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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初试身手
那天晚上,刘关于本打算在孔花身上沾沾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非把孔花弄得高潮迭起、欲死欲仙不可。但吴中义却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许勒令突然出现,解了他的围,他非得和吴中义撞一晚上肩膀不可。 青年班长刘关于是个色欲薰心的家伙,除了喜欢阅读淫秽书画、看色情录相,还常常勾引已婚妇女和暗娼,所以,他的钱总也不够花。正因为如此,他不得不确立远大理想:当上拿工资的志愿兵,让钱够花。 刘关于已当了五年兵,但他每个月仍然只能拿五十块钱津贴费,要不是靠着当教练班长的特权搞些外快,他简直可以称得上度日如年,要多难过,有多难过。今年是他转志愿兵的关键年头,如果转成了,那他就可以和兵龄差不多的军官一样,每个月拿到一百多块钱,除去日常开销,至少能剩下百八十块钱,供他勾引女人。如果转不成,年底他就得退伍回家,再也不能像如今这样,穿着制服去干他喜欢干的各种事情了。 对转志愿兵的一事,刘关于的信心还比较大,因为他在11A师有硬关系,他的关系就是师运输科长周偏大。周偏大是刘关于姐夫的姨夫的外甥,刘关于当兵、学开车、混成班长,全都是周偏大一手操办。周偏大在11A师,乃至在12B军团,都称得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当战士的时候,他就成为见义勇为的先进典型,那件事归功于他机智灵活,能说会道,更归功于一名姓干的新闻干事极力宣扬。可那与后来他搞生产经营挣大钱相比,又成了小事一桩。周偏大正是在搞上生产经营以后,才真正让首长们对他刮目相看。从那时起,仅用几年时间,首长们就把他从少尉提升到少校,而且在周偏大有生之年还要提升他。就连赵贯彻提起周科长,也是连声叫好,直竖大姆指。 转志愿兵这种事对周偏大来讲,只能算小菜一碟。但有时刘关于又很担心,怕周偏大到最后关头不帮他的忙,毕竟周偏大不是他亲爹,只是他姐夫的姨夫的外甥。如果周偏大是他亲爹,或者是他的亲姐夫或亲姨夫,刘关于早就从士兵直接提拔成军官了。所以,刘关于时常惴惴不安,看不清美好的前途。每到这种时候,刘关于就要到孔花店里或其他地方干干他喜欢干的事,那一晚也是这样。谁料到却让吴中义这个白眼狼搅了局。 以前碰到这种事,不论捣蛋的人是谁,刘关于非揍他个鼻青脸肿,让对方领教领教他的厉害。可今年是他转志愿兵的关键年头。他不仅不敢对吴中义大打出手,对其他捣蛋的班长也不敢怎么样。为了实现理想,他必须暂时当一个不惹事的好班长。 现阶段,刘关于对吴中义恨得牙根都痒痒,他后悔当初对这小子太仁慈了。想当初,他对吴中义简直可以说好得不能再好了。刘关于从没有强迫吴中义喝下他的小便;没往他的嘴里吐过腥臭的浓痰;更没有在吴中义犯错后把他的迎面骨踢成三、四截,叫他变成一拐一瘸的残疾人;甚至在欲火焚身时也从没鸡奸过他。可吴中义为什么要那样无情地对待自己——他的授业恩师呢?当然啦,吴中义如此绝情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总大手大脚花他的钱,叫他买这买那;也不是因为自己曾用汽车的高压线电过他十多次,搞得他连蹦带跳、大喊大叫,活像动物园的猴子;更不是因为自己在教开车时总用钣手敲他的脑袋,搞得他伤痕累累,满头大疱。回想起来,自己对吴中义始终很厚道,很友好,甚至可以讲是恩重如山。只不过有时为了节约粮食,让他憋住大便,不准他去厕所;为了严明纪律,多次踢肿他干瘦的屁股;为了让他丢人现眼并耍耍威风,总在孔花面前臭骂他,除此之外,他刘关于没什么对不住吴中义的地方。可这个白眼狼呢,今天竟敢在孔花跟前灭他的威风,根本不记得是谁手把手教他学会开车,是谁教他掌握用两脚离合器加减档,是谁帮他考试作弊并拿到红皮的驾驶本。看来吴中义这个畜生已经下决心要与他为仇了。但刘关于并不伤心难过,他通情达理地认为,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与他那套做人哲学没什么根本冲突,假如换了他是吴中义而吴中义成了他,那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刘关于对这次摩擦做了一番思考后感到:既然自己的肩膀并没有像当初吴中义的屁股那样给弄肿,他当然是这场冲突的胜利者。但是要想获得新的胜利,并从这一个胜利走向那一个胜利,他还必须要采取一些稳妥的、积极有效的行动。 当晚,他遭到许勒令喝斥,从美容店逃走后,另找了一家理发店把头发修理整齐,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个思想者,背着手回到营院,在北边的山坡上到处瞎转,希望想出一套智慧的办法,彻底挫败吴中义的反攻倒算。只有到那一天,吴中义才不敢再窜到美容店,让自己在孔花跟前丢人现眼。自己长期占有孔花却不用结婚的美好理想才可能顺利实现。 正当刘关于冥思苦想着打败吴中义的诡计,突然有几个士兵慌慌张张往杂货店方向跑去,边跑边说:“快点,快点。血流多了,会出大乱子!”刘关于一向喜好关注其他人的事情,他能把别人的坏事看成是自己的好事,把别人的好事看成是自己的坏事,于是,他凑上前拉住一个兵,充满好奇地问:“怎么,出了大乱子?” 黑灯瞎火的,那个兵也没看清对方是谁,就大大咧咧地说:“嗨,两个人闹意见,得根打破了何布的鼻子,何布打破了得根的头,得快些去杂货店里搞点儿药才行。” “为什么不去队部要点儿药?” “队部的药哪是给咱们预备的?当官儿的去要还差不多。咱们去,卫生员连止痛片也不给?” “可杂货店哪有药?”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卫生员老拿队里的药去杂货店换方便面、火腿肠和烟酒,现在,那儿快成药铺啦。” “噢,这么回事。对啦,何布是不是张大开班里的?” “不——是。”那个兵拿着很知根知底的口气说:“是吴中义班里的。咳,新班长嘛,管得不好,所以兵才会打架。哎,你是哪个班的?” “我炊事班的。”刘关于撒谎撂屁从来不打草稿,连想一想的工夫都省去了。 “不对,我老去炊事班帮厨,怎么从没见过你,莫非你是新来的?”那个兵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对面的人。“啊!你……你……你是班长!”说完,那个刚才还满不在乎的士兵,立刻一溜烟跑了。 “嘿嘿,你才知道。”刘关于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吴中义的小辫子,不禁露出得意的奸笑。 刘关于风风火火回到班里,连士兵们没及时起立向他致敬都没计较,就心急火燎地把他们轰出宿舍。然后,他往床上一躺,把刚打探到的消息认认真真想了想:一个叫得根的打破了何布的鼻子,那个叫何布的又打破了得根的头。这么说来,吴中义外出过业余生活时,班里出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刘关于知道,在司训队,打架斗殴并不少见,只要后果不太严重,队里也懒得管。然而,这次吴中义班里的兵打架斗殴,有人流了血,如果让队里知道了这个后果,队里两个主官一定饶不了吴中义,说不定还会撤了他的职。到了那一步,吴中义这个杂碎就和以前一样,又成了没地位的人。他不光再领不到班长津贴,也没资格当自己的情敌了。 看来时机已差不多成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向队长和指导员报告。但是,刘关于又不想直接向他们报告。对于向领导打小报告的行为,刘关于深恶痛绝,而且曾当众发过毒誓:永远不当见不得人的告密者,否则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兔唇和肛门。他不能也不敢违背自己的誓言。于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法子——写告密信。 可告密信写给谁呢?向队长赵贯彻告密当然最好,赵贯彻这家伙心狠手辣,连排长都敢揍,打起士兵来更是毫不留情。但刘关于早就风闻,吴中义留在司训队并当上班长,是托赵贯彻办的。刘关于前一阵子还听说吴中义班里出了事故,有个兵被挤死了,后来送到医院又活了,还是赵贯彻帮他把事情压了下来。这么看来,赵贯彻即便知道了打架这件事,也会改变以往的作法,放吴中义一马。所以,他应当向万广告密。虽说万广在队里被赵贯彻压得抬不起头,但他毕竟是指导员。再说,既然万、赵两人不和,吴中义又是赵贯彻的人,万广完全有理由来个打狗不看主人,以整吴中义为名,杀杀赵贯彻的威风。就算万广不敢像赵贯彻那样收拾人,但他起码会给吴中义一个口头处分吧。到那时,吴中义起码得老实三、四个月,也就没机会在孔花面前和自己撞肩膀了。于是,刘关于立即写了个小纸条,揭发了何布打破别人头的事情——打破头总比打破鼻子要严重。然后,他趁夜深人静之时,从门下边把纸条塞进万广的办公室。 然而,事情的结果并没有遂他的心愿。 晚饭时,刘关于带着本排的兵去吃饭——这也是他为转志愿兵而作的表面文章,听到了赵、万两人的接力式演讲。尽管连赵贯彻也知道了这次打架事件,而且还狠狠批评了吴中义班里的兵,然而,他俩谁也没有搞吴中义,更不用说把他撤职查办了。更令人愤慨的是,那两个笨蛋居然还表扬了挨打的士兵,而他们其实就是打架的人。这实际等于表扬了吴中义。第二天,刘关于偷偷观察吴中义的班,发现并没有一个兵被清理走。原来,队长赵贯彻早已忘记了醉酒后说过的话,没想起来开除打架斗殴的士兵。万广见赵贯彻没开除士兵,也没轻举妄动。所以,吴中义的班里一个兵也没被开除。这不能不让刘关于大失所望。他宁可看着孔花当着他的面和别人乱搞,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刘关于于是陷入到难以摆脱的惆怅中。 经过一番思考,刘关于总算猜到了原因:吴中义一定与赵、万两人作了交易,才逃过这次打击。其实,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吴中义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这小子的确有这种能耐。就如同自己过去每次找到茬子,想置吴中义于死地时,他总能依靠花言巧语和收买的办法,躲过重重的暗礁和险滩,逃避灾祸。既然事已至此,刘关于只好听任事态不按他的预想发展。在焦燥之时,他捧起了一本带黄色情节的武侠小说,把自己看作是里面艳福不浅的男主角,以此来消除失败带来的不利影响,继续做他的白日梦。 没几天,刘关于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向更高的上级告发吴中义,而且在黑信的结尾署上庄不害的名子。这么做可谓一箭三雕;第一箭射倒吴中义出出气自不必说。第二箭射射队里那两个笨蛋,给他们些警告;第三箭射向庄不害不为别的,只为这小子老是找自己讨帐。自己不过骗了这家伙区区几百块,他便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向自己讨要,逼得自己一到发饷的日子就不得不躲着他。如果这封黑信搞对了,说不定队里那两个笨蛋会整姓庄的一顿,搞得他灰头土脸不敢出门,他也就不会老追着自己屁股后面讨帐了。 许勒令的确曾经为老婆不是处女一事,给老丈人写过一封表示遣责的信件;他丈人也的确亲手打了他两个响亮耳光,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婚姻真的很不满意。恰恰相反,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农村穷小子,能娶上城里姑娘——尽管这个姑娘不是处女,也算得上洪福齐天了。看看周围,多数军官都是从农村老家找老婆。而他一个志愿兵却依靠祖坟上冒出的青烟,摊上个城市媳妇,单凭这一条,他就要比找农村老婆的军官少奋斗十年。从找到城市媳妇那天起,许勒令更坚信自己是个能干大事的英雄好汉。在某些时节,他性格暴戾、敢于拍案而起,总是强令别人去干这干那,让其他人接受痛苦的现实;而在另一些时节,他又变得性格随和、善于忍气吞声,总是在别人的强令下去干这干那,并接受其他人带给他的痛苦。这也就是他所谓的能屈能伸。 许勒令老婆是城市工人阶级家庭的女儿,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两个弟弟,一个小妹妹。她的容貌只能勉强算得上一般,却很喜欢涂脂抹粉、梳洗打扮。她初中刚毕业,就到铁路上当了列车乘务员。婚前,她长年累月在铁路线上东奔西跑,曾遇到一些坐软席的出色男人,她极为渴望与他们浪漫地谈谈恋爱,再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可那些男人根本不拿她当回事,从没打算和她这种女人发生任何故事。于是,她便退而求其次,把眼光放低到那些乘坐硬卧的成熟男人身上,多次像末流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遭遇始乱终弃,却假装无怨无悔,其实那只不过是些上当受骗、愿打愿挨的风流韵事而已。在后少女年华里,她满怀希望、望穿秋水,想凭着风骚猛浪及无偿付出,去打动一些她随便就喜欢上的各类男人,并随时准备和他们当中任何人结结婚。然而,她模仿电影情节的梦想终于令人伤心地破灭了。有一天,她心慌意乱地发觉怀了身孕,却无法断定种子是哪个男人所留,她只好含泪屈从于家人包办,与年纪不轻的志愿兵许勒令进了洞房。关于不是处女一事,她相当坦然地回答了新郎的质问。当时,她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新郎,轻描淡写地扯谎说,那是中学时练立定跳远造成的。看着许勒令一言不发,使劲咬着下嘴唇,并露出一脸的怀疑神色,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到家了。当孩子在他们结婚不到七个月就生下来后,她找到一位铁路医院的老中医来为她的清白作证,说那孩子是个早产儿。许勒令看着那个白白胖胖、正裂着嘴哇哇大哭的女婴,忘记了老婆不是处女这一令人不快的事实,没再追问早产的确切缘由。 许勒令娶了个城市姑娘,还提前有了孩子,可他并没有感到大功告成。他觉得这只不过实现了扎根城市的理想,距离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宏伟目标依然遥远。目前,虽然他仅是一名没有兵权、无足轻重的志愿兵,但在内心深处,他倾向于把自己看作能经天纬地的人才,哪怕干个团长、师长都绰绰有余,毫不费力,可上级居然连少尉排长都不让他当,这不能不令他苦恼万分。他始终觉得上级提拔赵贯彻不仅很不明智,而且完全没有道理,简直就是任人唯亲。他看不出他哪一点不如赵贯彻,如果连赵贯彻那样的蠢才笨蛋都可以提升为军官,那他凭什么不能。但他一向认为仕途是坎坷的,暂时的挫折在所难免,所以便安下心来,等待机遇降临。 有一天,机遇终于降临了。 二排长李短江托赵贯彻的门路升官后,队里缺编一名排长,上级暂时没有委派军官来接任,于是,赵贯彻增添了任命排长的权力。但赵贯彻觉得排长对全队工作没太大作用,有与没有都无所谓,他也就没在上面动捞上一把的脑筋。直到有一天,队里一个资格不太老的志愿兵送给他一条高档香烟,极力推荐自己去当代理排长,赵贯彻才发现这桩事里也有些油水。接着,又有一名志愿兵跑到他家,一下送给他二条高档香烟,也是想当代理排长。赵贯彻没答应他们的请求,而是决定暂时不任命代理排长,等一等再说。果然,次日晚上,许勒令提着两条高档香烟、两瓶中档白酒和一兜子水果到家里看望他,同时毛遂自荐当代理排长。 赵贯彻仍没有答应他,而是简慢地说了一句:“再看吧。” 连着几天,虽然有几个人给赵贯彻送来了烟酒,但他权衡后发现,所有竞争排长一职的人当中,许勒令送的礼物最多,也最值钱。虽然他是万广一个地区的老乡,时不时与万广有些往来,但只要他对自己有礼节礼貌,让他当这个代理排长也未尝不可。反正只要他赵贯彻不满意,随时随地可以撤了他。就这样,赵贯彻和周偏大及后勤政工科打了个招呼,许勒令便当了代理排长,一下子就成了可以管理五个响当当班长的领导者,而那些响当当的班长手下又都有六、七个响当当的士兵,许勒令的权力陡然间扩大了几倍。于是,他开始纠正一些不知内情的士兵的问候。 “许班长好!”在队伍上,再老的志愿兵只能是正式班长,因此士兵们都这样称呼志愿兵。 “不是许班长,是许排长!记住了吗?”许勒令苦口婆心地告诫向他问好的士兵。 “记住了,许班长。” “是许排长!”许勒令继续以严谨的态度指出士兵的错误。 “是,许排长。” 不喊他排长,其实不怪那些懵头懵脑的士兵,因为他虽然代理了排长,可他肩膀上连一颗铝制的小五星也没有,仍然挂着皱巴巴的志愿兵软肩章。尽管他私藏了好几付中尉肩章,却不敢戴在军服上,这不能不说是许勒令一块心病。心病归心病,可许勒令仍旧不厌其烦地指出士兵们的称谓错误,终于使多数人改了口,开始称呼他为许排长,他总算成了仕途中的一名过客。作为一级响当当的军事指挥官,他当然要有所为,也要有所不为。 荣任代理排长的第一天,许勒令利用午休时间,召开了只有班长才有资格参加的排务会。会上,他先发表了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随即要求每个班长写一份不少于二千字的保证书。为博取新上司的欢心,班长们命令手下从报刊杂志上东抄西抄,弄出来一份带着封面的保证书,然后交到排部——那房间是许勒令的宿舍兼办公室,也是放扫帚、铁锹的杂物室。谁想到,他看都没看就在当天晚饭后又召开了排务会,并语重心长地说:“我看都没看就知道你们没写上最重要的一句话,那就是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绝对服从排长的任何领导。死心塌地,懂吗?它不仅等于坚决坚定,也等于王八吃秤铊——铁了心,它和死不瞑目、死不改悔意思差不多,但那两个词是贬义的,而这个词用在这里就是个好词儿。它的具体意思就是说,打仗的时候,我要你死,你就得死;现在不打仗,我也没叫你死,只是叫你服从命令,你就得服从命令。想想看,你们是不是占了天大便宜?难道叫你们这样也不行吗?应该是行的。所以,你们得给我重写一份。明天早饭前交到排部。”班长们目瞪口呆、灰心丧气地拿回自己的保证书,命令手下们重新抄写并加上“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绝对服从排长的任何领导”这句话,按时把第二份保证书交了上去。 这次,许勒令又来了新花样。午休时间,他再次召开排务会,并语重心长地说:“我看都没看就知道你们只加上了一句‘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绝对服从排长的任何领导’,而不是二句或者更多。我的班长们,你们想想看,如果你们死到临头,只喊一句救命,那管事吗?你们哪一个不得喊上十几遍几十遍,直到没人救你们,你们才死了心。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吧,凡是重要的事,一定要反复强调,才能显示它的重要性。那么‘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绝对服从排长的任何领导’为什么不能写上它三、五遍,甚至七、八遍呢?作为你们排长,我个人认为天天说十遍也不过份。因为这对任何一个班长来说,都十分重要,简直就是他的另一条生命线,所以,你们还得重写一份!晚饭前交到排部。”听了这话,班长们满心厌恶拿走了保证书,回去叫人继续重写。 交第三份保证书时,吴中义和一个叫张大开的班长迟了些,许勒令便命令他们把教练车钥匙交给他。吴中义和张大开都不愿意交,惹得许勒令发起了火。他瞪着呆滞的双眼说:“想干什么?莫非排长的命令你们也敢不服从?那保证书又成了什么啦?你们说了要死心塌地绝对服从排长的任何领导,难道是放屁不成?快把钥匙交出来!” 两个班长不情愿地把钥匙交到许勒令手上,许勒令立刻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暂停你俩的教练班长职务。等你俩对错误有了深刻认识,并写出检查,我再考虑是不是还让你们当这个班长。记住,不要跟我耍花样。张大开、吴中义,你们背着我和队里干的事,我一清二楚,特别是吴中义,你开车撞了本班士兵,上边还正在调查。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你们好不了!” 吴中义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目光呆滞的志愿兵代理排长竟然有如此手段,不仅心狠手辣夺走他的饭碗,还正好戳了他软肋,使他不得不低头服输,甘拜下风。 尽管许勒令没对检查的页数提具体要求,但吴中义仍然比照保证书的格式,让下级为他炮制了一份长达十页的检查。他还叫何布给他找了100块钱带上,打算在迫不得已时请许勒令到营门外的饭店喝上一顿。 第二天晚饭时,吴中义到排部交检查,发现张大开早到了,而且正拉拉扯扯地邀请许勒令去喝酒。 “走吧,排长,别光顾着忙工作啦。给兄弟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请请你,赔赔罪,行不行?” 许勒令歪着脑袋,迷缝着眼睛,严肃地说:“那怎么行?上级早就三令五申,不准咱们到外边饭馆吃吃喝喝。我身为领导,怎么能带头违反规定?等我看完你的检查再说。” “上级不准咱们到外边吃吃喝喝,可他们却老到外边大吃二喝,而且还是用咱们的伙食费。许排长,许哥,我今晚上请你,花的可是自己的津贴呀。他们花伙食费吃喝不叫你,可兄弟我花自己的津贴费请你。许哥,难道你就是不给我面子?” “兄弟,你叫我排长,我绝对不去;你叫我许哥,那我一定得去。谁让我们是兄弟呢。”许勒令见吴中义站在屋门口,便作了个顺水人情,说:“中义呀,你是来交检查的吧,把检查放桌上。现在,跟我一块出去喝酒去。等喝完酒,再说你的事儿。” 几小时后,喝得酩酊大醉的许勒令三人摇摇晃晃回到排部。张大开单刀直入提了自己的愿望:“许哥,检查你也看过了,酒你也喝好了。现在该把钥匙给我了吧。实话跟你说,我几个弟兄离了我这个教练班长,简直连一天也过不下去。你就可怜怜他们吧。” 吴中义也说:“是啊,许哥。检查你也看过了,酒你也喝好了,现在该把钥匙给我们啦。实话跟你说,我这个教练班长离了我的弟兄们,简直连一分钟也过不下去。你就可怜怜他们吧。” 许勒令瞪着通红的眼珠,十分仗义地说:“他们过不下去关我屁事!我关心的是你们两个好兄弟过下去过不下去。就冲今晚你们陪我喝了两瓶二锅头,钥匙发给你们。但你们记住了,一定要绝对服从排长,也就是我的任何领导。对了,这次是张大开请的客,下次该轮到你吴中义!可不能忘啦!” 吴中义就这样拿回了自己的钥匙,何布的100块钱也省进了他的口袋。 次日中午,许勒令又召开了排务会。这一回,他先命令每个班长全文宣读了保证书,然后,他作了总结性发言:“你们班长的保证书就先搞到这里吧。说实在的,你们写的保证书真不怎么样,连我百分之一的水平也赶不上。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你们没上过士官学校呢。就凭你们那两下子,要不是送礼托关系,加上走了狗屎运,能当上班长?哼,所以说,你们能归我亲自领导,是你们一辈子的光荣。今后,你们要像我一样加强学习,每个星期都得写一份保证,毕竟写保证总比写检查好得多。写保证付出的代价也比写检查付出的代价小。我奉劝你们还是把保证写好了,免得把我逼急了,让你们写检查!”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吴中义和张大开,那两人赶紧低下头,避开了许勒令的目光。 许勒令接着说:“还有一条要求就是,写保证一定要联系实际。刚才你们念的保证根本不是保证,说的全是空话假话,没一句真的。我知道你们还没适应我的工作套路,也没看出它与众不同的特色,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并且一定要死心塌地地绝对服从排长也就是我的任何领导!对了,有个事还得跟你们露露底儿。知道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当上排长吗?告诉你们吧。赵队长是我铁哥们儿,指导员是我老乡。队里除了他俩牛逼,我看也就数着我啦。所以,你们最好别给我找麻烦。要不然,哼哼,我的话你们明白了吧?”班长们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这叫许勒令觉得他们已经领教了他的下马威,甚至可以说已经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了。 当晚,许勒令跑到孔花的美容店去愉悦身心,正当他打算让孔花当一、二分钟临时老婆时,忽然听到许嫂来队探亲的消息,就急忙赶回了队里。他向队长赵贯彻请了假,开上一辆教练车把许嫂从乐关市火车站接回来。许勒令两口子过年时团聚后,已经三个多月没在一起。等他俩一进了临时来队家属房,先过了过夫妻生活。那一晚,许嫂仍像从前一样,要了一次又一次;许勒令也像从前一样,早泻了一回又一回,总不能称许嫂的心思。 第二天一早,许勒令两口子还没起床,二排的五个班长就提着各自的礼品来看望他们。等班长们一走,许勒令立刻把礼品统计了统计,他发觉这些东西的价值,已高出了他送给赵贯彻礼品的价值。这让他体会到胜利的喜悦,同时也认识到让下级写保证的益处。 为避免仕途的胜利果实化为乌有,他又在全排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保证运动。他命令排里所有学开车的士兵每星期都要写两份十页稿纸的保证书,其中当然要加上他亲自杜撰出来的那句名言。仅仅过了一天,他又作出了一个令许多士兵胆战心惊的重大决定,所有士兵每星期都要写五份保证。写保证书给倒霉的士兵们增添了很多麻烦,带来了很大压力,却便易了山坡杂货店的老板——他的墨水和方格纸卖到了脱销的地步。店老板得知其中的奥秘后,与许勒令达成了一项私人协议:只要许勒令继续让手下写那些根本做不到的保证,那么杂货店将免费供应他信纸、信封。许勒令本打算趁机索要些邮票,但店老板知道军人寄信是免费的,所以,就拒绝了他的要求。 当然,除了让下级们没完没了地写保证书,许勒令也做了做经常性的管理工作。他没有忘记让士兵们把睡觉用的被子叠出“棱棱角角”,把用来挡风遮雨的门窗玻璃随时擦得“明明亮亮”,把寸草不长的操场打扫得“美美丽丽”,这样,他们的军营生涯才能过得“浪浪漫漫”。但与此同时,他却对士兵们油浸麻花的衣裤和充满恶臭的鞋袜视而不见。来到司训队后,这群倒霉的士兵从没洗过一次热水澡,甚至连热水都不够喝,但许勒令觉得那类杂事不归自己管,所以,他对此从来不闻不问。 为了加强管理并鼓舞士气,许勒令想起了士官学校和队伍上经常采用的、能让同一个集体的人互相忌恨的花招:评比。他从杂货店搞来一片红色包装纸,从垃圾堆里捡来一根铁丝,做成了一面红色三角旗。一天早饭前,他带领五个得力干将,到本排各班宿舍指手划脚地转了一遭,然后把这面小旗赏给了吴中义。吴中义又把这面旗赏给了何布,不为别的,就因为何布最能讨他的欢心,而且他的被子位于靠宿舍门的下铺,从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得一清二楚。看着那面象征着胜利的小旗,许勒令精神饱满、眉飞色舞跨出了房门,他好像看见那面小旗变成了一只鸟,从吴中义的班飞到张大开的班、钱得举的班及其他的班,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而他的行政级别也随着这只鸟的飞翔而步步高升。至此,他不免认为他的管理才能已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只要这么干下去,他早早晚晚会得到上级赏识,不仅会被破格提升为军官,而且干到团长、师长一级也不在话下。 但是,许勒令很具杀伤力的评比还没持续一周,就遭到无情的粗暴打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