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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我有一个坚硬的脑袋(4)
9 等我的伤口完全康复以后,我决定再找一份工作,因为我已经不适合再做自由撰稿人。在那晚我的脑袋被酒瓶打击了以后,我发现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转变了:以前我的思考方式像是一滩水,比较肤浅,但是面积却很广阔;而我现在的思考方式却像是一口井,面积很小,却很深入。刚发现这个问题时我还觉得很高兴,我以为把问题想得越深入就会把问题看得越透彻,其实恰恰相反,看得越深入,我越容易钻进牛角尖,难以自拔。例如某一天我在百无聊赖中回想二战历史,想到了盟军在登陆诺曼底之前曾经制造过在加莱海岸登陆的假象,目的是让德军上当,将大部分兵力布防在加莱海岸而使诺曼底兵力空虚。而德军如果猜透盟军的计划,就会将计就计,假装将兵力全部部署在加莱海岸而实际上将主要兵力部署在诺曼底将盟军一举歼灭;而盟军如果猜透德军会猜透他们的计划,就又会将计就计,真的在加莱海岸部署大量兵力直接登陆;而德军如果猜透盟军会猜透自己猜透了盟军的计划,就又会将计就计,真的向加莱海岸部署大量军队进行防御;而如果盟军猜透了德军会猜透自己可以猜透德军的计划,就又会将计就计……我的大脑就在这两方之间不停地徘徊着,直到脑袋疼得受不了,我才停止继续钻这个牛角尖,这时我猛然发现自己的大脑其实只是在二进制的“是”与“非”之间不断地跳跃着,其实问题的结果只有德军对于盟军的计谋“上当”和“不上当”两种情况,而我却在这两者之间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直至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发现自己的思考方式发生改变以后,我便不打算再做自由撰稿人,只想找一个简单点的不用浪费太多脑细胞的工作以结束眼前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陈舒然便向她们经理推荐我去她们的公司里做快递,向买方送货。但是这份工作需要会驾驶汽车才行,因此我得先去考一个驾驶证,也就是说我要拥有了驾驶证陈舒然的公司才会跟我签订雇佣合同。但是考驾驶证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事情,要涉及到户口,因此我得先去办理一个暂住证。在办理暂住证时派出所的民警询问我的暂住理由,我说是在这里的一家公司工作,他说要检查这家公司和我签订的雇佣合同,也就是说我要有了雇佣合同民警才会发给我暂住证。因此“雇佣合同”,“驾驶证”和“暂住证”三样东西在我面前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圆环,我想得头昏脑涨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突破口。最后陈舒然的经理给了她一个面子,决定先跟我签订雇佣合同,等我学会了驾驶以后再上岗就业。 我在附近的一家驾校报了名。在学习之前教练问我以前有没有开过车,我说开过。于是教练便让我试开一圈给他看。其实我的驾驶经验只是在游乐园开过碰碰车,驾驶范围只限于那一百多平米的场地,这么多年的行驶距离加起来不到十公里。所以我就循着开碰碰车的经验开起教练车来:驾驶碰碰车时要先围着车转一圈,选择自己喜欢的车型,于是我在上教练车之前,习惯性地围着车转了一圈,教练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说:“不错,知道熟悉车况”;开碰碰车的第二条是要系好安全带,否则你会在碰撞中被撞得东倒西歪,甚至可能飞出车外,于是我在上了教练车后首先扣好安全带,教练又高兴地点了点头说“恩,看来很有经验”,他已经相信我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了。但是第三步我便漏了馅儿,由于我对开碰碰车的记忆过多,所以我在挂好挡后,一脚将油门轰到底。教练车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车轮顿时一阵空转,在车的后面扬起一阵浓烟,整个车便在教练和车轮同时发出的尖叫声中窜了出去。教练赶紧一脚踩住副驾驶位置的刹车踏板把车停住。由于没系安全带,所以他的脑袋重重地撞在了汽车玻璃上,教练揉着脑袋向我骂到“你丫不是开过车吗!”,我一脸无辜地说:“碰碰车”。其实教练应该暗自庆幸才对,我要是会开过山车他早就完蛋了。 学习驾驶之前我很兴奋,以为驾驶汽车和开碰碰车是同样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在学习了两天之后我便开始厌烦了,因为我发现这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过程:开碰碰车时你考虑的是如何撞到别人,而在学开车时你要考虑的是如何躲避别的车辆;开碰碰车时我们会加足马力向前冲去,但是学习驾驶时,我们只能让教练车向蜗牛一样地爬行,并且专门练习倒车,因为考试的内容是让你将教练车倒着开进车库。这样练习一个星期后,我的脖子就被抻得细长,几乎可以原地一百八十度地旋转向后看了。由于长时间的目测车尾与象征车库大门的那两根花杆的距离,我便练就了一项绝活:可以背着身准确地估算出我和目标物之间的距离。比如有人问我,你觉得这条马路有多宽?我便走到马路的一边,转过身去,将脑袋一百八十度地转过来看着马路的另一边,然后告诉那人说马路有多少多少米宽,这个数字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达到厘米级水平。 最后一项考试是路面驾驶,程铭和老潘来到考场给我助威,想看看我是怎样把考场变成游乐场的。这俩家伙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坐好,准备好了绷带和急救箱,吃着爆米花,准备看我给他们上演连环大碰撞的好戏。但是我那天发挥的出奇的好,并没有像他俩期望的那样把考试车变成碰碰车,顺利通过了考试。不过他俩也没有白来,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从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一个学车的哥们儿驾驶着车辆在山路的转弯处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结果直直地冲了出去。车一头扎入一条沟里,那哥们由于没系安全带,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了风挡玻璃上,血流满面。这是老潘第一次见到车祸,这个过程让他心有余悸。我在学习驾驶的时候老潘整天催我快点把驾照搞定,好开车载着他前去兜风,在看完这个车祸全过程后无论我怎么邀请他,他都不肯坐我的车。 10 我们在考场上竟然碰到了伟哥。他在另外一所驾校学习开车,也是到这里来参加考试。能够再见到伟哥我很高兴,于是中午的时候我便请他和我们一起吃饭,边喝边聊。伟哥有些自豪地告诉我说他也早已经不在那家报社工作了,而是被那家杂志社的竞争对手给高薪挖走,虽然干的仍然是娱记的工作,但是两家杂志社提供的条件却大不相同:以前他在那家杂志社工作时,只能骑自己的越野摩托出去偷拍,杂志社只是象征性地报销一部分油费,而现在的这家杂志社不仅报销他摩托车的全额油费,而且还将调拨一辆汽车供他使用。据伟哥说这家杂志社给他提供的汽车还是辆跑车。这下他不用蹲点“偷拍”了,而是可以开着他的跑车追逐着明星们的越野车进行“追拍”了,所以他来学习驾照。接着我又问原来杂志社的主编怎么样了,他说主编被我用圆珠笔刺了以后很多天没有上班,等到他再来上班时,又容光焕发,并且腰围比以前小了许多。我那一刺竟然帮助主编减了肥,也许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感激我。 伟哥问我现在做什么工作,我说打算学会驾车后去干快递,给一家化妆品公司送货。他问我还有没有兴趣再干娱记,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打算再去草丛里过夜了。伟哥听后笑了笑,然后问我说,下午去干什么?我说没有什么事情。然后他便让我和他一起去参加一个公司的新闻发布会,“是一家公司要推出几名新人,一定不会亏待到场的记者的,正好你也没事,去熟悉熟悉以前的业务,顺便领份礼品。”伟哥说。我摇了摇头不打算去,因为我实在厌烦了那种场面。老潘和程铭对这种发布会倒是很感兴趣,尤其是老潘,一听到新闻发布会就以为有大牌明星出席,立刻拿着纸笔准备所要签名。于是老潘和程铭拉着我一起跟着伟哥来到位于中华世纪坛旁边的梅地亚会议中心,参加这家公司举办的“娱乐新人媒体见面会”。伟哥熟练地到媒体签到处签下了现在所在杂志社的名字,然后入座,等待着见面会的开始。 见面会准时开始了,没有大牌明星的新闻发布会总是会准时开始的。主持人先介绍了这家唱片公司的名称,业绩以及远大目标,然后宣布今天的发布会上将有三位创作型新人登台献艺。她讲了半个多小时,有些记者耐不住性子已经准备离开了,主持人赶紧让新人上台。第一位上台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造型和选秀节目中看到的选手们没什么两样。他上台后演唱的是一首他自己作词作曲的情歌,记者们听得昏昏欲睡。这时第二位歌手上台,是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年轻人,也演唱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曲。老潘想从嗓音中分辨他(她)的性别,但是也没有分辨出来,所以直到他(她)下台时,我们几个也不知道刚才演唱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老潘说贾宝玉说过“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的话,照这种说法,刚才的那个人就应该是“水泥”做的。正在老潘和我讨论第二位歌手的性别时,第三位歌手上场了。程铭抬头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台上的那个人很像淼淼。虽然主持人介绍她的名字时说她叫“韵儿”,但是程铭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怎么看她都是淼淼。等到主持人介绍她要演唱的曲目时,程铭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主持人告诉大家,她要演唱的是一首自己改编的民歌《彩云追月》。 淼淼的发型相比毕业时已经收敛许多,也不再画浓妆,已经不再是非主流,只是又多了几分做作。等她将那首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彩云追月》演唱完之后,程铭一言不发,将手里的圆珠笔折为两段,面无表情地看着两截断笔发呆。我和老潘怕他过于激动,赶紧和伟哥告别,带着程铭离开了梅地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淼淼,后来此人默默无闻。我一直期待着某一天走在街上可以看到淼淼个人演唱会的大幅海报或者是她代言的某种商品的广告,然后我可以指着海报上的淼淼对身边的人自豪地说,看,这是我同学!但是这种场景始终没有出现过。不是每个被包装的新人都会走红,因为那是一个竞争很激烈风险很高的圈子。我希望淼淼没有走红的原因是她拒绝了圈里某个经理人对其提出的“潜规则”要求,而那个经理人一怒之下将她雪藏,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由衷的敬佩淼淼,因为在那个圈子里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少之又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