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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秋天已快临近尾声,街头的梧桐树叶黄得跟电视里猎户们裹穿的虎皮一般,风一乍起,满地的落叶翩翩翻飞,阳光虽亮,射在人身上却是微微的暖意。到了傍晚,太阳慢慢地收工回家,淡淡的薄霭便似透明的立体轻纱温润地罩将下来。东卫立在岷山饭店门口,心中有种不同寻常的预感,很快就可以和蓝小雪呆三十多个小时了,应当会有什么发生的,与小雪的关系将会发生质变的,或许谜底也会被揭开的,三十多小时以后,是喜是悲?他觉得自己和蓝小雪的这次约会分明带有共产党员在白区从事革命地下工作的色彩,是啊,平日的蓝小雪就象个打入敌人内部、出入虎穴的地下工作者,行色匆匆,神秘兮兮,昨天她电话里居然兴奋地喊出“自由了”,东卫知道她一定受着某种强大而神秘力量的束缚。他来回踱步,心情激动而忐忑,想到小雪清丽的容颜和幽怨的神态,他心里既希望谜底揭开又害怕谜底揭开。他仰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秋日傍晚散发出的夹杂着几丝惆怅的温馨,放目望去,人民南路上车水马龙,临近的店铺和餐馆已灯光阑珊。这一带是高消费区,现代中国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时代骄子们正气定神闲地揭开他们夜生活的序幕,名车手机,艳装靓女不时从东卫眼前晃过,东卫勉强地想现在自己大概也该算是其中的一员吧,自己手中已有大约十万元人民币,在红庙子的股票操作得心应手,每周有普通人一年的进帐,一个电话就可有刘晓、蓝小雪这样年轻漂亮的高品质女孩相陪相伴,日后原始资本积累多了还将去发展实业,这不是自己成就事业、出人头地的理想在新时期里的初步蓝图吗?东卫想起了古代两个名人的两句话,一句是李白先生的“天生我才必有用”,一句是岳飞将军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他捏紧拳头,暗自在这充满现代物质文明氛围和竟求财富欲望的傍晚里发狠:你要矢志不渝,无论任何挫折和失败你都要为你的目标锲而不舍!东卫知道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追求物资文明的不归之路,只愿在这过程中精神折磨和灵魂失落不要太多,尤其是和蓝小雪的恋情,现在是他心中唯一纯净的湛蓝天空,可千万别有什么黑烟黄烟来搅和。 东卫的第二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蓝小雪从一辆出租车里钻了出来,东卫远远地看见了自己那魂牵梦萦的身影和面庞。现代服装的主要功能就是优化女人,而化妆技术则彻彻底底地美化了女人,尤其是蓝小雪这种本来就天生丽质的女人,只见她一袭白色长裙,足蹬一双白色高跟鞋,上身里面是一件黑色齐胸的弹力背心,外罩一件轻软的白色西外套,腰间是一条闪着幽幽鳞光的黑色皮带,肩挎一倒梯形的黑色精致挎包,浓密而清爽的长发在头顶用一条白色发带横束了一下,她全身由黑白两色相衬相融地组合而成,风情清洌,优雅无比。东卫远远地看她袅娜地向自己走来,觉得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她所过之处,附近两旁的叫喝摊贩、三轮车夫、出租司机们无不瞪大了眼睛,个个免不了心头鼓捣,艳羡不已。东卫对她扬起手轻挥一下,小雪展齿一笑,快步来到东卫面前。 走近了的蓝小雪其美丽的打击力实在太大,令东卫两眼呆痴地发定。她脸上粉黛轻施,眼乌朦胧,红唇薄抿,两耳上垂着两个比钥匙环稍小的银色晶亮耳环,齐胸的弹力衫裸出了一小部分了她丰满白皙的胸部,光洁的颈上套着一根样式少见、东卫辩不出真假的黑色珍珠项链,她清丽、妩媚、高雅,整个人犹如一件美妙绝伦的艺术佳品,光彩照人,熠熠夺目。东卫直视着她,幸福得头晕目眩,觉得有些承受不住这非凡的美丽,叹服道:“小雪,你简直成仙女了!看你这种风采是需要定力的,我快被击倒了。”小雪温柔地娇笑了一下,挽上东卫手臂,东卫便不自觉地挺了一挺胸脯和脊梁,——强化自己的伟岸以与她的美丽相配。小雪把头轻靠上他臂膀,轻声说:“今天我们可以无牵无挂地在一起了,东卫,我好想你!”东卫握住她手,另一只手抚一下她被晚风微掀起的长发,也同样轻声地说:“那让我们好好度过这难得的时光,你可难得给我这么幸福的机会。”心里面一下子就涌出些咯噔,——怎么有偷情的感觉呢?但立刻被小雪的深情凝望所驱走,他满心欢喜地说:“走,先吃饭去,我可精心安排了今天晚上。” 东卫带小雪到城南的一家名叫“爱情故事”的情侣餐厅愉快地吃了晚饭,小雪仍然要了啤酒。结账离去后两人在幽静的人行道上散步,小雪要东卫抚她脸:“我脸都热了是不是,和你一同饮酒简直是我的一种享受。”东卫抚她脸一下,的确有些略微发烫,笑说:“你这叫粉面桃花,看着你才是我的一种享受。”再揽上她的肩:“这样就更是我的陶醉了!小雪,我是不是太幸运和幸福了?” 小雪问:“为什么?” “因为我能和你情意相投,相偎相依啊!” 小雪把脸伏进他怀里,叹口气:“我真希望天天、时时、刻刻都能和你这样!” 东卫挥一挥手:“可以啊,完全可以!你不要再去上你那神秘的班了,我正准备在外面租一套房子,你就搬过来住,以我现在的收入和将来的发展势头,我能够养活你,而且以后你也可以做我的助手,我们共同奋斗!——怎么样,小雪?”他越讲越兴奋,热切地拍弄小雪的肩膀。 小雪笑了:“看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可我……,东卫,现在还不行,但我会争取的,你有耐心等我吗?——无论发生什么事。” 东卫轻轻地吻她脸颊一下:“当然等啦!但小雪,你应当把你的事情再向我讲一些,你如果有什么困难,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我们都相爱到这个份上了,你应当信得过我的,再保密的工作我也不会对外泄露的。” 小雪竟凄艳地摇头:“还不能对你说,你别逼我,我现在都是真心对你的,我们目前这样相恋难道你不满足吗?” 东卫凝视她:“你以为我是在和你体验生活吗?不,小雪,我是想娶你!我要真真正正地拥有你!你说我现在会满足吗?连见一面都那么难,连你干什么我都还糊里糊涂,我能满足吗?” 小雪停下来,双臂勾住东卫的颈脖,把脸贴到他厚实宽阔的胸膛上,喃喃地说:“东卫,别怪我,你要原谅我,我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但我一定会来到你身边的,——只要你要我,……,啊,东卫,抱紧我,我好怕!” 东卫搂紧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雪,我说过无论什么事,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爱,你要对我说嘛!”小雪伸手捂上他的嘴,然后踮起脚尖把樱唇送了上来:“别问了,求求你,亲我吧。”东卫俯脸亲她,她的唇充满了惶惑和恐惧,使劲地忘情吮住东卫,一行清泪悄然沿着面庞滑落。东卫尝到了她咸咸的泪水,心头不禁一酸,这泪水里面一定含着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直面的谜底,而这关系到自己全身心投入的爱情和梦寐以求的幸福,天啊,小雪你该不是那种苦命的女孩儿吧?这念头象雪亮的尖锥刺来,东卫连忙落荒躲闪,再不敢面对。他咬紧牙帮,挚声对小雪说:“小雪,别害怕,别哭了,我永远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小雪,相信我,我们会幸福的!” 小雪脱开东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东卫,我太令你感到神秘了是不是?今晚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身世,都是些苦涩的故事,你可要有耐心听下去。” 东卫觉得气氛太过悲戚,咧嘴展颜一笑:“你的故事我当然有耐心听啦!但现在我不想听,好故事要夜深了听,现在我们到爱之泉钢琴酒吧去坐坐,小雪同志,你同意吗?” 小雪轻笑,偎在他肩上:“一切听你安排,——今晚我是你的。”东卫浑身一震,仔细回味了这几个字,想尽量把它们理解得高尚些纯洁些,但身体已不自禁地兴奋,——甚至战栗。他侧头看小雪,小雪忧郁的眼睛里射出柔柔晶莹的光来,坚定、娇媚而羞涩,这楚楚的风情令东卫觉得为之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揽紧她圆润的肩膀,抚一下自己的头发,心里面开始做为爱而献身的准备,——可到哪为爱献身呢?自己宿舍肯定不行,太简陋邋遢了,那到哪呢?正在盘算,小雪说:“东卫,你看这夜,多么温馨美丽,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幸亏有你陪我。” 在爱之泉里两人时而相偎相依,喁喁情语,时而深情地在柔缓浪漫的钢琴声中相拥而舞。两情相洽,爱意浓浓,东卫便有些忘记那令他迷惑和狐疑的谜团,更淡漠了揭开这个谜团的迫切决心,只幸福而沉静地挥洒着成功男人的洒脱和温存,他体现出的成熟和自信使蓝小雪对他的迷恋和倾心以几何级数再次飞快地升华,她倒在东卫怀里,半睁着梦幻一般的迷离双眼动情地说:“东卫,你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下辈子我还想遇到你。”东卫抚她浓密而滑顺的长发,柔声说:“这辈子才刚开始,还未过够,怎么就想下辈子的事了?”小雪叹口气:“这辈子我太晚认识你了。”东卫笑一下:“你太早认识我,我也没有勇气和力量跟你这样美丽的女孩情意融融啊,你来得正是时候,正是我命运转机和勃发的时刻,我如一无所成地跟你在一起,我心是虚怯的,不配!好在老天佑我,现在似乎找到了方向。”小雪说:“我只在乎你的人!跟你接触这么多次,我能感觉到你的聪明才智和远大抱负,还有你身上的那股既铁血刚烈又优雅柔情的男人魅力也很吸引我,——更重要的是你对我这么好!其他的,我可不在乎,我问过你的收入和钱财了吗?”东卫拥住她苗条而丰满的身体,感慨而郑重地说:“可是我在乎!在当今世界,我如果不能创造并拥有与你的美貌和气质相匹配的物资条件,我能从容闲适地与你这么热烈地卿卿我我吗?我是一个需要靠成功和成就来充实的苦命男人!当然,你不在乎其它而看重我这个人,也是我这么爱你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我可不能让你跟着我稀饭馒头、路边吃吃麻辣烫就过下去的。古人云:真豪杰乱世当建功,盛世应立业,——咱们应当荣华富贵才对!”小雪说:“你可别这么想,真能跟着你,我喝稀饭吃馒头都是香的,我是能够过俭朴日子的。东卫,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受过很多很多的苦。”东卫说:“什么叫真能跟着你?好象跟不成我似的。”小雪捂上嘴:“说错了,说错了。”给东卫一个吻:“你别生气啊,我的亲爱。” 十一点半,两人从爱之泉出来沿着一环路款款散步,东卫说:“这么晚了,我得给你找一个住处,”迟疑一下,鼓足了勇气试探性地轻语:“小雪,在乎我们在一起吗,——一块住?” “你要带我上哪?” “我们找一家宾馆去开一个房间吧,但我害怕会不安全。” 小雪说:“好一点的宾馆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她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刻快速带过这句话,补充一句:“高级宾馆贼娃子很难进去的。”然后换一种娇怜羞涩的语气说:“就没有其他地方了?” 东卫可注意到了她的这句话和她的快速转换,心想:她肯定经常住宾馆的,还晓得高级宾馆很安全。但被她的娇羞模样所打动,心思立刻转到寻找住处上面,挠头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到我的蜗居去?集体宿舍,但现在我一个人住,只是脏乱差一点,有些委屈你。” “跟你在一起,鸡窝也是皇宫呀!你不要总把我当成富贵中人,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只知道贪图物资享受的女孩子。” “我没这么想,我只是不想让我心爱的皇后住鸡窝。”东卫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对司机说:“到牛市口钢管厂宿舍,”车开起来,东卫心有些惶乱,这个夜晚会平静吗?自己若把持不住是不是亵渎了这份美好的爱情呢?转眼看小雪,她清丽的面庞沉静而温柔,见东卫看她,便把头靠上东卫肩头,手柔柔地伸到东卫手里,东卫轻轻地捏住,小雪问:“你出汗了?”东卫说:“我有些紧张。” 到了牛市口下车后,东卫牵着小雪蹑手蹑脚地踏进宿舍楼并上到自己的寝室门口,用钥匙打开门说:“到了。”推开门,屋子里黑暗而静谧,只窗口映着些皎洁柔和的月光,东卫牵小雪入屋,然后轻轻地闭上房门,回过身来,他清晰地听到了小雪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两人片刻相对无语,然后猛地紧紧拥抱在一起,四瓣嘴唇如饥似渴地绞啮贴吮在一起。 过了好一阵,东卫腾出嘴来轻问:“今晚你会是我的吗?”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她的声音轻细娇媚得如天外飘来的一缕柔云,她两颊已有些发烫,她的身体散发着幽幽的淡香和一股独特的女人味,一如她清丽的容貌和忧郁的气质。 东卫心头涌上一阵庄严的神圣,轻轻地把她抱起放在自己床上,再轻轻拧亮床头的台灯调到最朦胧的色调,小雪的头枕在她柔密的黑发里,两眼柔情万千地凝望东卫。她黑色弹力衫下高耸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而起伏,东卫多次拥抱过她看似苗条窈窕实则丰满性感的身体,由于心理出发点不一样,东卫觉得她的身体优于同样年轻的刘晓的身体,但每次东卫注重的是精神感受,身体的感应统统地被他视为异端而加以驱赶,此刻他的身体虽然已有些自然的兴奋,但他心里面却觉得这应当是在面对纯洁完美的高贵圣女,他虔诚庄重地对小雪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冲个澡。” “这么晚了有热水吗?” “用冷水冲,你是我的爱神,我不能随随便便,要沐浴更衣。” 小雪大受感动,柔声说:“你过来一下。”东卫坐拢她,她坐起身来把外面的白色西套装轻轻脱了,再把黑色弹力衫从皮带里撩出,举臂柔缓地退去,转过背对东卫主:“你帮我解开吧。” 东卫的手发颤,他微抬起头,用力呼吸了一下黄朦灯光下浓酽的爱情空气,轻轻地、故意放慢速度显得不熟练地解开了小雪汉白玉一般背上的胸衣扣子,小雪回过身来,她的胸衣已然滑落,露出白兰香瓜似的两片丰满玲珑、颤巍翘立的年轻乳房,东卫盯着它们看,如同唐僧瞻仰神圣的西天经书,满心虔诚和崇拜,只恨这陋室的床弟之中不能膜拜。小雪捧住东卫的头向自己的胸膛靠去,东卫的脸触进她滑腻弹韧的双乳之间,闭上眼轻柔地摩动,小雪双臂便紧紧揽抱住他,两人沉浸到爱的高层境界之中,俱恍如仙人,飘飘欲醉。好半天,东卫从小雪怀中抬起脸来,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轻轻抚弄一下她悬翘的玉峦,然后他站起身来:“我去淋浴,等我回来。” 东卫在水房里用一盆又一盆的冷水迅猛地浇淋自己就要投身真爱的身体,虽然冷得瑟瑟发抖,但他满心的欢愉和幸福,眼睛里射出陶醉和坚毅,这是男人升华时的光芒,啊,让历史记住这一个夜晚吧!洗净之后,他抖擞活动了一下湿淋淋的精壮身体,端着脸盆,飞步回到寝室。小雪已把蚊帐放下,桔柔桔柔的灯光温馨地透了出来,东卫嘴里一边轻嚷:“好冷,好冷。”一边用毛巾快速擦干身体,热血连同灵魂已渐渐亢奋,小雪探起身轻撩开蚊帐:“快进来吧。” 东卫觉得这一夜他生命的激情达到了最高巅峰,情和欲的结合是如此的美妙和热烈,在和小雪融为一体时他费尽全力才把自己的快要脱离的灵魂拉住。隔着东卫白日里发黄的蚊帐照进来的皎洁月光如蒸腾着的迷离雾气,他所融合进去的小雪的温暖躯体仿佛握住了他生命的根源,他感受到了由另一颗和他一样激越的心脏搏跳和战栗而产生的空气震颤。小雪丰满滑润的身体散发着晶莹而沁香的鲜花气味,使他在激烈亢昂的动作之中不得不张大嘴猛烈呼吸,酣畅之中他有荒野孤狼终于脱摆了那恐惧的寂静和可怕的迷茫之后的难以抑制的忘却理性的巨大欢悦和庆幸,他迷幻着双眼俯在小雪的乳上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拼命地发自本能地吮吸、再吮吸……。时间仿佛在激越中凝固了,而终于大闸拉开,生命之泉如洪流狂飙,滚滚荡荡而出,排山倒海而来,他昂起头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三声“啊!啊!啊!”天已崩,地已裂,浑身早已蒸蒸热汗,虚脱飘无,最后竟泪流满面。小雪紧搂住他的头,手插进他的浓发之中,用热唇遍吻他耸动的肩膀,原来布满忧郁的清丽脸庞终于有了握住幸福而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整个过程她女人的本性流露得那样自然,她女人的本能表现得那样灵巧和聪颖,她纯熟、极富技巧的迎合使东卫觉得生命的另一半终于让自己真正彻底地掌握住了,啊,这才是我要的的女人,这才是我要的幸福生活!他下定决心要脱离与赵丽琼、与刘晓的那些比之如浪嬉、如游戏的生理苟合。 第一次的平息之后,东卫坐起身来摸出一支烟点上,小雪理一下零乱飘迷的头发把脸偎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幽暗中的烟头一翕一灭,淡弱的红光映着东卫感悟了生命真谛的坚毅而沉静的脸庞,他轻声对小雪说:“我一定要娶你。”小雪说:“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她便给他讲了她儿时家庭的贫困,念到高中快毕业时父亲好不容易承包的一辆跑长途运输的汽车出车祸翻车并压死了人,全家为还债而陷入贫困,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亲已经残废,生活全靠母亲在内江一家餐厅打工所得的微薄工资所支撑,受此重压,平日成绩出色的她高考落榜,先跟着母亲在内江那家餐厅里当服务员,端菜洗碗,拖地抹桌干着与她的梦想极不相称的一系列粗活;苦熬了两年,父亲在台湾的一个叔伯兄弟衣锦还乡,她家的生活才有了改善,靠台湾伯父的资助在内江开了一家饭馆,而自己由台湾伯父推荐进了目前工作的这家台资企业,并到科大进修了一年半的英语和文秘,好歹总算遂了大学梦,后来便一直辛辛苦苦地在这家纪律极严的台资企业上班,再后来就遇到了你周东卫。东卫听完说:“好了,现在你有了我,以后若还有困难的话将由我分担一半,我至少会让你——不再痛苦。小雪,离开那家听起来象纳粹集中营一样的台资企业吧,管制得太严了,我们一块闯创天下。”小雪为难地说:“现在还不行,我伯父做的担保,我与这家企业签有合同,还接受了企业出资的培训,不到期无法离开。”东卫问:“还有多久到期?”小雪说:“明年十月份。”东卫说:“那我就耐心地等你到明年十月份,这期间正好再多挣些钱,同时寻觅项目,争取明年能自己办一个公司起来!那时我们开夫妻店,凭我俩的这素质,这能力,能够过上幸福富足的生活的。”然后他娓娓地给她讲了自己大学毕业以来的失意、平凡和挣扎,以及不久前终于在串坛的得手和目前在股票上的成功,“——现在正较为得心应手,如没有大的意外,等工益劵和我手上的其它几只股票到上海挂牌上市,可以挣到开家小公司的钱,公司最好是搞机电和钢材销售的,到西门生资市场租一个摊位,我跑外面你守铺子,慢慢滚雪球向大的方向发展,这辈子就能走得灿烂无忧了。”他给她描述了一番类似古时男耕女织、怡然恬乐的美妙生活图景,边讲他也边觉得自己的人生路线清晰了,殷实而幸福的现代新青年生活就晃动在眼前,伸手可及。他兴奋了,真有了这样的人生,那么,在回首往事的时候,自己绝对跟保尔一样不会因庸庸碌碌而后悔不会因虚度人生而后悔,——尽管自己献身的不是共产主义解放事业。小雪温柔而安静地听着,最后却幽幽地叹一声说:“你说的好象就是明天的生活一般,就跟真要发生似的。”东了听她口气仿佛觉得自己刚才描述的未来蓝图是乌托帮似的,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坚韧精神,抚住小雪偎在自己怀里的光洁肩膀,轻轻地吻她的眼睛说:“难道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它完全可能化为现实!我所想要的一切梦想和理想,虽然要吃尽千辛万苦,但从来就能得到,小雪,你要相信我!”小雪用手搂紧他的脖子,让胸和乳更多地贴到东卫的躯体上,她说:“我当然相信,你是适应这个时代的,你有能力获得美好的人生,但我却害怕自己得不到,东卫,有时候我好害怕,好恐惧……,很多事情我不能预料和保证。” “怎么不能呢?就象现在,我能够完完全全地拥有你,你能够完完全全地拥有我,只要我们真情相许,什么能够阻碍我们呢?小雪,我还没能完全令你释放掉以前所经受的苦难和痛苦,给我时间,我会做到的。” 小雪心说:你能做到吗?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托出自己的一切,那自己还能拥有东卫吗?酸楚和无可奈何似非洲绝灭不了的蝗虫碌碌滚滚地开始吞噬她的心灵,泪水无声无息地盈出眼眶,忙用披散的头发轻轻拂去。东卫脸上开始笑了,他说:“小雪,知道吗,……,跟你这样真舒服,没想到上帝在这方面也把你准备给了我。”他用手揉她的乳,嘴从她的颈脖上一路吻下来,最后融进她的生命之中,小雪禁不住要幸福无助地呻吟,便用嘴轻咬东卫的肩膀,浑身开始杂乱无章地颤抖,柔情和兴奋也变得无组织无纪律起来,在东卫仰脖换气的时候,她大胆而疯狂地扭曲着光洁的身躯用痉挛的嘴唇探到了东卫生命的根源,东卫的灵魂便一下子出窃到天国里,一阵飘飞,又一阵飘飞,再回来时热血已经贲张,他只能举起手臂在奥秘莫测的黑暗中捏拳张舞,脸上极端幸福。他恋恋不舍地推开她,把嘴贴到她的嘴上,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兴奋诚挚的喘息,东卫说:“我要完旦了。”小雪说:“别。”她让他进到自己身体里,他们便动作一致、激情万分地开始又一次生命的凝汇和升华,窗口泻进来的月光已更加皎洁甚至已有些惨白。次日又缠绵一天,爱恋和情欲相互交织提升,只知道世间知己吾与汝,只想问人有情,天知否?东卫觉得爱情的前景越来越广阔,越来越坚定,下午送走小雪时东卫知道自己离开小雪已不能活了,便有了琼瑶小说里那些男主人公们死去活来前的欢快心情,打传呼给刘国强问了红庙子的行情,听说工益劵没多大动静也未放在心上。 如果沪深股市不出现东卫无法预料的令他目瞪口呆的暴跌行情,他会认为自己生来就注定的折腾挣扎命运在蓝小雪甜蜜爱情的伴随之下已进入了平和灿烂的光明坦途,他也将不会感受到蓝小雪给他抱来两万元人民币时的那种雪中受炭的感激涕零心情。过了两天,沪深股市没有任何征兆突然雷霆万钧地一路大幅狂跌,这是新中国股市给中国股民们的第一个凄风惨雨、撕心裂肺的熊市,全国各地股市随之一下子飘摇起来,一切变得风险万分,而东卫前几天正好以2。65的价格将工益劵吃满了仓,这几天沉醉于与小雪的甜蜜爱情,还未来得及造市出货。这天他从报纸上看到沪深股市的惨跌行情,急忙气急败坏地招呼邱老五及其手下去排队准备紧急出货,但红庙子本来就是一个跟风市场,大家伙都看到了报纸得到了消息,场内场外工益劵的行情立刻就象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地坠落下来,轮到邱老五时,行情已是1。95,东卫的心顿时冰凉,他手头捏得有三十手工益劵,现在每手跌700元,他若卖出将活生生地损失 21000元,邱老五问他:“周哥,要不要递单子进去,要不我就往后让一个。”东卫对股市的判断一直是把它作为中国改革的新生事物,认定它将蒸蒸日上,压根就没想过这么快就会遭遇如此令人肝肠惨断的熊市,更没有一点熊市操作的经验和心理准备,只心里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方寸大乱,对邱老五摆摆手:“我不忙递,后让一个,后让一个。”心头存了一丝绕幸,又加以理性的解释:今天一下子跌这么历害,明天会弹起来的。而到快收市时,大厦将倾之势已十分明显,竟没有人排买队了,场内场外一遍风声鹤唳!当东卫看到黑板上1。90的收市价时,他禁如寒蝉,心轰的碎了,一下子瞠目结舌。他清楚地知道明天的行情还将加速下跌,他面目铁青,捏烟的手象是得了小儿麻痹症已颤巍巍地不大听使唤,脑子里乱糟空落,一遍惶乱,上午还活在天堂里,这时他却觉得快到地狱边缘了,完了完了! 晚上刘国强和高建华打传呼来问东卫,目前这形势是咋个回事?该如何操作?东卫在宿舍楼下的值班室里捏着话筒,心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抓拿,但绝不能在刘、高二人面前显示自己慌乱无策,沉吟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这可能是所谓的熊市到来了,上海和深圳火爆了这么久,现在垮方,红庙子自然跟着垮,大家的好日子恐怕要告一段落了。但今天跌得这么急,明天按道理应有些回窜,但整个形势如何,完全取决于上海和深圳的行情,这个……,我不是千里眼,也吃不准。按照书上说的理论,这个时候有一种做空的操作方法,那就是卖了在更低价位时再买回来,减少损失。你两个有点慌是不是,连我心里面都有些不踏实,今天我已经损失两万多了。” 刘国强在话筒里骂道:“垮方,垮方,垮脱他妈的算了!这回我们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了,前两天不进那次货就好了。” 东卫心里面和他一样后悔,但谁又能预料得到呢?沉声说:“天有不测风云,遇到了只有硬扛一扛,关键看上海深圳的变化了,——这也是股票的风险,考验大家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你们怕啥子,底子这么厚。” “再厚都是辛苦钱啊,几万几万的往外亏,以为是纸啊,心都痛木了!” “老江湖了,稳住,见势不好,照我刚才说的,丢掉等低了再捡回来。” “如果一丢就开始涨呢?” 东卫缄默无语,他心里也是害怕这个问题。刘国强在话筒里叹气道:“熊家婆来了,虾子几个就只有受苦受难受煎熬了!也对,强盗有吃肉的时候,也有挨打的时候。”东卫觉他这比喻虽然难听点,但正明白无误地说明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心中对股票的风险有了痛彻而深刻的认识,不行,全副精力和全部资金投到股票上赚得再多都不是长治久安之策,那是纸上富贵,只在股市上发展不是万全良策,得象赵表姐有经营实体才是最踏实的,自己以后不能只走股票这根独木桥了。放了电话,悻悻地两手插兜转身欲走,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值班员喊住他冷冷地说:“交费。”东了没好气地掏出五毛钱给她,目光触及她的脸立刻被吓了一跳,但见她胖嘟嘟的大脸涂得灿烂生辉,可与晚饭时游离在天边的晚霞媲美,那一派姹紫嫣红显然没有顾及她四十好几的年纪,形成了一种大胆的不相称的美;因为太浓而明显刺鼻的劣质香水味隔着桌子毫不客气地袭来,那截裸露在袖口外面的臂膀又粗又红又腻,象刚灌好待薰的胡萝卜肥肉香肠,十个指甲盖上还涂满了红红的指甲油。东卫不忍再看,也不要她找钱了,本来心情就灰乱不堪,再目睹了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爱美之心,更觉晦气万分,赶紧一溜烟地射出值班室。当夜的觉因为忐忑和担心睡得极不踏实,未来又变得象一个摇晃的问号了。 次日红庙子的行情令东卫彻底萎顿了,工益劵从1。90开始一路飘飘摇摇地下走,东卫下了好几次决心准备出货,但另一个自己又在说:这是最低点了,明天就要上走了。两个自己在心里面激烈地打架,他觉得脑子都痛得快昏过去了。周围的人脸色都慌乱不安,俱伸长脖子瞪望行情黑板,啧啧叹息声不时传出,沉默晦暗、捶胸顿足,滔滔后悔者已开始出现,可怕的低迷和惶惑情绪已四处漫延。到上午收市时工益劵价格只有1。60,东卫心里算计,自己已亏损三万余元,差不多是自己和赵丽琼那七万元合伙时的全部本金,如果下午卖出,收回的只是赵丽琼的那七万元投入,自己手头上还有的便是花了两万余元买的五手广华和三手金项,他到场外的股票市场转悠一圈,广华已跌为1。2,金顶为2。1 ,如果现在把它们卖出也不过收回12000元,答应付给赵丽琼的利润没有了,自己辛辛苦苦、跌跌撞撞、快快乐乐地混迹红庙子这么久,在这一两天之间就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万二千余元,这其中还有文革的3000元入伙费。十月底的天气已显出一些秋末初冬的乍寒势头,太阳虽明晃晃地悬在空中,照在东卫身上的却是一股又一股的冷冷寒气,他又拼命对自己喊:挺住!挺住! 这挺住虽然也是献给工益劵的,但下午工益劵仍然不管不顾地跌到1。50收盘,东卫觉得这该是底价了,因为工益劵当初开盘时为1。63,在红庙子市场购买的工益劵其价格都应高于1。63,总不致于全体人民都甘心白白亏损吧,但又担心那些1。0 买进的原始股民们稳不起,他们再跑来落井下石,自己便是雪上加霜了。左思右想,一横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低成这个价了,做空也挽不回多大的损失,索性硬抗到底,便打消了卖的念头,只是他心里很清楚目前的亏损低迷状态对自己生活的影响是什么,——如何去面对赵丽琼?如何去面对蓝小雪?如何去面对刘晓?更如何面对自己曾经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万丈雄心?沉着脸抽着烟坐在茶馆里郁闷不堪,刘国强哭丧着脸,稀疏胡子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跑来说:“我把货出了,看这样子明后天还要跌,只有按你说的办法,等低了再捡回来,看能不能减少些损失。”东卫有些佩服他这大难临头时的勇气和胆量,抬头对他说:“老刘,你真有胆量。”刘国强强打笑容:“亏光他妈的算了,钱嘛纸嘛,身外之物!” 过后两天,工益劵跟着沪深股市稳定在1。50的价格上,但交易气氛低迷凄冷,没有任何行情可做。东卫所请的一个月探亲假已满,只得蔫不溜秋地回钢管厂的科室上班,想起费翔唱的歌“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觉得自己分明狼狈地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见了办公室的一干同仁,只有把当初请假离开时赴蟾宫折挂的气概加以彻头彻尾的隐藏和冷落。刘工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脸色朗润地抽着东卫献上的红塔山香烟问:“气色还可以嘛,回老家耍舒服了吧?”杜工的几千原始股形成的高额利润现在随着行情的低落已急剧萎缩,原先在老婆面前的得意心态和在办公室里的自豪气概也告消遁,他心里有着东卫同样的苦恼和痛苦,等东卫打扫完久违的办公桌,他端着茶杯假笑着挨过来问:“小周,出去一个月,收获如何?——逃过此劫没有?”东卫无精打采地拖了两张晚报铺开欲看,闻言抬头不动声色地反问:“你的货在垮方之前出完了?”杜工的眯缝眼闪出些惊奇的亮光来:“哟,哟,现在说的都是行话了。”端杯呷一口茶水:“没有卖,利润大幅度减少了,——幸亏是原始股。”东卫淡淡地问:“中间打没打短平快?”杜工眼里的亮光顿炽:“打过一回,2。78卖掉,2。45捡回来,但早晓得有今天这熊市就不捡了。”东卫皮笑肉不笑地赞扬他:“那不错嘛,你现在仍然是赢利,你弄得真稳当。”杜工脸呈不甘和受之有愧之色,摇头摆手:“你不想想,2。45到1。5,每手差额将近一千元,这损失是多少?”又呷一口茶水:“你怎么样?”东卫也端起自己刚洗净泡好茶的果珍杯子,晃一晃:“打了个平手,赚的全被这次熊下去了。”杜工不大相信:“你小子别骗我,从你这打扮举止来看,跟以前秋的时候大不相同,有些款哥的样子了,赚了钱存起来,趁着熊市,正好回来上班是不是?”东卫心里就随着他的话痛苦起来:是啊,那时赚了那么多钱干嘛不存起来?正好这时腰里的BP机又叫起来,杜工便更相信东卫赚了钱,而东卫后悔当初没有存起来,两人互相看着嘿嘿嘿地莫名其妙干笑几声,东卫翻出BP机来看了看,是文革打来的传呼。 文革刚从外地设计调查回来,回来就知道了自己在股票上的投入开始经受亏损,他3。0购买的瑞达房产股票在红庙子已有价无市地跌至2。0,他出差之前知道东卫以2。65 的价格进了货,所以在话筒里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东卫,躲过没有?”东卫很想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但嘴里却干干的,自己都感觉是在强装地笑说:“不幸中弹。”文革帮他轻松:“革命出现曲折性。”东卫压低声音,终于忍不住叹口气说:“我自己挣来的亏掉了没关系,借我那个表姐的钱不大好说,又要从将军到奴隶了,民族自豪感又要丧失了。”其实他心里面比这还难过,还说过租房子与小雪共渡美好幸福人生哩!文革笑说:“看来这股票有点烫人。”东卫说:“这次猛垮,来得太急,防不胜防,现在只有硬杠了,我已经回钢管厂上班,唉,又要开始苦熬人生了,现在在办公室,不好说,下班后我给你打传呼。”要搁电话,想起一件事,叮咛文革道:“你老兄可得在林小姐面前稳起,据说女人最经受不起这种打击。”文革说:“又没倾家荡产,不致于吧?”东卫想文革打野总有不菲的收入,而自己可是倾家荡产又快成穷光旦了,前阵子那么雄姿英奋的,可一切转眼成空,心情极度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