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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结婚时代(5)
11 程铭说在开乐器店之前他打算先去云南看望一下曲老师。我也觉得该去看看了,从云南回来已经有四年多了,我说过会给曲老师写信,却都迟迟没有动笔,不知道他们几个给曲老师写过没有。我说要不要先给曲老师写封信打个招呼?程铭说不用,我们就是要突然地出现给曲老师一个惊喜。这时程铭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说曲老师还认识咱俩吗?我说也许吧,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人到那个村子里去支教了,支教的多了,也许曲老师就不记得咱们了。 我们打点行装,第二天早上便出发,中午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滇池畔吃午饭了。然后我们沿着四年前的行车路线来到大理,这次我们不需要行色匆匆了,而是在大理逗留一日,参观一下“南诏国”的风貌——四年前我们打算先支教,返程的时候再游玩大理,可是返程的时候我们仅剩路费,已经没钱游玩了,所以我们还没有真正地领略大理的风光——我俩又来到蝴蝶泉畔进行一番畅饮,云南的景色确实让人陶醉。在大理逗留一日后,我们继续沿着当年的线路,向那个小县城的小山村进发。 县城的变化不大,那辆面包车的变化也不大。我以为它早已退役了,没想到这辆面包车以它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和乘坐它的人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又顽强地坚持了四年,而且目前还没有退役的迹象。我们坐上了它,一路上听着它稀里哗啦地响着,不过这次我不再害怕它会散架,这稀里哗啦的声音倒像是跟我聊着四年前的往事。我和程铭到云南的这两天一个熟人都没有遇到,这辆车算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旧相识。我们又来到那条岔路,下车后我爱抚似的摸了摸面包车的车身,并且跟它合影。然后我们拎着礼物步行十余里,来到了我们支教过的村子。 路上,程铭说我感觉像是回家了,心跳得厉害。我说这就叫“近乡情更怯”。我们首先路过村外的那条河,程铭在河边站了很久,我知道这里是他的爱情发源地,便不打断他的思绪,也和他一起默默地站了一会。然后我们进村,不过没有去村长家,而是直接来到了学校。学校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又经历了四年多的风吹雨打,教室显得比以前更陈旧些,从里面传来曲老师带领学生们朗读课文的声音,曲老师的声音依旧很洪亮。我站在院子里,想等到下课的时候再去见曲老师,但是程铭实在太激动了,等不得下课便向教室走去,站在教室的门口,喊了一声“曲老师!”。曲老师的声音骤然停住了,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个人手把着门框,直直地看着自己。教室里光线不太好,曲老师向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楚来的这个人的相貌。“程铭!”曲老师马上认出了他,上前和他拥抱,然后又看到程铭身后的我,“南枫!”曲老师马上又过来和我拥抱,我们三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曲老师没有忘记我们。 教室里的孩子们大概不太习惯看到三个成年男人抱在一块,竟然哄堂大笑起来,这多少有点破坏我们久别重逢的气氛。我向教室里扫了一眼,看到讲台下的学生已经不再是四年前的那八个人了,而是变成了十多个陌生的面孔。“下课吧”曲老师转过身去对他们喊到,孩子们欢呼跳跃着冲出了教室,曲老师在他们的身后喊“下午不用来上课了,今天放假!”看来我们的到来对于曲老师来说是一个节日。 曲老师带着我俩来到他家,中午我们便在这里畅饮一番。我们仔细打量着曲老师,这四年里他容貌变化不太大,只是背比以前驼了些,估计是背水时被竹篓压的。曲老师也仔细打量着我们,说我俩变得成熟了。这四年,对于曲老师来说可能只是把那八个孩子从小学送到初中的过程,但是对于程铭我俩来说,却是让我们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四年,成熟,不可避免地流露在我们的脸上。程铭端起酒杯敬曲老师,说:“如果当年不是来到这里支教过,我的心里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块安静的角落。这几年每当我烦闷时就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这里,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逐渐平静下来了,谢谢您”然后将米酒一饮而尽。曲老师很感动,说:“在你们走了以后,第二年又来了几个支教的大学生,以后便没有人再来这里了。你们教过的那八个学生,都已经到县里去读中学了,他们一直在想你们几个,来,我替他们敬你俩一杯”,我俩赶紧举起酒杯,和曲老师干掉杯中米酒。曲老师又问起了当年来支教的那几个人都怎么样了,看来他们也都没和曲老师联系。程铭便将那几个人现在的情况告知了曲老师,当曲老师问到淼淼时,程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和淼淼的故事讲给了曲老师听了。在说到淼淼现在变得很做作时,程铭流露出厌恶的表情。曲老师听了以后笑了笑说,其实你犯了个错误,就是以自己的标准去评价别人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很难说谁对谁错,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淼淼是个有理想的孩子,她能够坚持不懈地为自己的理想奋斗,我挺钦佩她,来咱们为淼淼干一杯。程铭听了以后若有所悟。中午我们三个喝了很多酒,全都倒头大睡。 当天晚上我俩和曲老师又来到学校的院子里点燃篝火,围着火堆聊天。曲老师为我们吹起了葫芦丝,这一次他吹奏的是更为著名的《月光下的凤尾竹》。我在葫芦丝发出的悠扬婉转的声音中抬头看了看月亮,仿佛找到了四年前大家围坐在这里的感觉。正如程铭所说的,那晚的月色的确很美,原来那种美印在了我心底最深的角落里,此时此刻,我又在心底将它翻出来重新品味一番。晚上我们便睡在曲老师的家里。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学校,曲老师早早地起床去背水,这一次我和程铭没有晚起,跟着曲老师又来到那熟悉的河边。曲老师打满一桶水,我和程铭轮流背着。途中,程铭问曲老师,如果从这里修一条水渠通到学校不是就可以解决背水的问题了吗?曲老师说那要几千块钱,村里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而且村子里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背水吃的,所以人们都习惯了。回到学校,我们再一次看到了那最质朴的升旗仪式,曲老师仍然用笛子吹奏国歌,我们送他的录音机他舍不得用,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给学生们拿出来放音乐听。我们看到了那个录音机,它被盖上一块描金绣花的红布,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曲老师的办公室里。我俩又坐在学生们的中间听了一堂曲老师的课,曲老师想让我俩上去讲一堂课,但是经历了这四年,我和程铭越来越感觉到那个讲台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去讲的,我们都怕自己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想搅乱了孩子们纯净的内心世界,所以不想跟他们多谈山外的故事。 晚上我和程铭躺在被窝里聊天,聊这两天的感受。聊着聊着,程铭忽然说,真不想走了,我要留在这里当老师。我吓了一跳,摸了摸程铭的脑袋说,你没事吧?开什么玩笑。程铭说,我说真的呢,没开玩笑。我说你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回去?他没有说话。然后我说,还是跟我回去吧,你的乐器行还没有开起来呢,老潘,浩子,超人我们都在那里,你忘了我们毕业时约定要一起留在北京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要留下,我也留下。程铭说你有家有业的,不像我光棍一条来去自由,我才是真正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说反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要不我回去动员老潘他们几个全到这里来,咱们到这里创业算了,我想好了,咱们在就这办个养鸡场,每天老潘负责捡鸡蛋,我们每人挎着一篮鸡蛋拿到县城去卖。程铭笑了笑说你丫忒能闹了,等他们几个流氓都过来,这村子估计也快被你们折腾垮了。我说,所以说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再说你还得教佳佳音乐呢,不能半途而废吧。程铭沉默了半天说,好吧,我跟你回去。 我们在曲老师家住了两天,又去看望了村长,第三天便准备起身返回北京。曲老师一再挽留我们多住几天,但是我们不打算继续打乱曲老师的生活。临走的时候程铭又来到那跟饱经沧桑的旗杆上,寻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用小刀一笔一划地将这个名字又深深地刻了一遍。曲老师送我们一直走到大路上。这时,程铭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曲老师说:“这个请您收下”。曲老师说:“这是什么?”说着便打开信封看,原来里面是一万元钱。曲老师赶紧把信封还给程铭说:“你干什么?这个我不能要”,程铭握着曲老师的手说:“这钱不是给您个人的,是我俩捐给给学校的,您用这些钱给学校修一条水渠吧,以后坐在教室里就可以喝到清水了”,曲老师坚持不要这些钱,程铭说:“这些钱是我和南枫开饭店赚的,四年前我们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那时我们没有能力修这条水渠。现在您年纪大了,不要再背水了,修好这条水渠,以后再有人来支教也方便些。”说着把钱用力地塞在了曲老师的手里。我这时才明白程铭为什么坚持跟我多要一万现金,原来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12 从云南回来,程铭立刻投入到开办乐器行的工作中去。他在距离我们两条街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我俩将小屋重新粉刷一遍——有了给老潘刷房子的经验,我俩们刷房子的手艺几乎可以和职业工匠相媲美。程铭又定做了几张铁网,他将这些铁网挂在墙上,再将几把吉他和贝司挂在铁架子上面,门口还摆了一套架子鼓,这个小店就算是落成了。开张的时候我和老潘前来捧场,我说要不要搞点开业仪式之类的活动,他说你以为这是开饭店啊,我这什么活动都不用,你俩一会就听我弹一段吉他就行了。我说那也总该有个揭牌的活动吧,要不就这么着就开业显得太平淡了。程铭拿起一块红布盖在乐器行的招牌上,然后说你俩把它揭下来吧。于是我和老潘一人扯住红布的一角,同时向下一拉。程铭在旁边说,好,开张!整个活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程铭的乐器行叫“乐乐乐器行”,这个名字是老潘给起的。我管它叫“lele”乐器行,程铭叫“yueyue”乐器行,老潘说你们都错了,应该叫“le yue”乐器行,取孟子的“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一句。然后老潘问程铭,你愿意自己玩音乐还是和别人一起玩音乐?程铭想了想说,那要看那个“别人”懂不懂音乐,要是他不懂音乐我就只好自己玩了。老潘说,错了,你现在的职业不是音乐人而是商人,应该是不管那个别人“懂不懂”音乐,你都要让他觉得自己“精通”音乐,然后让他买你的乐器。程铭说你丫怎么跟南枫说的一样,一副奸商相?我说,这说明我俩都比你成熟了,你在我俩面前就一小P孩。老潘说对对对,再说咱们卖给他的又不是假货,问心无愧啊。但是我会愧对我的吉他,说着程铭拿起一把吉他抚摸一番说,唉,不知道你将来要落入何人之手,看你的造化了。 程铭的乐器行开张后,他便搬过去住,饭店的那间杂物间就又闲置了起来。但是程铭会偶尔来酒店这边帮忙,每天早上仍然会跑步过来带领饭店的员工进行晨练。自从他开了乐器行以后,接送佳佳便由我一个人来做,程铭偶尔在闲暇的时候会和我一起去接佳佳。佳佳倒是很不适应没有程铭的日子,每天非要见到程铭才肯安静下来。每天早上佳佳都早早地起床,和程铭陈舒然一起晨练。从此每天晨练时,程铭高大的身影旁都站着一个蜡笔小新似的身影,跟着程铭一起做广播操,动作比程铭还滑稽。 乐器行开张一个星期程铭也没有卖出一件乐器去。但是程铭不觉得着急,仍旧每天坐在小屋里弹着他的吉他,唱着他写的歌。其实我觉得程铭自己作曲的歌挺没个性的,完全是模仿水木年华的风格,所以我和老潘听了以后总以为是水木年华又出新歌了。有一个周末老潘我俩正在他的乐器行闲聊,这时来了一个高中生,穿着肥大的校服,打着耳钉。他一进来就对着满墙的吉他和贝司挑来挑去,我们三个看着他都没有说话。这时他又走到那台架子鼓旁边,拿起鼓锤敲了几下。 “哥们儿要买乐器?”老潘忍不住开口问他。 “恩” “买什么,选好了吗?” “就是不知道买什么才挑呢,我们要组建乐队” “你擅长什么乐器就买什么乐器呗” “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呢,想挑一样回去学” “就学架子鼓!”老潘立刻觉得自己的口才有了用武之地,走到那高中生面前,拿过鼓锤在手上转了一圈“咚”地一声敲在鼓上,说“我看你架子鼓敲得就不错!肯定以前受过训练”那高中生说:“不行不行,略知皮毛而已”老潘说“谦虚谦虚,一看你就是高手。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看这鼓,这工艺,这造型,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怎么样老弟,买了吧”高中生看了一下鼓的标价:4500元,又有点犹豫。这时老潘说:“五筒两镲才四千五,买了吧,绝对值。你看这鼓还有一项附加功能呢”说着拿起鼓锤手舞足蹈地在鼓上一阵乱敲,发出一阵几乎令人难以容忍的噪音。程铭我俩还有那个高中生都诧异地看着他说:“这算什么附加功能?”老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发泄!”然后对着高中生说“当你郁闷时,当你烦恼时,就勇敢地拿起鼓锤,想怎么敲就怎么敲,包你三分钟后通体舒畅,爽到底!”高中生惊叹地点了点头。最终老潘成功地将那台架子鼓卖了出去,成就了乐器行的首笔生意。不过我想那个高中生以后如果被他的邻居们用板砖拍死的话,惨案的起因一定是这台架子鼓。 高中生走后程铭对老潘说:“看来你对发泄很有心得啊”,老潘无奈地说“结了婚的男人都需要发泄”“你在家用什么发泄啊。不会是在枕头上写上上官妮妮的名字练拳击吧?”我问到。老潘对我眨眨眼睛说:“我用CS啊”,我和程铭会心地一笑。那场景必定是老潘在家每次被上官妮妮压迫到几乎精神崩溃时,就会打开电脑进入CS游戏,让自己当匪,起名“老潘”,加二十个警察,分别叫“上官妮妮1”“上官妮妮2”直到“上官妮妮20”,只允许他们用刀。然后“老潘”自己站在木箱上,拿起机关枪对着这些戴着钢盔墨镜防毒面具的“上官妮妮”们一阵疯狂扫射,屏幕上顷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电脑前的老潘才长舒一口气,大叫一声“爽!”,然后关掉电脑,换上一副笑容前去扫地。而此时上官妮妮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韩剧,吐了一地瓜子皮…… |