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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东卫睡得虽迟,但脑子里挂在工益劵上的弦可一点没松,早晨七点准时醒来,跳下床叫醒赵丽琼,赵丽琼慵倦惺松,嘟嚷道:“你可真是个生龙活虎,让我再睡一会吧。”东卫俯下身在她乳上抓搔几把:“起来,起来,不是说好早早地到红庙子排队出货吗?早点去,晚了可要误李文化的事了。”赵丽琼方坐起身懒懒地穿衣,东卫斜眼看她,想起一句话:起床时的女人最邋遢不堪。忙窜出卧室到洗手间洗漱,完毕后知道赵丽琼还要在脸上花一阵功夫,便下楼去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上来,边冲奶粉边对赵丽琼说:“不要太过认真,脸好怕啥子粉薄。” 两人冲冲地地赶到红庙子时,正好八点,已有二十来人排在尚未开门的市投资公司门前,东卫说:“看,看,还有更加勤奋的!”赵丽琼去停车,东卫拎着黑色真皮公文包——腰袋已装不下截止到昨天收的工益券了——快步抢上去站了一个位置,喘两口气后,点燃一支烟轻吸两口稳神。赵丽琼过来,东卫便让她站队,自己蹲在一旁把收的那些工益劵和身份证翻出来开始填卖单,只剩下价格未填,——等门开后轮到自己时找到最终感觉再填。赵丽琼风姿绰约,款姐状十足地立在那里,已成周围人仰慕咨询的对象,均问她对工益劵时局的看法,赵丽琼想今天自己是卖,当然越多人买最好了,便把从东卫那听来的一套理论发扬光大,侃侃而谈工益劵其实就是成都的公开股票,跟股票有同样的性质和身份,而且不久的将来要到上海挂牌上市,前景无穷,自己今天就是带了现钱来准备大买特买的,并嘱咐大家不要丧失机会。不一会东卫又气宇轩昂地走过来,神秘兮兮地给众人透露他杜撰的内部消息,好几个原来准备卖的股民便改变主意准备买了,东卫鼓励他们:“对的,对的,现在这个时候,是多方市场,不要当空军,日后你赚了钱可要记得有我提醒过你!”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场外的民间炒家已举着工益劵和钞票大喊:“收工益劵罗,收工益劵罗!”赵丽琼前后左右逡巡了一番,回来说:“东卫,我看好多人都是带着钱来收的,而且愿意卖的人也不多,这些串串都没收到啥子票,这种行情我们是不是不忙卖?”东卫凝神想了一会,小声说:“我觉得今天要卖才对。今天嘛肯定是上升行情,但明天星期六不开市,下星期一如还要上冲除非工益劵真的要马上到上海挂牌上市才行,否则应当下滑一下,——刚才都是我们编出来哄别人的,可别把自己也哄进去了。股市运行有一定的规律的,升升降降才对,升到一定程度要降。今天真冲到3。0,下星期一你想有多少人都要来抢着卖,卖的多了,不降才怪。我看还是按原定方针办,填2。85的价卖掉。”赵丽琼顺从地挽他的手:“行,这上面我听你的。”这时,市投资公司的门已开,柜台上开始收单,东卫把手中自己和赵丽琼收来的工益劵一半填2。85的价,一半填2。90的价全部递了进去,最后递交的一瞬,东卫心里暗暗祷告:上天保佑,愿我的分析是对的! 等到九点半开盘,围在市投资公司门口的人丛一阵暴喝狂叫,象冰淇淋投进了油锅,炸得群情激奋,热烈无比。东卫伸长脖子看见黑板上“2。75”三个字,心头稳笃了一下,今天这货肯定是出得了的。身旁的游击炒家抖着哗哗发响的人民币和工益劵已随行就市,大呼小叫:“2。73收工益劵,2。73收工益劵!”东卫又瞥见卖队里的好多人抽身出来,有的改投买队,有的将工益劵揣进腰袋抄起手作壁上观。红庙子街的人越聚越多,大伙儿扬着一张张期待渴望的脸,热火朝天地川流交梭,四处均在讨价还价,角落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便是交票数钱的自由成交者,更有不少街头评论家口沫四溅地指点江山,透露种种不知真假的利好内幕消息,惹得不少围观赋闲者摩拳擦掌,均呈跃跃欲试状。场面火爆激越,人民大众打金融大战的热情和斗志空前高昂。赵丽琼对东卫说:“我们的价是不是填得低了点?今天这场面买家明显占了上风。”东卫耸耸肩,摊手:“没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已经递进去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到了顶便是下坡路,我相信我的判断。并且我有一种感觉,今天的价格将是工益劵这段时间的最高点,这个差价我们能吃到。”赵丽琼看东卫面容沉稳,雍容冷静,一副运筹帷幄的睿智状态,心头便如吃了定心汤元,不再忐忑,笑笑说:“好,好,我们就来试试你的直觉和判断!反正2。50进货,2。90出货已有赚头,就看你的理论灵不灵了!”东卫凝一下眉,眯着眼环顾四周的热烈交易场面,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感觉荡漾于胸,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是顶了,这是顶了。”他咧嘴浅笑,冷静得如北冰洋上飘浮的顽冰,伸出手对赵丽琼说:“把BP机给我,我还要配合警察擒拿歹徒。到了2。90的价格就打一个传呼给我。”赵丽琼实在不能将眼前的周东卫与第一次在张一凡处见着的那个敛手敛脚的周东卫相比,温温柔柔地解下BP机递给东卫,并爱怜地说:“你小心点,莫冲在最前头,人民警察晓得收拾坏分子。” 东卫打的准时于十点赶到第四派出所,见到的熊晓辉却是一个架副黑边框近视眼镜、文质彬彬、身高约一点七米的瘦削小伙子。他正和第四派出所的两个年轻精干的民警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他们三个都穿着便衣,跟街上的年轻小伙没多大的分别,全然没有东卫想象中的那种严肃森然,东卫暗暗紧崩的心情方才解缓了一些,脸上严谨地浮笑,给熊晓辉打招呼说:“熊警官,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边说边掏烟出来散发,熊晓辉客气地摆手:“谢谢,不会。”他说话如电话中一样少而干脆,看来是他的风格,东卫不由心生敬畏。另两个警察倒不客气,接过烟摸出火来点燃就抽。熊晓辉掏出一个小本子,盯着东卫说:“好,那把情况说说吧。” 东卫觉得从他镜片后面射出来的目光锐利摄人,似一把熠熠生威的利剑,东卫心想幸好李文化没亲自来,他现在慌乱无措的心境叫熊晓辉这目光一盯没罪也觉得有罪了。虽不是自己犯事,东卫仍感到心情拘谨涩滞,这派出所毕竟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但他从熊晓辉的目光中还感受到一股同龄人之间的理解和相通,便纠正好心情,把握住自己的音色,沉稳而略带焦急地叙述了自己那不愿透露姓名的朋友遭敲诈的过程。叙述当中,另外两个所警不时有人找寻和出去接听电话,熊晓辉却至始至终听得相当认真,还不时在本子上记上几笔。东卫讲完后,一个面色较黑、状实一点的所警漫不经心地搔着后脑勺问:“就叫今晚送钱到你朋友单位门口的熊猫垃圾箱里?”东卫说:“就是,还威胁说若不从的话就要使坏,叫我朋友当心。”熊晓辉合上本子,出乎东卫意料地根本不分析案情,静静地对两个所警说:“晚上就辛苦大家了,七点钟布点守侯,现在我们到现场去看看。”另一个个子稍高的所警咧嘴苦笑一下:“今晚的约会又泡汤了。”东卫忙嘿嘿陪笑,递上香烟:“有劳几位了,我先替我朋友谢谢你们人民警察。”熊晓辉扶一扶眼镜,站起身伸一个懒腰:“不要谢,这是我们份内之事,也是常事。你和刘红野一个单位?”东卫笑说:“我和红野是哥们,不是他介绍,我如何请得到熊师兄你出马。” “昨晚才到双流设伏抓一个刚下飞机的抢劫犯,这两天真是累惨了!刘红野这小子我们好久没联系了,高中时我们是好朋友。”熊晓辉领着东卫走向他的摩托车,边走边随随便便地跟东卫拉扯,东卫方释放了一部分紧张好奇的心情,笑说:“那熊警官肯定是一个人物了,与凤同飞,必是俊鸟,刘红野可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角色,跟我一同进钢管厂,在厂设计所混得蛮好,都到美国溜了一趟了。”熊晓辉叹口气说:“好久都想跟他聚一聚了,总是没时间。”东卫说:“行啊,我来安排,也算是我对这次行动的谢意,大家聚一聚,聚一聚!”熊晓辉发动摩托,说:“只有再说了。你老兄看上去也挺精神抖擞的嘛,我晓得红野交朋友是有一定水准的。”东卫与熊晓辉在短时间里竟都有惺惺相惜的感觉,东卫心头想:这回李文化可得救了,自己也交了一个警察朋友,坏事变好事!与熊警官骑在突突突的摩托上风驰电掣,东卫大有飒爽英姿的感受,世界就握在我们手里! 几个警察的看点相当简单,在李文化单位门前只把摩托减慢速度晃悠了一圈,看了看那熊猫垃圾箱的前后左右,也没有东卫想象的研究勘察地形和布置擒敌方案,就掉转车头打道回所。东卫问:“就这样看完现场了?”熊晓辉淡淡地说:“行了,足够了!多看说不定那罪犯就在附近,引他起疑,一切便算白忙乎了。”东卫心说这叫不打草惊蛇,嘴上说:“晚上我几时到这来扔钱?”熊晓辉说:“你要叫上你的朋友,要让他7点左右去扔钱,罪犯就候在那熊猫周围,他不见你的朋友出现是不会露面取钱的,而且说不定这家伙就是你朋友的熟人。”东卫问:“这种案子你办了好多起了吧?”熊晓辉用鼻子笑一笑:“见了一些!现在有的罪犯也蠢,异想天开,以为警察是吃素的,当然也有狡猾亡命的,那得多花功夫了。”东卫问:“你老兄擒拿很厉害吧?”熊晓辉说:“一般。”便专心致志地驾驶摩托。东卫心里有种刺激和兴奋的感觉,恨不得晚上早点到来,最好来场打斗再力擒匪徒。 中午东卫拼了全力劝邀,方请得三位警察与他共进了一顿午餐。熊晓辉冷冷静静,言语不多,两个所警坐上桌便天南海北地猛吹起来,后来话题绕到钢管厂发行的工益劵上,那高个叫张强的警察说:“你们厂里面的人都赚了一笔吧,听说都涨到2。5、2。6了,什么时候公安局也来发行一种股票,让我们也赚它一赚。”东卫说:“这个主意好,你们这么辛苦,该让大众集点资来慰劳你们一下。”另一个叫李红军的壮实警察说:“那倒不必,也不可能,只要能买到一些原始股也满足了!可天天办案,那有时间去跑关系找门路,警察这碗饭可穷了咱哥们哇!”话一顿,仰脖喝下一口啤酒:“不过,干着还算过瘾,收入也算过得去,熊老哥,你说是不是?”熊晓辉捏着酒杯说:“我反正挺爱干警察的,钱多钱少倒在其次。”东卫听了此话,佩服满胸,举杯说:“来来来,太敬佩各位的敬业精神了,我代表工人阶级敬你们一杯!愿你们多多为民除害!”李红军笑说:“只准代表工人阶级,待会可不要再代表什么农民兄弟又来一杯,下午大家都还有事。”张强说:“周师兄你酒量挺好啊!”东卫说:“不是酒量好,碰到你们几位同龄哥们,心里高兴!说句真心话,中国需要你们!”熊晓辉说:“哎,老周,大家谈得来,干了就是!”四人碰杯,仰脖干完。东卫内心沉重地感慨自己的精神世界沦丧了,看人家兢兢业业地做事,坦坦荡荡地做人,活得自在潇洒,自己为了出人头地,吃苦受累不说,还背离了传统和道德,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时势使然,身不由己吗?东卫心里面好羡慕这三个警察,拼命呼喊:我挣扎奋斗出来了,一定也要为这社会多做些有益的事情! 跟熊晓辉道别时,东卫说:“熊警官,能认识你真是太高兴了,愿我们能成为朋友。”熊晓辉与他握手,说:“我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放心,这些小毛贼轻轻松松就能解决!晚上早点带上你的朋友去扔钱,我们就在周围,跑不了的。”东卫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感慨良久,很是捡讨了一番自己的思想,正在痛定思痛,腰间的BP机响了,是赵丽琼的手机号,思绪又倏地回到赚钱事业上来,干好这个也是我的敬业精神啊!每个人的道路不同,只要不丧失良知和正义感,都能成为社会中坚的,自己赚了钱才有机会发展壮大起来,才能运用聪明才智和踏实敬业精神成就一番事业,那同样会对社会有所裨益的。想到这些,东卫心安了许多,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高尚和伟大,唏嘘着自我感慨了一回,找个公用电话给赵丽琼回过去。 “喂,东卫吗,太好了,上午收盘时都冲到2。92了!现在这些人跟疯了似的,柜台可能都要挤破了!外面更是不得了,象赶场一样,喝,一浪高过一浪,热闹得很!“赵表姐的声音欣欣向荣,激动之中带着佩服。 东卫开心地笑说:“那好得很嘛,你一夜之间不就捡到四大千了!” “你捡得更多!你1。75进的货吧,那一手不就捡到一千多,你总共卖了七手是不是?捡了八千多块钱哩,还是你历害!哎,高科长,案情研究得怎么样?晚上去布点守株待兔是不是?下午我要到铺子上去守一守,反正这儿已成交,也没啥子再看的,就等星期一看你的判断灵不灵了。晚上要我来吗?” 东卫说:“算了,算了,你别来!擒敌成功了我打个电话告诉你就行了,下午我到李文化那去替他稳稳心思。工益劵嘛,你不必担心,今天冲得这么凶,下礼拜肯定回跌,错不了!好了,拜拜!”搁下电话,搓搓手心,这一成交,自己便从工益劵第一回合的战斗中赚得一万余元,呀呀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抬头看天,秋阳朗朗,天空湛碧,丝丝舒缓的微风轻抚着街旁的梧桐,梧桐叶子随风飘摇极似七仙女们在跳天鹅湖。东卫招手叫了一辆的士驶往李文化单位,车轻快地跑起来,他两眼凝视窗外拼命地压抑脑海里的激荡,但心中的欢快似二月春风抚罩全身,好不惬意! 李文化如夹皮沟里的老百姓盼来了共产党解放军,见了东卫激动不已,东卫舒朗的神情令他浑身紧崩的担忧一下子释解,给东卫递上一支烟:“联系好了吗?” 东卫看他愁眉苦脸、萎顿紧张的样子,知道这被坏人盯上的滋味实在不大好熬,想起他领自己去舞厅寻欢作乐时的潇洒自在,真是不堪相比,这野食可不是随便乱吃的。他点上火,拍拍文化肩膀:“只要那小子敢来,绝对摆平他!现在我们找些报纸来裁成人民币模样包起来,警察说晚上要你亲自去放这线饵,我们埋伏在四周,他一上来取这假钱,就捉拿归案!” “好好好,我马上去找报纸。”李文化的办公室里幸得只有他一个人,不一会就找来一叠报纸扔在桌子上。东卫拉开腰袋,从厚厚的一叠人民币中取了一张五十元的青蛙皮出来,叼着烟比划着用刀子裁报纸做假钱。李文化瞥见东卫那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又见东卫这纠纠昂昂的样子,知道前阵子还霉头霉脸的周东卫运气已转过来了,问道:“东卫,你们厂的工益劵听说涨得很凶,你捞到这一波啦?看你满脸放光,神采奕奕的。” “还可以,这上面踩到点了,收入还有些可观。有没有去参与?红庙子可是热闹得很!” “昨天那少妇什么时候勾上的,很来电嘛!她出钱你去操作?你小子这反弹琵琶的功夫真是高超!” 东卫哼笑一下,说:“这琵琶可是正弹!我研究和准备股票都好久了,这次抢在前面大着胆子买了一些,她见来电才搭进来的,我帮她操作倒是真的。” “看她对你挺服贴的嘛!你小子年轻的成熟的都搭得上手,还钩得那么牢,全能哇!” “咳,女人,奇奇怪怪的动物,说不清楚,跟着感觉走。”东卫抬眼看李文化,发现他眼里冒着羡慕和佩服的目光,象没抢到羚羊的饿狼眼睁睁地看着得胜的同伴咀嚼美餐。东卫笑一笑,这种领先的心理优势很是受用,但想到李文化目前的窘境,忙敛了暗自得意的心情,诚挚地说:“文化兄,我觉得天天锅贴舞也没啥太大意思,真要玩,找两个固定的,凭你的手腕不慰她个服服帖帖才怪!另外,我看还是找点事情上手,赚些钱并积累经验慢慢往正道上靠,咱哥们一起大展宏图才最是得意风光!” “东卫兄,我真佩服你,你太坚韧了!” “别这么说,我只是觉得用心去干,总归会有所收获,凭什么你我就不能挥扬意气、潇洒人生?!好了,这2000元假钱准备好了,再用报纸包起来等那虾子来上钩。” 一切准备停当,两人聊了会天,到得四点半时窗外的天已有些黄昏的迹象,云层堆积在天边远处,镶了道紫边后红乌得似蹒跚的婀娜少女。李文化被他的科长叫出去询问公干,东卫独自翻了一会报纸,抬腕看表到了与文革联系的时间,便拨通电话找到文革,通报了自己在工益劵上的操作动态和收入情况。文革听说东卫三五天就赚了一万余元,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子下去岂不是穷将不穷!”东卫说:“我今天还看到有些其他不太知名的股票也在红庙子炒作,我们买的工联股票啥子行情了?红庙子怎么没有它?”文革说:“它自成一系在人民西路快活得很,上午我们室的几个同事去了,其中一个回来要以2。4收我的,我心中奇怪,就跑到人民西路看了一看,你猜多少?2。8啦!” 东卫只后悔当时穷困缭绕不能多买,击一下掌道:“看来是股票就能赚钱!咱们得想办法再去多买一些原始股,那才是包赚不赔!成都这势头看来是星星之火才点燃,我们可要抓紧行动。” “是啊,是啊,大家多打听吧,我有消息马上就通知你,把钱准备好就是!——东卫,这回你可赚舒服了,扬眉又吐气啦?” “不敢,不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还须努力!哎,这股票炒起来也很有意思啊!”便把自己对后市的分析讲了讲,最后说:“下礼拜一准备趁回落时再杀进去。”文革听得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东卫又笑着对他讲了今晚为李文化除害的事情,文革叹息不已:“这样可不好,惹火上身,传出去可太那个了。”又嘱咐东卫:“你老兄可要小心点,说不定那坏虾子身上有家伙,另外,你快确定个朋友谈恋爱吧,你单身一个人东晃西荡的,我挺担心,弄成李文化这样可不好。” “哟哟哟,好象你都结婚了十几年似的,老腔老调,真把自己当过来人了索!你放心,你晓得我一切有度的。”搁了电话,琢磨文革的话,自己现在这样子生活会有危险吗?确定个朋友谈恋爱,找谁呢?脑海里倏地就冒出小雪姑娘那凄凄袅袅的身影,她不是留得有传呼吗?东卫拍拍脑袋,这几天领着赵表姐忙乎股票,温柔富贵乡里就把这个谜一样吸引自己的女孩淡忘了,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从天上飘下来,要自己努力才行啊,他决定给那小雪姑娘打一个传呼过去。 拨叫了传呼之后,东卫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这一阵子太顺当了,多年的苦瓜修成甜果,兴奋一个接着一个都有些叫人喘不过气来,自己难道真的就此脱离了苦海?正捂着额头在隐忧中居安思危,电话铃响了起来,东卫一惊,小雪回传呼了!屏了一下呼吸,凝了凝神伸手拿起话筒,这可是另外一个战场。 “哪位打传呼?”那声音娇滴细柔,似受伤蜜蜂的哀泣飞行声,嗡嗡嘤嘤,一下子就令东卫生出怜惜,柔情爱意随即满心奔腾。 “是小雪小姐吗?我是——,”东卫想起自己还未给她通报过姓名,也不知道她姓什么,语音凝滞了一下,忙谦爽地浅笑说:“冒昧了,记得吗,科大舞会的那个自荐者,八一寻呼台门前我们又见过面,——想起来了吗?” “噢,……,噢,是——你呀,想起来啦!第一次自己说是舞林高手,第二次你买BP机没买到。” “正是,正是!” “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哩!”小雪声音冒出些调皮,但绝对地善意袭袭。东卫已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这种友好态度,竟有些亲切感和熟悉感,笑笑说:“我姓周,叫周东卫。我也只知道你的芳名,还未领教小姐贵姓,肯赐否?” “我姓蓝,蓝小雪。你……你有什么事吗?” “小雪小姐,也许我太冒昧了,……,”东卫在心里面努力积攒勇气,吟缓着深沉凝重地说:“愿意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吗?还有,上次我们约过到科大去跳舞的,你——愿意和我去吗?” 电话那头沉吟无语,东卫肃立在那里用意志呼喊:小雪,你会答应的! 过了大约十秒钟,那边的小雪说:“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东卫坚定而深情地脱口而出:“你会!” “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我读懂了你!你在迷茫、困苦中寻觅属于你自己的洁白世界,而我也许能成为你的朋友,忠实的朋友!” 那边一遍沉寂,俄倾听小雪轻叹一口气,凝凝咽咽地说:“那你约个时间吧,——除了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两天……我要工作。” 东卫觉得她仿佛哭了,心里面不由自主地一阵感伤和凝重,在股票上赚钱的畅悦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只觉得一股生命的沉重感从小雪的声音里迎面飘来。他发现自己竟还有多愁善感的另外一面性格,——赵丽琼不是说过自己象诗人吗?东卫一下子柔肠百结,颤声问小雪:“你怎么啦?哭啦?” “没有,没有!我这两天身体不大好,……,我们啥时候、在哪个地方见面?” 东卫说:“那就下星期一下午六点半吧,我在人民南路主席像下面等你,见面了我再来安排晚饭地点,只是……科大星期一没有舞会。” “你既然说懂我,见了面大家谈谈也可以,舞倒不一定要跳了,——那就下礼拜一见。” “好,下礼拜一见!还认得我吗?” “应当认得吧,你的气质我记得。” 东卫搁下电话,击一下拳,兴奋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遥想小雪姑娘的音容笑貌,点着烟竟愣愣地坐着发痴。李文化在科长那里的公干完毕,进屋见东卫凝在那里蜜甜蜜甜地遐思,不似在盘算生意,也不象在谋划今晚的行动,倒像秦汉和青霞们玩的那种相思把戏,上前拍一拍他肩膀:“想啥子?两眼都呆了!”东卫方才清醒,搔搔头笑笑,邪门啦!文化说:“想梦中情人了吧?看你甜痴痴的。” 晚饭文化欲请东卫到街上的馆子去吃,东卫说:“不能到馆子里去吃,那家伙说不定都来到这附近了,看到你我吃饭,以为你请了帮手或警察,他不露面,那一切就都白忙乎了!干脆弄两袋方便面先填填肚子,等晚上逮着那混蛋后再去吃火锅为你压惊。”文化佩服东卫想得精细:“那不好意思了。”东卫摆摆手:“你我两个不说这些。” 各吃完一桶方便面,两人抽了一会烟,看天边的红日缓沉沉地坠将下去,天际布满乌浓乌浓的排成层状的紫霞,天色渐渐朦胧起来,轻薄的暮霭悬浮在空气当中,街上各店铺的灯光渐起,行人如梭,一派祥和的傍晚景象。李文化不停地抬腕看表,心情干涩紧张,捏着那叠报纸钞票翻来覆去,东卫见状安慰他说:“别着急,警察七点来布点,七点十分你再把这些假钞票扔进那熊猫嘴里,现在放松点。”东卫下午仔细观察了那熊猫垃圾箱的周边环境,它处在人行道临马路的边上,斜后方左侧是文化单位的大门,右侧是一家游戏机店铺,对着它的街对面是一家麻将馆,——这麻将馆的边上有一条小巷,小巷拐两个弯出去便是热热闹闹的夜市区。文化单位所在这条街上的店铺生意好象都不是很旺,而且路灯照明较好,东卫估计那家伙取了钱后会穿那条小巷混进夜市人群里脱身。他打算等文化扔假钞之前自己踱进那家电子游戏铺,等警察动手时看能不能帮上忙。那条小巷他想熊晓辉会派人把守,再在马路两头一堵,这小子插翅难飞!当下攥紧了拳头觉得刺激异常,那小子要是顽抗就毫不客气捶他两拳! 到了六点五十分,东卫对文化说:“我先装着散步,进到熊猫垃圾箱背后的那家游戏机铺子里,你七点钟走出去扔假钱,扔掉后回你们单位门卫房里等结果。现在这个时候,警察和那个敲诈你的人可能都来了。” 文化手心里已经出汗,然事已至此,他心一横,事情早晚得有个了断,今晚我倒要会一会这个敲诈老子的王八蛋!腋下夹了那个用报纸包好的假钞包说:“行,就这样了,你先去吧,我马上跟着去扔钱。” 东卫见他临事镇静,嘉许地笑笑,点燃一支烟悠悠然地踱进游戏机铺子。一进铺子,就发现了上午见过面的所警李红军逍遥地叼着烟正兴高采烈地拍着游戏机,东卫便上前买了五个游戏币选了一台拳击比赛的游戏机玩起来,他的位子没李红军的选得好,他需要侧头才看得见那熊猫垃圾箱,而李红军的机位就在门边,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脏乎乎的熊猫,心中想:警察毕竟是警察,埋伏位置选得如此精准,不知熊晓辉埋伏在哪里?不一会,李文化挟着包出现在熊猫旁边,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用极快的动作把那包扔了进去,再稳在那里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东卫以为他会回单位大门,不料文化走到他单位门口又折回来,脸上多了一副墨镜,手里拿着一把大折扇,他穿过马路再走到熊猫对面的那家麻辣烫铺子里要了一个位置坐下来,东卫想他大概准备破釜沉舟了。 天色已暗,街道两旁的路灯全亮了起来,桔黄的灯光照着那孤伶伶的熊猫垃圾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卫手中的五个币很快打完。他抬腕看时间,已七点四十分,他便站到李红军旁边装着看他打游戏机,两人对了一下眼,会心地笑了一笑。李红军的游戏机玩得特别好,他开的那架飞机机智勇敢,左右翱翔,频频开火,无往而不胜。 到了八点三十分,除了几个散步的路人随手丢些果皮和饮料包装袋外没有一个人驻足那熊猫跟前,东卫心里面着急起来:他十二点钟来取钱,难道大家也守到十二点?李红军却一点不急,打翻版了又买了几个币重新玩起来。东卫脚都站得有些酸累,想大概要打持久战,便跑到老板处又去买了五个币,回头选机子时,发现情况出现了!只见一个拾荒的汉子背着一个大背兜停在那熊猫跟前,用长长的铁夹子伸进熊猫嘴里鼓捣,东卫便走到李红军跟前捅捅他,李红军却当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猛拍游戏机并递一个不要乱来的机智眼神。东卫如坠五里云中,抬眼瞟那拾荒汉子,他用夹子钳了些饮料包装袋和易拉罐出来丢进大背兜里,然后又继续猛掏。这时从对面的麻辣烫店铺里窜出一个瘦长汉子,快步越过马路上前对那拾荒汉子压低声音厉喝道:“掏啥子,掏啥子!把熊猫都掏烂了,快滚,不然罚你的款! 那拾荒汉子唯唯诺诺地停了手,满脸茫然,见那瘦长汉子的样子穷凶极恶,便心生怯意,转身背着背兜蹒蹒跚跚地沿街道前行并躬腰捡些废旧的饮料袋。而那瘦长汉子却蹲下身,飞速打开熊猫下部的垃圾出口门盖,动作麻利地伸手进去抓掏,东卫的眼亮了,就是他!只见他终于掏出那个折成四四方方的包着假钞票的报纸包,拉开系在腰上的腰袋往里塞,说是迟那时快,李红军一个箭步跃出门去扑向那瘦长汉子!那瘦长汉子撒腿便往街对面跑,欲钻那条小巷,早有一个身影从巷子里面迈出来,抬腿一脚把他踹翻:“不要动,警察!”东卫听出那是熊晓辉的声音,那瘦长汉子仰面摔在地上,哇哇直叫痛。突然从麻辣烫铺子里又窜出一个中年男子,挥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朝熊晓辉面部刺来,嘴里叫:“起来快跑!”他的匕首还未刺出,脑袋上便啪地重重挨了一折扇,随即背后拦腰被人抱住,那是李文化,只听他愤愤地大叫:“王八蛋,打死你,摔死你!”竟将那矮个的中年男子抱将起来!那中年男子乱踢着腿,反手欲刺文化,熊晓辉的电警棒早掏出来,对着他胸脯上一击,再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李红军和埋伏在马路两端的两个警察拥将上来,夺过那中年男子手中的匕首反手锁臂,咔嚓一声先铐上了他,然后又拎起那倒在地上的瘦长汉子上铐。待东卫赶过来时,一切已经结束,李文化骂骂咧咧地想打那两个敲诈犯,被熊晓辉喝住:“不许乱来!”麻辣烫门口轰的一下子围上一大群人看热闹,不一会两辆警车呜呜闪着警灯而来。熊晓辉握握东卫和文化的手:“谢谢你们了!”又对李文化说:“你的劲倒真不小,一下子把这家伙给抱了起来!不然我说不定还要吃亏。”文化感激地唏嘘:“全仰仗你们了,多谢,多谢!” 又心有忧惧地问:“审讯结果能告诉我吗?我担心他们是一个敲诈团伙,还有未落网的。”熊晓辉面色冷峻,一脸的钢铮铁骨,说:“事情缘由审讯后会通知你的,只是——你以后要小心点。”文化频频点头:“当然,当然。”东卫竟意外地发现爬上警车的还有刚才的那个拾荒汉子,他摘了破草帽正和张强比划着说笑,东卫心头一下子明白过来,高明,高明! 东卫给赵丽琼打去一个电话:“喂,赵姐吗,搞定了,精彩极了,两个匪徒虾子统统地落网!李文化表现得勇敢非凡!我呀,拳头还没挥出,那俩家伙便被咔嚓上了。刺激,绝对地刺激!” “嗬哟,这么激动嗦!为民除害成英雄了!——今晚过来吗?” 东卫想起和蓝小雪下星期一的约会,文革不也劝自己收敛起放浪行径认真地谈朋友吗?他决定要对得起小雪,不能真跟赵丽琼天天老妻少夫的生活,他假笑说:“我马上要和李文化陪警察朋友们去喝酒吃火锅,晚了我就不过来了,寝室有两三天没回去了,得去看看。” “那……那明晚早点过来,吃了饭我带你去打麻将,看你这阵子手气顺,肯定能赢!” 东卫心说:档次就是差了些,有了钱只晓得纸醉金迷搞赌博。他不大感兴趣地说:“我难受时才打麻将,平时兴趣不大。明晚我想去拜访两个朋友,看能不能买些成都的原始股。”他其实还不知道该去拜访谁,但就不愿意落入赚了钱就挥霍的世俗巢臼,语气里一副兢兢业业的奋斗派势。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我BP机还在你那呢!”赵丽琼已感觉到东卫不象从前那么听使唤,心中如煤气炉子打不着火,丝丝冒气却燃不起来,一阵愠恼,这小子翅膀硬了嗦! 李文化吸着烟,斜目凝耳淡笑着听东卫推三阻四,东卫对他摊一下手,做一个莫奈何的表情,李文化笑着摇头,用手指点东卫,轻声说:“你虾子法术高明,人家都离不了你了!” 东卫心头也检讨自己:这桃花运也好得太过分了!听赵丽琼愠憋愠憋的口气,不敢太过得罪,陪出笑来说:“星期天下午我过来,怎么样?”又嘻皮说:“总要给我点时间自由活动活动嘛!” 赵丽琼黯然无语,好一阵失望和伤感:我是拴不住这希望之星的!幽叹一口气:“好好好,给你自由!别把我忘干净就行了!”啪地搁下话筒。东卫震得耳膜一跳,这感情债越欠越多,连赵老板姐都有些真模真样了,越发觉得文革的劝诫意义深远,是不能长此以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