬而逝,她现在需要的是雷雨交加来灌溉荒芜失趣的心理和欲望饱满的生理。她转过身来,搂上东卫的脖子,明白爽快地哈哈一笑:“行,行,我给你时间,但现在的时间可得由我来安排,快去冲个澡!唉,以后不说这些酸不溜溜的话啦,弄得我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管他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晚上你属于我就行了!” 东卫便快速到浴室冲澡,边冲洗身体边想:自己的情感世界难道就真的这么冷酷沉寂?赵表姐这种商场和江湖的巾帼英雄都真情流露了一回,自己就真的史泰龙一个?不,不可能,蓝小雪不是令自己心跳脸慌吗?想到蓝小雪,东卫就想到哀怨的林黛玉,那份骨子里的深沉忧郁才能打动自己,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种调调,莫不真要成诗人一个了?洗漱干净出到客厅,赵丽琼已经画完了夜妆,俏丽成熟的一个丰腴妇人,她张开双臂做娇娇状等待东卫拥抱,粉红色浴袍的缝开处露出肉生生的渴望和挑诱。东卫心里面叫声:“阿米尔,上啊!”解掉浴巾一丝不挂地上前把她抱入怀中,迈步走向卧室。赵丽琼的手如毒蛇出洞,滑丝丝地已袭了上来,东卫笑说:“别急,别急!”把她摔在床上,赵丽琼自己解开浴袍,明晃晃地露出质地迤丽的躯体,东卫扑上去拥她入怀,两人套路已熟,痛快淋漓地共度了一个良宵。东卫耕犁播种,劳作得兴奋却也筋疲力尽,到黎明时分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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