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二十九节丑上添花
一次茶余饭后,姚首长谨慎地公开表达了对11A师司训队先进典型的好感。事情传出去后,同行们对制造典型的干干事愈发眼红的紧。他们不光眼红,还急急忙忙跟了风。报刊杂志的记者热火朝天地对典型加以跟踪报道,电视台的记者争先恐后扛着进口摄像机来实地采访,他们开始竞相宣扬那个还活着的典型。除去令人厌恶的工作不谈,记者们觉得结交上有钱的阔朋友总归不是坏事。但是有一天下午,当干干事领着他们去拍摄富而思进典型的光辉形象时,可奈正好被吴中义支派去做惩罚性劳动——擦洗车辆。于是,吴中义灵机一动,把何布推到记者们面前,让他摇身一变,成了可奈。 摄像机镜头刚对准何布,他就紧张地浑身上下直打哆嗦,黄脸变的煞白,还出了一身冷汗。在电视台记者启发诱导下,他才稍稍好了一些。再通过胡思乱想,他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真觉得自己成了娇生惯养的阔少爷,物质生活应有尽有,精神享受也一应俱全。高级轿车他坐腻了,生猛海鲜他吃腻了,游山玩水他逛腻了,连漂亮小妞他都泡腻了。就因为什么也不缺,才想起到队伍上受受洋罪。为配合电视台记者工作,他摆出一系列造型:坐在驾驶室里看一本伟大人物的讲话全集;站在队部门前扎着武装带、系着红箍来回巡逻;在单杠上用力地引体向上;在吴班长的指导下使劲踢着正步,直到把脚后跟踢麻木了才善罢甘休。他摆得每个造型都很难看,神情也不太自然,可记者们对他却极为钦佩,都说他有大老板的潇洒风度。为加强联系,记者们都给了他名片。本来还要把典型人物的大把现钞拿出来拍一拍,但干干事说该吃饭了,记者们才收住摄像机。 吹捧富而思进典型人物的电视新闻于次日晚间在省电视台播出。全队集合在俱乐部观看了这一报道。当看到何布在电视里踢着正步的姿势,庄不害首先带头鼓起掌来,全队官兵也跟着鼓起掌来,就连何布也激动地鼓起掌来。 这么一搞,何布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时来运转,他觉得要是老碰到这种美事,用不了多久,他就飞黄腾达了。为好好庆祝成功,半夜三更,他潜到山坡上的杂货店里行窃,结果失了手,被店老板夫妇抓获。店老板没把他交到队里,却把他扭送到凉城城关派出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把他押到司训队,队里不仅不认帐,还会反咬一口,说他们非法拘禁。 接案子的值班警察恰好是个对凉城驻军有些不满的中年人。正是由于这种情绪,他才大着胆子把案子接下来。如果换了其他警察,很可能当时就把何布释放了。这名严厉的执法人员和另一名年轻些但更严厉的执法人员只用了三、五十次电警棍,就让何布交待了一大堆违法犯罪行径,包括盗窃、诈骗、诱奸、嫖娼等。但警察们懒得管那么多,只让他把与盗窃案件有关的事详细讲了讲:从偷晒衣场上的被子、制服、内衣、裤头,摸战友的口袋、内裤、皮包说起,一直说到帮助吴中义盗卖军用汽油、轮胎。 等说完主要案情,何布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审讯他的警察。那名有丰富办案经验的中年警察立刻问道:“还有什么没说完,一块说了吧。” 何布闭上眼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唉——,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啦,干脆把那个大案子也招了吧。” “你总算相信政策了。你做得对,交待问题就得竹筒倒豆子——一干二净,不要留尾巴。只有这样才能脱胎换骨,重作新人。你还有什么大案子,往下说吧。”中年警察对何布鼓励道。 “这个案子还不能算小,跟我摸战友裤衩偷钱的案值差不多。主要经过是这样的。那天,趁队里的头头脑脑到周科长家里办丧事,我穿上便装,把摸到的钱和存折带上,去了凉城城关,准备先取出存折上所有钱,然后,再把钱寄回家。我这个人从来都小心谨慎,等我用假士兵证和假介绍信——我先声明一下,这些都是我自己作的,不是花钱搞来的,从银行里冒名取出存款,我先一张一张数起来。我数钱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担心银行出纳贪小便宜,少给我一张半张百元大钞,或者掺上一、二张假钱。我数了一遍又一遍,却总也数不对。我正在那儿心烦意乱,有个地方小青年从我旁边经过,才走出去两步,胳膊上夹的黑皮包就掉了。可是,他好像根本没听见,还继续往前走。公安大哥你说说,碰见这种事谁不着急?谁又能不把包捡起来?我就这么做了。捡了包也没心思数钱了,我连钱带包往怀里一揣,三步二步就跑出了银行。”何布低下头,陷入到回忆中。 年轻警察插话说:“你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见了这么个小包还想要?你手里的钱买一百个包都不止,而且还都是真皮的。” “唉,都是鬼迷了心窍。你先听我往下讲。话说我捡到那个包别提多高兴了,没顾上看是不是真皮的,就急急忙忙奔到小胡同里。打开皮包,里面有个巴掌大小的木头匣子,匣子里装的是一张发黄的花花纸,上边光是阿拉伯数字和外国字母,还有一个秃顶老头,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张外国钞票。从小我算术就特别好,数了数那行数字我吓了一跳,那上面的数字是十万呀!那时间,我高兴惨了!一心认定那就是十万块钱,而且是外国大票。我琢磨自己大概走狗屎运啦,刚到手一万多,又捡了个十万,钱正像流水似的‘哗哗’往我口袋里流哪。可就在这当口,有个老杂毛凑到我身边。他冲我怪笑两声,告诉我说捡皮包的事他全看见了,还说我手上拿的东西是美钞,合咱们的钱有一百来万。他见我不相信,就指着票子上的US二个外国字让我看。要说别的外国字我不认识,可US是美国我早就晓得啦。他再那么一说,我能不信吗?让我生气的是,他居然厚着脸皮说要分走五万美钞,否则他就去派出所报案。我才不吃他那一套。但是,对他那号流氓无赖不能来硬的,要智取。于是,我盘算了盘算,觉得不如把兜里的那点小钱甩给他得了。那样,他就不会找我别扭了。我当时就把带来的钱和刚取的钱全递到他手上,当作那张十万美钞的补偿。但是老杂毛拿了钱还是不答应,楞说十万美钞能换一百万块钱,我才给他一万多,太少了,他拉着我死活不叫我走,非要跟我回家,再拿我十万、二十万,你说说,他这是不是敲诈勒索?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办?我只好来个金蝉脱窍,趁他不注意,一溜烟跑了。一甩掉他,我就直奔银行。我这个人手脚是不太干净,但爱国主义的高尚品质我还是有的。外国钱搁在口袋里我浑身都不自在,而且也花不出去。只有换成咱们的钱,我心里才踏实。可银行的人拿了钱一看,却说那是张假钞,还要抓住我问清楚,钱到底是从哪来的。当时没别的办法,我只好先撤退啦,免的被他们扣住说不清楚。这不是嘛,公安大哥,现在我把案子报给了你。我算计着如果老杂毛不是骗子的话,那银行肯定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个大案要案吧。” “想不到你这么能耐,也有上当受骗的时候。不过,我现在就可以明白告诉你,银行时下还不敢明目张胆当骗子,所以,只有你说的那个老杂毛是骗子喽。这种案子最近我们接了几个。相比之下,你大概是最容易骗的一个。行啦,这算你一个报案吧。还有别的事要讲吗?”中年警察说。 “没了,全交待完了。” 令何布骄傲地是,他并没有屈打成招。尽管他还从杂货店里偷过其他东西,包括现金,可他始终一口咬定:杂货店他仅偷过一次而已。偷杂货店虽不如偷他的战友那样容易得手,但是那地方他地形熟,现金多,赶上店主进货的头一天,里面的流动资金连整带零能有千把块钱,所以,他才起了贼心。派出所警察问杂货店夫妇还有没有其他失窃案件。店老板控述道:“有,当然有!好多次卖货时,我们一转身,柜台里的现钱、好烟就丢了。最可气的是我们家后院养了几只鸡,上个月也被偷了。我估计少不了是这个贼骨头干的。” “老板,你可不要凭空诬赖人的清白。我除了对现金、军用服装和熟食感兴趣,活蹦乱跳的东西我从来就不打主意,我哪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你们想想看,什么时候我叫你炖鸡不是给现钱?”何布严肃地申辩道。 “可买别的东西,你给现钱的时候不多。要是知道你这么会偷,我们绝不赊帐给你。” “哼,你们的店要不赊帐,谁还会去?谁不知道你卖的货是什么东西?除了假货就是假货。反正以后我再也不到你那儿赊帐了。”何布斩钉截铁地说。 “不赊账可以,你得先把欠的钱还上。你总共欠了好几百块呢。” “你们把我搞到这步田地,我才不还你们钱呢。”何布悲愤地说。 “公安大哥,你们瞅瞅,他也太不守王法啦。你们可要好好批评批评他呀。” “这么大的事,批评可完不了,要用法律制裁他。”年轻警察纠正了店老板的错误观点。 “对,制裁他,制裁他。起码要判他个四、五十年才解恨!” 警察没权力判何布四、五十年,整理好讯问笔录,就给司训队打了电话,通知他们派人把何布领回去。 何布犯案那晚,因为在凉城百道饭店宴请电视台记者和干干事,赵贯彻和万广又喝了个烂醉,第二天快中午了,他们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直到听说派出所抓住了队里出的贼,他俩才彻底醒来。等何布被司务长阮为高接回队里,他俩立刻把他带到队部会议室,准备好好审讯审讯他。 但是何布一进会议室没容赵、万二人说话,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还悲悲戚戚地说:“饶了我吧,队长,指导员,我马上就要学完了,等学完了再把我开除回去,那我就能领到红皮的驾驶证了。” “饶了你?我他妈连你亲爹亲娘都饶不了!你个王八蛋刚上了电视就敢去偷!还敢被别人抓住。我他妈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当认出小偷居然是干干事树的典型,赵贯彻被气得七窃生烟,于是狂怒地吼叫道。 “你们就是剥了我的皮,也别开除我呀,一开除我,我爹妈非给气死不可。他们死了倒不要紧,反正指导员说过人总是要死的,但我现在在队伍上,他们一死,我就没法搞到遗产了。” “我才不管你搞到搞不得到你狗娘爹妈的遗产!总之,我绝饶不了你。”赵贯彻厉声说道。 跪在地上的何布让万广也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贼偷就是昨天电视播出的富而思进典型,而他又猛然想起几个月前,也正是这个人,还曾为一桩事被他开除过。 “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为什么还没离开?” “怎么着,姓万的,你他妈想放他走?他是个贼,你和这种人搅在一起,想干什么?” “请你住嘴,我正在调查事情真相,不要打断我。”虽然万广没敢面对面地看着赵贯彻讲话,却敢于面对面继续审讯何布:“几个月以前,我明明已经当众宣布把你开除了,你为什么还没滚蛋!” “你是当众把我开除了,可队长却给了我嘉奖,他还当众保证要把我留在队里,让我明年当个过硬的班长。我怎么能为了服从你的命令,而去违抗另一个上级的命令?别忘了,他的级别和你的一模一样哩。我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不假,可违抗上级命令那号事,我做不来。”何布有理有据地说。 “放屁!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嘉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留你当班长?你再胡说,我打烂你的臭嘴!”赵贯彻发起了火。 “不要打人灭口嘛,让他把话说完。我就感觉到里面有名堂,要不然一个兵怎么敢违抗我的命令赖着不走,还去偷杂货店!这件事我一点责任也不用担,因为我早就教育过他们不许偷别人袜子,不许偷别人裤头,更不许偷别人杂货店。可偏偏有人就是瞧我不顺眼,背着我另搞一套。怎么样,出事了吧?这回可有好戏看喽。”万广这回终于壮起胆子,大有深意地看了赵贯彻一秒钟,随后赶紧把目光移走。 被万广这么一看,赵贯彻心里特别惊慌。自从首长视察那次他丢了人,他便开始惧怕万广的智慧。他相信吴中义的车发动不着,他给首长留下惊慌失措的坏印象,都是万广运用计谋和高科技知识的结果。否则,那辆早该报废的老爷车无论如何也会发动着的。此刻,他很想照万广的嘴脸狠狠来上一、二下,那样以来,他的紧张情绪便会稍稍得到缓解。可是,他想先把何布的事弄清楚,看看这是不是万广设的另一个圈套。 于是,赵贯彻憋着窝囊气,转过头高声责问何布:“说!什么时候我嘉奖过你,还说把你留下来?” “那还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你和指导员在开饭前都讲了许多话。他说要嘉奖那个被打破头的兵,而您也说要嘉奖那个被打破鼻子的兵,还要把他留下来提拔重用,来年当教练班长。当时我没好意思向您报告,其实我就是那个被打破鼻子的兵啊。”何布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 事情似乎已水落石出。万广装出阴险的样子笑了笑,像是对何布,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哼哼,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在里面搞坏名堂。我现在要正式告诉他,他令人害怕的威信就要彻底完蛋了。只要把这事往上级那儿一捅,往报纸上一登,他别说提副营,正连他都保不住,哼,用不了多久……”说这些话时候,万广就是不敢看赵贯彻一眼,生怕惹火了他。 可即便这样,赵贯彻还是抡起胳膊,一计勾拳把还在唠唠叨叨的万广打翻在地。然后捋了捋胳膊,指着倒在地上的搭档,气急败坏地说:“你放屁!我……我这一切是为了革命工作,为了搞好训练,为了打赢高科技条件下的现代战争。”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门去。 干干事在午休后一得到消息,就来到队部会议室,打算见识见识被抓获的盗窃犯。他作梦都没想到,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获取如此多的新闻素材,他感到又将发现一个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典型人物。这个人以前偷窃成癖,恶习难改。但是,在他们这帮思想政治工作者的正确引导、耐心教育下,终于幡然悔悟、弃旧图新。当然,这全都要归功于那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看不见、摸不着、来无影、去无踪的思想政治工作。当他心花怒放走进会议室,猛然发现跪着的人居然是昨晚电视新闻里摆造型的小兵,立即被惊得目瞪口呆,干干事再接再厉搞出个新典型的美梦,就这样在残酷的现实中遭到重挫。他是如此失落和惆怅,难免略带怨恨地质问何布:“为什么昨晚被抓的小偷偏偏是你?” “因为我往门外跑的时候落进店老板的绊脚索,所以偏偏就是我,而不是别人给抓到了,首长。可你一定要饶了我,要不然我就完蛋了。” “你们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偷!” “我们家压根就是穷光蛋,比叫花子强不了多少。我们家最有钱的时候大概是把所有欠账还清的时候,可这一天还没到来。其实你们想吹捧的是另一个士兵,上次他丢的钱就是我拿的。我做了好多坏事,可我全招了,这下你们能放我一马了吧?” “你是说昨天电视里播的新闻全是假的?” “对,全是假的,连一个镜头都不真,因为你们选错了人。” 听了这话,干干事立刻冷掉了半截身子。他仿佛看到电视里正大肆吹嘘的先进典型,在电视外却把手悄悄伸进别人口袋,而这个假造的富而思进典型恰恰是他干干事的杰作。当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日,所有新闻工作者都把批判的矛头对准平日里他们总也赶不上的干干事,声势浩大的揭批活动一波接一波地展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就这样毁于一旦,首长们对自己也不再信任,马上就要到手的副团级职务,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一样,离自己远去,发达之路彻底被堵死了。想到这里,干干事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行!不行!他永远都是好的!他不会是小偷!” “对,首长,你说的对,他没当过小偷,是我偷的,他才是真正的有钱人,我说了真话,你就可以饶了我吧?” 干干事没顾上回答他,而是急勿勿跑到隔壁万广办公室,看见万广正对着镜子往嘴唇上贴创可贴。干干事顾不上慰问万广,仅仅拍了拍他肩膀,就心急火燎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能怎么处理?你不是没见过,他只要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就揍我的脸。还好,这回多亏我躲了躲,鼻子总算没让他搞破。”万广一边伤感地贴着创可贴,一边心怀怨恨地回答。 “我管不了队长揍你的小事儿,那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根本不算什么。我是说那个小偷。” “他呀,早就该滚蛋。他是三只手,而且那个赵有可能包庇、纵容了他。这次他可不大容易蒙混过去,这里还可能有合伙作案的嫌疑,但请你先不要往报纸上登这个典型。现在这可是高度机密,你清楚就行了。” “不要对我再提赵贯彻成不成?不要再对我提你俩的私事成不成?你倒是说说你们抓的小偷到底偷了什么?他的行为算不算违法犯罪?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说话时,干干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并且不停地搓着双手。 “那小子偷的东西可多啦,杂货店,手提包,衣服什么的他都偷,上次丢钱的事也是他干的。” “可我明明记得你和赵贯彻领着一个士兵向我保证,根本就没失窃案!” “嗯——,是没有失窃案。可他的确偷了别人钱,他自己已经向派出所警察招了,而且那个赵还给了他嘉奖,所以他必须滚蛋!” 干干事停下慌慌张张的脚步,紧握双拳挥动了几下,然后义正辞严地宣布:“他不能滚蛋!他要继续留下来接着干!” “接着干?难道还叫他按那个赵的命令去偷杂货店?那我们就全露馅了,上面准会查我们一个底朝天,把我们定成盗窃集团,恐怕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要是一滚蛋,我们才会被查个底朝天!” “为什么?” “因为这家伙的先进事迹昨晚上刚在省电视台播出,过两天还要在更大的电视台播出。别人要是知道他是个盗窃犯,那他们就会对国家的新闻失去信任,国家也就会对你们失去信任,还得怪罪你们,并把你们全抓起来。罪名就是欺骗组织、欺骗上级、欺骗首长和浪费国有资产。这些罪状可不轻啊!”干干事威胁道。 “那小子又不是我吹出去的,而是你在欺骗组织和首长。或许还有那个讨厌的、不尊重人权的赵,根本没我什么事!”万广矢口否认自己参与过吹捧的事。 “没你什么事?”干干事用毒辣狰狞的目光盯着万广,恶狠狠地说:“难道说班长敲诈士兵也没你什么事?食堂里做麻辣五香糖醋红烧肉,让一百多人全拉了稀,也没你什么事?那些胆大包天的士兵盗卖军用物资、油料,也没你什么事?你的下级到处嫖宿暗娼,被人勒索,也没你什么事?帮助社会闲散人员讹诈不明真相的下属,也没你什么事?留宿来历不明、穿着下流的不良女青年,也没你什么事?用拆拆卸卸冒充高科技,欺骗上级和那些浑蛋首长,也没你什么事?还有好多好多事都和你没牵连吗?” 听着听着,万广的额头渐渐渗出豆大的汗珠,衣服也让汗水打湿了。为求得干干事谅解,他苦苦地哀叫道:“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彻底错了。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暂时还想不起太好的办法,但我觉得既然是典型就要和别人不一样,比如,得到一些物质和精神奖励;比如重点培养和重点利用;还比如,不要让他跪在会议室地上,更不许他再去偷杂货店。他应该做的,是给大家介绍介绍他的先进事迹!” 万广缓了口气,说:“好,这事交给我了。我现在就筹划一个报告会,让这个典型上台做报告。发言稿由我执笔,最后您来定夺!” “嗯,办法不错,我早想到了,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我就想看看你的觉悟到底怎么样。好啦,你快去会议室问问那家伙,看他都有什么心得体会。写东西、搞宣传就是要真实客观,绝对不可以胡编乱造。我看,他抵御金钱诱惑的事儿就是个很好的实例,写进报告里一定很动人,赶快行动吧,我的同志!“ 万广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但为了落实干干事的指示,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去会议室把那个走运的坏蛋释放出来,然后,再坐下来写一篇感人肺腑的讲稿,吹捧吹捧这个放弃优越生活,投身军营的先进人物。他刚想出门,干干事突然叫住他,说:“哎呀,我还觉得有些不妥。放了那家伙总要有人替他顶缸才对。否则,我们怎么向派出所和知道内情的人交待?我听说那个贼娃子还欠了杂货店几百块钱呢。” “对啊,不处罚他,我们怎么向派出所的人解释呢?又怎么堵住别的家伙的嘴?搞不好,又会有人向上级写告状信,说我们循私舞弊,那岂不又要砸锅?” 干干事走过来走过去,眼珠几里骨碌乱转,并且唠叨着:“他替了他,他又替了他,那么他岂不无事可做啦。对了!”他突然叫道:“我们为什么不调动一下所有人的积极性,叫每个人都有事可做呢?” “你的意思是……”万广不解地问。 “既然会议室跪着的家伙代替了那个别人,那么,那个别人为什么不能代替会议室跪着的家伙呢?我想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当初他保管好裤衩里的钱,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噢——,我明白了。您是说让丢钱那小子代替会议室里的浑蛋,对不对?咳,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一招儿?干干事,您就是高啊。好,就按您说的办。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掉换过来,干脆叫他们就这样掉换下去,这样太好啦。可是,我们处罚了他,他回到原单位要是喊冤怎么办?”万广考虑得比干干事还要周到。 “那干脆把他关押起来得了。”干干事说。 “关押到哪?” “就关押到劳教所。军团军法处处长是我铁哥们儿,吹嘘军法处的大块文章我帮他们登了好几篇。只要我打个招呼,他们就能把那小子关上个三、二年,这么干既不用惊动法院、检察院,也照样让他失去人身自由;既是按正确方针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又让他尝尝牢狱之灾的滋味。” “嗯,好办法,好主意。把那小子往里面一关,他就不能到处告状、胡说八道,咱们的秘密也就保住啦。你真是太聪明啦,干干事。你的水平,当个师政委也绰绰有余呀。” “你也不错,你会有远大前途的。”干干事有气无力地说。 “嘿嘿,干干事,我一直想问问,我这号的能不能也像你一样到机关里混一混,这件事我琢磨好些日子了。” “哼,你想的倒挺美。你以为机关是那么好混的?再说,你那二下子,我看还是在基层混吧。”干干事根本就不同意万广的设想。 “可刚才你还说我会有远大前途。” “那是两回事!如果你这号的都去了机关,那我算干什么吃的。好啦,好啦,别胡思乱想了,你会很顺利的。”干干事用哄骗的口吻安慰万广道。 就这样,万广暂时打消了去机关混事的念头,按干干事的意图开始行动。 一切都很顺利,何布不用继续跪在会议室里,可奈也不用再拿着肮脏的破布擦拭车辆。当何布向干干事、万广吹嘘他是怎样放弃并不存在的优越生活,又怎样跑来当大头兵时,可奈却被一辆带铁丝网的汽车拉到北部防区劳教所,开始了他失去自由的三年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