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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次日是东卫所请探亲假的第一天,虽已不用上班,但东卫仍一大早就从床上爬将起来,在水房匆匆地漱洗完毕,然后到楼下的餐馆里稀饭加肉包把早饭解决了。八点钟骑车往红庙子赶,八点三十准时到达。在交易厅里寻到邱老五,邱老五说:“放心,已经排好了,就等向你移交。”不多时文革也匆匆赶来,东卫对文革说:“我们今天就来试试我讲的那套方法灵不灵,这买和卖的前两个位置都是我们的,你拿两手工益劵填2。60的价格去卖,我拿钞票填2。62的价格去买,看开盘价是不是2。60?如灵光的话,明天就联合刘国强和高建华把价格抬成2。85,出掉昨天收的货。”文革说:“明白!”递给东卫一叠50元面值的钞票:“这是3000元钱,东卫,算我的入伙费。”东卫倒也不客气,接了过来,点也不点,塞进腰袋:“行,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 文革接过东卫递来的两手工益劵和两张身份证对邱老五说:“我把卖单填好,你叫你的那两个手下把单和票交进去,——以后排卖队的就还要兼职干这个活路。”邱老五说:“没问题,保证干好!你要在边上监督吧?”文革说:“那当然,不然你把票拐跑了怎么办?”邱老五笑说:“身份证还在你手里呀,我光拿走票有什么用?何况我也不会拿票走,我老老实实只挣排队费。”文革笑说:“嗬,你老兄也搞懂了嗦!”邱老五嘿嘿嘿地搔脑门,憨憨地说:“看多了也就会了。”文革说:“那你也弄些钱来炒吧,跟着周先生动作,他是高手,批得很准的。”邱老五说:“你开我玩笑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各人有各人生就的命,我们能在这城里混碗饭吃就不错了。”文革说:“眼光远大些嘛,毛主席当年还不是农民。”邱老五说:“他是高级农民,谁敢跟他比?还是老邓好,让我们农二哥也进得了城,开放搞活嘛!”文革一边跟他闲扯,一边填好了卖单。这边东卫数好钞票,填好买单,替换下邱老五排买队的两个手下中的一个,嘱另一个依次后移一直排下去,他对自己的招数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点燃烟吸着,只等九点钟柜台里收单时和卖队那边同时递交进去。 到九点半开盘时,价钱果然是东卫和文革所希望的2。61 ,成功了!东卫和文革高兴地对视一眼,知道赚钱的灿烂日子就要大彻大悟地到来了。当晚邀刘国强和高建华到文革家中,四人计议一番,决定第二天把价格照此方法抬到2。85 。酒酣议定之后,刘国强提出大家玩玩麻将,打也不要打大了,50元一炮如何?文革面呈难色,他家里还从未来过刘、高二人这般市井模样、刁头滑脑的客人,今天他是将父母支了出去看所谓单位发票的刘德华生猛动作片,估计就要回来。现在屋子里热烈腾腾,酒味烟味弥满扩散到了每一个角落,已经一遍乌烟瘴气,满屋的雅致布置也被异化,象是流氓头子家中附弄风雅的门面,再把麻将桌一摆开,非把他父母气个半死不可!东卫笑说:“两位,我看今天就算了,文革这里晚上十一点就要关宿舍大门,何况明天一早还要起来挣钱。改天,改天好好会战一场,怎么样?”刘国强很是遗憾,说:“知识分子家里就是规矩多,怕影响不好是不是?那就算了,不为难文革老弟了,——要不上我家去打?”高建华极力附合:“出门打个的,到强哥家去打,那里安全,绝对的安全!”东卫心里烦透了他们这帮人的娱乐庆祝方式,但脸上还勉强笑着:“还是改天,今晚养精蓄锐,明天是个大动作。”刘国强和高建华说:“大动作又怎么样,不是都计划好了吗?难得今晚喝得高兴,一定要娱乐娱乐。”文革看东卫,心说:这下好,秀才遇到兵罗!东卫看两人那架势,不打牌仿佛今晚都活不下去似的,怕影响明天的初次合作,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但脸色已有些郑重:“不瞒两位说,我和文革都不打牌的。这样吧,既然两位兴致高,想要娱乐娱乐,那就去卡拉OK吧!”刘、高二人见东卫的话语已显勉强和生硬,很是扫兴,悻悻地道:“算了,算了,卡啥子拉哟,O啥子K哟!和你们知识分子耍不来,耍不来!”文革笑说:“说到哪里去了,我们确实不打牌,走走走,唱歌去!”东卫看出文革那笑是伪劣产品,给刘、高二人一人扔一支烟,也假笑说:“唱歌也是一样的娱乐嘛,走走走!”刘国强和高建华接过烟点燃,倒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那就唱歌!到锦江歌厅去,那儿的服务小姐最来电,屁股扭一扭的,骚得很!”东卫和文革有七仙女下凡遇到猪八戒的绝望感觉,痛苦地对视着耸耸肩,做怪脸一笑。 次日四人联合邱老五的排队小组一起行动,开盘时把交易厅里工益劵的价格抬到了2。85。高建华和刘国强又在自由市场里把卖价抬到2。80,大呼小叫地兴风作浪;东卫和文革四处游窜,假模假样地散布一些杜撰的小道消息,并在刘国强和高建华的摊位上用现金以2。80的价格买了五手工益劵。不多一会整个市场便象被注入了兴奋剂,轰轰闹闹地把买和卖的价都升到了2。85,东卫便溜回交易厅内,通过邱老五的排队人员把星期一以2。45收的那些工益劵以2。83的价格填卖单出掉了。从星期一到星期三,短短三天,他差不多赚了7000元钱,兴奋之情犹如凯旋的英雄,雄纠纠,甜滋滋,自不待言说。刘国强和高建华更是笑逐颜开,下午收市时在茶铺子里数点着一大叠一大叠象砖头似码着的钞票,刘国强对东卫和文革说:“利润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哎,这回该晚上去打麻将了吧?今晚我做东,先狮子楼吃顿火锅,然后到我家里打麻将,怎么样?” 他脸上的稀疏胡子在喜悦心情下象是被充了电,嘴一咧根根都在战抖欢呼。文革抢先说:“我今晚有事,女朋友要来,去不了。”东卫拍他肩膀说:“你们高手,我们打不过,还是免了吧!留点时间让我和文革去解决个人问题。”高建华的精瘦身体从弯腰数钱中挺起,豁开嘴说:“耍啥子朋友,有了钱,婆娘遍地找!今晚我给你们寻两个来消魂,喜欢哪种类型的?”东卫摆手:“我们是纯洁青年,别腐蚀我们。”刘国强吸一口烟叹气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有了钱,不打麻将,不找粉脂,哪为的是啥子?人生在世,快活二字,懂不懂?”东卫笑说:“快活当然想要,只是方式各有各的。嘿嘿,你们来得直接,我们嘛,比较间接,比较间接。”高建华说:“间接?间接就是在底下搞,就是偷偷摸摸地搞!强哥,别为他们操心,他们有的是名堂,哪个女人不思春,哪个男人不搞粉脂?直接搞间接搞都是在搞,周大师,是不是?”东卫惊诧他这番赤裸话语的精确度,自己和赵丽琼表姐的关系不就属于底下搞,不就属于偷偷摸摸地搞吗?心中自检自查,脸上却优雅高深地笑,装成不予理论状。刘、高二人便计划另找什么三娃、娟娟、丝丝的晚上来打麻将。 晚饭东卫和文革到皇城老妈烫火锅,两人优雅潇洒、殷实大方的知识青年风度使大堂的待应小姐们感觉很是舒服,一个个服务得殷勤备至。很快菜就上齐,文革为东卫倒上青岛啤酒,浅笑说:“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东卫,该给我讲讲你的发迹史了吧,你可是创造了一个从无到有的奇迹啊,——这中间该有些故事吧?”东卫举杯:“先干了再说!”两人举杯对碰一下,仰脖一饮而尽。东卫凝眼看桌上翻腾的红海盆景,思绪万千,一时间竟难以出语,再环顾四周的豪奢气派和恬快氛围,他不由想起八月底向文革借那一千元钱买工益劵时的拮据灰暗情景,在心里面慨叹一声,觉得人生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超级魔方,扭一扭,转一转,就是另外一番景象!自己从大学毕业一直到今年八月均处于狼狈落魄之中,无势无权无钱,微澜不惊地苟活在芸芸众生之中,份量轻飘,层次低浅,在单位上虽能力出众却没有任何人愿意栽培提携,好不容易搭上一个李工,她又只把自己当成一台赚钱的机器,只管使用而不管维护保养,更不用说把女儿许配给自己了。平日价还得毫无生气地循规蹈矩,受那收入浅薄、平淡无聊的科室生活的煎熬,那些冷落之苦、失意之愁、挣扎之累,简直差点让自己望峰息心,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住集体宿舍的平凡劳动者!那时候想象自己拥有大笔财富,踏在时代的浪尖上快意人生,就如阿房宫里扫地倒垃圾的灰脸婆娘指望始皇帝垂幸一样,只能是白日痴梦。而今自己已能够如此意气挥扬地拎着大袋的钞票改变生活的成色进而可以主宰命运的走向,这一切都得感谢伟大的邓大爷,没有他冒着高龄不辞辛苦地南巡讲话,没有他深思熟虑后果断的一声号令,股票这社会主义里的资本主义毒草能够风靡全中国吗?如仅凭自己的那点根基,在诺大的钢管厂起码劳作二十年,才能战战兢兢地达到今天已拥握在手的物质境界,更不用提自己构想的以此为基础的未来大发展了!东卫庆幸自己这些年来抵挡住了所有的艰难困苦,以坚忍不拔的意志象中山先生一样越挫越奋,终于熬到了今天,挥洒才智、快意人生的日子多好啊,有钱的日子多好啊,自己现在有方小燕雀跃崇拜,有赵丽琼欣赏垂青,有刘晓死心塌地,连同文革、文化等肝胆朋友都精神振奋并引以为豪,更不用说还可俯视藐视以前那些仗势凌架于自己之上的如裘大明之流的金钱俗物们!在这大变革的时代潮流之中,唯有金钱能够找回自尊,能够寻求到生命存在的价值,也唯有金钱能够打败金钱,挥扬出中国知识分子几千年传流下来的清雅气节和精英风范!而为了这一切,自己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然的同赵丽琼的关系难道不值得谅解吗?现在自己拥有的这八万元资金当中固然有自己奋战串坛的辛勤结晶,但更多的是赵丽琼表姐提供的无期无息贷款。自己虽然羞愤于士人气节的无奈流失,并在精神上承担道德沦亡的沮丧,但却切切实实地握有了活生生的五万元人民币,有了它们,自己在这股票风潮中才可以更快地脱大胎换大骨,才可以真正地翻身做主人!风物长宜放眼量,为了财富,为了最后的胜利和尊严,暂时委曲一下吧。 文革见他捏着酒杯默不作声,满脸的凝重和坚毅,知他沉浸在这人生变革的辛酸回味和巨大感慨之中,理解地一笑,拿起酒瓶为他的空杯中倒满啤酒,轻缓地说:“不方便讲就算了,现在这个时代,不管白猫黑猫,逮着老鼠就是好猫,我能理解你所采取的任何行动。来,喝酒!” 东卫从沉思中清醒,看到文革温和友好、充满理解信任的探询目光,知道自己在抚今思昔中走了神,端起酒杯,喝一大口啤酒说:“没什么不方便讲的,更何况我们之间!文革,我包包里的那些钱只有三分之一是我平日存下和串坛的那笔成功所得,对了,还有三千元是我老妈寄来支持我的,另外三分之二不瞒你说,是我从一个女老板处借来用的,当然——为此用了些心机,现在我成了她表弟。”最后一句他嘴角浮笑。 文革从东卫的表情里已明白七八分,说:“啥时候认识的女老板,我怎么从没听你讲过?” 东卫扬脸说:“你有了林小姐后,哪次我们碰面她不在场,这些话我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讲?文革,唉,咱们现在的关系比不得单漂时那样随便了,你老兄扎进恋爱河中,林小姐那头看来要重些,大家自然得有所不同了。”语调已黯然,忙喝下一大口啤酒掩饰。 文革盯凝东卫,动情地说:“东卫,你别这么想,我们俩的友情你难道还怀疑什么吗?说句心里话,如果非要在我们的友谊与跟林红艳的恋爱这两者之中选择的话,东卫,我会抛弃后者的,你信不信?” 东卫心说不妥,自己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上来了?哈哈一笑,举起杯:“相信,相信!文革,不谈这个,林小姐听见了,你可交不了差!男人嘛,友情、爱情都需要,它们不会对立的。我只是觉得你谈了朋友后,我们的男人生活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这也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而且文革,不瞒你说,我可能也找到……爱情了。” “和谁?和那个女老板?”话一出口,文革直后悔,东卫刚才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早就表明他和那女老板不是爱情,这话岂不要刺激东卫的强者心理。 “和她?”东卫眉毛一凝,嘴角又浮浅笑:“和她怎么可能会有爱情?!我他妈的是中了她的套子脱不了身再反过来借用她的资金,——这个故事等会给你讲,我现在遇到是一个风情独特的神秘女郎。”于是便把与蓝小雪的认识经过和往来感受给文革讲了一遍,末了点燃一支烟说:“这蓝小雪叫我有点心跳,激动起来也有些爱情感觉,只是她的行为和言行怪异扑朔,叫人心里飘飘浮浮的。” 文革说:“也真够浪漫的!哪天让我领略领略这未来嫂夫人的风姿,能迷得你晕晕乎乎的女人可得有些层次和内容。那刘晓和方小燕咋办,就把人家打发了?” 东卫喝一口酒说:“文革,从我刚才的语气中你觉得我和这蓝小雪会有结果吗?我有个感觉,别看我现在有些中箭状,但我和蓝小雪最终将是一个悲剧,你的嫂夫人绝对不会是她,——到时我心痛欲绝时你可要拉住我,别让我真的跳下楼去了。刘晓嘛,芳心和芳身都许给了我,我下不了狠心跟她断往来,况且她也未提什么嫁娶之词,等她毕业回湖北自然就结束了。方小燕呢,只是有些朦朦胧胧,大家都未说破挑白,她倒是适合做一个好妻子,但我爱意又不浓,八成也成不了。文革,现在离奇的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女老板想要和我结婚。” “啊!”文革眼睛都瞪大了,伸手扶了扶眼镜,笑说:“东卫,你现在身边可是美女如云啊!小丫头们的故事我都听过了,现在讲讲和女老板姐姐的故事吧。” 东卫便择其精要讲了结识和被勾搭上赵丽琼的经过,末了叹口气:“有时想来很是脸上无光,多多少少有些吃软饭、靠裙带的嫌疑,文革,我这算不算卖身求荣?丢没丢咱们知识青年的脸?” 文革心里面也是一遍茫然,东卫的那一大笔钱原来是这么弄来的,点燃一支烟吟缓半天不能出语。这边东卫的羞愤检讨心理便愈发严重,端起酒杯猛喝一气,闷头挟两片毛肚往锅里烫去。文革见他一下子气概萎顿,知他是为身价的委曲沦丧而揪心自责,但处在东卫目前的条件和环境里,要想靠寻常手段跻身款林是万万不可能的,没有原始资本,他的万丈雄心便是海市蜃楼,何况东卫自己也有一部分资金,并非彻底地靠那赵老板姐发财,只不过借鸡生蛋而已,这也是一种本事啊,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资本家们刚开始时为积累原始资本,还残酷无情地占取剩余劳动时间来剥削无产阶级哩,自己要消除东卫心中的含疚心理,便说:“你是为咱们所谓的名牌毕业生的身价难过吧?东卫,你受传统思想的熏陶太严重了!你不过从喜欢你的女人处借了些钱来加快发展步伐,现在你在股票上这么得心应手,赚到钱连本带息还给她不就清清爽爽了!别那么心事重重,好象玷污了孔子孟子传下来的优良品德似的!这叫机会,你抓住了就好好利用!你又不是靠那个什么赵丽琼老板吃饭过活,你纯粹是在个人奋斗,是全中国有志青年的典范,别跟自己过意不去,什么卖身求荣,丢知识青年的脸,没那回事情!何况现在这个时代,以成败和财富论英雄,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现在这么倜傥潇洒,在股票上又如此的运筹自如,比之前些日子的萧条困顿,我看着都舒服自豪多了!东卫,利用现在的大好形势,多弄出些原始资本来,日后我说不定还要靠着你老兄哩!” 东卫问:“你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大光彩?” 文革说:“刚听的时候象在听传奇故事,仔细一想又太正常不过了,任何一种力量只要有利于自己的目的都应当加以利用,——这是谁说的名言我也记不清了,只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东卫笑:“你老兄安慰我是不是?” 文革说:“我是羡慕你妻妾成群!这么多女人围着你转,很有意思吧?” 东卫说:“我现在决定洁身自好了,一心一意去拍拖蓝小雪。残害刘晓这样的丫头片子,心里怪不好受,而且艳运这么好也不是好事,要冲财气的!” 文革指着他笑说:“你老兄有些象个商人了!东卫,有句话我要提醒你,有钱了,得成一个高档次的富翁,可不能弄得象高建华、刘国强那样,如果有钱人都要变成这路货色,我宁愿天天熬更守夜画我的打野图纸过温饱生活。” 东卫正色地点头:“我也时常这样提醒自己。只是穷惯了,一下子握有这么多的钞票,是有些手足无措,——不是说贵族要三代人才培养得出来吗?不过,放心,我的档次和修为你是知道的,说什么在这点上也要对得起在同济所受的高等教育啊!” 两人愉快地喝酒划拳聊天,东卫问文革:“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文革说:“蛮好,只是小林太娇气了点。”东卫说:“可别让她牵着鼻子走,我看你太温文尔雅了,绅士风度对老婆可不能多讲。”文革笑说:“我们两个对女人的方法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有幸福的日子过就行。”东卫说:“你这样子甜蜜蜜的象头快乐动物。”文革哈哈大笑,说:“发不了财,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赖啊。”东卫说:“有点过日子的味道了!林小姐现在可是在校学生,就开始给你热炕头了,提前进入共产主义了,是不是?”文革笑说:“迟早的事,迟早的事,——那就宜早不宜迟嘛!”两人正在说笑,东卫腰间的BP机嘟嘟嘟地响了,东卫一看号码,是赵丽琼家中打来的,对文革说:“我那老板表姐召我了,我托她买了一个BP机,估计是这事,吃好没有?”文革说:“我正好要到川大去找林红艳,算账吧。” 东卫赶到赵丽琼处,赵表姐刚洗完澡坐在沙发里抽烟看电视,东卫笑吟吟地问她:“生意顺利吧,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丽琼说:“比较顺利,都是老关系了,勾兑一番拿了个最低价,我已打电话叫会计把预付款倒了过去,货下个星期就回来,下家早联系好了,这一笔可以赚两万多,这生意做顺当了,也不咋个费脑筋了,就是辛苦一点而已。哎,你红庙子操作得怎么样?看你笑嘻嘻的,满脸红光,又赚了是不是?我本来可以明天回来的,就是念着你,急巴巴地赶回来,——站着做啥子,挨到我坐下。”赵丽琼今天难得没上浓妆,只在脸上淡施粉黛,短打头发上也没有抹定型摩丝,蓬蓬松松地梳成扭住青春不放型,衣饰也是宽松的粉色居家休闲套装,贤贤淑淑地很一副中年美妇人状。东卫便挨她坐下,闻到她身上一股清淡的香水味和成熟的女人体香,忍不住又有些心猿意马,心中念了好几声小雪小雪才拼命抑制住没去动手动脚。他点燃烟,喷一口,说:“情况没你那么好,这三天费尽心机杀进杀出,赚了七千多元钱。今天刚把货出完,明天办交割取钱,你看,兜里空空的,”赵丽琼还是感到吃惊:“不错了,不错了!你以为姐姐这两万块钱没有前面那么多年的铺垫就随随便便赚得来嗦,还要刨出一切费用,充其量不过就一万六七!还是你这样用脑袋瓜赚钱来得快,你要每三天都赚七千元,那可不得了!”东卫笑说:“每三天都赚这么多钱倒不可能,但大的波浪踩准了、控制住了,倒是能轻轻松松地狠赚一笔。哎,赵姐,对红庙子我有新的发现,研究出了一套造势的方法,还比较管用,你借给我的那些钱可发挥了大用处!” “看把你脸高兴得这么光彩照人的!进来这么久了,也不亲姐姐一下?” 东卫便侧身伏在她身上亲她脸一下,赵丽琼一把把他拉进怀中箍抱住,然后一阵如饥似渴地吮吸亲吻。东卫念及对小雪的海誓山盟,不敢主动,只由她轻薄,赵丽琼便奇怪:“怎么啦?象个木头人似的。”东卫挣扎出来,喘口气,抓起烟抽一口说:“今天太累了,你让我歇一会吧。哎,赵姐,你给我弄的BP机拿到没有?” 赵丽琼狐疑地看他:“累?你也有累的时候?” 东卫不自然地笑说:“你当我是金刚身体啊。” 赵丽琼起身从她的精致提包里摸出一个BP机递给东卫:“弄到了,我一回成都就赶到电信局的朋友那里把机子给你提回来,你的事我能怠慢吗?” 东卫接过那摩托罗拉BP机,一边兴奋地观赏摩弄,一边问:“多少号码?”赵丽琼把使用说明书递给他:“126台,号码是若干若干。”东卫爱不释手,终于有自己盼望已久的能够代表身份的现代通讯工具了!他把它别上腰,站起来走了几步,问赵丽琼:“怎么样,合身吧?”赵丽琼眯眼笑说:“很合身,你虾子戴BP机很有些帅。”东卫问:“多少钱?”赵丽琼说:“正价1900,加了300元感谢费,一共2200元。”东卫便坐下从腰袋里掏出一大叠钞票准备数钱给赵丽琼,赵丽琼瞪眼问他:“你要干什么?”东卫说:“点BP机的钱给你啊!”赵丽琼抓起他手中的钱塞进他的腰袋里,嗔说:“显你有嗦?这BP机算是姐姐我送给你的,不需要你付钱,”顿一顿说:“但有一条件,以后不许说累,嗯,不许说累,要得不?”说完她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将起来。东卫的力量早能够承受一台BP机的耗费,可不想再欠她这个人情,何况赵表姐的话虽是玩笑但说得自己有卖身求机的嫌疑,当下又把钱摸出来点了2200元递给赵丽琼:“赵姐,这是两码事,你别连在一起,叫我心里面不好想。这BP机钱我还能付得起,你一定要收下,你帮我搞到了机子,哪能还叫你垫钱呢!你如不收,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赵丽琼听他说得郑重而铿锵,全没有情人之间的亲密随意,知刚才的玩笑话说得轻率了,现在的周东卫两三天已能赚七八千元钱,自己怎能够这样小觑他?她咧嘴嘻嘻一笑,接过东卫的钞票,说:“好好好,我收下,小祖宗!刚才的话是我开玩笑,我求你今天晚上不累行不行?”把钱往茶几上一扔,身子又向东卫挨上来。 东卫快速站起来避开她,说:“我先试试机子。”操起电话拨126台给自己打了一个传呼,片刻腰间的BP机便似一头欢快的小鹿,嘟嘟嘟地叫了起来!东卫分外惬意,伸手轻轻把它按停,兴奋地搓一下手,满脸的欢欣之色,他心中涌出的念头便是赶紧给蓝小雪联系上,告诉她自己的传呼号码,但不能在这里打,得到外面去打。转过身来,却碰上赵丽琼痴迷盯看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里除了明显的欲望之外,竟还有几分沧桑深沉的浓浓爱意!一瞬间,东卫除心动之外还有了些莫名的感动:她其实也是真心地喜欢和欣赏自己,也是在真心地帮助自己。他本想说今晚要赶回钢管厂宿舍,嘴角动了几下却说不出口,赵丽琼扬起精心准备过的徐娘脸庞,半委曲半伤心地说道:“东卫,我可是为了你才专门急巴巴赶回来的,难道你赚到钱了就不理姐姐了吗?难道姐姐为你好、想帮你的一遍真心换你的一点亲热都换不到吗?你晓不晓得,这几天在江油我天天都在想着你、念着你,我他妈是中了邪了!你是不是还要走,你走好了!”说到后面她泪花闪烁,竟凝咽起来,东卫的心便一下子又软又乱,叹口气,心说:看来今晚只有把她当成蓝小雪来对待了。上前拥住她:“谁说我要走?我只不过太累了。”赵丽琼轻轻地抚摸一下他俊朗的脸庞,收了泪花,细声细气地说:“那冲个澡,我给你按摩按摩。”东卫快被她的柔情蜜意给融化了,想这女人到底是生理需要呢还是心理需要呢,以前没有自己时不知她是怎么过来的?心里面对自己说:暂时忘了蓝小雪吧,这是工作。结果这一夜自己竟可耻地工作得很愉快,也搞不懂这心灵和身体到底哪一位说了才算数?赵丽琼所运用的功夫引得东卫忘记了疲累,她自己最后却又疲又累,临睡前满满足足地搂上东卫问:“你怎么没有一点累了的样子?” 次日上午东卫赶到红庙子把昨天的交割办了,八万多元现金把他的提包塞得满满的。工益劵经过前些日子的一番波波浪浪,已经走得很平稳,价格维持在2。80左右。东卫知道不可能每天都造得起市来,闲坐在茶铺里喝茶,邱老五兴致勃勃地来讨生计,东卫递给他一支烟说:“今天我要盘点,不麻烦你了。”文革十点左右赶了过来,东卫告诉了他自己的传呼机号码,文革高兴地给予祝贺,并把那摩托罗拉BP机拿在手里观赏摩弄一番。东卫要为文革喊茶,文革摆手说:“今天如果没有动作,我要赶回去上班,还有几张图要赶出来。”东卫说:“你也赶紧去弄一个传呼吧,以后倒不必天天来这,有事的时候我call你,别让我们四川因为股票损失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师。”文革嘿嘿笑说:“那有劳你老兄在这坚守了。”文革走了之后,东卫让茶博士把茶续上水,点燃一支烟,稳笃笃地坐在竹圈椅里翻看报纸静观行情的发展,室外秋阳和煦,人声喧沸,东卫悠哉游哉地品茶抽烟,气定神闲,很一副行家里手模样。翻了几张报纸,昨天晚报上的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半个巴掌大的一块豆腐块竖排文章,上面罗列了经省体改委批准改建的四川省第一批国营大型股份制企业,共有八家,它们是:四川盐化、四川天彩、乐山电力、绵阳长虹、广汉广华、峨眉铁合金、自贡东碳和四川金顶,东卫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并把那页报纸收叠起来装到提包中。他心里面思忖:怎么就没有成都工益呢?不是说工益劵要转成股票到上海上市吗,居然没上到第一批的名单里,是不是这八家还要比工益劵更有挂牌上市的可能?四川盐化的大名是早就听说过了,都炒到六点几了,既然是同一个名单里的企业,其余的七家也不应低好多。工益劵从挂牌交易开始,已哗啦啦地涨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消息和大资金的动作,要继续上升已不大可能,自己提包里的这八万多元钱是不是应该转一些到这八大家上面去呢?他便起身在红庙子的前前后后走了一遭,仔细观察寻找了一番,场外民间炒手里除了工联、瑞达、武候城乡和北海开发等几家成都当地企业发行的内部股票外,没有发现那八家的踪影,而且大众的热情和注意力基本上全集中在有场内交易的工益劵上,这些地方企业的内部股票的交易并不热烈。东卫和文革买的工联股票价格已回落到了2。5 ,东卫想了想,觉这工联的前景不甚明朗,既没有太大的名气,又未列入省体改委的计划,已有利润不如出掉算了,便以2。45的价格把自己的那1000股工联股票卖了。买卖这股票不象交易工益劵那样麻烦,只需股票和身份证复印件即可。东卫在这上面赚了1450元钱,轻飘飘地揣进提包里,心头自然小小地高兴了一下,只是遗憾未发现那八大家的股票。刘国强和高建华两人仍扯着摊子,吆吆喝喝地低进高出,东卫想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们这样天天倒有进帐,也是一件乐事,但自己是做不到的,只有等待和制造大市来赚钱了。 晃悠回来,看《证券投资报》上对沪深股市的分析,这两个市场正如火如荼,走势一直昂扬朝上,东卫心里明白只要它们保持这旺盛的势头,这红庙子市场也垮不了,现在需要的是热点刺激和积蓄势能。挨到快中午,工益劵上午收盘为2。81。东卫对刘国强和高建华说:“休整两天才会有行情的,下午我不来了,有事情给我打传呼。”告诉了他俩自己的传呼号码。刘国强说:“搞到自己的传呼机了?好神气啊!”东卫笑笑:“一个传呼机还不是小意思,你们这些钱买大哥大都不愁。”高建华说:“那玩艺装门面可以,现在没实际用处,有传呼机足够了。”东卫说:“你们拿到传呼后把号码告诉我。”刘国强说:“那是当然,我们离不了你这智多星。”东卫笑说:“别抬举我,还需大家通力合作。”扬扬手中的《证券投资报》说:“上海和深圳仍然火爆,这红庙子还有的是行情,大家慢慢赚钱吧。”刘国强说:“我的少年款哥,赚了那么多钱,要不要帮你找两个粉脂来花销花销?”东卫笑说:“别拉我下水,我可是未婚姻青年。”高建华吐一口烟,晃当着挂在胸前的军用挎包,咧嘴说:“未婚青年才要找粉脂呀!昨天我们打麻将,桌子上摆起了你,有两个婆娘对你很感兴趣罗!要不要给你引荐引荐?绝对来电!”东卫说:“免了,我正在谈恋爱,你们这些东西来得太陡,我适应不了。”刘国强和高建华哈哈大笑:“吓倒你了不是?哪天一定找两个婆娘来陪陪你,让她们教你咋个谈恋爱。” 和刘、高二人一同到附近的馆子吃了午饭,东卫找了个公用电话给蓝小雪打传呼,很快就回了过来,东卫喜滋滋地抓起话筒,听到蓝小雪柔滴细软的声音:“哪位打传呼?”东卫说:“是我,周东卫。小雪,下午有空吗?我……我想见你。” 小雪遗憾为难的声音:“哎呀,今天下午不行,我正好要上班。你传呼拿到了吗?我有空了就给你打传呼,……,这样最好。” 东卫忙说:“我就是要告诉你我的传呼号码,是126台的若干若干,记下了吗?” “记下了,好了,我要上班了,等我的传呼吧!”东卫听到话筒里有柔缓的音乐声音,随即小雪就挂了电话。东卫想小雪在有音乐的环境里上班,会是什么工作呢?目前既有音乐又要上班的地方只有三处:一是卖音像制品的商店,二是卡拉OK厅,三是舞厅。小雪难道是卖磁带的姑娘?他不愿想小雪在卡拉OK厅或舞厅工作,可千万别是这两个地方。 东卫又给赵丽琼的铺子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回钢管厂,今晚不下下榻你处了。赵丽琼出乎意料地倒也不再强烈要求他,只说:“好吧,有事我会打传呼给你。带那么多钱在身上,小心点,别太招摇。”东卫心情顿时松脱,犹如笼鸟放飞,这样最好,你赵表姐天天强扭我,再甜的瓜也要变苦!当下点头笑说:“我晓得,我晓得。”搁了电话,打个响指,叫了辆出租车赶回钢管厂宿舍。进屋把装满钞票的提包搁在枕头边上,倒在床上开始午睡。头挨钞票,环顾陋室,真觉得自己是鸡窝里的凤凰。 东卫梦里面尽是蓝小雪的身影,自己携着她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一会都江堰,一会峨眉山,同吃同住同睡,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购物,挥洒不完的钞票,过不完的幸福生活,那甜蜜令人不能招架,东卫只好惊醒过来。抬腕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一刻,爬坐起来抽了一支烟,想晚上的时光该如何安排?前些日子东奔西窜倒不觉得时间难以打发,现在钞票殷实,倒不知道如何过这有钱人的日子了。蓝小雪啊蓝小雪,此时你要出现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心里边不停地想她,指望腰间的BP机能够响起来,但一直到快吃晚饭东卫的BP机也没有动静。东卫思来想去,决定晚饭后给方小燕打一个电话过去,上次她要自己辅导英语未遂,今日正好补上,随便也看看李工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的钢管品种可以拿来串一串。但东卫很快有了新问题,——他为那八万多元现钞发愁,搁在哪里合适呢?总不能拎着一个鼓胀胀的提包上李工家里去吧,而放在这寝室里又不安全,他娘的,这钱多了,储存倒是一个问题!便骑车到双桥子的商场里买了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真皮公文包,回到寝室关上门,神秘兮兮地钻进床里,再把蚊帐放下,开始欢快地清点钞票,明晃晃的一大堆钞票摊列在床单上,好不刺激,东卫有一阵陶醉的感觉,这些年来为的不就是它们吗?只有它们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啊!当下开始忙乎,先把百元大钞成叠码好,再小心翼翼地放进真皮公文包里,然后用力压平,使之不显得那么鼓胀,这是准备随身携带的;而十元的钞票则用一件衬衣包了准备扔在脏衣服堆里,谁也不会到脏衣服堆里去翻弄,应当是安全的。一切做妥贴了,他爬出蚊帐,点燃一支烟,愉快地听了一会音乐,然后拎着那真皮公文包下楼来给方小燕家打电话。 方小燕的声音惊喜而欢快:“东卫吗?我都以为你失踪了!” 东卫笑一笑,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心情轻松,话语也沉着稳定,这次也不例外:“怎么会呢!你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了?” “他们说你请探亲假回老家了,我就心里奇怪,这个时候探什么亲?” “我的确请了探亲假了,只是没回家,就在成都探亲。” “啊!就在成都探亲?”方小燕顿时紧张,心情悬空。 东卫笑说:“是啊,到红庙子探亲去了!”方小燕听了这话,才把心落回原位。东卫接着说:“上次你不是要我辅导英语嘛,今晚我有时间,你那么诚心地拜了师,我要尽为师之责啊!顺便也看望一下李工。” “好啊,好啊,你来嘛,我妈一直念叨你呢。” “那我吃了晚饭,七点半左右过来。” “还没吃饭?那你过来吃嘛,我给你做!” 东卫坚推不答应,弄得方小燕很是责怪和遗憾,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说:“真是的,你怎么这样客气?”东卫搁了电话,骑车到牛市口找了家干净馆子,叫了两个菜一个汤慢悠悠地把晚饭吃了,边吃边想:要是李工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和态势,她还会是以前对自己的态度吗?她还会不情愿女儿跟自己往纵深发展吗?东卫心头很有当年穷书生、今日状元郎的荣光心理,只是李工你维持原判最好,方小燕确实只能是自己的一个异性好朋友,顶多是一个好妹妹,我的心啊,已经献给了蓝小雪小姐,今天到李工家只是纯礼节性拜访。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强者的自豪,以前见李工时的谨慎和低微心态全然浮不出来,李工,我现在不用绝对仰望和仰仗你了,大家平等了,说不定我现在赚的和将来要赚的比你还多得多哩!农奴不仅翻身,还当选了村干部,这令人心情非常舒畅,东卫的这顿晚饭便在这愉快的思绪中滋味溜溜地下肚。 到了李工家,李工和方小燕首先惊诧于东卫的行头,李工说:“哟,小周,拿这么漂亮的一个包,还别了BP机,鸟枪换炮了?”方小燕说:“东卫,你象变了一个人。”东卫笑笑,面容上仍是一如既往地谦逊,——只是那谦逊里已包含了高浓度的自信。李工忙乎不迭地招呼方小燕去泡茶削水果,她拉过东卫坐在自己身边问:“小伙子,这阵子忙啥呢?这么些天不见,精神多了嘛!还做钢管生意吗?我这又有好多货哩。”东卫说:“主要忙股票,钢管当然也还想做,不冲突的。”李工问:“股票能赚得到钱吗?”东卫两眼放光,爽声说:“赚得到,这阵子能够赚到钱!而且它主要靠个人的眼光和胆识,不用那么忙乎地找上家找下家的。”决定拿话吓一吓李工:“从工益劵挂牌交易以来,我都赚了一万五千元了,”见李工和方小燕都张大了嘴,东卫心头好不得意:“——不然哪来的钱买BP机?”李工连声赞叹:“小伙子能干,能干!钢管上虽有些曲折最终你还是赚到钱了,股票上看来你更是得心应手罗。”东卫轻快地笑说:“这玩艺我研究了好久,加上运气比较好,嘿嘿,这纯靠脑力的活路比较适合我,算是找到了一条路。”李工眯缝着眼睛又不大相信地狐疑说:“看报纸上的介绍,国外做股票的十个人里面只能有两个人赚,三个人持平,五个人亏,在单位里也净听人家讲红庙子股票热火,咋回事呢?”东卫说:“十个人里两个人赚,三个人平,五个人亏,那是资本主义国家里较成熟的股市,现在中国这股市不是邓大爷南训讲话后才搞起来的吗?初级阶段,一切乱糟糟的,还不大有章法,谁能买到原始股,自然稳赚,谁的资金充足也可以兴风作浪赚散家子的钱。这上面踩准了比串钢管来电快,利润也大。这阵子我在红庙子结识了一帮炒家,我给他们出主意,大家伙联合行动,赚起钱来很有意思的。”李工惊叹:“照你这速度,不是到年底就可以赚好几十万?”东卫心里面其实也这么指望,但嘴上却言谨慎:“这说不清楚,股票上的不测风云很多。别看现在红火,哪天一出事说不定就会倾泻下来,美国就有个黑色星期一,弄得好多人都要跳楼。我只能做稳当些,一半货一半钱,慢慢滚起来。”李工嗟呀不已:“新鲜玩艺,新鲜玩艺!该你们年轻人发挥才华,我们这些老东西玩这个可不行。”东卫恭维她:“你那么多关系,做钢管生意就有发不完的财,这个沾不沾也是无所谓。只是李工,你关系多,可以打个招呼买些原始股,那是包赚不赔。”李工看面前的周东卫意气风发,言语自信沉稳,举手投足全没有往日那眼巴巴的小心求助模样,她心里面居高临下的优势心理一下子发生摇晃,好一阵感慨,愣了一会才含糊地笑说:“好啊,好啊,那我也想法子弄些原始股来,到时我请你做参谋。”不自然地讪讪笑完,她拍拍东卫的手:“小周,以后还是要常来我这啊,小燕还指望你帮她辅导英语哩!哎,对了,把BP机号码告诉我,有了钢管我可还要找你,小伙子是一个人才嘛!小燕,拿支笔来记小周的传呼号码,——哎,小周,你喝茶、吃水果吧,这水果是刚买的,新鲜着哩。” 东卫告诉李工自己传呼号码后呷了一口茶说:“李工,你不是说手头有货吗,我有一个朋友在西门钢材市场开铺子,你告诉我,通过这条路我可以尽快给你落实。” “是不是上次开辆绿色面包车来的那个老板?” 东卫不知她指的是赵丽琼还是上次来提货的那个胖猪陈运泰,含糊地嗯嗯两声,李工便翻出她的串串本子来给东卫念了一大堆钢管的货源讯息,东卫仍然认认真真地记在了自己的串串本子上,只是心头已不大指望这上面能带来多少可观的利润,李工所给货的价格历来都是过了好几道手的,每吨赚二十元现在已实在提不起东卫多大的兴趣。 接下来便为方小燕辅导英语,李工这次特意地过来把方小燕房间的门给带上:“我看电视,不影响你们学习。”这可是李工从来没有过的罕见举动,东卫心头感觉到她多少已有些愿意把女儿往自己这以前的火炕里推了,浑身不自在起来,自己纯粹赌的是一口气,李工如真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可太令人为难了。而马上令他为难的便是现在房间里所面对的方小燕,她学了一会英语便轻轻地问东卫为什么上次不同她一块去看电影?灯光下她眼睑低垂,睫毛晃动,头发如她的话语一般委曲羞涩地披散在肩上,满脸欲言又止的谨慎模样。东卫装作随便地说:“那天确实有事,害你票子作废了是不是?哪天我改请赔罪!” 方小燕声音更低地说:“上次我妈给介绍的朋友,我……我没有去见。”说完她的头便埋了下去。 东卫装傻:“那是不是你已有意中人了?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 “东卫,你……你谈过女朋友吗?”她面颊已绯红,声音低如蚊蛾呼吸。 东卫不知该怎样回答她,一时间默然无语。方小燕便说:“是不是我不该问?”东卫心头着急,这么纯洁的姑娘自己怎能出语拒绝,那岂不是一种伤害?但不给她说明岂不更是蒙骗和伤害?愣了半天,涩涩地笑一笑说:“恋爱嘛,以前在学校谈过。” 方小燕紧逼:“那现在呢?想过——谈吗?” 东卫直后悔今晚不该主动来辅导英语,真是自投罗网。她可不是刘晓那种体验生命型,她是指望有结果的,觉得一定要把话语给她讲清楚,这是对她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不然自己真要犯播撒假情假意罪。他脑子里飞快地旋转了一遍,想搜寻一些漂亮婉转的词句,既表明自己态度,又不伤害自己和她现在的这份友情,终于把拳头捏了一下先展颜一笑,然后沉缓郑重地轻声说:“小方,象你这样漂亮和家境好的女孩,还会为恋爱和男朋友犯愁吗?不瞒你说,跟你接触这么久了,要是我不那么落魄,我可能……都大胆地追你做女朋友罗,——当然,这是我的一面之想,不算数的。”——看到方小燕的头已抬起来,两眼晶晶闪亮,满脸欲显喜色,忙话语一转:“但我是个明白人,目前我没有根基,势单力薄,基本上一无所有,我懂,……,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从来没考虑过谈朋友结婚之类的事,一是没有经济基础,二是我自己散漫惯了,心理上回不过味来,对这恋爱生活很是恐慌。说得好听点,叫事业未成,何以家为?我们男人不比你们女人,担负的责任和承受的压力太多太大了,社会和对方对我们的选择也是以成败和实力来论的,我觉得自己至今一事无成,心头慌得很,只有更加加倍努力才行,谁跟了我岂不是受苦?你们女孩子就不一样罗,你其实应当去见一见你妈妈为你介绍的那个男朋友,她是老同志,眼光老到稳重,选择的人错不了。” 方小燕嘟嘟嘴巴:“那是她选的,我有自己的眼光和条件。”心一横,放胆把心里面窝了许久的重磅炸弹扔将出来:“我啊,我就是想找个你这样的人做男朋友!” 东卫幸亏早有心理准备,虽然一愣,但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要找像我这样的?哈哈哈!”笑毕,做出一点没往心里去的样子说:“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方小燕觉得氛围不对,自己的重磅表白炸弹扔出来,东卫竟象没事一样,他的反应没有半点她预想中的惊讶、欣喜和激动,都怪自己平日和他太随便了,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只听东卫说:“我这样的家伙生活太动荡,太没有稳定性!就拿我来说,少小离家,所谓的胸怀大志,而在成都又没根没基,眼高手低地窝在国营工厂的科室生活里动弹不得,又想挣扎,又力量不足,就只能瞎猫撞死耗子地苦命串一串钢管,你也看到了,好艰难好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炒股票的机会,目前看来是踩准了点,但当一个炒家子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有亏完的时候,那日子可就潦倒不好过了。当然,我理想中的计划是从中能赚一大笔钱,完成原始积累,再另作他图,——但这需要时间和运气,也说不清楚哪天才能实现。你从小生活在安宁、稳定、富足的家庭环境里,你如果跟我这样的家伙恋爱结婚,时时刻刻就要过那种患得患失、动荡不安的生活,那时侯各自的心理基础不一样,矛盾就会产生,——那就准幸福不了,所以我说不妥。” 方小燕心里面的浓酽钟情在听完东卫的这席话之后竟莫明其妙地被化解了许多,她愣愣地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稀里糊涂的,东卫的这副郑重神色和不带丁点感情色彩的纯因为所以的逻辑推论令她非常失望,这分明是在和自己探讨如何选择恋爱对象的学术问题了,哪里有一丁点电影电视上青年男女相互挚爱时的柔情蜜意和缠绵悱恻!以他的聪明不可能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他刚才的那番话仿佛在说自己和另外一个“家伙”的事情,难道自己在他心里面就没有那么一丁点的位置?想到此,柔肠寸断,一阵伤心涌上心头,泪水无声无息地浸满了眼眶,脑子里空落得象掉进了宇宙黑洞。她正黯然,却听得东卫情真意切、凝重诚挚的男子汉声音:“小方,……,我们永远是朋友是不是?”便不由自主地嗯嗯两声点一下头,也没有勇气抬眼看东卫,盯着摊在桌上的英语课本说:“当然,……,永远是朋友,……,我们继续学英语吧。”东卫在心底里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太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