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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善因善果
考核结束后,可奈心情挺愉快,于是就去山坡上的杂货店花花钱。很多时候,可奈把花钱当成做好人好事。可奈爱做好人好事,归功于他受过良好的正面教育,尽管为此他吃过亏上过当。小时候,幼儿园阿姨要他和别人友爱,他就从家里拿水果,给班上一个胖小孩吃。后来,那孩子喜欢上吃可奈的水果。有一次,可奈从家里带来胖小孩不喜欢吃的烤红薯,那孩子便生了气,当时就把他按在地下捶了一顿。上小学时,班主任教育他们要拾金不昧,可奈就四处乱转,在马路上、商店门口、胡同里捡上一、二分钱交到班主任手里,可并没受到表扬。于是,他从父亲口袋里拿了三十块钱,当作捡到的失物交给了班主任,随后就受到了表扬。在初中一年级政治课上,老师要他们无私奉献,可奈就时常到建筑工地、垃圾堆捡些废铜烂铁去卖。实在捡不着,他就把家里或者邻居小厨房里的钢种锅、铜勺弄走处理掉。他卖了钱自己不用分文,而是买来好多铅笔,偷偷放到同学们的课桌里。但是,没一个学生站出来把事情公诸于众,并且找出好心人,他们都觉得如果有便宜不占或者把便宜事告诉别人,那就是所谓的大脑发育不全。向同学们无私奉献铅笔半年后,突然有一天,可奈在工地上捡一截埋藏在地下的电线时,被220伏的电流击倒在地。人们把他送到医院里抢救,他才脱离了危险。之后他说出之所以这么做是听老师的话,是为了无私奉献。可当大伙得知他奉献的铅笔有些是拿邻居的钢种锅和铜勺换来的,立刻把他看成需要提防的窃贼。家人不得不把他转到新学校读书。有一年冬天,他还上着高中,突然对父母说他要投笔从戎,要去奉献青春。他的父母文化水平低,不明白里面的含义,以为他要偷拿邻居的各种笔去卖钱,换来东西无私奉献给那帮浑蛋同学,就苦苦哀求他别再做傻事。可奈表情严肃地把投笔从戎的意思解释给父母听,他们立刻笑逐颜开、大喜过望。因为他们家里从没有一个人当过兵,更没有出过一位有权有势的将军,既然他们的儿子心肠好,有志向,从小又有那么大的胆量,所以,他们为什么不倾力支持呢?那对向来十分悭啬却有些钱的商人夫妻四处拉关系,总算托一个能人把大笔现金送给一个军界高级首长的女儿,为可奈换来一张入伍通知书。 在新兵连,可奈爱做好人好事,班长、排长乃至连长都得过他的好处,而且表扬过他。到了司训队,可奈依然爱做好人好事。每次何布鼓动大伙发扬班长的优秀传统,可奈总是奋起响应。训练前,他喜欢趁吴中义不注意,鬼鬼祟祟把可口可乐、巧克力、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放到驾驶室里。当吴中义问他,东西是不是他买的,可奈却连连摇头、一口否认,迫使吴中义放弃对他的表扬,转而表扬何布。同时,还对他的穷酸表现破口大骂一顿。每到这时候,可奈总是禁不住一阵狂喜和振奋,他认为自己能偷偷为别人做些好事,还没被发现,本身就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奈很珍视战友之间的宝贵情谊,常常主动买来东西供大伙吃喝。这天晚饭后,宿舍里只剩下他跟何布,他掏出两根预备多时的火腿肠,一根递给何布,一根自己剥开了吃,边吃边说:“味道还可以吧。我就喜欢吃这种火腿肠。” 何布一边垂涎三尺地准备猛吃火腿肠,一边用盛气凌人的否定口吻说:“这种肠比我和班长爱吃的那种差远了。”说着他咬开肠衣,一口就咬下去小半截,而且吃得很带劲。 “可这种肠比你那种贵一倍还多哩。” “嗤—,贵的就好啊?我看不见得。如果贵的就是好的,班长早就不抽外国烟,去抽大中华啦。那我们那两个钱更完蛋啦。可实际怎么样?他偏偏爱抽呛人的外国烟。这说明贵的不一定是好的。”何布以他的逻辑,阐述完他的真理,又是一大口下去,把剩下的火腿肠报销了。 “你说的太对了。今后,我听你的,也买那种便宜火腿肠。”可奈细嚼慢咽着他那还剩下三分之二的火腿肠。 何布巴及了几下嘴,觉得还没有完全品尝出火腿肠的味,就一把抢过可奈手中的肠子狠咬下一大口,搞得那截肠子所剩无及。他边吃边用劝告的口吻说道:“其实这种味道也不差,要是你吃,还是买这种,你有钱嘛。哎,对了,你先借我一百块钱用用,我这阵儿手头有些紧。” “没问题。缺钱你只管说,我早巴不得借给你钱了。可你老是给班长买这买那,我觉得你特趁,所以就没敢提借钱的事。”可奈眨巴着那双充满善意的眼睛,看着何布说。 何布避开可奈的目光,态度严肃地说:“钱我有的是。不瞒你说,我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大款。早先不让做生意时,他就和我大伯干过投机倒把,主要是往城里贩运大米。为了这,他还蹲过监狱呢。”提到父亲受凌辱的历史,何布显得沾沾自喜。 “这些年他老往广东那边跑。去得时候就扛个被子卷,回来时总能搞到千把块!他从来不跟我们说他搞什么买卖,但我一猜就知道他准是在广东省海南市走私进口小汽车。海南在海的南边,海的北边是香港、日本、美国和西欧,就是万导在政治课上讲的西方资本主义,那地方小汽车多得数不清,我爹就托当地人买些便宜货,然后搞到海南一转手,立刻就发啦。跟你说了可不能对别人讲,我爹他们走私一辆小汽车,最少净赚上三头二百,他一年至少搞上百八十辆。不过,搞走私上税上得多,国家对这一行总要抽很高的税,搞到最后,也挣不了几个。加上他在那边还养了小蜜——懂什么是小蜜吧,就是自己不挣钱,却总花男人钱的那种妞儿,所以,带回家的也没多少了。可我爹对我还不错,只要我开口,他少说也给我个千儿八百,我实在不好意思再管他要了。这阵子,他又要搞一批走私小汽车,资金周转不开,等那笔大生意做完了,我爹又可以到手千把块,到时候他一准给我寄个整儿。” “是一千吗?”可奈眨着眼睛问。 “那还用说。” 看着眼前这位自称亲爹在海南走私汽车的战友,可奈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敬意,他用羡慕的口吻说道:“想不到你老爹这么有本事,我爹妈可比不了。说起我爹妈,他们光会承包市里的大商场,卖些电视、录相机、录音机、电冰箱、洗衣机捂的,一年挣不了几个钱。去年他们把所有钱拿出来,又借了很多钱,在市中心盖了几间商铺,欠的钱现在仍没还清,可他们花起钱来还是大手大脚的。我来的时候,他们一下就给了我二万块。” 听了这话,何布眼中突然放射出贼亮贼亮的黄色光芒,还迫不及待地问:“二万块,真的?你放哪啦?” “放在一个我不好意思说的地方。主意是我妈出的,以后你就知道啦,现在我暂时不想对人讲。” “你不讲我也知道。二万块?哼!”何布带着怀疑的口气说道。 “就是二万块。当时我不想带,他们偏要我带上。可一下把这么多百元票子和一个存折放身上实在麻烦,不放身上又不太安全。我说不带,我妈就一个劲哭。” “来的时候我爹也让我带一大笔钱,可我就是不听他的,他不过是个作生意的大款,凭什么要我听他的?再说,到了队伍上吃的是不花钱的饭,穿的是不花钱的衣服,要钱有什么用?所以,我一分钱也没要他的。” “你可真行!说什么我也学不来你那份机灵劲。对了,既然你老爹是作生意的,我爹妈也是,那今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是战友。”何布纠正他说。 “对,是战友是战友。”说着,可奈转过身,解开裤带,从内裤兜里取出一张百元钞票,然后系住裤带,又转回来,把钱交到何布手上。他诚心诚意说:“你先用着,要是你爹的钱还周转不过来,你告诉我,我还可以借给你,帮你和你爹渡过难关。” “不用,我根本不缺钱。别看你家有俩钱,要是和我爹比起来,你们那俩小钱根本不值一提。”何布接过钱大大咧咧装进了口袋。 “对,你说的一点儿没错,你们家绝对比我们家富,你给班长买这买那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可奈用赞许的口吻说。何布傲慢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何布觉得很无聊,就气哄哄地对可奈说:“你真是个抠逼!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是舍不得把好烟拿出来,让咱们吸吸。” “咳,我都忘了。我不爱抽烟,所以老是忘。”说着,他连忙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何布并且为他点上。何布抽了一口,对可奈表扬道:“嗯,你嘛,我比较欣赏,因为你比较够江湖。他们那几个,我谁也瞧不起,这个班里除了班长,只有你还算好样的。” “你也是好样的,从那次你和得根的事上,我就看出来了。当时还以为你准得被退回去,结果,你却啥事也没有。你说说,你是怎么闯过那一关的。” 听到有人再次提起那桩倒霉透顶的事,何布立刻浑身冒汗,冷掉半截。他稳了稳心神,才哆哆嗦嗦地说:“那…那…那次啊。小事一桩。他俩不给大家作作样子怎么行?所以,他们一个宣布要开除我,另一个却宣布要给我奖励。这样,他们脸上有光,我也不丢面子。哼,得根那小子要不是沾我的光,早被开除了。” “可他总说他有个表舅是大校哩。” “大校?!”提到大校两个字,何布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要真有当大校的表舅,他早就一天到晚哈哈大笑了。要是我有的话,我就那么干。那一套只能骗得了你们几个新兵,想懵我,门儿都没有。” “但他也没被开除啊?” “不是跟你说了,是沾了我的光。他们两个……”何布边说边用食指向上指了指。 “你明白是谁吧?” “我明白,是队长和指导员。” “对喽。他们两个觉得,要是我一下跪就饶了我,而他没下跪却把他给开回去,那恐怕不合理,也不公平,所以,就像饶了我一样饶了他。现在你明白了吧。” “噢——,我明白了。可他们为什么给你这么大面子?你别说,让我猜猜,嗯——,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爹在做走私生意,对吧?” “不——是。做生意的在他们眼里没地位。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主要是因为我有大关系!比得根的关系大十倍还多!实话告诉你,连军团长、政委见了他,也怕得要死。” “是啊?那他肯定是将军。” “那还用问?” “木马几练习?” “木马四练习。” “一练习是少将,二练习是中将,三练习是上将,四练习!我的妈呀,四练习是大将!”可奈惊叹道。 “对,就是大将。”何布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 “大将?我可从来没听说现在有大将呀。” “这是军事机密,暂时没公开。因为功劳太大,所以是偷偷提拔的。” “噢——,我明白了。可他倒底是谁呢?” “这可不能告诉你。泄了密谁负责?”何布斩钉截铁地说。 正当可奈为何布不肯透露秘密而深感失望之时,得根、钢栓和贾贵包回来了。何布不再说话,而是坐到一尺高的小马扎上,伏在床上假装看那本厚厚的理论书。得根几个也一样坐下来,温习那些学好了也用不上,却又不得不学的文字和构造图。 得根与何布发生冲突后,相互不再往来。其他人由于担心与他俩任何一个太接近会得罪另一个,所以,他俩同时在的场合,班里的人都不爱说说笑笑了。这种时候,可奈便做起好人好事。他拿出一包花生米,给每个人发了一把,然后,兴致昂然地说道: “班长录音机放的磁带我家里都有,我还有个Walkman,就放在包裹库的携行包里。” 钢栓感兴趣的问他:“是什么牌子的?” “是日本最有名的索尼牌。” “它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是听歌儿用的。”可奈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钢栓,说:“咦,你问我是什么牌子的,我还以为你知道Walkman是什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你所有东西都有牌子。” “对,我的东西都有牌子,而且都是名牌儿。我的衬衫是金利来的,内衣内裤是宜而爽的,羊毛衫是蒙特娇的,皮鞋是老人头的。” “是啊?这些东西现在放在哪儿?我真想瞧瞧。” “咳,别提了。衬衫和内衣裤都让新兵班长借去啦。羊毛衫呢,排长说不让穿,也给拿走了。后来,新兵连长发现我有双老人头皮鞋,就规定新兵不让穿皮鞋,当下就给没收啦。” “然后呢?” “过了几天,我看见新兵营长穿上了那双皮鞋。虽然那是双真正鳄鱼皮的,但也算不了什么,反正到时候家里人又会给我买一双。” “你家可真有钱呀。”钢栓感叹说。 “凡是我喜欢给别人时,我都挺大方。但他们那么干我也心怀不满,有时候还特别窝火,可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当兵的必须服从当官儿的命令呢?”可奈吃完最后一粒花生米,拍掉手上的皮说:“不提这些啦。走,钢栓,跟我去杂货店。” “又把地上弄这么乱,还得我来打扫。”贾贵包嘟嘟囔囔说。 “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噢,轮到你值日了,你就发牢骚。别人值日,你不也一样往地上乱扔?”钢栓立场坚定地站在可奈一边反击贾贵包。 “谁也没请他买花生米,是他自己愿意。”贾贵包说。 “别吵了,别吵了。没人扫我来扫。”何布恰到好处地站起来,从门后拿出扫帚,把地扫了。可奈激动地望着何布,说:“够江湖。”然后,他和钢栓出了门。 可奈他们住的这栋营房以及并列的另一栋营房是司训队最靠北的班排宿舍。在营房百米之外的北山坡上,有二间用破砖烂瓦建成的平房。一间较大的平房开成了杂货店,另一间住着店主一家六口人:店主夫妇、他们的老父亲和三个孩子。杂货店的经营范围很广,不仅销售日用百货、食品、烟酒、小家电,也出售麻将、牌九、常用药品、避孕用品和黄色画片,而且不论白天黑夜,随时收购汽油、机油、齿轮油和其他军用物资。另外,店里还摆了两张桌子和十几把板凳,供有钱有闲的官兵吃吃喝喝。他们童叟无欺,官兵平等,从来不公开地干坑蒙拐骗的勾当,还企图凭着勤劳朴实,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 可奈和钢栓到杂货店时,已是晚上八点,可买东西的士兵依然挺多。店老板在百忙之中,没忘记热情招呼可奈,因为他对这个微微有些发胖小伙子的印象挺好——这个人从来不欠一分钱,而且几乎每天都光顾他的小店。 这次可奈买了两听啤酒,一听给钢栓,一听自己喝。只见他右手大姆指、食指稍一用力,撕开易拉罐,往嘴里灌了几口酒,才转身出了小店。钢栓也想学学可奈的潇洒动作,却因用力过猛,扯断了拉环,但这难不倒他——他用牙齿咬开了罐子,只不过让喷出的啤酒弄湿了嘴脸。他边走边猛劲往嘴里灌酒,刚出门口几步远,他的酒已经喝光了。 可奈品了两口啤酒,说道:“一吃肉和花生米就想喝点儿。你呢?” “我啊,我更是。在家那阵儿,我老偷俺爹的酒,那劲头儿,啤酒比不了。可这啤酒喝着比那酒强多了。”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你?嗯—,够朋友,够意思,嗯—,对了,你也够江湖!”钢栓冲可奈竖起了大姆指。 可奈听了这话,把罐里的啤酒一口喝干了,还把易拉罐按扁,一甩手扔了出去,只可惜扔得不算远。然后,他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咯,随即露出得意的微笑,因为事实证明,钢栓没白喝他的啤酒。他正想学着万广上政治课的口气,给钢栓讲些有关战友之情的大道理,突然,贾贵包冒了出来,大声对他俩说:“赶快回去,班长说要开一个严重的会!”刹那间,可奈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在靡靡之音熏陶下,吴中义的修养得到很大改善,他与其他班长的私人关系也变的相当融洽。这次召集全班开会,正是因为他刚参加了本排班长钱得举的生日宴席。那顿宴席让钱得举的弟兄们破费了几百块钱,但举行宴席时,大家却装作很开心的样子祝愿班长能活千年万年。酒席中,给吴中义印象最深的是那块价值200多块的三层生日蛋糕和那瓶同样价值200多块的五粮液酒。吃着松软、油腻的蛋糕,喝着昂贵的五粮液酒,吴中义再次感到遭了手下人的虐待和侮辱。他暗暗发誓:必须争取到自己理应享有的特权。于是,他对钱得举表示了言不由衷的祝福后,也发出了邀请:“后天是我生日,我也准备搞一个像样的怕替,到时候你必须来!” “没问题。哎,你的生日不是……,噢——,对,就这么办。”说完,钱得举心领神会地笑了。 此刻,吴中义躺在床上,双脚搭在床架上,嘴里叼着烟卷并任由它自由燃烧,却不去吸它一口,就等着把人都召集起来。没多大工夫,贾贵包把可奈和钢栓叫了回来,吴中义开始踌躇满志地对站得笔直的下级训话:“今天我参加了一个生日怕替。你们谁懂啥叫怕替?估计你们不懂。那是句香港话,它的意思就是在好日子里怕被人踢了屁股,于是大家凑到一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那样,就没人敢咋着啦,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今天是咱们排钱班长的生日怕替,他过得可真牛逼,那蛋糕有恁老高,那酒还是五粮液的,他和他们的弟兄们真高兴,瞧瞧人家那团结劲,咱们真没法比。但是,我今天也特别高兴,因为后天我也要过生日啦。到时间,我准备送给你们每人一件礼物,你们可得准备好了。我可真要送给你们礼物。” 吴中义刚打算让何布谈谈对生日怕替的看法,何布却抢先一步站出来表了态。 “嘿嘿嘿,班长太关心我们了。班长过生日,我们应当送班长礼物才对,怎么能收班长礼呢?” “没关系!虽然你们从来不像别的班的兵那样老送班长礼物,不仅没老送,而且一件也没送,但我还是要送给你们礼物。”吴中义躺在床上,用高瞻远瞩的口气说:“到时间,我一定要让你们大吃一惊。我已经全想好了。” “嘿嘿,班长对大伙这么关心,这么爱护,那我就代表大伙说说我们的想法。我觉得一个班集体要有荣誉感和团结感,既然钱班长他们怕替的蛋糕有那么高,那我们怕替的蛋糕也应该有那么高,甚至还要超过他们。” “没错,何布说的一点儿没错,我们就要见第一就争,这一点你们几个要多向何布学,他是你们几个努力学习的榜样。”为了振奋大家萎靡不振的神经并激励斗志,吴中义突然间坐起来,并大声问道:“咱的怕替蛋糕一定要超过他们,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几个人习惯性地喊到。 “喊的没一点儿劲。不管有没有劲,到时候见。”吴中义心满意足躺到床上,打开录音机,听起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歌曲。见大伙还笔直地站着,他大度地挥挥手,示意大伙该干什么干什么。士兵们坐了下来,摆出聚精会神的样子看起理论书,实际上心里却非常烦躁,有的人可以说烦燥到了极点,特别是得根。 自从上次挨了赵贯彻的整,得根渐渐怀疑起自己的优越感,甚至生出自暴自弃的情绪。这种情绪像落进清水中的一滴黑墨水似的慢慢扩散,直到它使得原来的清水完全变成浑水。 那次事情后,得根怀疑何布实际上有更大的关系,队里才没敢开除他。而且何布这家伙虽然长得瘦小却蛮有力气,上回还把他的头搞破了。他实在有些怕何布,更有些痛恨何布。同时,他认为何布是一个无耻小人,专门用损害大家的法子去讨好吴中义。作为一个有脾气的好人,他下决心要找个机会整整何布,那怕自己因此真的被退学。于是,当何布趁吴中义上厕所,提议大家快些为生日怕替捐款时,得根严肃地向所有人宣布:“我没钱,也不参加什么鬼怕替!”然后,就一声不吭,继续看他的书。何布觉得这一招是冲着他来的,可就是不敢采取反击行动。 何布现在很怕得根,他断定这次自己没被开除走,是沾了得根的光。得根有个当大校的表舅,他表舅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外甥被开除,那会丢他的脸面。所以,在接到得根密报后,他给队里头头摇了电话。于是,赵、万二人为掩人耳目,表面上宣布把他开除,却没有真的那么干。这样,得根没被开除,而他何布也留了下来。但也许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不管怎样,何布现在不再敢招惹得根,他怕得根再次打破自己至今仍隐隐作痛、呼吸不畅的鼻子,那样的话,也许自己又会情不自禁地搞破得根的脑袋。 第二天,何布找机会把可奈的Walkman骗到手。傍晚,他趁吴中义一个人在宿舍吃羊杂拌时,心花怒放闯了进去,大大方方地把Walkman放在班长的眼前,说:“班长,这是我爹当初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值好几百。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它可是来自外国的正宗进口货。” 吴中义眼前一亮,使劲咽下没嚼完的一口食物,满面春风地抱怨道:“这个呀,我早就有了。我那可是个美国货,也是我爹当初给我的礼物,你这个根本不中。不过,也不能浪费你一片苦心,先放这儿吧。”说完,吴中义手急眼快地把磁带装进Walkman,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戴上耳机,躺倒在床上,听起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Walkman播放音乐的效果真是棒极了,搞得吴中义兴奋地晃起了两条麻杆腿。 何布趁机又溜出门,截住正往宿舍走的可奈,心急火燎地说:“班长生日明天就到了,可蛋糕的事怎么办?” 可奈心平气和地说:“大伙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买一个更大的,超过钱得举他们吗?” “得根说他没钱,你说该怎么办?” “没钱他会借啊。” “可他根本没借。他这么干就是想惹班长生大家的气,然后把咱们班搞垮。反正他惹再大的事,他表舅都能给他兜着。”何布义愤填膺地说。 “他真能把咱们班搞垮?”可奈对此有些怀疑。 “当然了。班长一生气,咱们就开不上车了,那咱们班不就垮了? “倒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替他办。”何布提议道。 “咱们替他办?” “对,咱们替他办。” “替谁?” “当然是替得根那杂种。我的意思是说我以他的名义从你这借200块钱,然后,加上咱们几个凑的钱,买上个大蛋糕和五粮液,先把那个倒霉的怕替过了。最后,得根那个杂种知道咱们的好意,准会把钱还给你。我的主意怎么样?” “唔,高招,真是高招,如果我爹妈有你一半的聪明劲,他们肯定比现在更阔、更有钱,那我们就可以给班长买一个更大的蛋糕了。你真是好样的,真够江湖,就这么办。”说完,可奈背过身从内裤里拿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了何布。 何布刚接过钱,就操着相当自然的口气说:“刚才我听你的Walkman被班长抓住啦,他二话没说就没收了。他这么做绝对没错,因为我知道上级有规定,不准士兵随身携带Walkman之类的外国东西,否则要给处分。我怕班长找你麻烦,就没说Walkman是你的,把责任全揽到了我身上。我才不在乎他们给我什么处分。他们一给我处分,我立刻会给我的关系打电话,他们怎么给的,还得怎么给我撤消。要不然,他们的官儿就别当了。” “真有你的,你……你太够意思了,你比班长还行。”除此以外,可奈再也找不出更恰当的话语表扬何布了。 吴中义的生日怕替说到就到。班里的三屉桌上果真摆上了一个大号蛋糕,它的确要比钱得举的生日蛋糕高一层,却比那个蛋糕小一圈,两相抵消,重量相同。酒是精装五粮液,而菜的品位与蛋糕和酒不太相称,它们主要由花生米、肉罐头和凉拌菜组成,但这已经让班里多数集资人囊空如洗了。吴中义不仅叫来钱得举,而且还邀请了代理排长许勒令。一来是对许勒令考核前花钱打探消息表示感谢,二来也是为了获得许勒令的好感。当许勒令走进这间关掉电灯却点起蜡烛的房间时,差点被门坎拌到在地,摔掉门牙,他刚要对这种不合规定的做法进行严肃批评,突然看见那盒尚未打开的五粮液,心中立刻凭添了许多温暖与感激之情。但他想到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代理排长,不能像个没入流的班长那样过于喜形于色,而是应当像个有派头的校官那样见多识广、处变不惊,于是,他道貌岸然坐到了冲着门的首席位置。 在推来推去的礼让中,许勒令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通生日祝辞,然后,神情庄严带着士兵们唱了曲国外传进来的生日歌。为表现超乎寻常的乐感,他还装成乐队指挥,舞起节拍。吴中义吹灭蜡烛,切了蛋糕,酒宴就开始了。许勒令不失时机端起容量四钱的酒盅,心情沉痛、语调悲哀地说:“今天是中义生日,我事先都不知道,所以,我先自罚三杯,表示歉意。”说着,他就如是做了。 三杯过后,他先大嚼大咽了一通下酒菜,又痛苦不堪地对大家说:“上次钱得举过生日没叫我,说明我对下级不够关心,所以,我还要自罚三杯,表示歉意。”他如是做了。 六杯过后他又大嚼大咽了一通下酒菜,悲伤不已地对大家说:“上次考核,我为大家搭了烟酒出了力,大家也没报答我,说明我这个排长的工作能力不是全师第一,所以,我仍然要自罚三杯,以表示歉意。”他又如是做了。 许勒令自罚了九杯后,才正式命下级开始推杯换盏。下级们知道酒的价值,谁也没敢倒瓶里的酒,而是以水充酒,向上级致敬。吴中义和钱得举的杯里倒是白酒,可他们没敢多喝,他们觉得自己的地位可能还不适合喝如此昂贵的酒——前二天的酒不仅让他们头痛了一天一夜,而且还鼻子出血,眼睛痛肿,看东西也看不清了。于是,他们毫不心疼地把喝名酒的机会让给了他们很讨厌的上级——代理排长许勒令。 何布也不心疼那些酒,因为这瓶包装精美的五粮液,是从乐关市一个充斥假货的市场买的。每次他不得不和有权有势的上级打交道时,就去这个假货市场溜上一圈,这回也不例外。他只花了相当于真品六分之一的钱,就买到这瓶五粮液。这样,他既可以不为这次倒霉的怕替掏一分钱,还可以把大伙凑的钱克扣一部分,寄给他的父母。其实何布的爹根本没做生意,他要自己耕地种田,还要忍受乡村恶霸的压迫和盘剥,连养家糊口都很难。 许勒令喜形于色地喝着他最爱喝却从没喝过的五粮液;吴中义和钱得举边嚼着油腻的甜蛋糕,边低着头嘀嘀咕咕;何布大口吃着红烧鱼罐头,可奈吃着清淡的花生米,钢栓和贾贵包轮番地吃着各种食品,只有得根闷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吃东西。 得根正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应当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原来的部队去。眼下,他不仅失去了以往的优越感,而且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还会遇见倒霉事。拿上次与何布打架的事来说,他既不清楚是谁向队里告发了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队长宣布开除他,而指导员却把他留下来,还宣称要给他奖赏——虽然根本没兑现。这件事让他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同时,他发现吴中义从那以后,常常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似乎根本瞧不上他这个有硬关系的下级。说到关系,现在他渐渐知道身边几个战友也很有关系。佳美曾是军团后勤部长的公务员,虽然不是首长的亲儿子,可对首长比对亲爹还亲;可奈是来自大城市的公子哥,父母很趁钱,在这个有钱就有了一切的年头,他比谁都更优越;钢栓的家在一个乡政府所在地,虽然只能算半个市民,可他爹却是个税务所长,也称得上是个官儿;贾贵包的干爹是他们村的村长,官职虽然小得不能再小,但村长的亲生儿子,也就是贾贵包的干哥哥却是本省政府里的局长,和军团的大官都说得上话。几个人当中最厉害的可能得算何布,据可奈讲他的关系是总部里的一个大将。虽然得根从没听说队伍里有大将这等军官,但大将肯定要比大校更有地位,权力也更大。单凭何布最会拍班长马屁这点看,他一定受过大人物的真传,因为所有大人物都特别会拍马屁,他们要是不会这一手,就没法升官,更不用说当大官了。何布不单有大关系,更可怕的是他极为阴险毒辣。这次给吴中义过生日怕替的事就是个明显的例子。本来自己已当众宣布不参加集资了,可是那家伙却照样办回了五粮液和生日蛋糕,真不知道何布又要耍什么花招坑害自己。他的确是个坏蛋中的坏蛋,人精中的人精。自己就是有再大的本事,再大的关系,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为好。 当然,回到原来那个连队可能也会有许多不如意,但起码不用总给班长买这买那,也不用老是遭班长的白眼。反正自己在家时已经会开四轮拖拉机,还跑过远道拉过货,而且从没出过车辆事故,可以说是一名合格的司机,完全没必要在这里混日子。至于说驾驶本,到时候让家里和表舅打个招呼,他会帮自己办好的。如果回到原来那个步兵连,靠他的关系和素质,用不了多久,说不定他也能当上班长,今后还可能参加入学考试,到军校去深造,有一天当个军官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他决定就在今晚向排长提出退学申请。 等到许勒令喝得两眼发花、双手发麻、舌头根子发硬、满脸紫红时,得根慢慢站起身对许勒令说:“排长,我不学开车了,我要退学。” 许勒令瞪着通红的眼睛听得根说完话,楞了二、三秒,然后“啊”地大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接着便混身抽畜,口吐白沫,人事不醒。第二天,他的眼睛就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