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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遇难成祥
凭赵贯彻和万广的过硬素质,他们应当十分熟练地达成默契,异口同声否认医院里的伤兵是司训队的人。但他俩谁也拿不准否认这件事是不是对自己有好处,同时,对对方有坏处,于是,都没那么做。直到他俩看到那辆山沟中的汽车残骸,才不得不心虚地承认车是他们的,因为残破车门上面的车号表明,车是11A师司训队的,而且是钱得举的。事到如今,他们要想不认那个快被烧焦的大兵,就必须把失踪的钱得举找回来。 “车是你们的吧?”在11A师思想工作部办公室,昨晚刚笑纳了赵、万二人中秋节礼物的当主任把脸一抹,气势汹汹地逼问起他们。按照常规,司训队是后勤部直属分队,它的事理应归后勤部处理。但由于事情涉及到人员受重伤、车辆起火报废,还可能牵扯到刑事案件,所以,师首长指示由思想工作部门介入调查。当主任一想到平时后勤部的人、钱、物都不让他插手,可他们惹出了麻烦却要让他来擦屁股,气就不打一处来。 赵贯彻和万广都不敢吱声,生怕当主任把矛头指向自己。 “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当主任问。 可赵、万二人仍不说话。 这下当主任火了,他“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赵、万二人破口大骂起来:“你们两个浑蛋怎么当的主官!那个兵只不过全身烧成了黑碳,你们就认不出来了。要是你们被火烧了,别说才烧成那样,就算被烧成灰儿,我照样可以认出来!所以说,你们纯粹是一对浑蛋!” 当主任说着说着便走近了满头大汗的赵贯彻和万广两人,甚至连唾沫星子都喷到他俩脸上。他两手叉腰,来回踱了几圈,走到比他矮半头的万广跟前质问道:“你先说说你们队这两天少兵没有?” “报告首长,我们队这两天……,这两天我们队……,对了首长,这星期正好是他值班,他是队长,我是指导员,具体情况他最清楚。”万广想用智慧把当主任的火引到了赵贯彻身上。 “那你是干什么吃的?不值班就可以擅离职守,让士兵们放任自流?你算哪号指导员?简直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蠢驴!总有一天我要找你算账!”当主任又指着赵贯彻问:“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们队这两天一个兵都没少。就是昨晚上有个班长被他们排长派出去执行任务,现在……现在我马上去了解具体情况,然后立刻向你报告。”赵贯彻答道。昨晚上,他发觉钱得举的车没在车场,就问了许勒令。当时,许勒令支支唔唔说钱得举是去给轮胎充气,自己也就没有深究。 当主任记得这个队长来头不小,此时情况仍不明朗,所以,他没对赵贯彻大施淫威,只是命令道:“快,立刻回去查清楚,迅速向我报告。” 赵、万得令,立即赶回队里,把许勒令叫到队部会议室进行查问。 “钱得举现在究竟在不在队里?”赵贯彻一见到许勒令,就恶狠狠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我正要向你们报告,钱得举昨晚私自开车外出,现在还没有回来。” 听了这句话,赵贯彻甚至顾不上给许勒令几个耳光,就瘫坐在地上。万广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着。他走上前推搡着许勒令,说:“你他妈害死我啦!你他妈害死我啦!你知不知道钱得举开车掉到山沟里,已经给烧成黑人啦!” 许勒令知道万广一向喜好夸大其辞,因而对他的话不太相信。但向来令人害怕的赵贯彻也惊慌倒地,凭经验他立刻觉出大事不好,结合钱得举一夜未归的事实,基本上可以断定那小子一定出了事。为开脱自己的责任,他连忙把吴中义告发的钱得举嫖娼一事讲了出来,还添枝加叶编出一些细节,使事情变得更加可信,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总把裆部对着赵贯彻的嘴脸。直到赵贯彻大吼“滚蛋”,他才跌跌撞撞逃出队部。 事态到了这种地步,赵贯彻明白单凭自己的能力已无法应付局面。他只能依赖七号首长亲自出马活动,才有可能逃过这一劫。运气好的话,年底调副营的事兴许还不至于泡汤。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关于钱得举的情况报告写得含糊其辞。干这种事当然只有万广能胜任,于是,他决定立刻与那家伙尽释前嫌。 赵贯彻从地上爬起来,又跌坐在椅子里,用比平时温和得多的口气对万广说:“万老兄,不管钱得举私自外出是嫖娼,还是去做好人好事,反正出了车毁人亡的事,我们都要沾包,搞不好都要倒大霉!你说是吧?” 此刻,万广也正在盘算这件事对自己是否有很可怕的影响。如果从笨蛋首长的角度去考虑,他和赵贯彻都是司训队的主官,虽然他管的是思想政治这类空洞事,赵贯彻管的是训练这类实际事,但出了车毁人亡的大事故,他们都要挨上级的批,甚至都要被撤职查办。所以,他理应和赵贯彻精诚团结,一起去弄虚作假,推卸责任,逃避处罚。但假如那个笨蛋首长尚有一点小聪明和公正的话,就会区分两个主官的责任大小,再分别给予不同的处分。眼下,以他自命不凡的智力来判断,这件事情中赵贯彻理应负有比他大得多的责任,也自然应当受到比他更为严厉的处分,直至开除军籍,蹲监坐狱。毕竟,这一周轮到赵贯彻担任值班。昨天晚饭前,他拉上自己去给当主任、后勤部长等人送中秋节礼物。之后,他回队里继续值班,自己则跑到外面会情人去了。虽然不在队里,但他断定钱得举外出绝对与赵贯彻有关,钱得举若真是出去嫖娼,也一定得到赵贯彻批准,甚至很可能是替赵贯彻去嫖。因此,他要旗帜鲜明站在正义一边,把真实情况向上级好好汇报汇报,不仅把眼前的这桩事,连赵贯彻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给他揭出来,这样,他万广就能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战役中,把骑在自己头上的赵贯彻打垮,重新在司训队确立领导地位并夺回财务签字权。 想到这些,万广立刻纠正了赵贯彻:“赵队长,到了这种时候,我们都要站稳立场,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最好少用我们之类的词儿,免的首长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 赵贯彻听出万广话里有话,再想起刚才在当主任跟前,万广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可惜,此时他已浑身无力,只好用凶巴巴的目光狠狠地瞪着万广说:“妈了个逼!老子要是死了,第一个拉你垫背!”说完,他站起身,垂头丧气出了会议室。 见赵贯彻居然没像以往那样对自己大打出手,万广心里简直比吃了蜜糖还甜。他摆出跳华尔兹的舞姿,连着在原地转了十几圈,直到晕头转向为止。等他头脑稍一清醒,就立刻潜到各班排搜集对赵贯彻不利的证据。当他听说昨晚赵贯彻曾经命令各班把油箱里多余的汽油都交到队里,顿时双眼放光,心花怒放,赶紧把这条信息记到随时携带的小本子上,并当即决定直奔当主任办公室去汇报情况。为提高效率,他竟然坐起出租车,但到了凉城师部大门口,万广却不给司机车费。 “过两天我让人给你抽五十个油,算今天的车钱。”万广说。 “哎呀,老兄,你坐了我好几次车,总也不给现钱,说给油,至今也没见到,我知道你是当官儿的,可你说话还有没有准?” “你只管放心,兄弟,我马上就要大权在握了。到时候,你要多少油,我给你多少油,反正公家的东西也没个数。今天就这样了。” 万广蹦蹦跳跳跑进当主任办公室,连敬礼都没顾得上打,就把钱得举外出的因由全兜了出来,还把全部过错都一骨脑推到赵贯彻身上。最后,万广兴奋地搓着双手,欢欢喜喜说道:“当主任,其实那个赵的言行我早看不惯了,也早想向您汇报。不过,一直找不到好机会。现在,好机会总算让我逮着了,这下他想跑也跑不了啦。” “这么说你早就预谋搞垮你的搭档喽?”当主任睥睨着万广,问道。 “不不不,主任。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把真实情况报告给您,好让您掌握第一手资料。这样,您就能更英明地发号施令,我也能跟您学习好多学问,取得更大进步!”万广急中生智说出了这番话。 当主任听得很惬意,他点点头表示赞许,说:“学习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喽,如果有人犯了错,我们必须勇敢地同他作斗争,并及时向首长报告,必要时就是要搞垮他,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嘛。” “是是是,趁他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的时机不搞垮他,岂不坐失良机,就算他有大首长作靠山,我们也不害怕。何况大首长总是讲原则讲道理的,他不会总为一个以前的小车司机作档箭牌吧。” 听到“大首长”三个字时,当主任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他才又想起眼前这家伙的搭档是防区七号首长的前司机,这未免使他有些郁闷。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小万啊,你今天敢于自揭自丑是很有勇气的,因为犯错误的虽然是你搭档,但你也有份。然而,今后你还应该继续发扬这个优点。记住,在军团调查组没来之前,先不要到处乱讲,这是政治纪律!你先回去吧。” 正当万广乐陶陶梦想着大权在握的美景时,赵贯彻正为找不到七号首长老婆的行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按理说他蛮可以把告急电话直接打到他首长的办公室,甚至卧室,但他实在拿不准:自己这件事在他首长眼里算不算一件很糟糕的事。另外,他首长最愿意听到是上级的坏消息,最不愿意听到恰恰是儿女和亲信下级的坏消息。其中的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上级的坏消息至少能给他带来欢笑,儿女和亲信下级的坏消息只能让他遭受打击、血压陡增甚至旧病复发。但他的老婆则与他稍有不同。她当然也不喜欢听到家人的坏消息,但如果是其他人包括首长亲信下级的坏消息,对她而言则一律都是好消息,要是那些与坏消息有关的人跑来向她报忧,她就更高兴了。因为根据长期实践她发现,凡是报忧者往往有求于她的丈夫,而她可以凭借自己的丰富经验,判断他丈夫能不能帮报忧者解决问题,但无论能与不能,她都会收下价值不菲的礼物或大量现金,同时,活跃活跃她的无聊生活。赵贯彻当七号首长司机时,把他老婆伺候得很周到,几乎被首长老婆当成干儿子。所以,他打算先通过首长老婆来帮他摆脱困境。 赵贯彻没联络到首长老婆——他唤作阿姨的那个老年妇女,便急忙采取第二步措施,联络首长的其他亲属,包括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侄子侄女、外甥甥女一干人等,这些人全都托七号首长的福,在队伍上担任要职或者捞到肥得流油的美差。首长大儿子是一个军事院校的校长,大儿媳是一个大型军事医院的总护士长;二儿子是通信旅的旅长,二儿媳是某疗养院的院长;三儿子是海军某团参谋长,三儿媳是军需仓库主任;首长的大女儿在通信部队任技术部长,大女婿是飞行团的团长;首长的侄子侄女、外甥甥女及其他许多晚辈亲属全在队伍上谋到了处长、科长、股长、营长、连长、司务长、参谋、干事、助理、军医、护士之类的职位。唯一的例外是首长小女儿茅露露,她没有投身于国防事业,却在为国家和家庭的经济腾飞奋力拼博。当然,这些人物赵贯彻不是个个都熟悉,但他知道只要联系到他首长亲属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就很有希望渡过目前的难关。然而,他真的很不走运,一连拔了几十个电话,打了几十个传呼,不是没人接听,就是打通了找不到要找的人,传呼也没有收到一个回电。最后,他一怒之下直接拔打了他首长的办公室电话、卧室电话、秘书电话及移动电话——移动电话的号码是他偷偷从首长保健女医生的贴身日记本上得到了,首长并不知情,但令他失望的是,他仍找不到首长的行踪。眼看着依赖首长逃脱厄运的计划就要化为泡影,他真恨不得立刻开上自己那辆军用吉普车,火速赶到首长身边,让首长保护他,只有那样,他才能摆脱丧家之犬的感觉。但要去首长所在的那座城市不是件简单的事。驾车去那里,路途往返加上办事时间,至少要十二个小时。要在平时的话,他敢于立刻出发往首长那里奔,但现在这种非常时刻,他根本不敢擅离职守。他害怕去了防区也找不到首长——首长很可能下部队视察去了,他也害怕万广等人乘机作乱,他更害怕当主任那一伙上级饶不了他。想到这里,他只好另打主意。 赵贯彻是如此痛苦,可万广却幸灾乐祸、喜气洋洋。他想当然地认为当主任对他的才学、胆识及能力已相当欣赏,现在自己要做的,除了继续搜集对赵贯彻不利的证据,再就是向当主任表一番心意。这样,他就可以对其他军官宣称自己是当主任的人了。他想给当主任搞上三袋、五袋甚至十袋大米白面,又担心当主任家一下吃不了那么多粮食,而且不好处理;他想从队里的器材库推二、三个崭新的轮胎送给当主任,又怕他搞不懂轮胎行市,让收废品的贩子蒙骗,只换到手三五十块小钱,既浪费物资,又会嫌他送得太少;他想从队里各班排的教练车上搜集几大桶汽油——赵贯彻敢弄,为什么自己不弄,送到当主任家里,又怕他不注意安全,引起火灾,把一家人全都烧死。既然这些东西实在不能送,那就只好送高档烟酒、营养保健品甚至现钞,但搞这一套必须用公款才对路。眼下,司务长阮为高已投靠了赵贯彻,总不肯听他调遣,连为他报销饭费发票都推三推四,更别说买高档烟酒了。万广想到用骗术从阮司务长那搞几百块钱,却担心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只好决定先把这事放放再说。他闲来无事,就把三个正式排长叫来训话。他含含糊糊地向他们透露了上面的精神,并暗示某人可能要受到应有的惩处,而某人则有可能因为勇敢揭发坏人坏事,受到表彰,得到升迁。 几个人出了门也没搞明白万广到底想说什么,一排长困惑地问三排长:“他刚才说的某人究竟是指谁?会不会是我们当中的人?” “管他说的那个某人是谁呢!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我们别搞得像他那样神神怪怪、阴阴阳阳就行!” 万广又想到自己以往对许勒令拉拢的少,担心他到关键时刻会反戈一击,出自己的洋相,所以,亲自从炊事班拿了二斤咸盐和几个土豆,俯尊屈就送到许勒令家里,关心了关心他。 从许勒令家回队部的路上,万广和赵贯彻不期而遇,赵贯彻神情焦急地问:“万老兄,我找了你好几趟,你去哪了?” 万广得意地耸起双肩,歪着头问:“怎么,有事儿?” “有点事儿。嗯——,我说万老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统一统一口径,就说钱得举是搞夜间驾驶训练出的意外事故,那样的话,我们的责任就小多啦,上面最多给我们……”说这番话时,赵贯彻陪着笑脸,但万广仍然冷冰冰打断了他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这样做是欺骗上级。作为一名组织培养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者,我坚决不同意这么做!”说完,他就那么高耸着双肩,昂首挺胸地走开了。到了这一步,赵贯彻真有些发懵了。 其实,在赵贯彻拼命打电话找他的恩人靠山时,茅首长家族的首领——北部防区七号首长也正在盘算着找他做些事情。因为首长家族的大财神——首长的小女儿茅露露正策划一桩牵扯到陆海空三军力量的国际大生意。 首长小女儿茅露露喜爱自由,喜爱高大英俊的男人,更喜爱无所不能的金钱,所以,便依托她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及其他亲属建立了一个庞大网络,开展了一系列稳赚不赔的大生意。 她的第一票生意是向她大嫂那所医院提供一次性注射器。那名总护士长利用自己的魅力,迫使医疗器械科长签订了高于市场价格百分之五十的供货合同,而且没给他一分钱回扣。实际上,首长小女儿并不用购入厂家的产品,也不用到银行争取有息贷款作流动资金。她所做的只是让那家医疗器材厂把货物直接送到医院仓库。而医院事先早已把货款打到她公司的银行帐户里,她把应得的留下,然后,把厂家的货款汇走,生意便大功告成。 茅小姐有的是精力,在谈情说爱和作医疗器械生意之余,她发现建筑业的利润也十分可观。于是,便鼓动她任通信旅长的二哥在其职权范围内大兴土木。别看这名旅长在组织训练、管理部队上没什么能耐,但一提到作生意创收,却成了行家里手。在他主持下,那支部队新建了机关办公楼、五个营的宿舍和十多个库所。而所有工程自然全都由他小妹的那家私营公司独家承揽。茅小姐不会让自己的公司干那些粗笨的活计。她只需要把工程转包出去,照样大把大把地赚钱。 之后,她开始多种经营:向军事院校提供办公文化用品,向通信部队提供自动电话程控机,向海军部队提供电子计算机设备,向空军部队提供高档营养膳食,这一系列生意都赚取了相当大的利润。茅小姐间或还作作无本生意。那一回,她和第十七任男友一块到她三嫂位于海边的后勤部队消夏散心,那个担任军需仓库主任的女人大笔一挥,送给她一千公斤食用花生油当见面礼,茅小姐一转手就搞到几千块现钞。 在商海里搏击难免会有呛水的时候。上年秋天,茅小姐最钟情的两个男友作局骗了她,让她花大价钱购进了二十万个从意大利进口的坐便器。但实际上这些所谓的意大利坐便器,全是乡镇企业生产的不合格产品,凡是体重超过三十公斤的人,都可能把它压塌。为销掉这些破烂货,茅露露甚至低三下四地求助于臭名昭著的保健品传销网,但也仅仅骗卖掉十几个,其中就有十个发生了爆裂,伤到使用者的臀部和外阴。经过民事法庭调解,并赔偿给受害人大笔现金,才算把事情平息下来。这一沉重打击,把她几年间作投机生意积累的资本赔了个一塌糊涂。更令她痛不欲生的是,那两个相貌堂堂的骗子情人也卷款而逃了。这不免让七号首长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心急火燎。 尽管首长家族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很有能量的权势集团,但二十万个坐便器的确叫这些大人物伤透了脑筋。虽然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在权力能随心所欲运用的范围内,进行了一番大张旗鼓的厕所改造,把许多老式抽水马桶改装成他们的坐便器,但用量仍不到总数的二百分之一。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坐便器安装到了十分安全的地方,根本伤不到任何人,因为压根就没人有机会使用它们——士兵和下级军官根本没资格用,而有资格用的军官都清楚这些坐便器是什么货色,为保护自己的臀部和外阴,他们宁可去旱厕或者在室外随地大小便,也不去碰那些东西。它们唯一的用处就是供上级首长参观,以展示部队正规化建设的辉煌成果。 为把这些倒霉的坐便器销售出去,茅首长甚至在防区常委会上提出一套方案,要求全区各军团及直属师、旅、团在一年内实现人均一个坐便器的目标,并把它当作检验部队是否过硬的强制标准。正当他准备热火朝天大干一场,反对的声浪开始此起彼伏。 “人均一个坐便器纯粹是形式主义。” “坐便器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体现。” “用坐便器是超前消费,不符合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 “增加坐便器不如增加伙食费,说到底,吃得好总比便得好重要。” 个别人竟然向总部写了告状信,说茅首长搞厕所改造完全是为了帮女儿作生意赚钱,是假公济私。为了不犯众怒——当然是众多更高级别的首长的愤怒,其他人的愤怒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为了不因小失大,最终,茅首长没敢继续推动人均一个坐便器的宏伟计划。 这期间,茅露露在本省省城揽下一桩城市改造的大工程,并为此给该市市委黄书记送去了巨额回扣款。于是,她的资金开始捉襟见肘,难以周转。 危急关头,茅露露又用她的惠眼发现了巨大商机——倒卖外国小轿车。她的这一商务决定主要是基于当代国情。在这个古老国度里,人们非常注重礼仪,特别是那些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进入发展经济的年代后,各级官员都对高级轿车发生了浓厚兴趣。而且最高当局还对哪种级别官员应乘坐多大排量的轿车做了详尽规定,如同某些王朝制定的何种官吏能戴何种颜色的顶子一样。这规定在各级官员看来,就等于有轿车坐是天经地义,没有轿车坐倒成了违反规定。有条件的官员当然会顺势而为,没有条件的为官者也会创造条件,去圆自己的轿车梦。有了轿车,他们就能风风光光地乘车去参加会议、检查工作、会见宾客、调查研究,顺便用公车送孩子上下学、送老婆上下班、送亲戚去火车站、带情人游山玩水、送爹妈去求神问卜以及干其他一些家庭杂事。最重要的是,公家轿车不但配有司机,个人不用买保险、养路费和汽油,而且用起来比私家车更为方便。在轿车拉着各级官员为人民服务的同时,它也为官员家人带来实实在在的福利。唯一的是不足之处是国内轿车产量缺口很大,加上产品不够新潮,逼得官员们只好购买外国小轿车,不管它是合法渠道来的,还是非法渠道来的。 茅露露这次大批量购买的外国轿车是通过海路运进来的。办这种大事当然离不了她的哥嫂、姐姐姐夫。由于有她三哥带领的海军舰艇亲自护航,海上辑私警察根本没敢登上装有一百多辆轿车的滚装货轮进行例行检查。那艘货轮没有在民用码头靠岸通关,而是停泊到一个秘密军港。到了这一环节,最需要的是一个懂运输的人带上若干名司机,把轿车开到距码头二十公里外的飞行团驻地,而那个飞行团的团长正是七号首长的大女婿。轿车存放在那里的飞机修理棚和其他场地,节省大笔仓储费用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没任何国家机构敢到飞行团去查扣违禁物品,连司法机关也不例外。在七号首长家族的外围圈子里,称得上懂运输的当然非赵贯彻莫属,从前,他担负运输首长重任时没送了首长的命,因此,在运输方面他深得首长信任。 当七号首长盘算着让赵贯彻来执行这次秘密使命时,赵贯彻正在水深火热中倍受煎熬。这天下午,当主任把他叫过去了解情况,因为他一口咬定钱得举是在训练中出的事故,惹当主任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临吃晚饭,后勤部长又把他叫过去,他还没开口讲话,那个向来很和谒的上司便对他破口大骂起来。正当他准备遭受更严重的打击、面对更为不堪的局面时,突然接到七号首长亲自打来的电话。首长命他带上10名技术精湛的汽车驾驶员,连夜赶到东部沿海一座秘密军港,执行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使命。首长来去匆匆,竟没容赵贯彻说一句话,便挂断了电话。赵贯彻这下可来了精神头,他用最快的速度招集了10名信得过的班长,命令他们对天发誓:死也不把将要去的地方、干的事情泄露出去。然后,才开上全队最好的教练车,匆忙向三百公里外的目的地赶去。好在他从前去过那里,路线比较熟,午夜时分便顺利到达。他原以为在那里可以见到七号首长并诉说委屈,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首长千金茅露露。茅小姐简括地向赵贯彻布置了任务并留下向导人员,就开车回飞行团招待所休息去了。 虽然没见到七号首长,但赵贯彻像执行首长命令一样,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茅露露下达的命令。到太阳刚爬出海面时,他已经组织人把轿车从滚装船上安全地转运到飞行团。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由于急火攻心,居然发起高烧,浑身上下打起了摆子。当茅露露懒洋洋地睡起来,开着私家车到飞机修理棚检查验收时,赵贯彻终于强打起精神,向她哭诉了自己的冤情。他刚刚把队里车毁人伤的事讲完,茅露露就不胜其烦地问道:“轿车没损伤吧?” “轿车一点儿事也没有。就是我得了重感冒,但不是因为这次任务,全是队里那桩倒霉事闹的,不过,您尽管放心,这点小病我顶得住。为了首长和您,我就算成了烈士也心甘!”赵贯彻慷慨激昂地说。 “哟——,你可真是我爸的好兵。别急,你的事儿我会跟老爷子说,不就是有辆破车烧了,有个傻大兵快不行了?那不算什么?你放心,我保你没事。”说完,茅露露开着车,一路狼烟地走掉了。 正当万广盼星星盼月亮想看看赵贯彻垮台后的惨状,军团突然派来了调查组。那些人只到事故现场转了转就给事情定了性:钱得举在胜利完成上级赋予的秘密任务后,于返回途中因汽车出现意外机械故障坠入山沟,造成车毁人伤。由于机械故障非人力可以阻止,所以,司训队及其上级都不承担主要责任,承担主要责任的是那辆老掉牙的教练车,钱得举因为完成任务好,还应受到通令表彰。这样的结果真称得上是皆大欢喜,师长政委、当主任、后勤部长之类的大人物自然不在话下,毕竟下级部队出现重大责任事故,他们也脸上无光;而出几个受通令表彰的士兵,也显得他们领导有方、成绩斐然。干干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大写特写的好素材,他乐呵呵地专访了钱得举的排长许勒令,写出了题为《熊熊烈火见真金勇士浩气天地存》的新闻报道。万广听到这个消息,也苦着脸露出尴尬的笑容。当他笑嘻嘻跑到赵贯彻办公室,就如何宣扬钱得举的事迹征求意见时,赵贯彻终于有了发泻多日郁闷的机会,一拳把万广击倒在地,甚至在数了九下后,万广也没起来。 在医院的钱得举消耗了远远超出一名士兵按有关规定应享受的药品,最终被停止用药,宣告不治。可喜的是他被评为了烈士。杨大物在继续担任材料员同时,兼任了钱得举原来的职务,成为一名响当当的教练班长,但他一点也不知足,反而用艳羡的口气对旁人说:“瞧人家钱哥多有能耐,‘噌’的一家伙就从中士升到烈士,我看我是赶不上他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