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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各得其所
不仅吴中义这样的小班长觉得权力是个好东西,就连队长赵贯彻和指导员万广对权力也喜欢得不得了。同时,在新时代精神的感召下,他们也成了十分喜爱钱财的凡人。这两名司训队主官都信奉这条时代真理:钱不仅是生存必需品,还能使官越当越大;而官越当越大,钱就会越来越多。在经济方面,他们除了有固定工资收入,还开辟了其它的搞钱门道。
赵贯彻从前给北部防区七号首长当专车驾驶员时,连少尉军官都不是,却常常享受与首长相差无几的生活待遇。首长住有空调暖气的标准间,他也住有空调暖气的标准间;首长喝五粮液吃生猛海鲜,他也喝五粮液吃生猛海鲜;首长通过正当渠道报销往来招待费和个人家庭开支,他也通过正当渠道报销往来招待费和个人家庭开支。另外,首长有优秀领导的卓越风度,从不为万儿八千的小钱儿吹胡子瞪眼,拍桌子发脾气;赵贯彻也有优秀驾驶员的超凡胆识,总喜欢直来直去让后勤财务主管把他拿来的各类发票报销掉。有一次,财务主管对其中四、五张发票的真实性表示了谨慎的疑问,赵贯彻立刻绷起瓦刀脸,振振有词地质问财务主管: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张发票有问题喽?那首长会怎么想?我今后又怎么保障首长去统揽全局?”
财务主管陪着笑,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和不安,说:“小赵,您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如果这些费用花在首长甚至是首长家属的工作或者生活方面,比方说吃了一顿便饭,花个八、九千的,我们保证毫无条件就地解决,管它什么制度不制度。可首长为什么才半年时间就抽了300条中华烟啊?不为别的,我是替七号首长他老人家的健康担心啊。”
“首长为军队建设废寝忘食,多抽几根烟提提神有什么错?再说,我首长怕得肺癌,一根烟抽两口就扔,谁不知道?这么一算,你敢说他一天抽十来包烟不正常?”
“很正常,很正常,烟的发票立刻就报。但是,嘿嘿……这些游乐场的票据……哈哈……,你看,有蹦极、过山车,还有骑马射箭,这几张高额发票要是按制度……,哈哈,我只想知道首长是不是特别喜欢从七、八十米的绝壁悬崖上往下跳?跳下去是不是对首长的健康十分有利?啊,小赵?”
“你是怀疑首长胆小如鼠,不敢从几十米的高处往下跳喽?”赵贯彻怒发冲冠地瞪着财务主管说。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首长如果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我们一定要保障好他的安全,避免发生任何意外,再说,我听人讲首长的心脏,嘿嘿……”
“你想说首长有心脏病,不能蹦极,不能骑马射箭,更不能为军队做出更大贡献,是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我……”财务主管尴尬地笑着辩解道。
“你安的什么心啊?我的大财神。首长什么地方得罪你啦,你非要咒他得心脏病去死?难道就因为他骑马射箭、坐过山车没征得你同意?你这是哪门子的财务制度?”
“不……不是,小赵,你……你误会我了。我是……”财务主管发觉赵贯彻给他安上了诅咒首长的滔天罪行,吓得说起话都结结巴巴的。
“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财务主管,根本没什么了不起!首长是什么?首长就是大家要绝对服从的制度,大手大脚花钱是他的一项职责。再说,这全是为了干好革命工作,为人民大众谋幸福,大家谁都不能说三道四,更不能有什么意见。这点儿事连刚当兵的毛孩子都知道,亏你还在队伍上混了这么多年,鬼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财务主管的!我问你,你还想不想继续干这个差事?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连首长也想知道!”
“小赵,我求求你,千万别把这事跟首长汇报,他那么繁忙,我想……”财务主管此时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急于洗脱赵贯彻强加给他的巨大罪状,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向赵贯彻请求着。
“你想的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没想什么我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首长和我一样,他更能把你看得透透的。你不就是想利用手中的权力卡一卡首长和我,胁迫首长为你谋取个人私利嘛。可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是个坚持原则的人,首长就更是个坚持原则、大公无私的好首长。他绝不会向你这种家伙低头,让你像牵着驴一样,牵着他的鼻子走!”赵贯彻怒不可遏地对财务主管吼道。
“小赵,我错了。你这些票现在立刻就报,今后我不会再干傻事了,你就相信我吧!”财务主管发着哭腔说完这些话,立刻趴在桌子上把刚才没签的票据都签完了。
赵贯彻气哄哄拿走了票据,并且全兑成了现金。虽然财务主管从此对他服服帖帖、唯唯诺诺,可赵贯彻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三番五次把这名财务主管的犯上行径详细汇报给七号首长。七号首长听后不禁变颜变色,嘴里不停唠叨着:“不听招呼啦,啊—!不听招呼啦,啊——!”没过多久,这名头脑不甚灵活的财务主管被调离了工作岗位,年底被迫退出现役。那以后,赵贯彻与新财务主管的关系达到了互敬互谅互信互帮的程度。不论赵贯彻拿来什么样的票据,新财务主管都毫不迟疑给予报销;不论新财务主管有了什么麻烦,遇到什么困难,赵贯彻都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帮他解决。假如解决不了,他会请七号首长亲自出马。这样以来,新财务主管有了可靠的靠山,而赵贯彻也可以把首长及其家属、他自己以及他老婆的花销顺顺当当地用公家的钱冲帐。
赵贯彻的老婆叫黑芳。这个女人身板强壮,长得膀大腰圆,脸盘像张大饼,五官一样都不缺,在赵贯彻他们村子里称得上有几分姿色。她特别爱穿赵贯彻发的制服和有粗大后跟的高跟鞋及红色袜子,除了花钱、来例假和发脾气,什么事都听赵贯彻的。赵贯彻家里祖祖辈辈没出过有名堂的人物,那年他能当上兵,家里人好像突然暴富一样欣喜万分。于是,便趁好时候订下了黑芳这门亲事。等赵贯彻凭着当纠察的功劳学会了开车,他便利用休探亲假之机,与黑芳完了婚。婚后第三年,黑芳给他生了个女儿。
没当上首长专车司机时,赵贯彻只盼着能早点复员回家,和老婆孩子团圆。那时候他没后台没关系,连转志愿兵的梦都没作过。忽然有一天,他时来运转,福星高照,被挑去当了北部防区七号首长的专车司机,一夜间平步青云,成了高层集团的一分子。于是,他一想起自己的农村老婆,便垂头丧气,懊恼不已。毕竟,自己靠上七号首长这棵大树,不仅转志愿兵不在话下,而且迟早能提升为军官,想不飞黄腾达都难。但有了黑芳这么个累赘,他就得想方设法先让她和孩子随军,转为城市户口,然后,再找房子安家立业。这样算下来,他起码要比娶城市姑娘当老婆的军官多奋斗七、八年。赵贯彻被这桩烦心事所困扰,连着两年没有回老家与黑芳团聚,只是在首长用过后不再用的女人当中找个把两个偷偷腥,解解渴。同时,准备一有机会就把黑芳甩了,再找个城市妞当老婆。
凭女人的直觉,黑芳觉察出赵贯彻有可能变心,于是径直找到队伍上,抱着孩子在防区大院里到处乱转,逢着官兵就说:“俺叫黑芳,是首长司机赵贯彻老家的媳妇,俺俩的闺女快四岁啦。你帮俺找找他中不中?”就凭这一招,最后连七号首长都知道了自己司机的媳妇叫黑芳,孩子快四岁了。虽说赵贯彻找了个茬狠揍了老婆一顿,但从此彻底打消了休妻的念头。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因为七号首长非常憎恨把原配休掉的男人。实际上,七号首长有这种符合传统道德的观念,并不意味着他对婚姻忠贞不二,而是因为他父亲——一位已经退休的高级首长,曾在早年把他的亲妈休掉,娶了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这件事曾带给他极大痛苦,深深伤害了他心灵。所以,尽管七号首长的成长进步始终仰仗他父亲,但他依旧很憎恨父亲的休妻行为,进而憎恨所有把原配休掉的男人。他总是称那种人为浑蛋。赵贯彻无论如何都不敢做首长憎恨的事情,否则他的前途将一片黑暗。
赵贯彻没有休掉农村老婆深得七号首长的欣赏,加上赵贯彻很会伺侯首长及其家人,渐渐成了首长信赖的人之一。首长有一次叮嘱他说:人要想进步,就不能忘本啊。赵贯彻领会了首长讲话的精神实质,当天晚上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他首长跟前,让孩子一个劲地叫首长“爷爷”。过了几天,他又把所有积蓄“奉现”给首长夫人。不久,他就顺利当上了陆军第11A师司训队的队长。此时,年度新司机训练刚刚结束。
就任队长职务后,赵贯彻一门心思盘算着赶快把权力抓过来。他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从指导员万广手中夺取财务报销签字权。当时,全队属万广势力最大,支部里五个委员有三个人支持他,唯一不支持他的是副队长,而这主要是因为那个姓东的副队长从没在队里工作过一天,更不用说参加会议了。头一次开会,赵贯彻没取得胜利。
第二天,赵贯彻便展开攻势。他首先纠住没有按时开早饭这个错误,当众辱骂了司务长阮为高——他是不支持赵贯彻掌管财务权的支委之一,并扬言要到上边请示报告,要求成立财务、军需、审计三部门联合调查组,来查司务长的帐目。早饭后,他纠住打扫环境卫生不彻底这个错误,把二排长李短江——他也是不支持赵贯彻掌管财务权的支委之一,训斥得狗血喷头,而且正告李短江,他即将请组织、军官、群工三部门来考核他的工作,看他到底称不称职。当李短江找到他,打算请假外出看病,他先教育了那个中尉一个多钟头,最后却没有批假。虽然从理论上讲,在支部里李短江、阮为高和赵贯彻有平等的权力,但在现实中,他俩什么时候都得听赵贯彻的。赵贯彻完全可以凭借行政权力给他俩穿小鞋。况且,据可靠消息称,赵贯彻的后台很硬,把他惹火了,他很可能真的把上级机关里那帮家伙请来为他助阵,那恰恰是二排长、司务长非常害怕的事情。所以,当再次召开队支部会,赵贯彻沉着脸问大家是否同意由他掌管财务权时,支持与反对的比例成了四比一——他在会议记录中把副队长的意见也写成了同意,只有万广仍旧反对他。尽管李短江迅速转变立场,向赵贯彻靠拢过来;阮司务长也及时为队长办公室和宿舍更换了全套新家具,可赵贯彻对他俩就是信任不起来。没过几天,他就把李短江和阮为高清理出支部,让更年轻也更害怕他的一排长和三排长代替了他们。赵贯彻本想使个狠招先把阮为高收拾了,但这小子不仅三番五次提着礼物到他家里拜访,一次性为他报销了千把块钱发票,还在乐关市五洲大酒店找了个暗娼陪他玩了一晚上。于是,赵贯彻暂时给阮为高留了条活路。
赵贯彻着手办的第二件大事是秘密进行的。那是个风高月黑夜,凌晨二点钟他偷偷摸到队里的枪械库——其实库里仅有少量枪械,主要是存放全队车辆的号牌,用事先配好的三把钥匙打开库房,拿走了一副号牌。次日,他就把车号牌交给他表弟。从此后,他表弟的绿色载重车摇身一变,成了执行军事任务的装备,不论是在城市乡村承揽运输,还是在高速公路上多拉快跑,都不用交一分钱的养路费、过桥费、高速公路通行费、营运费、车辆年检费、环保检测费和车船使用税。仅这几项,他表弟每年就可以节省三、四万块钱。当然,他表弟是知恩图报的人,少不了要给赵贯彻一笔辛苦费。赵贯彻之所以把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是怕队里居心不良的坏人知晓后,写告状信检举他。其实,他也并不怕检举,他最怕的是上头知道了这事会把军车牌子收回去,那他就再也得不到表弟给的辛苦费了。
赵贯彻办的第三件大事,使他在队里真正树立起令人害怕的威信。
有一次,失意的李排长借酒消愁,宿醉不醒。睡到次日八点还没起床。实际上,在冬季训练预备期,全司训队只有二十几个人,早晨几乎没人按时起床,但那天赵贯彻硬是把李短江从热腾腾的被窝里揪了出来。李短江对赵贯彻的做法很不满,坐起身后嘟嘟囔囔说:“万指导以前从不管这种小事儿,我看队里也挺好。”这时,一些教练班长也挤进了屋里看热闹。
赵贯彻扫视了大家,绷起瓦刀脸,高声说道:“那是以前。现在,11A师司训队头把交椅是我赵某人的。别看姓万的也是主官,可老子才是真正的老大。姓万的充其量是个老二。老二算什么?老二算个鸡巴!”
“不要骂人好不好?”李排长继续小声嘟囔。
“老子就是骂人,怎么啦?不服气?”赵贯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短江鼻子说。
“不服气又怎样?你还敢打我?”李排长坐在床沿仰着头,壮着胆子说道。
这种态势下,赵贯彻不得不勃然大怒。他随手操起桌上一个空酒瓶,照李短江头上砸去,仅仅一下,李短江头上就见了红,但酒瓶没有碎。李短江害怕赵贯彻再下狠手,只穿着军用大裤衩就从房里跑出去,赵贯彻不想放过他,拎着酒瓶在后面紧追不舍,直追得李短江跑得不见踪影,才凯旋收兵。
从那以后,赵贯彻在队里有了绝对权威,下级们在他面前,谁都不敢造次。不仅外出办事、回乡探亲、安排值班要请示赵贯彻,而且请客吃饭、看病就医、打扫卫生、养猪掏粪也要请示赵贯彻,有些按部就班的人甚至连出恭也要请示赵贯彻,非得他同意了才敢去厕所。财务方面,赵贯彻更是大权独揽,队里无论是购买蔬菜、猪肉、拖把,还是购买铅笔、墨水、纸张,都得先经他的批准,之后,拿着他亲手签字的发票才能报领现金。队里多数人表面上都很服他的气,官兵们若想得到方便和实惠,必须要走他的门路才行,这也给赵贯彻带来一些物质利益。到了这时候,赵贯彻每月的工资不但不用动一分钱,而且还能有比工资多一倍的现金进帐。他带领老婆孩子稳扎稳打地奔向小康生活。
形势对赵贯彻可谓一片大好,但对万广而言却是糟糕透顶。以前,他每个月也能通过签字报销搞到一部分现金,但自从赵贯彻夺了权,司务长、给养员等人都背弃了他。他们除了每月定期给他家里送些米面油、肉蛋菜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再不像从前那样心甘情愿向他“奉现”了。到了这一步,万广家庭存款的增长率开始稳步下滑。他不得不动用工资去购买老婆喜爱的高级化妆品和高档时装,为此,他还遭到老婆责骂:
“没用的臭东西!居然让一个提干没几天的队长骑到头上拉屎拉尿,连签字权也给抢走了,看你今后在队里怎么混!反正不管你搞到搞不到钱,你的工资一分钱也不能留,都得交给我用!哼,你连我爸的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都不如!”
万广没敢顶撞老婆一句,他老婆才没再骂他。
结婚前,万广老婆恩娜原本是个有些恋父情结和性冷淡的十全十美的姑娘。她身量不高但很丰满,眼珠发黄却很有狐媚。那时候,她爸爸内友法是12B军团特种旅大校旅长,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许多想通过联姻改变命运的家伙,都把高瞻远瞩的目光投向了恩娜,纷纷把他们的儿子、侄子、外甥或是他们自己介绍给首长女儿。那些男人们有的相貌英俊,体格健美;有的文质彬彬,才智不凡;有的温闻尔雅,善解人意,全都算的上是正经姑娘及不正经姑娘喜欢的意中人,但恩娜从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在她心目中,如意郎君应当是个脸色昏暗,额头布满皱纹、有少量白发、微微秃顶的苍桑男人。他应当身量不高,常常挺着向外凸起小肚子走来走去。他还应当能发表很多废话连篇、空洞无物、让人心烦意乱的长篇说教。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能够升官,而且很会搞钱。照这个标准,她同时爱上了多个男性军官,但他们都是已婚男人。虽说全和恩娜上过床,却怎么也离不了婚,娶恩娜为妻,但恩娜一点也不发愁。所以,当头发稀疏、脸上布满核桃纹和许多小坑的万广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看着她演唱主旋律歌曲并热烈鼓掌时,恩娜当下就对他有了深刻印象。演出结束后,挺着小肚子的万广来到后台要她签名留念,恩娜想都没想就把她的名子和通信地址给了万广。那时候,万广刚刚从排长晋升为副连级教员。
正当万广不知道该不该向恩娜求爱时,恩娜反倒首先写信向万广表达了爱慕之情。万广看了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算吃上天鹅肉,也不敢梦想能交上这等桃花远。第一次约会,恩娜就把自己胖嘟嘟的小手放到万广手里让他把玩抚弄,万广当即大脑眩晕,有了腾云驾雾之感。有一天,万广拾掇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向恩娜提出去拜望未来的岳父泰山,可那个高级军官却因酒后驾车,发生了恶性事故,一命呜呼了。
为治疗悲伤,服丧期刚过去,恩娜就披上婚纱,嫁给了她当初只不过想谈谈恋爱的老成男人万广。
“老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老头,你就是我老婆啦。嘿嘿嘿——。”洞房花烛夜,万广一边说,一边乐得合不拢嘴巴。
“这不是农村,别叫我老婆!我不是你老婆,我是你的妻子,懂不懂你?”恩娜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气呼呼地说。
“好,好,我再也不叫你老婆了,就算你是我老婆我也不叫,成了吧,妻子。妻子,妻子,唉——,这话说得可真拗口。”万广低三下四地嘟囔着。
“你说得拗口,我听得比你还拗口!结婚以前,我看你能讲长篇大论,喜欢看电影和小说,还以为你是个成熟男人,可电影小说里浪漫的好听话你一句也没学会!”
“浪漫的好听话?噢——,我懂啦。你是让我叫你亲爱的,是吧?亲爱的。”万广低眉顺首、令人肉麻地叫着恩娜。
听了这句话,恩娜脸上才露出一点点欣慰的苦笑,但她又当即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光说浪漫的好听话还不行,还要做浪漫的事!”恩娜用冷若冰霜地目光,扫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万广。
万广装成机灵的模样,用手挠了挠他那稀稀拉拉的头发,说:“我懂什么叫浪漫,嘿嘿,为这事儿我憋了好久啦,这一天总算让我活着盼到了。”说着,他一把抱住新娘子,想亲亲她的脸蛋——虽说他和恩娜第一次约会就摸了她的手,但在接下来半年时间里,他们的亲昵活动仅限于此,其它的都无从谈起。
“干什么,你?”恩娜恶狠狠推开了万广,横眉立目瞪着他,根本没打算让新郎倌称心如意。
万广被这种回应弄得懵头懵脑,他紧锁着眉头问:“你不是要做浪漫的事吗?亲爱的。”
“你做的算什么浪漫的事?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我才不觉的那叫浪漫,那不仅不是浪漫的事,而且是肮脏的事,恶心的事,龌龊的事,让我害怕的事!我说的是我俩各睡各的,那才是我心目中最浪漫的事呢。”
就这样,年龄已经不小的万广在新婚之夜,还不得不忍受单身汉一样的折磨,孤寂地躺在客厅沙发上,望着屋顶挨到了天明。
得知儿子娶了个大首长千金,万广父母和两个哥哥千里迢迢从贫困山乡来看望亲人,却没有事先通知他,而是东打听西打听,直接找到万广和恩娜位于12B军团部大院的住处。恰好万广、恩娜和恩娜的妈都在家。
万广见了久别的亲人欣喜不已。面对衣着破旧、头发花白的父母,他掉下了眼泪。当看到父母、哥哥的神情由激动变成了愧疚、恐惧,他大惑不解。他刚转过身想把亲人介绍给老婆和岳母,却发现那对母女正充满敌意瞪视着自己的父母、哥哥,万广当时吓坏了。他甚至顾不上让保姆为年迈的父母倒杯水喝,就赶紧把恩娜和岳母叫到卧室,向他们解释。可还没轮到他说话,恩娜却抢先一步开了腔。
“姓万的,谁让你把他们招引到这儿来的?”
“不是我,真不是我。”
“不管是不是你招来的,你给我听好喽。这房子是我爸留给我和我妈的。让你住已经够开恩了。你他妈现在反而蹬鼻子上脸,把你家那帮土老杆也叫来占我家便宜。你要不想在这儿住,立刻给我滚!”
“我想在这住,而且我一直都不让他们来,这我可以对天发誓。谁要骗人,谁就是乌龟王八蛋!是真的!”
“少来这一套!你赶紧让他们走。我们家从没来过这号人。混身脏了巴及,有没有虱子、臭虫说不定,可他们起码十年没洗澡啦!哼,那股味,快把我和我妈熏死了!有这种亲戚,还不够丢人的。赶快,让他们走!”恩娜捏着鼻子、咧着嘴巴说。
“可他们是我亲爹亲妈呀。好歹让他们喝口水、吃口饭再走,总行吧!”万广皱着八字眉,可怜巴巴地求告。
“不行。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传染病!绝对不能让他们用我家碗筷吃一口饭!”恩娜斩钉截铁地说。
“可他们真是我亲爹亲妈啊。他们保证没传染病,我的妻子。”万广挠着他稀稀拉拉的头发,转而恳求岳母说:“妈,看在我面子上,您老人家认认这门亲,让他们坐一坐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家向来没这种亲戚。你能倒插门进我们这个高干家庭,是你的福份。你要是不想待,可以立刻滚蛋,没人留你。想找我女儿的人有的是,上至军团首长,下至营长团长,哪一个不比你强?你赶快按她说的办,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撵走。”
万广毫无办法,他只能含着眼泪,屈辱地服从了恩娜母女的命令,把爹妈和两个哥哥送出家门,安排他们到凉城11A师师部招待所住下。他的老乡在招待所当管理员,可以免收万广家人的住宿费。他本可以把他们安排在司训队,那里不光省了住宿费,连伙食费也能省下。但他害怕队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会影响他的威信,便没有那么做。
恩娜为了不让万广的父母沾他们的光,还命令万广把每个月的工资全都如数交到她手里,以防止他寄钱给他贫困的父母。
尽管恩娜对万广要求很严格,而且讨厌与合法丈夫同床共枕,但对外人却热情大方。为了能在她万分向往的文艺圈出人头地,她常常主动出击,与圈里男人搞风流韵事。以至于有一次,她正和一名三流小品导演赤身裸体在卧室里进行全方位切磋,却被导演的老婆孩子堵在屋里,捉奸在床。听到这个消息,万广脸都气白了,他急忙赶到家里,厉声质问老婆:“你不愿意跟我做浪漫的事儿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可你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乱搞浪漫,又是为什么?”
坐在沙发里的恩娜理都没理他,而是带着一脸的轻蔑“哼”了一声,然后,翘起二郎腿,抽起了香烟。
“为什么?”万广坑坑洼洼的脸上流出了愤怒的汗珠。
恩娜冷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而是把两条短粗的胖腿搭在茶几上,接连吐了十几个大小不等的烟圈,并欣赏起自己的即兴之作。
“为什么?嗯?”万广逼近了目标一步,在离恩娜只有半米的地方站住,继续质问道。
恩娜斜着眼睛看了看万广,说:“为什么?哼哼,你真想知道为什么我就告诉你。因为我和你这个农村土老杆儿没共同语言,和他却有。再就是你和他比,太年轻了点儿。”
“骚货!你这个骚货!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然后我也去死!”万广叫喊着举起了右手,想照着老婆的脸轻轻扇那么一下半下,但恩娜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他缩回了手。无奈之下,他只好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恩娜并不因为做了违背公序良俗的丑事而感到愧疚,反倒觉得万广居然想打她才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于是,她站过去,照准丈夫头面又抓又拧,又踢又打,还大叫大嚷:“你敢骂我,还他妈想打我!好,我和你拼了,拼完了就去法院离婚!看谁来帮你升官发财。”
万广挨了打骂不仅不敢奋起还击,反而丢人现眼地哭个不停,直到把中年守寡却喜欢涂脂抹粉的丈母娘也吸引过来。但丈母娘偏袒女儿,一点儿也不向着情理和女婿。
“你他娘算什么东西?你还有没有王法?我把女儿给你不是叫你打的!就算她有天大的错也不许打!况且,她只不过才做了几件好说不好听的事儿,那又算得了什么?就凭这,你就要打她?你不寻思寻思,要是她爸还活着,能轮上你娶她?就是轮上了你,啥时候你敢动她一指头?你个土包子,臭老杆,我今儿告诉你,你记住喽!你要敢动我女儿一指头,我他娘叫你首长撤你的职!让你滚回农村老家去!”
听到丈母娘这番话,万广立即清醒过来。他知道丈母娘的确有这个能耐。很早他就风闻,他死去的老丈人之所以官运亨通,并不是因为能力出众、才华不俗,而是因为丈母娘在暗处使了劲。恩娜的母亲也姓恩,可她父亲却姓内。恩夫人从前是北部防区总医院的一个护士长。全防区的高级首长有病没病都喜欢到那里住一住,于是,恩护士长就有机会和很多高级首长打得火热,她还和很多首长相当要好。凭这个优势,她帮着丈夫从排长一步步晋升到旅长。要不是内旅长福薄死得早,她的优势还能得到更大程度发挥。万广丈母娘既然有办法让丈夫升官,当然更有办法让女婿丢官。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升官要比不升官付出更高的代价,而丢官比不升官还要容易得多。想到这些,万广赶紧向老婆和丈母娘低头认错,把这桩事情平息了。
不久,万广没找一个首长,没送一分钱,就从无权无势的教员调整为有些职权的副队长。然而有一天,他正在办公室看一本如何增进夫妻感情的科普书籍,他丈母娘却用车把他接到乐关市人民医院妇产科,要他在恩娜的剖腹产手术单上签上名字。遇到这种突然袭击,万广的头“嗡”得一下变大了,他结结巴巴地问岳母大人:“我们一直没过夫妻生活,怎么她就要生孩子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到底算不算孩子他爸?”
“废话!你不算他爸,谁算?让你签你就签,赶快,要不就来不及了!”丈母娘表情冷漠地催促道。
“可是,恩娜她不是和那个导演断绝关系啦?为什么猛得一下生起了孩子?这实在太突然了,我的妈呀,我快支撑不住了。我的头好大好大,让我歇歇,让我歇歇。”万广扶着墙,瘫坐在手术室外的坐椅上,双手抱着头,弯着腰,好像马上要栽倒在地。
但岳母大人却不依不饶,揪住万广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还恶狠狠地说道:“你又不生孩子,有什么撑不住的?我姑娘跟了你个窝囊废算倒了他娘八辈子霉!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南墙死了,还活什么劲儿?别废话,快把字给我签了!”她把单子和笔往万广手里一交,要他立刻就范。
“我不想签,因为这个字签得不明不白,这个爸爸当得也不明不白!”万广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嗡声嗡气地说。
“你说什么?王八蛋!你再说一遍!”万广丈母娘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凶神恶煞般地问。
“这个字我真的不想签,不管怎么样,我……”
还没等万广把话说完,丈母娘一把薅住万广那几绺稀稀拉拉的头发,一边来回摇动一边厉声骂道:“兔仔子!臭土鳖!你成事儿了你!老娘的话也敢不听了!告诉你,这个字今天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要不然,老娘立马废了你!让你离了婚再也找不找媳妇!”说着,她又腾出一支手,照着万广的脸又抓又打,还像泰拳手那样用膝盖使劲顶万广的裆部,倾刻间,万广不仅血流满面,还把裤子尿湿了。
许多无聊的人都围拢上来看热闹,有人还兴灾乐祸说闲话。
“我只晓得生孩子当娘的受罪,今天才知道当爹的也要受考验啊。”
“我看都赖这个男的,如果没他的错,会有孩子?他挨揍是活该!”
“对,这号男人该打,还得往死里打!”
“揍他狗日的!”
听到人们的鼓励,万广丈母娘打得更起劲了,她还使出女人惯用的绝招,一把掐住万广的大腿根部,咬牙切齿地问:“你倒是签不签?你倒是签—不—签?”
万广一边用双手捂住裆部,一边声嘶力竭告饶道:“别打了,我签还不行吗?妈呀,我签——”
就这样,万广不明不白地成了恩娜孩子的亲爸爸,而且还破天荒地与恩娜同床共枕,做了恩娜认为不浪漫的事。好事真是接二连三。不久,万广没花一分钱,没找一个大首长,就从副队长升任司训队指导员。一年后,原先的队长高就他职,新队长迟迟没有任命,副队长早已任命却一直没有到位,队里就剩下他一个主官把持全局,万广心里别提多美了。幸好他十分清醒地知道这事应归功于老婆和丈母娘。
孩子满周岁后的一天,万广接到一笔汇款,数额对他来说非常之大,汇款单上还附有留言:
钱收下后,请告诉恩娜我走了。
经过反复思考,万广觉得既然老婆有很多事并没告诉他,那他也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老婆。于是,他把钱取出后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存到银行,得了一笔不小的黑财。
万广看问题总是用辩证的方法,对恩娜的事也不例外。他觉得给丈夫戴绿帽子的妻子算不上一个贤惠的妻子,但如果这个不贤惠的妻子既让丈夫戴了绿帽子,又让丈夫升了官,发了财,那她起码算个精明能干的妻子。凭自己一个来自穷乡僻壤的农村小子,娶上了这般如花似玉的高干小姐,还能偶尔和她过上一、两分钟性生活,简直可以说祖坟上冒了青烟。就算老婆经常红杏出墙,那他也比庄不害这样的光棍汉要强上百倍。据他所知,庄不害不仅没有结婚,而且连女人是什么味都没尝过。想到这里,万广又乐得合不拢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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