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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充分准备
一天晚点名时,醉薰薰的许勒令清点全排人员后,讲了一下。 “同志们,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说排里有的人对咱们队的伙食意见很大,背地里到处发牢骚、讲怪话,说什么吃不饱啦,馒头不熟啦,菜里没油水啦等等,就差没把炊事班的锅砸个稀巴烂了。你们想干什么?想把我这个排搞垮台?你们休想!这么好的伙食还有意见,你们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想当初,我学车那时候,伙食差到什么样,你们想都不敢想。那时间,炊事班刚下屉的馒头能拉出丝,往墙上一甩,立马能糊上去,扒都扒不下来。米饭全是线米蒸的,还夹着生,吃到肚里就坠得慌。一天三顿,除了土豆熬白菜,就是白菜熬土豆,一点儿油腥见不着不说,还糇咸糇咸。现在咱们的伙食比那年头强了不止百倍。主食变着花样做,中午还能吃上四菜一汤,时不时还有土豆炖猪肉,虽说肉少了点,猪皮多了点,但起码有了荤腥。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告诉你们,连咱们队长都表扬了阮司务长和炊事班的工作,队长不仅表扬了阮司务长,还把他提拔进了支部。这就是个信号,说明队长已经把阮司务长当成自己人了。所以,今后谁也不准在背地里议论伙食不好。议论伙食不好,就是说阮司务长坏话:说阮司务长坏话,就是说赵队长坏话。我宣布一条纪律:全排任何人包括我,谁也不准说赵队长坏话。谁胆敢说赵队长坏话,我许勒令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而且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除此之外,我和赵队长还得照死里收拾他。话又说回来了,有时候队里的伙食可能的确不怎么样。但是,我们是革命战士,吃苦受累是祖国和人民对我们的关心。万指导员在政治课上不是常讲嘛,要想完成大任务,干成大事儿,必须忍饥挨饿,没罪找罪受,该吃饭就是不吃饭,该喝水就是不喝水,该睡觉就是不睡觉,还得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实际上这话也不是指导员头一个说的,是咱们祖宗辈儿一个圣人说的。既然都把他当成圣贤,他的话想必错不了,咱们都得照着做才行。行啦,伙食的事我就不多讲了,我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再过三天上头就要组织阶段考核了,内容是从开训到现在学过的驾驶操作和理论知识。下去以后,大伙要立刻做好充分准备,为我的排考出个好成绩。” 解散后,许勒令为了醒酒,到各班转了转,顺便看看大伙的反应,他先走进吴中义班里。他刚进门,士兵们立即起立迎接,许勒令举止得体地摆摆手,表示还礼,随后,坐到吴中义的床铺上演讲起来:“马上要考核啦,大家有什么感受?一定很紧张吧。哈哈——,紧张就对了,就是为了让你们紧张,我们才考你们。如果考你们你们都不紧张,那说明我们工作没做到家,还得想出更高的高招来治摆你们,让你们心里七上八下没着落,成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再找不出闲工夫琢磨乱七八糟的。”许勒令说到这里焦急地搓了搓手,又使劲抹了抹嘴巴。 吴中义猜出了排长的意图,赶紧示意下级:上烟,倒水。 许勒令来者不拒地接了烟,并喝了口滚烫的茶水,接着往下演讲:“其实,你们要是老老实实好好干,时时刻刻服从我的绝对领导,让我看着顺眼些,那我也是个很有人味儿、很宽容的排长。不信,你们可以问你们班长。是不是,中义?上次美容店的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对对对,是那么回事。那次你见着我和刘关于撞肩膀,当时就制止了我们,除了叫我们滚蛋,别的啥都没说。这都不叫有人味儿,哪啥才叫有人味儿?”吴中义指天发誓地说。 “中义,你进步可不小啊。自打我管你以后,你说的这句话我最爱听。我不光平时有人味,就是这次考核我也照样有人味儿。为给你们打探消息,下午,我专门去杂货店赊了两盒高级烟——有烟好说话,是吧。带着烟我去了趟机关,见了见那些主考和监考,他们可真是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没用几分钟就把我的烟抽完了。不过,我总算为你们打探到一些小道消息,搞清了这次考核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句话,还是老一套,只要你们把主考和监考糊弄高兴了,准能顺利过关,说不定还可以搞个前三名哩。”许勒令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接着往下讲。 “我当小兵的时候就是这德行。咳,说起当小兵时第一次考核,我他妈也吓得不轻。那时候很正规,比现在严多了。他们当时说,凡是考试不及格的,就不让再学了,连驾驶证都不给。要是我像你们现在这样能开上车,练上一、二天,我才不怕呢。可你们不知道,虽说那时候已经开训两个多月了,可我们光在农场里插稻子、种玉米、拔草、浇地,排长、班长只教过我们半天起步停车,别的什么也没教,和现在比起来差远了。我们最起码让你们训了训S路、公路调头什么的。其实,我们开不上车怨不得排长,更怨不得班长,我们对他们很尊重,特别是班长,我们老是让他吃好喝好玩好乐好,让你们说,他能昧着良心不教我们?但上边老叫我们干农活,根本没时间训练,时候到了他们随随便便下个通知,就来考核我们。你们想想,碰上这等熊事儿,谁不吓得屁滚尿流?” “但我们班长有经验,他让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充分准备说白了,就是每人都出些钱,买来一大堆水果和几条高级香烟。考核那天,我们就提着个人那一份去迎考。我记得很清楚,那次考核我是第五个上去的。向考官报告完毕上了车,我立马把一网兜水果递给了考官,他乐呵呵接过去,顺手放在脚底下。我偷眼一看,好家伙,他脚底下的水果都快成一座小山了,起码能装一筐,但看样子他还是嫌少。他嗯了一声代表让我开始考核,可我连续起了两次步都没起来,第三次又没起来。我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要知道,连续三次起不了步,考核就完蛋了。当时我急中生智,赶紧探下身检查是不是手制动没松到底,谁知手制动根本没事。再仔细一看,你们猜怎么着,原来脚制动被考官踩住了,是他故意让我三次起步熄火的。没办法,我又掏出几盒高级烟塞给他,他这才放松了制动,让我起步。到了路上,他一个考核课目也没叫我做,就算考完了。也多亏他没叫我做,如果他真让我做,恐怕我得把车开到沟里去。你们瞧,这多有意思。那次考核就这么轻松愉快过了关,我们班还拿来个第二哩。” “为了迎接这次考核,队里也开始做充分准备啦。今儿晚上,队长、指导员专门在凉城最大的饭店,请主考和监考们喝了一顿,我也参加了。为让你们考个好成绩,我们费劲不小啊。所以,你们也得铆足了劲,做好充分准备。只有做好充分准备,才能顺利通过考核。好吧,我就讲到这儿。”许勒令的讲话博得了吴中义一班人的热烈掌声。他起了身准备到别的班继续演讲,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表情严肃地说道:“中义,我这么够人味儿,你们也得和我一样才行。别的不说,就说我为你们考核搭了那么多烟,那么多工夫,那么多人情,你们总得表示表示吧。” “排长,你放心!你为我姓吴的办事,绝吃不了亏。你别管啦,我一定把事儿办好!”吴中义拍着胸脯说道。 “嗯,好!这才有班长的样嘛。” 等许勒令一离开,吴中义也开始作考前动员:“弟兄们,考核马上就要临头啦。排长刚才已经说了很多,我就不多说啦。我不多说,不代表我不让你们做充分准备。我越不多说,你们就越要做好充分准备。我多说了,你们一样得做好充分准备。因为考核虽然不算个啥,但是考核成绩却十分重要。你们出去考核是代表这个班,而我是这个班的首长,是你们的头儿,你们出去考核也就代表了我,所以,一定要给我考个好分,也让我得意得意。不过说老实话,我对你们没抱啥信心,你们那两下子根本没法通过考核。要我说,你们干脆别考了。不但这次别考,连毕业时也别考。这样,你们就毕不了业,拿不到驾驶本,今年就算白学啦。我巴不得看到你们有这种下场。其实,我这是出于好心。我是盼着你们明年还能跟着我这个优秀班长训练。要真能那样,我非庆祝它三天不可。”吴中义说出期待已久的希望后别提多高兴了,他满面春风地接着说:“但这种好事儿在这烂地方永远办不到,他们专喜欢打击班长的积极性。谁不知道我是人才,可就是得不到重用,只能当个班长。这些事我老想不通。但我相信我早晚能混成个人物,所以,眼下也就认倒霉了。我现在重点说说考核前的充分准备。刚才排长的话谅你们都听明白了,我不想多说废话。反正你们必须把钱凑起来,越快越好。只有拿到钱,我们才能像大首长说的那样,集中力量办大事。还有,采购物品的事儿由我亲自负责。我们不学他们,买什么破水果,水果太穷酸,早跟不上时代步伐啦。要卖我们就卖饮料,因为饮料是水果的精华,连我都喜欢这种精华,更不用说那帮浑蛋考官了。除了饮料香烟,我们还要给他们买些纪念品,这些东西不但由我去买,还要由我去送,而且大家要保守秘密,不能向别的班泄露一个字,否则,全都白扯啦。至于说数额嘛,我看每人拿一百块根本不多。你们先拿来,不够的话我来垫,既然当了这个班长,这时候不出把力,啥时候出?”听完这番话,班里的兵们全陷入到深深的苦恼中。 所幸的是,全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士兵都陷入到充分准备的苦恼当中,不单单是吴中义手下这几个人。既然多数人都苦恼,那大家也就没什么好苦恼了,但是何布、得根、钢栓、贾贵包还是咬起了后槽牙。可奈虽说没咬后槽牙——那些牙因为吃了太多的糖早已蛀蚀掉了,但他却十分紧张,随便遇见哪个士兵,都一成不变地问:“考官满意了,真不用过那些课目啦?” 听了他的问话,何布信心十足地回答:“那还用说,这我早就知道,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要价这么高。” “要价高倒不怕,就怕他们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可奈像吃过许多亏、有了经验的老油条那样抱怨道。 “你们是说考核的事吧?我要是你们,就抓紧时间复习。复习好了,准能取得好成绩。”恰巧从旁边经过的庄不害听到可奈这么说,连忙用过来人的口吻鼓励他。 可奈为了表示尊重,冲庄不害点了点头。但何布不买他的帐,反而气哄哄说:“哼,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不考,当然不会倒霉。说不定还能捞个考官当当,去揩大伙的油!”自从吴中义到队长那里告了庄不害的状,何布也开始藐视这个教员,尽管他是中尉军官,但他没有挂“长”的职务,也不是掌实权的参谋、干事或助理员,说到底就是没权没势,所以,顶他两句,他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庄不害叫小兵驳了面子,心里很不痛快,但他没敢训斥何布,反而继续耐心地为考核作解释:“我是理论考核的监考,绝不会揩大伙的油。其他考官揩不揩油,我不知道。不过,上面说了,这次理论考核比哪次都严,不但题是从题库里出,而且到时候他们还派专人到考场巡视,打小抄儿作弊要是被抓到,不仅成绩按零分计,还要被退回原部队。我看这跟往年大不一样,往年也是这么说,可都没做到,但今年怕是要动真格的了。所以,同志们一定要认真复习,把学过的东西好好过一遍,要不然到时候可抓瞎啦! 听庄不害这么一说,可奈更害怕了,他连忙问道:“那你能不能为我们搞到试卷?要是你搞到了,我们大伙集资给你买好东西感谢你!”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那么做违反纪律。要让上边知道了,恐怕会处分我。往年有些人这么干,后来让上边发现了都挨了批。我劝你还是好好复习,这样既能够顺利过关,又能掌握许多知识,那该多好!” “我就不信今年和往年会不一样!要是往年可以打小抄,那今年也一样行!哼,我们不用好好复习,到时候照样过关!”何布又顶撞了庄不害,然后拽着可奈去做充分准备了。 不管他们相信充分准备有用也好,不相信也罢:也不管他们急得咬后槽牙,还是不在乎钱没咬后槽牙,反正吴中义准时收到了现金。这天早晨,他一个人乘车去了二十公里外的乐关市。晚饭过后,他空着手回到班里,一支香烟和一瓶饮料也没带回来。原来,吴中义到乐关市最大的电子游艺厅参与跑马机赌博,结果把大家的钱输了个净光了。这还不算,他把倒卖汽油搞的几个钱也全贴了进去。他是如此烦恼,回来后连何布为他泡的方便面也没吃,就蒙头大睡起来。 几个兵见班长没提采买的事,却不露声色睡起大觉,都心急火燎跑到外面的偏僻处,一边琢磨班长到底怎么回事,一边商量下一步对策。 “班长为什么没带东西回来?”钢栓向大伙提问。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已经睡觉了。”贾贵包说。 钢栓又跺脚又转圈地问:“明天就考核了,如果不搞好充分准备,怎么过关?” “难道说他又把大伙的钱搞了优秀传统?”贾贵包担心地说。 “没掌握证据以前,最好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连班长的也不要说。”何布当下否定了贾贵包的见解,同时为吴中义做了辩护。 得根怀着满腔正义感站到贾贵包一边,说:“哼,有人就爱拍班长马屁,不管班长做的对还是不对,他都要拍马屁。” “嗤——,有的人见了班长怕得要死,可班长一转身他又骂人家娘,我看,这么干根本不高尚。”只要有利于班长,何布不在乎反对班里任何人。 “高尚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班长洗……洗澡。”得根没敢说洗脏水澡,何布也就没敢有大的反应。 “行了行了,别吵了。赶紧想办法把明天的考核混过去吧。我现在连S路还过不去呢。”可奈焦急地说。 “别说你过不去,连我这样老是开车的也一样过不去。可我一点儿也不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对不对?”何布为可奈宽了宽心。 “对,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钢栓说。 他们什么办法都没商量好,又回宿舍了。 吴中义一觉醒来已经快早晨八点了。根据计划,上午就要在师简易战术训练场考驾驶。吴中义喝完钢栓为他冲的婴儿奶粉,准备接着睡觉。何布却不知趣地提醒他今天要考核了。 “啥?你再说一遍!考核?噢——,想起来了。今天是该考了。那我们走吧。我倒要看看,就你们那两下子咋考。哼,平时我咋教你们,你们也学不会。咋样?现在发毛了吧。发毛就对了。要是你们不发毛而我却发毛那才怪了。”说完,吴中义一步三摇地往外走,何布却凑到他耳边小声对他说:“班长,别的班都做好了充分准备,我们的充分准备……” 吴中义转过脸,发现不单是何布在仰视着他,班里其他人也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觉得是该说上两句了。 “弟兄们,今天考核是件好事儿,你们就放心大胆考吧。只要你们不在训练场撞死人,不把别的车顶到沟里弄出个事故,不把车搞翻了压死监考官,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取得好成绩!至于说充分准备嘛,我已经和那些主考们打过招呼了。昨天,我找到那几个浑蛋考官,亲手把东西给了他们。他们当时就答应啦,他们说只要你们上了考车报我吴中义的名子,他们一定会放你们一马,让你们顺利过关。我一句瞎话都没说,是真的。要有一句瞎话,那我爹我妈就都是大姑娘养的,这回你们该相信我了吧。” “相信,相信。”何布抢在大伙前头说道。大伙见有人表示了相信,自己也不好不相信,也都赶忙说了相信的话。 “相信就中。不过,光相信我还不中,你们还得拿些实际的东西给那些考官。不然,就算我已经送了东西,可要是到时候他们翻脸不认人,不承认有这回事,你们还是一样过不了关。有啥办法?他们就是恁黑,恁贪得无厌。要我说,你们现在就该立刻行动,跑步去杂货店拿些饮料和香烟,一上车就交给考官,让他们高兴高兴。他们一高兴,就能放你们一马。如果你们不听我的,在乎那两个小钱儿,偏不去杂货店拿些饮料和好烟,事情弄砸了我可不管。你们琢磨琢磨,考官们肯定要收其他班的东西,假如他们没宰你们一刀却让你们过了关,其他班的兄弟就会以为考官在背后收了你们好处,这可是随便哪个考官都特别反感的事儿。所以,为了避免大家怀疑,考官们肯定要判你们不及格。只有那样做,才能向旁人证明,他们没在背后收你们好处,这下你们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去拿饮料、拿香烟!”何布咬着后槽牙说完这些话,第一个跑走了。别的人要比何布迟顿,等了十秒钟,才明白吴中义的话,随后,便心急火燎、争先恐后向杂货店奔去。 全队的人都为考核做了充分准备。赵贯彻、万广把主考们请到饭店大吃大喝了好几顿,为考核做准备:许勒令到部属中间转来转去,口干舌燥地演讲鼓动,为考核做准备:刘关于、钱得举等一干班长打着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幌子,让班里的弟兄们把钱凑齐后,由他们去市里采买物品,为考核做准备:连许勒令的老婆都穿着露脐装在队里瞎转悠,使士兵们不再昏昏欲睡。她用这种方式鼓舞士兵们精神百倍地为考核做充分准备。 有了如此充分的准备,考官们当然不会在车上为难哪个士兵。于是,他们都拿到良好以上的成绩。理论考核则更为顺利。万广把监考军官拉去打麻将,赵贯彻则叫士兵们拿着书抄写答案,使考核得以圆满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