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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梦想成空
说真格的,庄不害的确从未和女人过过性生活,就此事而言,他没有万广幸福。不仅如此,由于多方面原因,他升职也比万广慢,但庄不害仍对生活充满追求和希望。队长赵贯彻因为课堂纪律的事批评他以后,他绞尽脑汁想出个办法:只要打瞌睡的士兵超过上课人数的三分之一,他就把所有士兵都赶出课堂,让他们围着车场跑步或者打扫环境卫生,等他们累得满头大汗,再回来继续上课。这种办法遭到士兵们低声咒骂,但睡觉的问题似乎得到暂时解决,赵贯彻也没再因为课堂纪律的事找过他。庄不害自以为是他的招数收到了效果。其实有一点他根本不知道:赵贯彻没再找他,是因为吴中义没再告他的状;吴中义没再去告他的状,是因为近来吴中义的下级比较懂礼节礼貌,让吴中义过得很舒服,所以吴班长的火气小多了,才没想起来告他的恶状。 庄不害一个多星期没挨上级的批评,感到特别高兴。而更让他高兴的是一个好消息:东副队长已正式调离司训队,到所有官兵都向往的生产经营单位任职去了。说起这位副队长,庄不害并没有见过他。不仅庄不害没见过他,队里所有人都没见过他。因为东副队长从没在11A师司训队待过一天,吃过一顿饭,他甚至连11A师也没来过。但根据上级的军事命令和档案记载,他已担任司训队副队长满两年零九个月,并经过这个台阶跃级提升为副营级军官。东副队长能有如此不一般的履历,完全是由于他出身于首长世家。在他还是个初中学生时,他的名子已挂在队伍上的士兵名册里。初中刚毕业,又通过特殊门路被保送到军事指挥院校深造。毕业时,他被内定为全优学员,高定为中尉副连级军官。那年,他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而队伍上多数军官军校毕业时仅是少尉正排级别,其中很多人都已二十四、五岁了。 东副队长名义上虽在司训队任职,但他积极响应高层要求部队自主创收的号召,一直坐镇家中,从事贸易活动。只是由于年轻幼稚,经验匮乏,常常作蚀本生意。后来他父亲发现,从事贸易活动,既浪费金钱、精力,又不容易发横财。而利用军人的身份优势去银行贷款,再到西原省搞能源开发,无本万利,最容易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陆军11A师的周偏大就是那样起的家。于是,东首长便替东副队长毛遂自荐,要求到艰苦山区去搞生产经营,并保证每年向12B军团交20万现金。面对如此优厚的回报,军团政委姚伯定当即首肯,并且提升了东副队长。东副队长从银行贷了一百万元资金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西原省,只用个把月时间就接手了一座小煤窖,开始出产质量一般但价格优惠的煤碳,大把大把赚起了钞票。 庄不害对东副队长调离司训队相当高兴,是因为他有了一个美好设想。东副队长一走,副队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上级很有可能让他接替这个职位,让别的排长接替他去当理论教员。庄不害认为这样安排比较合乎情理。首先,他已经是副连级军官,担任副队长并不需要上级提升他,只是平级调整。其次,他有大专文凭,除了调走的东副队长,队里没有谁比他的学历高,上级让他干副队长可谓人尽其才。第三,队里有两名排长已现职三年以上,现在应当提升为副连级职务,提升他们任何一个当教员,都符合有关规定。 从个人利益考虑,庄不害真担任了副队长,就摆脱了教员身份,而且还能顺理成章进入队支部,在司训队的重大事情上拥有了发言权和表决权。今后,队里的人就会高看他一眼,甚至赵贯彻也不会再轻易找他的麻烦,随随便便就批他一顿,更不会发生吴中义告恶状那种事情。从无权无势的教员平调为副队长,庄不害能从中获益是显而易见的。想要获益就必须求助于有权力的人,这也是无法回避的铁律。尽管庄不害希望获得的利益并不是特别大,但要想达到目的,他最好到能决定此事的首长那里活动活动。此中玄机,庄不害知晓一二。从前,他曾给一个团长当公务员,那时他就见过一些排长、连长、指导员甚至营长、教导员为提升调动的事找他的首长,其中多数人还送去了礼物。这位团长对那些人并不是一概拒绝。对有些合规矩、合情理的请求,他也想方设法给予满足,而且尽可能退还他们的谢礼。但对一些军官不恰当或无理的要求,他往往毫不留情予以拒绝。在庄不害心目中,这位团长不仅是他恩人,而且还是位诚实的好军官、好首长。可惜的是,当团长自己到了应当提升之时,却没有到上级首长跟前活动,还因为他不与多数派合作,不顺应潮流,遭到了对立面的暗算,最后黯然退出军界。这位团长转业被分配到工厂后,仍旧特立独行,不和有权势的坏人同流合污,又遭到暗算,被罢官撤职。现在,他不幸患上肺癌,生命已到了尽头。庄不害钦佩团长的人格和所作所为,但他害怕落到团长那种地步。所以,他觉得应当顺应时代潮流,到上级首长那里活动活动,以改变自身命运。 庄不害知道办这种事最好能找个师级以上的大人物替他说话。这个大人物是个将军最好不过,是个师长、政委也极其合适。但庄不害和这样的大人物攀不上交情,只是在开大会的时候,才偶尔见到他们的尊容。当然,并不是每个想升官的人都必须与大人物很熟稔才行,有的人就斗胆闯到大人物的办公室或是家中,奉上钱物后,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希望,让大人物帮他实现,虽然结果未可乐观,但也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可庄不害思来想去,还是否定了这种方案。一是他不敢那么做,二是他即使敢做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们——大人物的办公室和家中都配备有卫兵看守大门、小门和后门,不是很机智的人根本进不去。 找不到首长级的大人物,当然也可以找中层的关键人物。假如他认识军官处长这种负责军官提拔调动工作的关键人物,就能先从他那里打探到内幕消息,再依靠他的引见,得到参拜首长的机会。或者干脆把事情托给他们办。但这种要害部门的关键人物庄不害也不认识。庄不害突然想起自己认识一个在全军团都很有名气的中层人物,这个人就是11A师后勤部运输科长周偏大。庄不害和他是一个地区的老乡,从前也有过往来。可一想到周偏大曾坑骗过自己,庄不害立刻断了去找他帮助的念头。无奈之下,庄不害只得先到指导员万广那里去探探路。毕竟,庄不害觉得从前替万广背过黑锅,曾有恩于他,关键时刻,谅他不好意思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指导员,您吃了吧。”庄不害进了万广办公室,先问候主人。 此时,万广已吃过晚饭,正闲坐着,什么事也没干,却不耐烦地说:“那关你屁事?有什么话快讲,我现在很忙!”其实,他只不过正为赵贯彻总排挤他而焦燥不安。 “有点儿事,就是……” “有事快讲,不要磨叽!” “好好好。我想问问东副队长是不是真调走了,我想……” 看着庄不害脸涨得通红的样子,万广小眼睛转了转,突然指着他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你……嘻嘻……你对那个位置有想法啦,是不是?哈哈……不想当教员,想当官儿啦……,嘻…哈,你可真有意思!哈……”自从赵贯彻夺了他的权,他还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特别是开训后,赵贯彻又把二排长李短江和司务长阮为高拉了过去一块排挤他,他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今天,他突然发现庄不害异想天开,想谋副队长的官位,这简直比看赵贯彻举着酒瓶追击李短江还令人捧腹,所以,禁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庄不害被万广搞得十分尴尬,但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便问道:“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难道我……” “你没错。哈哈……”万广打断庄不害的话,说:“我只是感到这事儿挺可笑!真是乐死人儿,嘿嘿…哈哈…嘻嘻,你想当副队长,不想当教员。哈哈……” 庄不害看万广笑个不停,感到手足无措,挺没面子,正打算离去,万广突然止住了笑,神情严肃地问道:“我不问你为什么想当副队长,我先问你为什么不想当教员?” “教员这个差事太没意思。士兵们没几个人想学汽车理论,他们老在课堂上睡觉,为这个,队长狠批了我一顿,我干得也挺没劲。要是能当上副队长,那就好办多了。我……” 万广打断他的话,说:“你简直是异想天开!就是异想天开!哪个兵不想学理论你告诉我!我去问问他凭什么不想学理论!他们不想学,是因为你教得不好。你看看我是怎么上政治教育课的!我讲课的时候,兵们都听得津津有味!至于说那个赵批评你,是因为你太软弱啦,如果你敢于斗争,一定会取得胜利!” “我也知道我讲课水平不行,所以,我才想……,那样的话,我就能……” “你这是向组织和我伸手!这么干很不好!”万广又打断了他的话,说:“上级和我早就教育过你们,要干一行爱一行。你一定知道那个革命的傻子吧!他不就是因为干一行爱一行,被车搞死了,才成了人人都得学的英雄。你学不了他,还可以学学我嘛,你看我,要文才有文才,要素质有素质,指导员干了快三年了,可那帮狗日的就是他妈不提拔我到机关里当个参谋、助理。我也是小三十的人啦,才混了个正连,那些大首长的儿子才二十出头就提成了副营,还有那个赵,他有什么本事?可还不是一天排长都没当,就混成了队长,这公平吗?肯定不公平,甚至很操蛋!但你听我发过一句牢骚,有过一句怨言吗?”万广走到庄不害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用哄骗的口吻说道:“好好干吧,同志,组织上和我会为你着想的。” 和万广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庄不害仍不甘心,他想到了队长赵贯彻。那人从前为北就防区七号首长开专车,见过大世面,有大关系。尽管他为某些事情批评过自己,或多或少对自己有些成见,但他毕竟从没举着酒瓶追击过自己,说明自己给他的印象还不算太坏。如果他肯帮忙,事情大概会有些指望。于是,庄不害特地买了盒高级香烟去找赵贯彻。 在赵贯彻房门口,庄不害喊了三声“报告”,才被允许进入房间。这是赵贯彻定下的铁规矩——全队所有人进他的房间都必须喊“报告”,否则将受到处罚。 这时,赵贯彻正在看香港警匪枪战录相片,他见了庄不害稍稍感到些意外。在印象中,最近并没有那个班长告他的状,自己也没派人叫他过来接受批评。赵贯彻先开了口,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离开电视屏幕。 “什么事?是不是屌兵们上课睡大觉,你又管不住啦。我讲过多少次,对那群屌兵,不要给什么好脸。他们不听你的,你就收拾他们,就跟我一样,看哪个屌兵敢他妈疵毛!” “打上次您批评了我,我对他们的要求严格多了。他们刚想睡觉,我就让他们出去跑步,我还让他们干……” “对,干他们。看人家香港多厉害,多来劲,不服气就往死里干!”赵贯彻指着电视屏幕说道。那一刻,录相里有个坏蛋拿着手枪指着别人的头,正要为非作歹,草菅人命,而赵贯彻却对这种行径极为崇拜,他带着艳羡的口吻说:“要是我也能像他那么干该有多好。只可惜上边那帮笨蛋不让。他们哪知道带兵多难,不用硬手腕根本行不通!” “是是是,我今天其实……” “别吱声,往下看!”赵贯彻命令道。 庄不害就这么站着陪赵贯彻把这部录相片看完。当赵贯彻着手准备放下一部时,庄不害赶紧递上高级香烟,想见缝插针把来意表达出来,但说起话来依然吞吞吐吐,一点儿也不痛快。 “队长,听说副队长调走啦,那他……” “他早就该滚!他和万广是一路货,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东西!你凭良心说说,队里要他们这帮废物点心干什么?他们纯粹是一帮吃闲饭的杂种,还他娘的不少挣钱。要让我来定,什么他娘副队长、指导员的,全都给我滚蛋!连排长都用不着!你这个狗屁教员更他娘扯屌蛋!司训队只要有我这个老大,有一群教练班长,加上几个做饭的,一样能转!” “队长,我就是想说说我干的这个活儿。这活儿实在是……唉,实在是没法说。所以我想换换,我打算请您……”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想干教员了?!这个活你不干谁干?我倒想让万广那杂种干,可他干得了吗?他那两下子连你都不如!这么个傻玩意居然娶了高干小妞,这叫什么屌事,啊?说老实话,我巴不得他去当教员。他要当了教员,我他娘的整死他,让他狗日的和老子作对!你不提这个教员我还不说什么,你一提教员我就不打一处来!哼,和我作对,早晚有一天,我得像录相里那小子一样,拿着枪逼着万广那杂种,让他给我下脆!但我照样一枪崩了他!不信,你就走着瞧!”多亏录相及时开演了,要不然赵贯彻还得骂下去。 庄不害只好继续站着陪赵贯彻看录相。大概赵贯彻不喜爱和下级共同欣赏节目,录相刚刚开始,他就转过脸对庄不害说:“跟着我好好干,等有了机会,我准保提拔你!这里没你事了,去吧!” 听到队长许诺要提拔自己,庄不害猜想赵贯彻已明白了他的来意,内心特别激动,他结结巴巴地说:“谢谢队…队长,谢谢队…队长,等事情办成了,我一定重重地谢您。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看赵贯彻摆了摆手,庄不害赶紧把高级香烟放在桌上,小心翼翼退了出去。他出了门向西往自己的宿舍走去,没走几步,却被从影壁墙黑影里窜出来的万广拦住去路,还受到了盘问。 “你找那个赵了?”万广酸溜溜地问。 “是,指导员。” “为提副队长的事?” “是。” “他怎么说?”万广心急火燎地问。 “他要我跟着他好好干,还说会提拔我。” “哼,他在骗你,我敢肯定他在骗你。那个赵别人不了解,难道我还不了解?他有什么能力?凭什么他可以当队长,你就不能当?你也看见了,他才来队里几天,就熊瞎子敬礼——一手遮天,像什么话?哼,别的不说,就说他那套带兵方法,简直是胡闹!瞧他把队里搞得乌烟瘴气儿的,我看他迟早得把这个队搞垮!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和他搅到一块。” “可是,我的事情……” “你的事我和组织上会考虑的,但你必须先把本职工作干好,而且不能靠那个赵太近了。那样,我和上级才能提拔你,重用你!” “是,指导员。”庄不害相信了万广的话。 一个月后,上级宣布了二排长李短江升任副队长的命令,庄不害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提升为副队长的命令刚一宣布,李短江就找理由请了长假,回家忙自己的事去了。 庄不害没当上副队长,像是做了亏心事,每次见到赵贯彻或万广都很不自在,也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 拥有权力的梦就这样破灭了,庄不害非常失落。于是,他便在营院内外到处走走,排遗惆怅。 这座营院位于11A师师部所在地凉城县县城以西约2公里处,依北山而建,面积不算大,只住有师司训队和师修理所两个连级单位。司训队占据营院西边三分之二的地方,修理所占据着营院的东边。院内北边依山建有四栋平房,两排两排并列而建,这里是司训队四个排的宿舍。平房的西侧依次是菜地、食堂和水房、一栋供临时来队家属居住的简易平房。食堂和菜地的南边,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再往南,是用于上政治课、上汽车理论课和看电视的平房,同时这还是司训队的俱乐部。俱乐部的南边又有一块空地,空地的东边是厕所和垃圾池,南边是菜地、菜窖和猪圈。司训队四栋平房的正南是一大块约10000平米的平整场地。场地的东半部分是司训队的车场,西半部分是军体训练场、障碍训练场、队列训练场和一个蓝球场。场地再往南,是队部两排并列的平房,东边的平房由西向东依次是队长办公室及宿舍、指导员办公室及宿舍、会议室、副队长办公室兼宿舍、文书和通信员及卫生员三人的宿舍,西边的平房由东向西是汽车器材库、枪械库、司务长宿舍、理论教员宿舍。环绕着队部、车场及训练场,是一条宽六、七米的沙石路。在两排平房之间的正南有一堵高3米、宽5米的影壁墙,影壁墙前面就是营门。司训队营区的东边是修理所的营房、修理车间。整个营院建有高两米半的砖墙,只有司训队班排宿舍北边的院墙被有意拆除了一段。如果有机会从空中鸟瞰就会发现,这个营院好似一把菜刀,西边的家属区是刀柄,东边的军事区就是刀身。 这天傍晚,庄不害在营院转得没了意思,就到山坡上的杂货店买了半斤炒花生米和一小瓶半斤装低度白酒。然后,溜达到更北边的山坡上去借酒消愁。他喝着酒,摆弄着那个用子弹头做的十字架,苦苦思索为什么他在官场上总是不顺利。 论资历,庄不害当排长比万广还要早,可万广已经是正连级指导员,而他不过是副连级教员。庄不害当兵时间比赵贯彻长,他当上军官时,赵贯彻还是个给首长开车的志愿兵,可现在赵贯彻已荣任司训队队长。还有东副队长,庄不害已经当了二年排长时,他刚上军校,可人家现在成了副营职军官。这几个人升迁得比较快,是因为这些人有后台,有关系,所以,他们在官场上理应比他庄不害更加得意。对此,庄不害能想得通。 可令庄不害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其他一些没特殊关系、没过硬后台的军官也能比他升得快?比如刚提拔为副队长的李短江。那些人三、四年都能调上一级,而他庄不害当了七年排长,才干了个没实权的理论教员。这究竟是因为别人更走运,还是因为自己太倒霉?也许除了运气的成份,还有其他原因。其中就包括他不会讨上级欢心。拿与赵贯彻的关系来讲,他仅仅按条令规定的条条框框去尊敬赵贯彻,却从没有请客送礼。而且当赵贯彻屈尊让自己陪他打麻将时,自己没配合他,反而赢了他的钱。尽管自己全心全意干好本职工作,一向对赵队长毕恭毕敬,队长批他时他从不顶撞,但却总也不能讨得赵贯彻的欢心。讨不到赵贯彻欢心,赵贯彻当然不肯在他谋取有实权职位时帮他的忙。 他得不到满意职务的另一个原因,也许是他没有在关键时刻给关键人物送礼。对时下好多军官通过给上级领导送礼获得提拔,他听说过,也见识过。他知道有些没后台的军官平日里并没给上级多少好处,可到了临近提升时,那些家伙出手大方,敢于花钱,在短时间内就搏得关键人物的好感与信赖,争到了他们想要的职务。虽然这种提升程序从没得到国家法律和军队条令的认可,但它的确存在于现实之中。庄不害觉得自己也应当按时下的规矩办事,只不过他搞不清楚提升到有权的官职到底需要给上级送多少现金或价值相等的实物,更弄不明白万一事情没办成,受礼者会不会把钱物退回来。这类问题在书本上找不到谜底,电视台、广播电台也没有类似的讲座,更别指望从别人嘴里掏出真话。有时候,他转弯抹角问他的父母或其他亲戚,升一级究竟应当送多少钱合适,但他们觉察到他想通过行贿往上爬,都厉声遣责他,却不能帮他找到正确答案。 庄不害虽然生长在城市,但他的家庭很困苦。他爸爸是个残疾人,每天躺在床上什么活也不能干,没任何收入。他有个姐姐,二十岁时因为恋爱遭受挫折,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发病时个人生活无法自理,这个家全靠庄不害当小学老师的妈妈支撑着。他的妈妈很乐观,一向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世上大多数是好人,她还把这种观念灌输给庄不害。但是,现在庄不害已经发觉人性其实并没有那么善良,人与人常常互相利用、互相欺骗,有时还互相倾轧、互相杀戳。也正是因为人性很丑恶,所以,才有了国家、法律、政府这类东西。按理说,这类东西本来应该让人性变得好一些,可有时候连国家、法律、政府都成了丑恶的化身,那人性就只能变得更丑恶。 庄不害的酒快喝完时,他的大脑变得越来越灵活,对一些复杂问题的看法越来越独特。他正要一口气把那瓶酒报销掉,恰好有两个士兵从山坡下走上来,坐在离他不远外的青石上,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此刻,天早已完全黑下来,那两个兵没看到庄不害,于是他听到了一番谈话。 “老贾,你刚才怎么说我今天干了件蠢事?” “咋的,你寻思帮他修好车,他能表扬你,对不?” “不—是。我不图他表扬,更不是为了显摆。我真的是想起来庄教员前两天讲的课,就是汽车点火系那一节。你看啊,主缸线有火而分缸线没火,那不是分火头有毛病,又会是什么?当时也顾不上想别的,就告诉了他。” “所以,我说你办了件蠢事,不,是两件蠢事!” “什么什么?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成两件蠢事了?” “我说得根,咱们哥们不错,我才提醒你,你不该帮吴中义修车。别看你救了他的急,可他才不念你的好呢。他不光不念你的好,还得因为你修车比他有能耐,反过头来找茬儿收拾你。不信你走着瞧,出不了三天,他一准停你的驾驶。其实这也不是我说的,是刚才你出去时,班长亲口对何布说的。一听到要停你驾驶,何布可高兴啦。” “停就停呗,停了我也比何布开得好,反正我在家就会开小四轮儿,那东西比汽车难开多了。可你说的第二件蠢事是什么?” “第二件蠢事就是你上课不睡觉,还记啥笔记!你看我们大家,谁上课不睡觉?你以为我不知道学点理论有用处?可我们实在太困了,白天有干不完的活,晚上又睡不够觉,快成牲口了。连牲口都让睡够觉,凭啥不让我们睡够?” “嗨,你说这个。你不知道,其实我听课记笔记是因为我有个秘密。” “什么秘密?” “嗯—,告诉你你可别跟他们说。记笔记是因为我打算考军校。你也知道,我表舅是大校,他在哪都有硬关系,他一帮我,我就准能考上军校。如果真上了军校,有一天我也能当上军官哩。” “噢—,原来你有野心呀。” 听到自己讲的汽车理论竟然有助于人,庄不害沮丧的心情好了一点点,可他依然不想干教员这个差事。但是既然上级总不让他从事有实权的指挥管理工作,不干这个他又能怎么样?他真为他的出路发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